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名士范兒:《世說新語》與魏晉風(fēng)度 作者:肖能


“達(dá)”,是魏晉間名士們高自標(biāo)榜的一種風(fēng)范。譬如在兩晉之交,王澄、胡毋輔之等貴族子弟們縱放不羈,時人謂之“八達(dá)”。達(dá),按其所指,是本從世俗的常規(guī)中超脫出來而以飄逸、放蕩的姿態(tài)存在于世,由此被視作體道的高妙之舉。當(dāng)然,流弊所及,也引起了持正者的批評,如東晉高士戴奎有過《放達(dá)為非道論》的文章,顧名思義,就是要從理論上辨析“達(dá)”與“道”的關(guān)系,將“達(dá)”去“道”化,還原成放肆與悖禮的荒唐。

那么,達(dá)者究竟何為?

對于“達(dá)”,一個解釋是明事理,以通情明理為“達(dá)”。

《德行》三一:“庾公乘馬有的盧,或語令賣去,庾云:‘賣之必有買者,即復(fù)害其主,寧可不安己而移于他人哉!昔孫叔敖殺兩頭蛇以為后人,古之美談。效之,不亦達(dá)乎!’”

《任誕》五〇:“桓南郡被召作太子洗馬,船泊獲渚。王大服散后已小醉,往看桓?;笧樵O(shè)酒,不能冷飲,頻語左右:‘令溫酒來!’桓乃流涕嗚咽,王便欲去?;敢允纸硌跍I,因謂王曰:‘犯我家諱,何預(yù)卿事!’王嘆曰:‘靈寶故自達(dá)!’”

庾亮所乘之馬中有的盧,傳說騎乘的盧的,將不利于主人。所以有人勸庾亮將馬賣了,而庾亮認(rèn)為,賣馬,只是把自己的災(zāi)難轉(zhuǎn)移到買主身上。人豈可將自己的不幸轉(zhuǎn)讓別人承擔(dān)呢?從前孫叔敖殺掉傳說人但凡遇到就必死的兩頭蛇,效仿孫叔敖乃通達(dá)事理。

王大是王忱。他小醉后行散,頻頻叫人“溫酒”(服用過五石散后要喝熱酒來調(diào)適),“溫”字無意中觸犯了桓玄的家諱(桓玄父桓溫),乃不敬之言。在魏晉,正式場合犯人家諱是很嚴(yán)重的事。例如,范陽名士盧志曾在大庭廣眾中問陸機“陸遜、陸抗是你什么人”,引得陸機嚴(yán)厲駁斥?!妒勒f新語》把這事置于《方正》一門中,即是贊賞陸機的駁斥可謂方正。余嘉錫先生就此評論:“晉、六朝人極重避諱,盧志面斥士衡祖父之名,是為無禮。此雖生今之世,亦所不許。揆之當(dāng)時人情,更不容忍受。”而桓玄并未遷怪醉后失言的王忱,自個兒流淚,王忱過意不去,便要告辭,桓玄反過來寬慰不關(guān)他的事,這贏得了王忱的贊嘆:桓玄確實是“達(dá)”。

這兩處所指的明理之理,乃人情事理,也就是情理。所以,達(dá)是通達(dá)人情事理;其中所體現(xiàn)的,主要基于忠恕的道德精神。葛洪《抱樸子·刺驕》說:“夫古人所謂‘通’、‘達(dá)’者,謂通于道德、達(dá)于仁義耳?!备鸷閷ξ簳x以來放誕不羈的社會風(fēng)氣深為不滿,他不想看到到處都是無規(guī)無矩的失范狀態(tài),所以重申“通達(dá)”的含義,來矯正人們的觀念。

但在魏晉的名士群體中,他們對于“達(dá)”不是從儒家的忠恕來認(rèn)識,而是道家的超然。名士們熱衷、樂行的“達(dá)”,有三個方面的含義。

其一,看得開。

其二,任性情。

其三,不像樣。

在觀念上能夠徹底看開、看透、看穿,在行為上自然就能為所欲為,無所顧忌;又正因為是無所顧忌的任性,必然要違反、打破通行的社會規(guī)則,所以其言、其行就顯得不那么正經(jīng),這就有點不像話、不成個樣子了。

