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鳳凰

王東岳

我沒見過鳳凰，但我還是要盼她、等她，直到見到她。

鳳凰會飛，因此我在等她時，會凝視天空；鳳凰有靈性，會帶來祥云，我要留意天上的每朵云；鳳凰是百鳥之王，我要到山林中去，與眾鳥一齊去朝拜鳳凰。

我對別人說，我在等待鳳凰，他們說沒有鳳凰，我向后一轉(zhuǎn)身，背對他們。一次我聽老人們說：“栽好梧桐樹，引得鳳凰來?！庇谑俏以粤艘豢梦嗤洌揖驮谖嗤湎碌却P凰。

樹上爬滿了螞蟻，我對螞蟻說我在等待鳳凰，一只螞蟻說世上根本沒有鳳凰，我馬上結(jié)束了它的蟻命。這激起了螞蟻們的怒火，它們執(zhí)著地，不，是頑固地，不，是偏執(zhí)地說世上根本沒有鳳凰。我很堅定的把這群螞蟻輾死在我的指下，只留一只活蟻。我問它，有沒有鳳凰，它說有，我又問它，鳳凰為什么沒來，它說這需要等待，我糾正它說這需要希望和等待，它馬上說希望和等待。它哆哆嗦嗦地要回蟻巢去，我又喝住它問，有沒有鳳凰，他說有，為什么有，我又問，因為你在希望，你在等待，螞蟻如是說。

一葉知秋，梧桐在秋風(fēng)中如哭泣般落下片片葉子，落暉像一條被淚沾濕的羅帕搭在西山之顛：樹樹皆秋色，山山唯落暉?？墒区P凰依然沒有飛來。

我把梧桐的落葉堆成一個臥榻，躺在上面，恍惚入夢：梧桐樹開滿淡紫花朵，高貴典雅；鳳凰御風(fēng)而行，五里一徘徊，十里一長鳴。當(dāng)它望見那株梧桐時，就極威嚴(yán)的棲息其上，猶如帝王登上龍座。百鳥開始朝拜鳳凰，鳳凰喜歡文靜的喜鵲，因為它們義務(wù)搭橋，從不泄露牛郎織女的情話，更不編造緋聞；杜鵑從巴蜀而來，和以前一樣又泣涕漣漣，然而這次它不是悲己而是悲天，它向鳳凰哀訴巴蜀遭遇大旱，大河斷流，水田龜裂，草木干枯，山火肆虐；雕兄已不是楊過和小龍女的坐騎，如今它已成為一個名牌——雕牌；烏鴉還是改不了聒噪的毛病，它和孔雀辯論說：“早在遠(yuǎn)古時代，我們的祖先從火中重生之后，留下了兩條血脈，一條就是如今的孔雀，而另一條就是我們?yōu)貘f，不同的是孔雀繼承了鳳凰美麗羽毛的基因，而我們卻繼承了烏鴉煙熏火燎的傷痛，其實我們才是當(dāng)之無愧的鳳凰之后，因為我們身上流著的是鳳凰的血，忍著的是鳳凰的痛。”正所謂病從口入，禍從口出，烏鴉此言一出，鳳凰大怒，將烏鴉趕出朝拜之列。烏鴉“呀呀”叫苦，呀—呀—呀，忽魂悸以魄動，恍驚起而長嗟：我醒了。然而確乎有幾只烏鴉在禿了的梧桐上呀呀叫。我讓它閉上烏鴉嘴，而它卻聲稱我就要死了，我說要死也要見到鳳凰以后再死，它說我見不到鳳凰了，我在再次叫它閉嘴，可是天風(fēng)乍起，地上的梧桐葉隨風(fēng)旋起，我再也分不清它們是葉子還是飛鳥，當(dāng)我確信那是飛鳥而不是葉子時，那株開滿淡紫花朵的梧桐樹又呈現(xiàn)在我眼前，百鳥在凝視著我，我在它們的眼睛里看見一團(tuán)烈火——烈火就在我身上熊熊燃燒，然而我沒有感覺到瀕臨死亡的灼痛，而是感到新生的快感。還是在百鳥的眼睛里，我看到：烈火熄滅后飛出一只鳳凰，我大叫我看到鳳凰了，然而百鳥糾正說：“你就是鳳凰。”我問百鳥這是怎么回事，百鳥說：“你一直希望和等待鳳凰！”

我緩緩飛向那株梧桐樹，我就是鳳凰！

（第80期 C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