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十六

范太史集 作者:范祖禹


<集部,別集類,北宋建隆至靖康,范太史集>

欽定四庫全書

范太史集卷十六    宋 范祖禹 撰奏議

乞罷韓忠彥劄子【七月二十六日】

臣伏見韓嘉彥巳宣制授駙馬都尉其兄忠彥執(zhí)政祖宗以來無此故事陛下動遵成憲懋建大公豈可使後世?戚預(yù)政自今日始夫祖宗舊典君臣當(dāng)共守之而不可隳也伏乞罷忠彥政事以為後法取進止

二【八月】

臣伏見韓忠彥弟嘉彥巳授駙馬都尉忠彥執(zhí)政非祖宗故事陛下方以大公至正率先天下豈可首變累朝舊典開?戚預(yù)政之端伏乞早罷忠彥政事以為後世之法取進止

論樞密院闕官劄子【十二日】

臣竊見樞密院闕官陛下選用執(zhí)政臣不當(dāng)預(yù)然臣忝備耳目之任有所聞見不敢不盡若但避嫌疑形跡恐非陛下所以任臣之意謹具開列如後

一臣於六月十六日上殿面論中外未見有可相之人在外唯有馮京聞其病損亦有女嫁蔡確臣言如此非謂京便不可用也但欲陛下知而察之耳文彥博亦與蔡確為昬姻吳充亦與王安石為親家趣向各異何嘗相黨若趣向皆同雖不為親自是黨也馮京在神宗朝為參知政事與王安石論議常不合先帝知京中立亦甚倚之其後與呂惠卿同執(zhí)政又多不協(xié)遂為惠卿所傾因鄭俠獄罷京政事天下為之不平及王安石與呂惠卿為仇敵惠卿繳進安石私書其一紙云勿令齊年知京與安石同歲故安石謂之齊年先帝因此知京不欺故安石再罷相之日即召京於成都府知樞密院其後京疾病廢忘以此罷去即無他過聞京精神不至虧損陛下如欲知子細只須遣一使至北京觀之可用與不可用不難見也京久在密院經(jīng)歷事多仁宗朝翰林學(xué)士存者唯京一人今人才難得若復(fù)以京知樞密公論必皆允愜又得一前輩老成之人與後進者相參後進者亦必有所畏忌京年垂七十必不為欺密院止藉其謀慮知識宜得老成之人臣與京素?zé)o恩分止是京初作執(zhí)政臣守官京師隨例旅見後來臣一向在西京修書京過西京臣亦止與賓客一見此外更不相接今之所言采之公論謂宜如此非獨臣一人以為然也【京與王安石呂惠卿論議不合多書於時政記今修入神宗實録可以考驗】

一趙禼守邊治軍素有威略深知兵法善揣敵情熙寧之初先帝一見禼即知其有將帥才驟加拔擢委以西邊之事今巳二十年中間討伐安南雖無大功然處置南事多禼之力故先帝雖貶禼官使知桂州久不得還蓋藉其鎮(zhèn)遏故也今禼久在延州於國實有勤勞陛下若寘在樞密則所照管者不獨鄜延一路西北二邊及蠻夷之事皆可訪問廟堂謀慮動系天下安危豈比鄜延一路也臣竊料朝廷以守延州者難其人故未用禼臣愚以為若使禼自擇一人可代巳者必須得人禼是臣叔母之兄叔母巳亡有此親嫌若果用禼臣自當(dāng)引避今不敢以親之故不言於陛下【臣僚中熟知邊事實未有如禼者】