“達(dá)”,首先有其認(rèn)識上的前提,是意識高度自覺的產(chǎn)物,即通常所謂“達(dá)觀”。這用《莊子·齊物論》中的說法就是“夫達(dá)者知通為一”。

何以體道的達(dá)人沒有分別心,把世界上的事物看作同一、當(dāng)成一回事?莊子認(rèn)為,人通常迷失在對于世界的區(qū)分中而遺忘了這區(qū)分不過是特定立場所塑造出來的,它們不具備永恒的真實性。人強行建構(gòu)了關(guān)于世界的大小、貴賤、美丑等價值坐標(biāo),反過來就引導(dǎo)和控制人心。人被這些不真實的東西激發(fā)出種種情態(tài),喜怒無根,哀樂無常,就像猴子們的朝三暮四一樣,人為之失去了應(yīng)有的平靜和穩(wěn)定。達(dá)人從這迷失中超脫出來,他有足夠的精神力量以“一”對待事物,分別對于達(dá)人失去了最終的意義。好讀《莊子》的魏晉名士以其放誕的行為認(rèn)同了莊子的思想。

《任誕》一二:“諸阮皆能飲酒,仲容至宗人閑共集,不復(fù)用常桮斟酌,以大甕盛酒,圍坐,相向大酌。時有群豬來飲,直接去上,便共飲之。”

這是“達(dá)”到連豬碰過的酒都不嫌棄的地步了。此則故事中“接去”二字據(jù)閻步克先生考證,乃“酌取”之意。并非如通常所解釋的:阮家兒郎伸出頭來與群豬在大甕中同飲。如果人、豬之分先橫亙在心,這一大甕酒恐怕就要嫌臟而有所顧慮,不敢再痛飲狂歡了。不介意飲豬碰的酒,至少在這一刻是把豬和人放在同等的位置上,確實很達(dá)觀。

《任誕》四:“劉公榮與人飲酒,雜穢非類,人或譏之。答曰:‘勝公榮者不可不與飲,不如公榮者亦不可不與飲,是公榮輩者又不可不與飲。’故終日共飲而醉。”《晉陽秋》:“昶為人通達(dá),仕至兗州刺史?!?/p>

魏晉是門閥政治的時代,高門與寒門之間界限分明,高門中間自然形成與其身份和地位相稱的社交圈子。所以,對名士們來說,社交有其特定范圍,一般情況下不大可能與寒士有對等的交往。劉昶字公榮,他好飲酒,為人通達(dá),性情隨和,一起喝酒的對象不加選擇,各色人等皆有,所謂“雜穢非類”。有些比較矜持和審慎的人批評他,劉昶說:“超過我的人不可不與之喝酒,不如我的人也不可不與之喝酒,與我同類的人又不能不與之飲酒?!彼猿商熳眭铬傅?。在喝酒的對象上,劉昶持開放的態(tài)度:只要能喝到一起去,就無分彼此,無分貴賤。此乃“通達(dá)”。

《言語》四八:“竺法深在簡文坐,劉尹問:‘道人何以游朱門?’答曰:‘君自見其朱門,貧道如游蓬戶。’”《高逸沙門傳》:“司徒會稽王天性虛淡,與法師結(jié)殷勤之歡。師雖升履丹墀,出入朱邸,泯然曠達(dá),不異蓬宇也?!?/p>

竺法深是東晉高僧道潛(字法深),他出自瑯琊王氏。這則故事中,劉惔故意嘲笑他:為什么出家的高僧也出入權(quán)貴之門?嘲笑法深名利之心未盡。這當(dāng)然刁難不了法深。他回答:你自以為是朱門,在我看來與蓬戶無異。而劉孝標(biāo)注引用了《高逸沙門傳》中的材料,說竺法深與會稽王司馬昱交好,盡管出入王府,但不覺得與草屋有什么區(qū)別,視朱邸與蓬宇齊一,富貴與貧賤不二。這是竺法深渾融貴賤的曠達(dá)。

