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和我
笑笑是女兒。剛過完3000天大壽。
這丫頭越來越愛跟我窮開心。當然,責任在我。
她5歲的時候曾經問我:“爸爸,大家都說我是屬雞的,這是什么意思?”
“雞犬不寧。”我說。
“那您呢,您屬什么的?”
“屬牛?!?/p>
“屬牛是什么意思?”
“牛馬不如。”
她嘻嘻地笑了,眼睛里閃出光來,“那媽媽呢,媽媽屬什么的?”
“屬老鼠?!?/p>
“屬老鼠是什么意思?”
“老鼠過街,人人喊打。”
“好啊,打你!打你!”她揮舞著嫩拳沖將過來,反倒向我喊起“打”來。
“禍根”大概就是這樣種下的。沒過多久,我開始自食其果。
那天清晨,我到首都機場,乘機飛美國訪問。她媽媽領著她去送我。過了海關,我從矮矮的柵欄里探過頭來,對她說:“女兒,再親爸爸一個?!彼苌锨埃谄鹉_跟兒,“吧”地親了我一口,然后,她說:“爸爸,這可是最后一次親你了。你回來,我可不敢親了?!薄盀槭裁矗俊薄拔遗履銕Щ貋戆滩。 ?/p>
天哪,你知道什么叫“艾滋病”!
岳母是一位老北京,對從小看著長大的外孫女自然是極疼愛的,當然,也沒忘了言傳身教一點老北京的家規(guī)。比如每每看見笑笑跟我這兒“幽一默”的時候,便會教導她說:“笑笑,可不能跟爸爸這么說話?!?/p>
笑笑便委委屈屈地看我。
我朝她擠擠眼,說:“We are good friends.”
她學過方碧輝那三冊《幼兒英語》。我的這一句,也是從她那兒聽來的。她自然神秘地沖我眨眨眼,會意地笑。
仿佛一下子就有了默契。在老太太面前,我們是正兒八經的好爸爸和規(guī)規(guī)矩矩的乖女兒,而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又“We are good friends.”起來。
兩個“好朋友”最開心的事莫過于一起改歌了。
笑笑上的小學有一首莊嚴的校歌:
我們是小鷹,我們是春芽,
可愛的一師附小,把我們培養(yǎng)大……
我們是鮮花,我們是朝霞,
學校生活美如畫……
有一次,送笑笑上學的路上,我們把它改得好開心:
我們是老鴰,我們是菜幫,
可恨的家庭作業(yè),把我們壓趴下……
我們是蔫花,我們是烏云,
學生生活累死啦……
其實,一師附小是一所非常好的學校,據我所知,比起其他學校來,作業(yè)不能算重,而且學校還組織了各種“快樂小組”,用以還給孩子們天真活潑的童年。因此,這首被篡改的校歌絕對沒有針砭學校的意思。主要是一次送女兒上學的路上,我們見到一位媽媽牽著兒子往學校走,一邊走,一邊嘮叨什么“專心聽講”啦,“課間老實點”啦,“聽老師話”啦,那孩子被訓得好可憐。靈機一動,我得為女兒找一件開心的事兒來做。
這丫頭居然因此上了癮,自此我們改歌不已。
比如那首“太陽出來了,鳥兒喳喳叫”,被我們唱成:“太陽落山了,鳥兒回窩了。鳥兒說,太晚了,你為什么背上小書包?……逃學一天了,冰棍吃足了。我想說,還算早,我本準備半夜再來了……”
比如那首“正義的來福靈”,被我們反其道而行之:“我們是害蟲,我們是害蟲,正義的害蟲,把來福靈吃掉!吃掉!”
妻子對此大概是既開心又擔心的:“瞧你,也快把女兒培養(yǎng)成一個騷達子了!”
“騷達子”是我早年寫的一篇小說里的人物,裝傻充愣、開心解悶者之謂也?;蛟S,把一個女孩兒拐帶成如此模樣,確乎有點糟糕?于是,有幾分疑心自己在培養(yǎng)接班人問題上已經犯下了嚴重的錯誤。不過,轉念一想,人生一世,辛苦遭逢,庶幾難免,讓我這位活得過于認真的女兒學點這個,焉知是禍是福?
妻子可以慶幸的是,女兒也并沒有只學她爹的這一手,也還學了點別的呢。今天,她就拿來了一篇她寫的“小說”的開頭部分,茲錄于后,聊博一笑:
12月16日那天晚上,天上忽然出現一個綠色的發(fā)著光的圓形輪廓。那個不明飛行物離地球越來越近,還不斷發(fā)出激光束。地球上的人東奔西逃??墒且矡o法躲避這個意外的攻擊。這個飛行物終于降落了,人們才看清這是個飛碟。飛碟的艙門慢慢打開,從里面走出一個類似人類的外星人。它的頭很大,身子卻很短小……
她只寫到這兒。她說她明天打算寫下去。我說好吧,且聽下回分解吧。
199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