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紫云姑娘被用八人大轎,熱熱鬧鬧,風(fēng)風(fēng)光光,歡歡喜喜地迎娶到強震虎家后,在婆母強王氏和虎哥的悉心調(diào)理和關(guān)愛下,她的病真的像趙郎中所說的那樣好起來了。紫蕓心滿意足,精神歡愉。她孝敬婆母,疼愛虎哥。她跟虎哥情投意合,夫妻恩愛。他們育有四男一女,大孩子天明已經(jīng)十歲了,最小的孩子強強雖然還在懷抱中,可他已經(jīng)能“呵啊,啊呵”地逗著人嬉笑說話,有時還會咯咯地逗著你笑呢!實在是活潑可愛。一家人歡歡喜喜融融樂樂生活在一起,盡享著這天倫之樂,人倫之樂!
看看強強這個活潑可愛的孩子,紫蕓心里十分高興,也思緒綿綿。她想到當(dāng)時她和兒子強強這孩子,在那天寒地凍的夜晚所受的痛苦磨難,以及所擔(dān)的生命風(fēng)險,實在是觸目驚心。他們母子倆都奇跡般地挺過來了,實在是不可想象,也不敢想象。這或許是婆母強王氏,強強的奶奶在地下有知有靈,暗中保護了他們母子吧!紫蕓真有點想念她的婆母———奶娘了。
婆母強王氏開明誠實,待人忠厚仁慈。婆母像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對待苦命可憐的紫蕓。紫蕓的病好得那么快,回復(fù)得那么好,多虧婆母的潛心調(diào)理、關(guān)愛和照顧。紫蕓生前四個孩子,都是婆母親自接生。婆母熟練自如,不費吹灰之力就把許多事情處理得亭亭當(dāng)當(dāng),有條不紊。婆母服侍月子,也是那么關(guān)愛備至,盡心盡力。要是生強強時,婆母還在人世間該有多好呢!要是那樣,紫蕓和兒子強強就不會面臨那么多的困苦磨難,擔(dān)那么大的生命風(fēng)險了。紫蕓想起婆母的好處,憶起婆母的寬厚仁慈的為人,將終生難忘,一世感激;想到婆母的遭人殘害,想起婆母的悲慘離世,紫蕓將要大哭三天三夜,深感懊惱愧疚,傷心落淚。
那時,紫蕓正懷著強強,婆母非常高興。婆母常常笑著跟紫蕓說:“我們強家的子孫興旺,窮人無地、無錢、無勢,你就給我們強家多生幾個娃,人多力量大,往后強家就沒虧吃了。”
“生多了養(yǎng)不活!”紫蕓羞答答地說。
“怎么養(yǎng)不活?大家艱苦點,湊合著過日子唄!”婆母信心百倍地說,“孩子長大了,個個身大力不虧,能做肯累不就好啦!”
婆母非常關(guān)心、愛護、體貼紫蕓,家里的一切重活累活,都不讓紫蕓去做。她交代紫蕓,保養(yǎng)好肚里的娃娃,就是天大的功勞。什么地里施肥,田里扒行除草等等,都是婆母獨當(dāng)一面,一人擔(dān)當(dāng)下來了。
一天上午,家里突然來了一個不速之客。這人的臉長得像歪瓜裂棗,又黑不溜秋。紫蕓看了想笑,又不便笑,結(jié)果她還是忍俊不禁地笑出聲來了。
“紫蕓呀,你別笑,你不認識我,我可認識你呢!”這人咧著比目魚似的嘴發(fā)話了。
“你是誰?我不認識你。”紫蕓不以為然地說。
“我是你親叔?!蹦侨俗晕医榻B說,“你老子是畜生徐云豹,我叫徐運彪。”
“我沒有叔,也沒聽說過?!弊鲜|想,連老子我都不認,還來認你這個從灰堆里蹦出來的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跟你們這些人不接觸的好,便說,“你去吧,別來打攪我?!?/p>
徐云彪似乎看透了紫蕓的心思,于是說:“我這個叔,跟你那個不仁不義的爹徐云豹不一樣!”
徐云彪在他們徐家是個敗家子,吃喝、嫖賭,樣樣都來。他是一個大煙鬼。他分得的家產(chǎn),多半花在這上頭了。他游手好閑,漂游浪蕩,居無定所。后來他成了一個兵油子,靠賣壯丁弄點錢抽抽大煙,混混日子。紫蕓打出娘胎就由奶娘強王氏哺養(yǎng)長大,他成了徐家的一個棄兒,哪能知道還有這么個叔呢?
“我跟你們徐家沒緣分,你去吧!”紫蕓不想找這個麻煩就這么說了。
“你跟徐家沒緣,可我這個叔跟我這個苦命可憐的侄女有緣呢,所以,我今天特地來看看你!”徐云彪接著討好紫蕓說,“我知道你受了我那個老哥徐云豹的欺侮虐待。他呀,竟聽他那個臭婊子三姨太的擺布,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不放過,都那么心狠苛刻,簡直是個畜生!”