《晉書·夏侯湛傳》:“湛族為盛門,性頗豪侈,侯服玉食,窮滋極珍。及將沒,遺命小棺薄斂,不修封樹。論者謂湛雖生不砥礪名節(jié),死則儉約令終,是深達(dá)存亡之理?!?/p>

夏侯湛生前錦衣玉食奢侈揮霍,臨死則求儉葬,被輿論視作在生死問題上很達(dá)觀。

《任誕》四三:“張湛好于齋前種松柏;時袁山松出游,每好令左右作挽歌。時人謂‘張屋下陳尸,袁道上行殯’?!?/p>

松柏多種在墳?zāi)骨?,張湛卻植于齋前。挽歌是送葬時的歌曲,袁山松平時出門,卻喜好左右唱挽歌。松柏和挽歌,是死亡的象征。死亡本令活人忌諱,避之唯恐不及,張湛和袁山松偏要把死亡的象征放在視聽所及的范圍內(nèi),提前進(jìn)入死亡狀態(tài)。中國舊日社會有習(xí)俗,老人們到一定年齡后,開始為自己預(yù)備棺材,置放屋內(nèi),時常摩挲,其用意正與張湛、袁山松同。這是超脫生死之別的達(dá)觀。

既然人的世界中的一切區(qū)別都可以被無視,那么從根本上說就沒有任何觀念能夠限制人的行為了,于是人就可以完完全全率性而為了。

嵇康在《釋私論》一文中說了句很著名的話:“越名教而任自然?!庇械膶W(xué)者根據(jù)這句話把嵇康的思想歸為魏晉學(xué)術(shù)發(fā)展的一個階段,因為嵇康主張順任自然,且要超越名教。在自然和名教的關(guān)系上,嵇康的思想有尚前者而棄后者的傾向。實際上,“越名教而任自然”在嵇康的原文中,還有一個前提——“去矜尚”?!榜嫔胁淮婧跣?,故能越名教而任自然”,并不是什么樣的“越名教”都是“順自然”,只有“矜尚不存乎心”,也就是心不存差別之念,無好無惡,無是無非,這才能真正做到任自然!任性,只不過是無所矜尚的心境的外在表現(xiàn)而已。

從這點說,“達(dá)”就是任性。

《三國志·陳思王傳》講他“任性而行,不自彫勵”。有一則故事很典型地表現(xiàn)了曹植的任性:

會臨菑侯植亦求淳,太祖遣淳詣植。植初得淳甚喜,延入坐,不先與談。時天暑熱,植因呼常從取水自澡訖,傅粉。遂科頭拍袒,胡舞五椎鍛,跳丸擊劍,誦俳優(yōu)小說數(shù)千言訖,謂淳曰:“邯鄲生何如邪?”于是乃更著衣幘,整儀容,與淳評說混元造化之端,品物區(qū)別之意,然后論羲皇以來賢圣名臣烈士優(yōu)劣之差,次頌古今文章賦誄及當(dāng)官政事宜所先后,又論用武行兵倚伏之勢。乃命廚宰,酒炙交至,坐席默然,無與伉者。及暮,淳歸,對其所知嘆植之材,謂之“天人”。(《三國志·邯鄲淳傳》裴松之注引《魏略》)

曹植與邯鄲淳在大熱天盡情論學(xué)術(shù)、歷史、文學(xué)、政治及軍事,放縱之態(tài),灼然可見?!段膶W(xué)》六六劉孝標(biāo)注引《魏志》說曹植“性簡易,不治威儀。車輿服飾,不尚華麗”。曹植是貴胄公子,性子卻很平易,不大喜歡擺與其身份相匹配的排場,衣著出行,不崇尚華麗。在起居上拒絕奢華,一種是基于道德,以節(jié)儉、謙遜為美德。其實像曹植這樣出身優(yōu)越、以享受特權(quán)為理所當(dāng)然的公子王孫,儉德其實并無必要。他也不是刻意擺出平凡的姿態(tài)以顯示他的謙遜。他身份的高貴是個顯明的事實,不需要用特別的動作來彰顯。相反,繁瑣的儀節(jié),闊大的排場,盛裝與美飾,只會束縛他的性情,令他不自在。脫略形式,無須裝飾,率意而為,才有釋放性情的快感。