右取進止

明堂劄子【九月七日】

臣伏見明堂大禮巳在散齋恭惟仁宗皇帝若稽古典斷以圣意自皇佑二年始制明堂之禮先詔有司乘輿服御務(wù)從簡儉無枉勞費御撰樂曲舞名服靴袍御崇政殿閱試雅樂如行禮之次又於禁中靴袍親書明堂及明堂之門二榜將近祀日霖雨不止仁宗禁中齋禱極於恭?應(yīng)禱開霽天日清潤風(fēng)和氣協(xié)祀前之夕即罷警嚴仁宗每詣神座行禮畢鞠躬卻行須盡褥位方改步移向以示肅恭之至又令侍臣徧諭獻官及進徹俎豆悉安徐謹嚴無怠遽失恭質(zhì)明禮畢比之他時行禮加數(shù)刻之緩御樓宣赦畢降詔中書門下止絶請托應(yīng)內(nèi)降恩澤及原減罪犯者不得施行仁宗欽崇禋祀布昭明德傳之萬世大略如此英宗神宗圣孝遵承皆極嚴敬今陛下嗣位五載再舉宗祀上帝顧饗神考配侑國之大事莫重於此惟陛下內(nèi)盡誠敬法則祖宗則神天降祉羣生蒙福夫齋者所以致其精明之德孔子之所慎者齋齋必有專一精潔之誠乃可以交於神明禮之言齋曰心不茍慮必依於道手足不茍動必依於禮古之君子其齋如此齋三日必見其所祭者誠之至也夫唯致齋肅恭然後動容周旋無不中禮書曰皇天無親克敬惟親鬼神無常享享於克誠夫皇天惟親至敬鬼神惟享至誠天人之交相去不遠惟誠與敬可以感通陛下躬行於上則百官有司莫敢不只肅於下經(jīng)曰圣人之德無以加於孝惟陛下?恭祀事以教天下之孝使羣臣萬國瞻望盛德休光臣不勝拳拳之愚取進止

上殿論法度劄子【十八日】

臣竊以朝廷治道必歸於一祖宗創(chuàng)業(yè)傳之萬世造立法度皆因衆(zhòng)人之智積日累月講磨而成非獨出一人之意取一時之便而已累圣相承百三十年比之前代治安最為長久其法有巳成之效此可信而不疑也然行之既久則其間不能無弊熙寧之初先帝勵精求治思致太平稍欲更革弊事以光大祖宗之業(yè)而王安石用意過當(dāng)獨任私智悉排衆(zhòng)論呂惠卿曾布之徒欲以改法進身一切變易祖宗舊政至今天下以為不便前後臣僚論之已詳不待臣言而知也自魏晉以後官名不正國家承平日久未遑制作元豐中先帝置局講求此誠一代大典然有司亦失先帝本意一切遵用唐之六典夫唐六典雖修成書然未嘗行之一日今一一依之故自三省以下無不繁冗重復(fù)迂滯不如昔之簡便臣恭聞先帝巳厭官制之煩但未及修完不幸早棄天下今二圣垂拱循守成規(guī)除去弊事十巳七八海內(nèi)安靖巳有成效今臣之愚竊謂朝廷既以王安石之法為非唯當(dāng)修復(fù)祖宗舊政則天下無事伏望陛下明諭大臣凡所措置變改悉遵故常無得出意於新舊之間別立一法自官制兵制將法民事有未便者更加修完祖宗時所無而今所有其可行者存之不可者去之祖宗時所有而今所無可復(fù)者復(fù)之如官制正名則如先帝之規(guī)事實則仍祖宗之舊其他可以類推如此則上可以存祖宗經(jīng)久之法成先帝制作之意下亦便於當(dāng)今之宜庶使法度不至數(shù)變紀綱不寖隳壞取進止