紫蕓想,看樣子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不想找這個麻煩,也不想接納徐云彪。聽了徐云彪罵罵咧咧的說辭,只是輕蔑地笑笑,沒有作聲。
徐云彪又憤憤不平地狗屁倒灶地罵了一通徐云豹,似乎是在為紫蕓侄女出氣。
這時候,婆母強王氏從菜地里摘了一些蔬菜回來了。她一進門看見是徐云彪,心里一驚,慌忙說:“彪叔,多日不見,在哪里發(fā)財啦?”
“哪來的財發(fā)喲?我不過在國軍里混一碗飯吃。”徐云彪尷尬地笑笑又說,“這碗飯不好吃喲,弄不好就要吃‘花生米’(槍子),不能鬧著玩,我這不就溜回來了?!?/p>
“那好,那好?。≡诩依镞^過安穩(wěn)日子,不會勞心費神,擔(dān)驚受怕。”婆母把蔬菜放下來又說,“既然紫蕓的叔來了,今天就在這里吃頓便飯吧!你先坐,我給你倒杯水來。”
聽了婆母和徐云彪的對話,紫蕓這才知道她還有這么個不速之客的叔。本來她不想找這個麻煩,多管這個事,可是聽婆母這么一說,自己也不能不顧大面場,不給婆母做人的面子。于是她就順?biāo)浦鄣卣f:“你請坐?!?/p>
徐云彪從口袋里掏出幾粒糖果,放在桌子上謙虛地說:“叔頭一次來,也沒有帶什么好東西,這點糖果,給孩子們打打饞吧!”
“你不必客氣?!弊鲜|也不以為然地說。
紫蕓的婆母強王氏拿了一只碗,抓了點碎桑葉片放在碗里,這是她們強家常年喝的茶葉。她又從灶膛里端出一只黃罐,倒了煨燙了的開水,端著遞給了徐云彪,請徐云彪用茶。
徐云彪鼠眉賊眼地瞟了紫蕓的婆母強王氏一眼,笑了笑說:“射射?!?/p>
婆母留徐云彪吃頓便飯,原來是一句隨口的客氣話,眼下看看這個徐云彪嬉皮賴臉的沒有走人的意思。婆母是個忠厚善良之人,她想,這個徐云彪一直在外,是個漂游浪蕩,住無定所之人。他的老哥徐云豹一向就看不起這個敗家子,不接納他這個浪蕩貨。徐云彪從來也不跟徐云豹嚕嘈??磥斫裉爝@頓飯,徐云彪是非在這里吃不可了。吃就吃吧,反正添筷子不添菜,一頓隨茶便飯也吃不窮人的!
徐云彪好像好幾天沒有吃飯一樣,呼呼啦啦,狼吞虎咽,一連吃了三大碗,連鍋巴都給他鏟了吃了。
紫蕓和婆母看了面面相覷,暗暗發(fā)笑。他們想,這個叔真沒品!
飯后,婆母又給徐云彪倒來了桑葉茶水說:“徐叔,你跟你侄女好好聊聊,我田里雜草長得都快超過莊稼啦,我去扒行除草去!”
紫蕓急忙說:“娘,我?guī)湍闳グ切谐?”
“你把肚里的娃保養(yǎng)好就行啦!”婆母關(guān)心地說。
紫蕓還是不放心地說:“要不,叫天明陪你去。”
“他還小,才九歲。那里盡是水溝水塘,你說我是管孩子,還是管拔雜草?不行,不行!”婆母搖著頭擺著手說。
徐云彪急忙對紫蕓和婆母強王氏說:“我閑著沒事,幫你們?nèi)プ鲆惶斯ぐ?”
