1644年,中國大地上發(fā)生了很多翻天覆地的大事,先是李自成的農(nóng)民起義軍打進北京城,明崇禎皇帝不得不在景山上吊自殺;其后,明朝山海關總兵吳三桂降清,引得幾十萬如饑似渴的八旗子弟幾年之內(nèi)就蕩平中原、江南,建立了清王朝。
改朝換代總會演繹出一些血淚故事,同時也是英雄和敗類輩出的時代。改朝換代使頭面人物都面臨著一個選擇,要么歸順,要么奮起反抗,此外無二話。
時為明末水師大將、亦官亦商富甲全閩,而認為一切都可以用錢買的鄭芝龍,如果說以前降明的投機是自愿的,投與不投無所謂的話,那么這一次就必須做出抉擇了。1645年其先擁立明皇子朱聿鍵在福建登基為南明隆武皇帝。這只是他一項新"投資",而并非什么真正的擁護明朝,感謝使其起家的明朱王朝。果不出所料,這一項新"投資"卻獲得了頗豐的回拜,官拜太師平國公,實是南明的支柱,致使其家在南明俱是高官顯爵,時人曾稱之為"鄭家父子兄弟寶將星聚于一門,重臣鄭氏芝龍及振古之豪杰"。
當時,清軍南下,將三個南明王朝之一的南京魯王即弘光皇帝擊潰,擄弘光帝北上,下一步那就是攻占福建了,鄭芝龍認為自己"海上之王"的地位將受到嚴重威脅。按清初的對待降將的態(tài)度,一般都是優(yōu)厚對待,任以官職,是以晚明及南明之漢官如水沖堤,一股一股地投降清庭,按理,晚明重臣鄭芝龍若降清應該可以做他的高官保證"海上之王"的地位。向來把政治也當作生意的鄭芝龍在清兵壓境時做了一生中最后一次,也是決定其性命的一次投機:叛明投清,而滿清大貴族也想兵不血刃輕取福建,答應他做三省王、閩粵總督,雙方的交易一拍即成。但這一次,在他的家族里并非人人都跟著他投降清廷,而剩下的堅決擁護明朝的人則等于是給鄭芝龍的喉嚨里刺下了一把鋒利的刀,其頭一個就是他很得意的長子鄭成功。
鄭成功原名鄭森,只是后來為表示抗清決心才自改名為成功。
他出生在日本,7歲時還不會說中國話,當鄭芝龍為"海上之王"時,日本幕府在其"先禮后兵"的威脅下,才答應讓鄭成功回中國,仍將其母田川氏扣下作為人質(zhì)。
鄭芝龍不過是出身小吏家庭,又置身于外祖父海商家庭,滿腦袋里只有商業(yè)觀念。他雖然不愛讀書,卻希望自己的兒子走文路,不走武路。當他把鄭成功接回后,多方聘請名師,強迫兒子學習。結果,培育出來的鄭成功果如其所愿,是一個典型儒生,但由父親的功業(yè)被南明隆武皇帝授官為御營中軍都督。弘武皇帝曾摸著他的背說:"可惜孤沒有一女配卿,但孤視卿為附馬。"隨后賜尚方寶劍,儀同附馬,可見對其十分器重。滿清貴族即以鄭成功尚未降清為由,將做夢都想保住高官厚利的鄭芝龍視為對付鄭成功的"肉彈盾牌",先是軟禁,后是下獄,甚至攻占鄭成功泉州老家,逼死鄭成功母親。事情發(fā)展到這種地步,鄭成功忠孝難兩全,遂擇忠而事,詣孔廟,焚所穿儒服,拜先師,舉義旗,年僅22歲。隆武皇帝表其忠,賜國姓"朱",時人尊稱其為"國姓爺",一呼百應,東南半壁抗清復明的斗爭如火似荼。