論囘河狀【二十八日】

右臣伏見元豐四年五月河決小吳六月三日神宗皇帝詔旨更不修閉決口至十二月又宣諭輔臣曰以道治水無違其性其詔書及圣語巳書於實録謹節(jié)錄進呈恭惟先帝聰明睿智窮神燭理不出九重而洞知河之利害斷以圣意如親臨覩雖神禹復(fù)生亦不過此所以終先帝之世人莫敢輕議河行大吳今已九年自元豐八年以來議者乃有異同朝廷疑惑故前遣李常馮宗道後又遣臣叔百祿趙君錫案視皆言無可塞之理即用北流為便士大夫亦言不可塞者十有九可謂衆(zhòng)矣昔堯之時洪水?天堯咨四岳誰可治水者四岳皆薦鯀堯知鯀不可用曰吁咈哉方命圯族言其為人狠戾必不能順五行之性也四岳皆曰試之堯乃命鯀治水九載而功不成夫堯既知鯀不可用然而勉從四岳者何也稽於衆(zhòng)舍巳從人也雖勉從四岳然鯀治水果無成功卒如堯之言夫以堯之圣知鯀不可用然猶舍巳以從人而況執(zhí)政大臣出一言而欲天下莫之敢違乎夫河為四瀆之宗萬水所會自大禹患其難治然禹所以能治之者順水之性而已漢武帝時河決瓠子使汲黯鄭當(dāng)時興人徒塞之輒復(fù)壞武帝好神仙時方憂河決方士言曰黃金可成而河決可塞不死之藥可得仙人可致也此四者皆武帝所欲而不能得故方士以此說之至以塞決河比求神仙及長生其難可知也自是以後二十余年不復(fù)塞武帝既封禪廵祭山川因祠太山還至瓠子自臨決河沈白馬玉璧令羣臣從官自將軍以下皆負薪填決河帝悼功之不成作瓠子之歌乃卒塞之名曰宣防其難亦至矣昨朝廷使李偉分導(dǎo)大河入孫村口歸故道以解下流之患遂命偉專管勾疏導(dǎo)二股河臣竊詳李偉止因開沙河直堤第三舖口放漲水入孫村口強名之為二股水落當(dāng)復(fù)如故其理必難久行就使大河能成二股則東西兩流占地愈多所備益廣堤防之費自倍先朝亦嘗為二股而終不成者河之大勢必歸於一故也而李偉因此乃欲以塞宗城決口及移深州之費囘奪大河復(fù)歸故道希合執(zhí)政無所忌憚敢肆大言以罔朝廷朝廷更不博謀於衆(zhòng)即依偉奏置都提舉修河司亦未嘗審問吳安持可與不可即令與范子奇同提舉安持既開直堤第四舖口而第七舖危急觀安持奏自八月八日救護至二十八日日數(shù)不為不多用梢草等百萬物料不為不豐調(diào)急夫至六七千人力不為不至官吏自夜逹旦不為不勤埽緷愈危隨即墊去甚於漏巵何時窮巳終不能守而直堤自潰決百余步今才開一舖而河勢變移人意巳不能測功役巳不為小安持所奏巳執(zhí)兩端將來閉塞北流何止萬倍於此若其無成豈肯任責(zé)又聞范子奇爭言河不可囘朝廷已令分析昨謝卿材奏乞兼領(lǐng)河事制置一年必使國用不加費民力不加勞河清住招物料住買水行地中冀不決溢河灘之地漸可耕墾自來春府界京東不銷調(diào)夫亦免科出夫錢又乞赴闕稟議河事自河決以來監(jiān)司未嘗肯任咎責(zé)獨卿材所奏如此朝廷何不且試之一年若其無成顯行黜責(zé)如此則誰不盡力孰敢妄言而尚書省批令先具措置利害聞奏不令赴闕昨先移卿材河?xùn)|及復(fù)置修河司而改用范子奇意謂子奇必不敢違耳然子奇亦明言不可者豈固欲違朝廷哉子奇久任河北必亦知其可與不可也臣竊見去年初遣二使之時大臣方且力爭或曰可塞或曰不可今言不可者巳罷免所以廟堂無異議之人止用一李偉之言暴然復(fù)興此役用物料發(fā)急夫調(diào)兵已不為少凡河役一起則公私遂空將來聚十萬兵夫不唯窮困河北一路生靈京東京西亦皆震擾人民離散盜賊并興國之大憂或在於此今河去北京止十五余里若進馬頭廹蹙河水則其勢不可測知脫有踈虞北京將何以捍御當(dāng)此之時雖誅李偉輩不足以謝天下生靈陛下悔之何及夫河不可塞在理甚明稽之帝堯則當(dāng)從衆(zhòng)驗之神禹則當(dāng)順下質(zhì)之先帝詔書具存陛下昨欲遣使之時先巳降詔恐人有觀望之意復(fù)追改之此乃陛下以大公為心無所專主不輕河事慎之至也及二使還奏大臣論議猶不能一獨陛下圣意主張遂罷修河司數(shù)路之人方稍休息中外無不以為至當(dāng)今才歷三時復(fù)為囘河之役先帝既以為不可陛下又以為不可而執(zhí)政恥其前言之失必欲遂非不復(fù)顧天下之安危生民之休戚妄舉大役輕動大衆(zhòng)河本無事而人強擾之臣不知執(