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書序言
陳平原
不同學科的國際化,步調(diào)很不一致。自然科學全世界評價標準接近,學者們都在追求諾貝爾物理學獎、化學獎;社會科學次一等,但學術(shù)趣味、理論模型以及研究方法等,也都比較容易接軌。最麻煩的是人文學,各有自己的一套,所有的論述都跟自家的歷史文化傳統(tǒng)甚至“一方水土”有密切的聯(lián)系,很難截然割舍。人文學里面的文學專業(yè),因?qū)Ω髯运褂玫摹罢Z言”有很深的依賴性,應該是最難“接軌”的了。文學研究者的“不接軌”“有隔閡”,不一定就是我們的問題。非要向美國大學看齊,用人家的語言及評價標準來規(guī)范自家行為,即便經(jīng)過一番勵精圖治,收獲若干掌聲,也得捫心自問:我們是否過于委曲求全,乃至喪失了自家立場與根基?
這么說,顯得理直氣壯;可問題還有另外一面——若過分強調(diào)“一方水土”的制約,是否會形成某種自我保護機制,減少突圍的欲望與動力?想當然地以為本國學者研究本國文學最為“本色當行”,那是不妥的。我們的任務,不是關(guān)起門來稱老大,而是努力在全球化大潮中站穩(wěn)自家腳跟,追求國際視野與本土情懷的合一。這么做學問,方才有可能實現(xiàn)魯迅當年“要出而參與世界的事業(yè)”(《而已集·當陶元慶君的繪畫展覽時》)的期許。
既然打出“北大”的旗幟,出學術(shù)精品,那應該是起碼的要求。放眼世界,“本國文學研究”做得好的話,是可以出原理、出思想、出精神的。比如你我不做外國文學研究,但照樣讀巴赫金、德里達、薩義德、哈貝馬斯的書。而目前我們最好的人文學著作,在國際上也只是作為“中國研究”成果來征引,極少被當作理論、方法或研究模式。
隨著中國政治、經(jīng)濟、社會、文化的迅速崛起,總有一天,我們不僅能為國際學界提供“案例”,還能提供“原理”。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敢不敢想或者說心里是否存有這么個大目標,決定了“北大中國文學研究叢書”的視野、標桿與境界。
2017年7月22日于京西圓明園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