“不用了?!逼拍敢贿呎f,一邊戴了草帽出門走了。
徐云彪也趕忙站起身來跟著去了。
到了田頭地邊,紫蕓的婆母強王氏見徐云彪跟來了,也沒有多說什么,就讓他下田扒行除草。徐云彪過去是小少爺,小老板,后來是敗家子、大煙鬼、兵油子。徐云彪一天也沒有種過田下過地。他哪里會扒行除草呢?讓徐云彪扒行除草,他能不給你添麻煩嗎?內(nèi)行人扒行除草是把雜草連根摳出來,甩到田埂上,或是深埋爛泥中。可是徐云彪是把雜草敷衍了事地糊進泥水中,用腐泥把雜草像貓蓋屎一樣淺淺地蓋起來。這樣,不出幾天,雜草又從爛泥里冒出新芽來搶肥風(fēng)長。
紫蕓婆母強王氏知道徐云彪的底細,曉得他沒用無能,也就難得說他,就告訴他要把雜草連根拔起來,要斬草除根。不然,雜草還會長出來與莊稼爭肥爭水,從而霸占空間,而荒廢莊稼。徐云彪也謙虛地表示會按照她的要求去做。這樣一來,徐云彪扒行拔草的速度慢下來了。婆母強王氏扒了三趟,徐云彪一趟還未到頭。徐云彪不是真心來幫忙的,他是另有所圖,另有所謀,才跑來吃這個苦頭的。徐云彪必須想方設(shè)法趕上趟,他想出了個忽悠人的辦法,只在田地的兩頭認真拔拔草,中間地段連雜草摸都不摸,碰也不碰一下,只是走過場,緊緊跟在婆母強王氏的后面朝前爬去,朝前趕去。他嘴里狗屁倒灶地罵罵咧咧地大罵特罵有錢人,罵徐云豹心狠歹毒,豬狗不如。徐云彪妄圖以此來討好窮人,討好婆母強王氏。接著他又用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進行調(diào)笑戲弄,挑逗騷擾。婆母強王氏全當(dāng)沒聽見,不理不睬他,只顧自己干活拔草。
徐云彪看錯皇歷了,以為時機已到,有機可乘了,就夿著膽子說:“婆母呀,大榆走了有十幾年了吧?這些年來可苦了你啦!”
“我兒孫滿堂,高興著呢,苦什么?”婆母強王氏想,你徐云彪別自討沒趣。
“婆母,你何苦呢?你就隨了我吧!”徐云彪真是屙屎掉了膽了,竟然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出這種無聊透頂?shù)脑挕?/p>
“去你的吧,你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的!”婆母強王氏發(fā)火了。她想,你徐云彪自己也不掂量掂量是什么個貨色,看看你長什么嘴臉?你簡直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想得美呢!
“你跟了我,這田里的生活我包干了,用不著你去忙了。”徐云彪不知天高地厚,不知羞恥地老臉皮厚地說。
“那樣連西北風(fēng)都喝不成!”婆母強王氏氣呼呼地嘲笑道。
“我可以學(xué)嘛?!毙煸票牒耦仧o恥,大言不慚地說。
“滾,你快滾!我這頓中飯算是裝進狗肚里去了!”婆母強王氏大聲開罵了。
徐云彪不知羞恥地昂著像歪瓜裂棗似的頭臉,咧著滿口黃牙的像比目魚魚似的嘴,笑得口水都流出來了。
這時,在婆母強王氏的眼里,徐云彪已經(jīng)顯露出了他的猙獰可怖的面目。婆母心里有點害怕。于是,她走上田埂,來到河溝溪水邊,準(zhǔn)備洗洗身上的泥漿,打道回府,以便避開徐云彪這個小人色鬼!
徐云彪見婆母強王氏走上田埂,也緊隨其后,來到河溝溪水邊,洗了身子。突然間,徐云彪一把抱住婆母強王氏,想強行調(diào)戲親吻。婆母強王氏順勢“啪”的一聲,打了徐云彪一記響亮的耳光,又一把揪住徐云彪的軍衣領(lǐng)口。兩人在河溝溪水邊扭打起來了。最后,婆母強王氏由于又氣又急,又羞又怕,她心里憤恨,渾身發(fā)抖,兩腿發(fā)軟,扯下徐云彪領(lǐng)口上的一顆紐扣,一頭栽進了河溝里去了。
徐云彪也是一個大秤砣,他先是嚇了一跳,看看沒人,丟下婆母不顧,就慌慌張張,急急忙忙地逃之夭夭了。
天色已晚,婆母還沒有回來,紫蕓忐忑不安,心急如焚。她立刻叫兒子天明火速把他爸爸強震虎喊回來,到自家田地里去探視尋覓婆母。強震虎的胸口咚咚咚像擂鼓似的劇烈地跳動不停。他聽說徐云彪這個浪蕩子、大煙鬼、兵油子跟著他母親一起去了,覺得問題嚴(yán)重,情況不妙,可能是兇多吉少。他急匆匆地小跑著來到田頭,大聲呼叫:“娘!親娘呀!親———娘———呀!你在哪里?”強震虎在自家田里趟了幾個來回,終不見他娘的蹤影。霎時間,他感到像尖刀在他心上捅了一下一樣難受。他又來到河邊,發(fā)現(xiàn)河溝溪水邊有踹踏的腳印和滴落下的泥水。強震虎斷定這是打斗的痕跡。母親強王氏一定是被人害了,一定是徐云彪那個豬狗不如的家伙作的案。強震虎心里難受得像無數(shù)螞蟻在咬著他,娘呀,你怎么就遭人暗算了呢?強震虎真不敢相信,他更希望他的母親奇跡般地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