zhí)政以何為詞必以北流有決溢之害也夫夏秋之際百川皆漲非獨大河河中河陽兩山之間猶時有決溢況於河北河出平地?zé)o所扼束而北流堤防未理水性趨下安得全不為患也今秋水潦多於常年如昨潁昌水入城郭陳蔡亦有水災(zāi)豈由河不復(fù)故道乎熙寜中河決曹村東南注鉅野與漢武帝時瓠子正同河決而南不可不塞故大興人徒塞之然曹村之役人力巳無所施一夕河自退背靈平乃成故議者以為天助非人功也祖宗時王楚橫壠商胡皆不可塞非不欲塞也勢不可回也先帝知其如此及河決而北遂不復(fù)閉蓋幸其北去無南決逼近都邑之患而河薄西山稍近禹之故道李垂孫民先嘗欲導(dǎo)河使之北流當(dāng)時議者但以功費太大力不能為而已今河自行其地此乃天意非人事也夫河者天地之氣氣之所向誰能御之今東行故道巳高借使能以人力開之至海終不能使水自下升高自大禹以來未聞用人功開土渠而引大河行其中者今不以人意順水而法使水隨人意此乃鯀陻洪水汩陳五行之失也元豐中范子淵為武濟之役欲橫絶大河費國財害人命不可勝計京西之人恨不食子淵之肉及其敗事奸臣黨庇止奪一官陛下嗣位方加貶責(zé)今欲塞北流與子淵何以異校其勞費與其為害又非武濟之比也夫水官欲興河役正如邊臣欲生邊事官員使臣利於功賞俸給吏胥主典利於官物浩大得為奸幸豪民利於貴售梢草瀕河之人利於聚衆(zhòng)營為凡言囘河之利者率皆此輩非為國家計也且以國家今日事力何如漢武帝與先帝之時以漢武帝之?材先帝之神武皆以塞河為難而今日執(zhí)政容易為之此臣所不敢信也假使有可囘之理可塞之勢方今國用虛乏民力困敝朝廷唯宜安靜猶當(dāng)省費息民況必?zé)o可囘之理乎又有言北流之害者或曰淤塘濼或曰河入北界則失中國之險此皆私憂過計也塘水不依原法已久非緣河決而後淤淺今河入界河日益深濶東流幾二百里乃入於海昔以界河為阻今以大河為限其為天險豈有過於此者乎漢武帝時齊人延年上書請案圖書觀地形令水工開大河上嶺出之匈奴東注之??梢允〉谭纻淙孔滢D(zhuǎn)輸匈奴侵盜覆軍殺將暴骨原野之患天下常備匈奴而不憂百越者以其水絶壤斷也此功一成萬世大利武帝壯之詔報曰延年計議甚深然河乃大禹所道也圣人作事為萬世功通於神明恐難改更夫延年猶欲決河以灌匈奴武帝以其非禹跡故不為也今設(shè)使河入北界此乃天送禍於契丹也彼河入百里則失百里之地入二百里則失二百里之地河之所在國之災(zāi)也何利於我而必欲專之議者又以為恐敵渡河入寇此又私憂過計也今河上流自西夏經(jīng)北敵乃入中國自古未有匈奴以舟師入寇者也況其居下流乎若北敵能以舟檝與中國校勝此則書契以來未之聞也假使東流成功北流退為平陸臣不知朝廷能聚兵於北境浚塘水而修界河乎凡以北朝為說者皆以妄言恐朝廷望陛下拒絶勿聽而已自古欲舉大事動大衆(zhòng)必先盡天下之言不惡異同之論使人人各伸所見而後利害是非出焉至於治河必委忠實可信之人其論議必斷以經(jīng)術(shù)非專用貪利邀功之人也漢武帝使汲黯鄭當(dāng)時塞瓠子猶復(fù)壞成帝時平當(dāng)以經(jīng)明禹貢使行河領(lǐng)河堤今乃欲望大禹之功於王孝先李偉之徒不亦難乎陛下凡兩遣使行河執(zhí)政皆不以為信而獨信一李偉輕犯大河與討伐西北二邊無異其費無有限極國財民命委於洪流比之邊事尤不可計而朝廷晏然為之此臣之所大惑也臣愚伏望陛下明諭大臣博采羣言息意囘河勿輕動衆(zhòng)無以有限之財力生民之性命填不測之巨壑勿為無窮之役興無涯之費以狥一言之失而望必不可成之功罷都提舉修河司散遣官吏兵夫以弭將然之患其北流決溢隨宜救護委外都水使者自來春為始亟理堤防仍速行相度修閉諸處決口臣自聞復(fù)置修河司指揮即欲建言緣臣叔百祿嘗被使指言出臣口理亦有嫌是以躊躇至於閲月今中外訩訩皆言不便臣有言責(zé)當(dāng)陛下耳目之任若避嫌緘嘿坐觀國事有誤則臣之罪大矣陛下亦何賴焉是以冒昧竭盡其誠唯陛下深察臣無任懇悃激切之至

范太史集卷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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