1650年,鄭成功以80萬人大舉北上,意在攻占南京。出師前滿腹豪情地賦詩曰:"縞素臨江誓滅胡,雄師十萬氣吞吳,試看天塹投鞭渡,不信中原不姓朱。"他似乎很有把握光復大明江山。在漫長的中國歷史上,充斥著許許多多騎馬打仗的事,不外乎一方把另一方追殺到關外,英勇的將帥越過一個又一個城池,而這次中國大地上戰(zhàn)爭,關外的滿清貴族卻在關內(nèi)站穩(wěn)了腳根,在很大程度上是降清的漢族貴族幫了他們的大忙。堅毅要作中國大地之主的滿清貴族斗志是非常的高昂,好似"虎狼之師",經(jīng)數(shù)次血戰(zhàn),鄭成功的大軍于次年敗于金陵城下,最后不得不退駐廈門,以廈門、金門兩地死撐著南明的空架子,處境是十分險惡。
當時有個叫何斌的,他系鄭芝龍舊部,當年鄭芝龍留守臺灣的人馬后來被荷蘭人瓦解后,因他通熟荷語,遂為荷人"通事"即翻譯官。他"身在荷營心在漢",對荷蘭殖民主義者任意欺壓、屠殺臺灣人民的罪行早就痛恨在心,他偷乘小船越海到廈門投靠鄭成功。
何斌做了兩件對鄭成功影響重大的事情。一是獻出臺灣地圖,并告知在臺荷人防御虛實情況及島上土著民眾反抗荷蘭殖民者的迫切心情;二是力勸鄭成功出兵收復臺灣這一塊本是由他父親開發(fā)過且完全屬于中國人民的土地,說臺灣"沃野千里,真霸王之區(qū)也。"
正苦于支撐"反清復明"大旗的鄭成功采納了何斌的建議。1661年,鄭成功在廈門召開了一個類似數(shù)百年后紅軍在長征途中有關紅軍生死存亡的"遵義會議",宣布進攻臺灣。但是在當時就進軍臺灣存在著兩條路線的斗爭,究竟是向臺灣進軍作為抗清的根據(jù)地,還是繼續(xù)留在金門、廈門死撐南明的空架子是爭論的焦點。有一位叫張蒼水的,寫信給鄭成功,力勸廈門為根本,臺灣為枝葉。認為收復臺灣實屬下策,并以詩諷勸曰:"中原方逐鹿,何暇問虹梁。"但誰又能阻止已下定決心的鄭成功呢?于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解放臺灣的戰(zhàn)爭開始了!
1661年4月21日即農(nóng)歷3月23日,鄭成功親率2萬余人的大軍,分乘船舢200余艘,從金門起航,浩浩蕩蕩地乘風破浪駛向臺灣。
1661年4月30日上午7點30分,這個時刻顯然是中國歷史上值得紀念的一個時刻,在此時,對臺灣命運產(chǎn)生巨大影響的民族英雄鄭成功率領他的軍隊登上了臺灣島。與此同時,約60艘最大最強的戰(zhàn)船亦接近荷蘭艦只,雙方開始海戰(zhàn)。
鄭,荷海戰(zhàn),荷人之優(yōu)勢是擁有進步的鐵船,鄭軍使用的只是木船,但與鄭成功龐大艦隊相比,荷人海軍戰(zhàn)斗力處于相當?shù)牧觿?,僅能以兩艘戰(zhàn)艦對付60艘中國戰(zhàn)艦,無異于以卵擊石,是海役,鄭成功取得海上的制海權。
在鄭軍成功登陸的第二天,決定臺灣命運的一場陸上大博殺開始了。當荷蘭人一發(fā)現(xiàn)鄭軍出現(xiàn)在眼前時,立刻想起他們往時鎮(zhèn)壓島內(nèi)手無寸鐵的中國人反抗的判斷,以為中國人都是文弱儒生,不能打仗的,25個中國人也不能抵抗一個荷蘭人,于是很勇敢的以12人為一隊而前進,到了相當接近時,就向中國兵開火。這種線形隊列,排槍并射的戰(zhàn)術,是近代幾百年來西方人典型的一種戰(zhàn)斗形式。