性尤通達(dá),不矜不假。好音樂,侍婢在側(cè),不釋弦管。出入乘四望車,居之甚夷,不能虧恭素之行,淡然肆其心志。論者不以為侈,不以為僭,至于白首,而清明令望不渝于始。(《品藻》九注引荀綽《兗州記》)

這里說的是高平名士閭丘沖。他這個人不矜不假,敢于放肆所好,出入常乘四望車。四望車是一種裝飾華麗的豪車,《魏晉南北朝生活史》中提到,曹操殺掉楊修,贈送其父楊彪的物品中就有四望車;文淑因失去了晉武帝的信任,以私作陽遂四望車、僭飾過制的理由而被免官。盡管逾越禮制,閭丘沖卻安然自在,這并沒有減損他一貫的恭敬以及淡泊,輿論也不認(rèn)為他奢侈和僭越。閭丘沖以淡然的態(tài)度為其性之所欲,就是通達(dá)。

魏晉中最著名的任性者,當(dāng)屬阮籍了,他甚至還被認(rèn)為是“達(dá)”的最大的倡導(dǎo)者。王隱《晉書》說:“魏末,阮籍嗜酒荒放,露頭散發(fā),裸袒箕踞。其后貴游子弟阮瞻、王澄、謝鯤、胡毋輔之之徒,皆祖述于籍,謂得大道之本。故去巾幘,脫衣服,露丑惡,同禽獸。甚者名之為通,次者名之為達(dá)也。”南朝詩人顏延之寫阮籍:“長嘯若懷人,越禮自驚眾。”阮籍是以放誕越禮的形象出現(xiàn)于世人面前。

我們看阮籍驚世駭俗的任性行為:

阮籍嫂嘗還家,籍見與別,或譏之。籍曰:“禮豈為我輩設(shè)也?”(《任誕》七)

阮步兵喪母,裴令公往吊之。阮方醉,散發(fā)坐床,箕踞不哭。裴至,下席于地,哭;吊喭畢,便去?;騿柵幔骸胺驳?,主人哭,客乃為禮。阮既不哭,君何為哭?”裴曰:“阮方外之人,故不崇禮制;我輩俗中人,故以儀軌自居。”時人嘆為兩得其中。(《任誕》一一)

儒家禮制嚴(yán)守男女之別。如《禮記·曲禮》中說:“嫂叔不通問?!痹凇睹献印分?,還專門設(shè)計了嫂溺水、小叔子可否援手相救的倫理困境來討論。阮籍全無這些顧忌,嫂子回娘家,他徑直道別,并很傲然地宣稱:“禮難道是為我們這類人所設(shè)計的?”這是什么意思呢?大概阮籍以為,他們這類人通達(dá)大道,洞悉禮的本質(zhì),知道禮作為人倫規(guī)范僅僅是特定歷史條件下暫時性的產(chǎn)物,不具備絕對性和真實性,因而有逾越的自由。

第二則故事講的是阮籍居母喪不守禮。從兩漢以來,國家就把孝規(guī)定為最基本的倫理價值,圍繞著孝設(shè)計出了一整套繁瑣的制度。在服喪期間公然不守禮制,是性質(zhì)很嚴(yán)重的事,將遭輿論非議,視為非孝。阮籍不理會這些,酒喝醉了,披頭散發(fā),箕踞而坐,沒有孝子的模樣。裴楷(官至中書令)前往吊喪,依吊客之禮,也不理會阮籍,該哭則哭。這一幕有點滑稽:孝子若無其事,吊客禮數(shù)周全。裴楷很能理解兩人的做法,他自居俗人,不得不依禮行事;阮籍是超俗之人,自可不拘禮數(shù)。

阮籍的率任越禮深刻地影響到其后的諸多名士。

張季鷹縱任不拘,時人號為江東步兵。(《任誕》二〇)

昔在少壯,未嘗檢括,遠(yuǎn)慕老莊之齊物,近喜阮生之放曠,怪厚薄何從而生,哀樂何由而至。(劉琨《答盧諶書》)

