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音樂樓下圍滿了人，所有人都抬頭望著天臺上那個坐在欄桿上搖搖欲墜的瘦弱身影。

有人通知了警方，一批警務(wù)人員穿著制服在那少女的正下面布置氣壓墊，以防談判專家還未將她說服，她便已經(jīng)跳了下來。

我站在人群中，目光毫無波瀾地望著天臺上的少女，仿佛在眺望一道孤獨的風(fēng)景。

莫紫茹坐在天臺的鐵欄桿上，白色的裙擺迎風(fēng)飄揚，光著的雙腳在空中擺動著，那頭烏黑的長發(fā)被風(fēng)吹亂，凌亂而又妖嬈。

距離隔得太遠(yuǎn)，我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可是我能感覺到她此刻絲毫不被樓下躁動的人群所影響。她正專注地沉浸在她的世界中，看別人看不到的風(fēng)景。

管主任早就帶著一幫學(xué)院負(fù)責(zé)人跟警方的談判專家上樓去了，樓下只剩下了議論紛紛的學(xué)生。

“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她怎么又鬧自殺了？”有不明真相的人問道。

周圍的幾個人聚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回答她。

“聽說是紀(jì)念的鐵桿粉絲帶著幾個好友堵住了莫紫茹，指責(zé)她害死了紀(jì)念，讓她償命，莫紫茹受了刺激所以爬上了天臺?！?/p>

“哪有這么簡單??！莫紫茹害死紀(jì)念這件事，人們已經(jīng)說了兩年，也沒見她聽到一次就自殺一次。我聽說是那幾個人嘲笑她就算害死了紀(jì)念，鏡玥燁也不屑看她，說她費盡心思反而讓人家更厭惡她，這樣的她還活著做什么，只能給別人當(dāng)笑話看。是因為提到了鏡玥燁，她才被刺激到了。”

“對的，我也聽說是這樣。說是有人罵她以前再風(fēng)光又怎樣，鏡玥燁還是看不上她。跟她訂婚，第一次鏡玥燁逃了，第二次就算成功了，可是誰都知道鏡玥燁心里裝著紀(jì)念。他歸隱前那首曲子就指名道姓是送給紀(jì)念的。莫紫茹多沒面子啊！換成我，也會想不開，還不如死了算了！”

……

人群吵鬧著，我默默地站在一旁，聽著眾人談?wù)撝炫_上那個輕生的少女瑣碎的過往。

不知為何，與之毫無關(guān)系的我，心情竟然會那么壓抑難受，仿佛，那些零碎的故事中有我的身影。

可是，怎么可能？

沒落的“音樂皇后”、隱退的“音樂皇帝”、在火災(zāi)中失蹤的天才少女，那段繁復(fù)的過往中，沒有一個人是我，我也不可能是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

因為，我是歐子璇。

“莫紫茹，你別這樣，快下來，到老師這兒來?！钡竭_(dá)天臺的管主任扯著嗓子朝白裙飄飄的少女大喊道。

莫紫茹轉(zhuǎn)頭看向管主任，臉上掛著高深莫測的笑容，伸出一只手指壓在唇上，似乎在示意管主任安靜。

我往前站了一點，以便把天臺上的情形看得更清楚些。

周圍的同學(xué)依舊在談?wù)撝?/p>

“看，管主任急得表情都扭曲了。誰叫莫紫茹她家背景大呢！她爸是政治家，她媽是著名的音樂家，她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管主任跟整個學(xué)院都沒法跟她的父母交代?！?/p>

“這個社會就是這么現(xiàn)實。當(dāng)年紀(jì)念突然被送進(jìn)精神病院，又在一場莫名其妙的火災(zāi)中失蹤，有多少人找過她？她是死是活都沒有人去關(guān)心，這樣一比，紀(jì)念多可憐?！?/p>

“唉……”

雖然我不知道他們的故事，心卻越來越疼，腦海中掠過幾個畫面。

穿黑色長裙的少女蜷縮著腿蹲在陰暗的角落里，四周燃燒著熊熊火焰。

逃不掉……

女孩抬起頭，空洞無神的眼眸里閃爍著晶瑩的淚水。

那張臉，跟我的一模一樣。

這是我常做的噩夢，夢中的那個女孩，像我，又不像我。

心臟壓抑極了，強烈的窒息感襲來，我感覺我悶得快要斷氣了。

有種逃離此地的感覺迅速涌上心頭。

我不再有興趣看天臺上的鬧劇，準(zhǔn)備悄悄離開。

突然，坐在欄桿上的莫紫茹站了起來，瘦弱的身子搖搖欲墜。

我的腳步猛地頓住了。

她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將手伸到空中，嘴里焦急地喊著：“念姐，你回來了！你告訴大家，我沒有想害死你，我沒有！我是嫉妒過燁喜歡你，嫉妒過你的才華，可是我后悔了。我知道燁不愛我，我知道的，我死心了。我知道錯了，你能別生我的氣，回來嗎？念姐，你別走啊，念姐！”

莫紫茹激動地大喊著，整個上半身已經(jīng)探出了欄桿。

這個人，是不是著魔了？大喊著一個失蹤兩年的人的名字，如同人們口中的紀(jì)念就在她眼前似的。

我無心再看下去，有這么多警務(wù)人員和學(xué)院的人在，她再怎么鬧，也不會真的出事的。

于是，我轉(zhuǎn)過身，想走出人群。

“啊——”

突然，周圍的人不約而同地發(fā)出一聲尖叫！

我扭頭看去，就看到天臺上的那個少女似乎想迫切地挽留什么，雙腳踏出欄桿，做出追趕的姿勢，眼看整個人馬上就要掉落下來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一只手極快地伸過欄桿，在電光石火間拉住了她。

那只手，不是管主任的，也不是談判專家的，而是一個像精靈般美麗妖嬈的少年的。

深藏在心中，曾拉著我奔跑的那個模糊不清的剪影慢慢地變得清晰起來。

我想，我曾見過他。

那個妖精般讓人驚艷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