但是,在排槍并射的"威力"下,中國人沒有逃走,而驚恐的發(fā)現(xiàn)無數(shù)的箭和火槍掃射過來。明朝軍隊歷來注重火器,一支部隊往往由三個不同裝備的部分組成,一部分是持箭與長槍步兵,另一部分是持刀的馬隊,還有持火槍、火炮的神機營,特別是16世紀意大利人利瑪竇等傳教士來中國向中國皇帝大臣們演示了一番西方人的機巧威力后,中國軍隊更是大大提高了火器的技術水準,所以17世紀中國與西方人的武器相比,差距遠沒有19世紀那么大。在此關鍵的一役中,結果是可想而知,排成幾行的180名荷蘭士兵全部被鄭軍消滅。
鄭成功于海、陸兩路分別擊敗荷蘭人的抵抗后,立即將荷蘭人在臺灣的兩座城堡即安平城和羅汶蒂亞城團團圍住,但鄭成功沒有直接攻城,而是兩次派人去向荷蘭人招降。
在招降過程中,鄭、荷雙方圍繞臺灣主權展開了一場舌戰(zhàn)。荷蘭駐臺灣督辦揆一派高級官兵會見鄭成功,向鄭成功表示:以往包括'國姓爺'父親鄭芝龍時期,雙方都甚為融洽,如今卻突率大量軍隊前來,實不勝駭異,故希望'國姓爺'能面釋其對荷方不滿之外,以及如何才能使'國姓爺'滿意,從而使雙方能互相諒解,恢復舊好。
鄭成功立刻答道:"你們荷蘭人對人所謂的友好,是你們認為有利可圖時友好,而一旦認為有機會可以其它的情形獲得更多的利益時,就無所謂友好,會毫不猶豫地欺騙我們。我本來沒有義務說明這次對你們行動的理由,然而我還是不想隱瞞,因為我要設法能抵抗?jié)M清人起見,我認為必須占領臺灣島。此島本來是屬于中國的,我并不是和荷蘭人打仗,只不過是收回自己的產(chǎn)業(yè)而矣。"
荷蘭人聽罷鄭成功的話,無中生有,強詞奪理:"臺灣島并非屬中華帝國,而是屬于荷蘭東印度公司,因為公司曾同明朝官員訂立了條約,放棄了澎湖而占領了。因此你們對臺灣沒有什么權利。如果你們對我們公司有什么反對,也不妨先互相磋商,而不用訴諸武力。"
鄭成功估計荷蘭人很難說服,于是最后對荷蘭人說:"我限你們在明天早晨8點以前決定,如果你們情愿退出臺灣島,那么只要掛白旗,如果你們寧愿抵抗,那么只掛血旗只是了!"
很明顯,鄭成功下了最后通諜:"要么掛白旗,要么掛血旗",其實等于投降或者戰(zhàn)爭。
按理,鄭成功以二萬五千之眾圍攻僅剩八百之荷蘭人,猶如以石擊卵,荷蘭在臺灣的統(tǒng)治者揆一亦明白這個道理,他也很明白荷蘭人在臺經(jīng)營四十年,依靠中國、日本的貿(mào)易對來往商船及臺灣人的掠奪聚下了無數(shù)財富豈能輕意舍之?但他與鄭成功談判破裂之后,狡猾地不掛白旗,也不掛血旗,自持城堡堅實,城內(nèi)儲糧豐富,水源充足,且援兵可能將至。
鄭成功出于種種考慮并未全力攻安平城,而是在島內(nèi)漢族和高山族人民的支持下,先以威懾力量迫使荷人另一城堡羅汶蒂亞的荷人投降,再對安平城即赤嵌城進行圍困。
時至8月12日,由荷蘭東印度公司派出的700名援兵來到臺灣,給揆一極大安慰,以為可以扭轉局勢,遂于9月16日對鄭軍發(fā)動主動進攻。
這一天的戰(zhàn)斗使在臺荷蘭殖民者真正嘗到了鄭軍厲害,結果3艘小艦被鄭軍奪取,2艘大艦擱淺,1艘被鄭軍擊毀,荷軍傷亡130余人,揆一的自信心起碼被打下去八九分。