任性的結(jié)果,是不講究規(guī)矩,而隨心所欲,徹底自由。儒家本來主張“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每個人在社會上都有一定的角色需要扮演,該角色本身就已經(jīng)規(guī)定了他的義務(wù)、職責(zé)。他的言行、舉止、情態(tài)都須與之適應(yīng)。如果從名分的角度來講,是君要有君的樣子,臣要有臣的樣子,父要有父的樣子,子要有子的樣子;如果從言行舉止的角度來講,是坐有坐相,吃有吃相,行有行樣,穿有穿樣,說有說樣。推而廣之,一切人在任何時候都要有他應(yīng)該有的樣子,每個人只需依樣而行,方可為人;否則,就是不像話,不成樣。而任性,勢必導(dǎo)致無規(guī)無矩,不像樣。

王平子、胡毋彥國諸人,皆以任放為達(dá),或有裸體者。(《德行》二三)

王平子出為荊州,王太尉及時賢送者傾路。時庭中有大樹,上有鵲巢。平子脫衣中,徑上樹取鵲子,涼衣拘閡樹枝,便復(fù)脫去。得鵲子,還下弄,神色自若,旁若無人。(《簡傲》六)

澄放蕩不拘,時謂之達(dá)。(注引鄧粲《晉紀(jì)》)

王澄(字平子)、胡毋輔之(字彥國)及謝鯤等人號稱“八達(dá)”,這群貴族子弟恣情縱性,率意而為,把放肆推至極端,盡情享受著掙脫一切陳規(guī)的快感,這種生活狀態(tài)的象征性動作是以赤身裸體示人。為什么裸體會成為任性的符號呢?衣物,除了遮體避寒的實用功能外,它的文化意義在于標(biāo)識身份(區(qū)分人與動物以及人與人)。《論語·憲問》中孔子說:“微管仲,吾其被發(fā)左衽矣?!惫苤俦M管有諸多可非議的個人缺點,終屬小節(jié),他最大的功績是集合諸夏的力量應(yīng)對夷狄的威脅;否則,孔子們也要披頭散發(fā)、左開衣襟——這是夷狄的衣裝。著衣,可區(qū)分華夷、文明與否?!逗鬂h書·光武帝紀(jì)》:“時三輔吏士東迎更始,見諸將過,皆冠幘,而服婦人衣,諸于繡镼,莫不笑之,或有畏而走者。及見司隸僚屬,皆歡喜不自勝。老吏或垂涕曰:‘不圖今日復(fù)見漢官威儀?!痹谶@里,著衣進(jìn)一步又成為政治正統(tǒng)與否的標(biāo)志。因之,赤身裸體就是把衣服所象征的正統(tǒng)、文明等屬性全都拋棄,是為穿無穿相、不像個樣子。

第二則發(fā)生在王澄出任荊州刺史時。田余慶先生《東晉門閥政治》中將王澄出刺荊州、王敦出刺青州視為王衍的一項重大政治部署,以維持瑯琊王氏對局勢的掌控。王澄離京赴任,王衍及滿朝權(quán)貴為他送行。在這樣一個冠蓋云集的盛會上,荒唐的一幕發(fā)生了:王澄脫去衣物,爬樹,掏鳥窩,內(nèi)衣掛在了樹枝上,索性脫掉,神色坦然,旁若無人。從一般人來看,如此近乎兒戲的舉動居然發(fā)生在當(dāng)朝顯貴身上,是很失禮的,不合身份,完全不成一個達(dá)官的體統(tǒng)。如此放蕩不羈,時人卻稱之為“達(dá)”。

《晉書·謝鯤傳》:“鄰家高氏女有美色,鯤嘗挑之。女投梭,折其兩齒。時人為之語曰:‘任達(dá)不已,幼輿折齒?!H聞之,傲然長嘯,曰:‘猶不廢我嘯歌。’” 謝鯤和王澄等人同入達(dá)人之列。他輕薄無行,挑逗鄰家女,被打斷了兩顆牙齒,還洋洋自得。對于這樣不正經(jīng)、不像樣的行為,他不以為羞,其坦然之狀,乃所謂“達(d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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