揆一本來還有一次獲勝的希望,那就是與大陸清軍聯(lián)合進攻,可惜被一個戲劇性的場面破壞了。
當時清庭福建總督李率泰寫信給揆一,提議雙方合作,共同消滅鄭成功,清庭可以從大陸提供荷人所需物資,但荷人也應派出幾艘戰(zhàn)艦。揆一接受了清庭的建議,及派出最強的戰(zhàn)艦及小船兩艘,滿載了士兵、軍火、糧倉及其他必需的軍用物質(zhì),選擇最好的精兵以和清軍徹底擊潰鄭成功,保住他們在臺灣的利益。這時8月份率兵來援揆一的首領克魯索自告奮勇地執(zhí)行這一任務。他并非職業(yè)軍人,他一率兵出海,并未與清軍去會合,而是直接向荷蘭東印度公司總部巴達維亞去了。
對于克魯索個人來說,他不過是貪生怕死,但對于在臺荷蘭殖民者來說,這無異是晴天空中最響的霹靂,它沉重地打擊了在臺荷軍的士氣。偏偏這個時候還有一個荷蘭士兵,極富作戰(zhàn)經(jīng)驗,但對戰(zhàn)爭已極厭惡,為盡早結束戰(zhàn)爭,及主動向鄭軍投降,并向鄭軍透露城中布局、虛實以及攻城計法,鄭成功一一采用。在明顯要戰(zhàn)敗的情況下,揆一不得不決定城掛白旗投降。
鄭成功率軍歷經(jīng)9個多月的艱苦戰(zhàn)斗,在臺灣島內(nèi)人民的支持下,終于迫使荷蘭殖民者頭目揆一于1662年1月簽訂了18條降約,自此結束了荷蘭在臺灣的殖民統(tǒng)治,重新回到祖國的懷抱。
后人為此役賦詩道:"殖民略地日觀兵,夾板威風撼四溟,莫說東方男子少,赤嵌城下拜延平。"詩中的"延平"指鄭成功,時官拜延平郡王。
后又有人評道:"臺灣,一個中華文化大火爐邊上烘烤著的一只'燒餅',它還沒有熟透,就有人來品嘗了。品嘗者不問這只燒餅'產(chǎn)權',但真正的所有者是不能不問的。至少要付'品嘗費',這就是戰(zhàn)爭的起源了。"
荷蘭一位勛爵曾說過:"以我們歐州人的準則來判斷中國,沒有比這更能使人犯錯誤的了。"那位向鄭成功投降的揆一后來寫過一本書叫《被遺誤的臺灣》。從書名看,仿佛浸透著無限的失落感。臺灣的確被荷蘭人"遺誤"了。這片美麗而富饒的土地曾因他們的肆意掠奪而滴過血。然而,此刻的荷蘭人對于臺灣卻只有無盡的別仇離恨了。這大概是是荷蘭人揮淚別語了。
就中國近代歷史而言,鄭成功的最大的歷史功績就在于他驅逐了占據(jù)臺灣的荷蘭殖民者,并大規(guī)模地、有組織地移民臺灣,開發(fā)了臺灣,使臺灣引進了明朝中國的政府組織,遷內(nèi)地的中華文明于臺灣,他不愧是中華的民族英雄??上н@位時人敬仰的"國姓爺"進臺不久,于1662年6月23日即病逝。當時大陸的清庭康熙大帝聞訊曾挽一聯(lián)遠吊鄭成功這位忠君愛國的南明孤臣。聯(lián)曰:"四鎮(zhèn)多二心,兩島屯師,敢向東南爭半壁;諸王無寸土,一隅抗志,方知海外有孤忠。"由此可結論,中華民族的愛國情操是流芳百世的高尚。就臺灣而言,這偉大的文化景觀與她那美妙的自然景觀結合成了中華全民族甚至全人類最寶貴的遺產(ch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