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981年秋天。自從結束了在以色列的那段日子，我的生活中發(fā)生了很多事。我額外選修了物理專業(yè)，順利畢業(yè)后，便前往伯克利的研究生院，并取得了博士學位。父母參加了我的畢業(yè)典禮。這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次全家相聚在一起的大事，同時也為我的童真時期畫上了句號。

由于我的學位論文還涉及一些未完的手續(xù)（說白了，就是還沒寫完），所以我是在學期開始之后才來到加州理工的。作為一所私立大學，加州理工規(guī)避了羅納德·里根（Ronald Reagan）在結束州長生涯擔任總統(tǒng)之前，對公立學校（尤其是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采取的預算削減政策的影響。加州理工享有國內所有大學中最高的人均捐贈。這一點體現(xiàn)在它的方方面面。校園美麗而寧靜。而且加州理工本身只有幾百名本科生，于是校園就顯得格外開闊。它大部分位于同一個區(qū)，每個方向都橫跨幾個街區(qū)，但并沒有被城市的街道貫穿。寬闊的人行道上栽種著精心修剪的草坪和灌木，還有參差不齊的灰色橄欖樹在低矮的建筑中拔地而起，這里的許多建筑都是地中海風格。這是一個能夠讓人平靜和安心的地方，可以自由地忘記外面的世界，專注于自己的追求。

我認為，擁有一份物理學領域的學術工作（不論什么工作）是一種榮幸。人們有時會因為相對低廉的工資而對學術界冷嘲熱諷。但是，我見過太多的“成年人”，為了積累自認為必要的東西，在不喜歡的工作上耗費太多的時間，幾十年過去以后，又惋惜當初“被浪費”的歲月。我曾經(jīng)看著父親為了維持生計而長時間辛勞地工作。我發(fā)過誓要過上更好的生活。我認為我所能掙到最有價值的財富，就是將時間花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上的能力。

起初我欣喜若狂，不僅因為獲得了一份學術工作，還因為能來到這所精英大學——我的偶像費曼工作的地方。這是一份理想的職業(yè)，擁有絕對的學術自由，而且還是備受尊崇的多年職位。但是，隨著任職時間的臨近，我最初的欣喜感悄然消失，腦海中產生了一個奇怪的想法：加州理工的那些人或許真的對我有所期待。在論文被正式認可之前，我不過是一個有點前途的學生而已。我的任務就是提出問題，學習知識，犯一些會令教授們發(fā)笑的低級錯誤，勾起他們對無憂無慮青年時代的回憶?，F(xiàn)在，我自己突然成了老師。學生們會來尋求我的見解。知名的教授們會在飲水機旁竊竊私語，期望得到睿智的回答。著名的物理雜志編輯會為我最新的重大發(fā)現(xiàn)提供發(fā)表文章的機會。

為了消除壓力，我制定出一套策略：降低期望，保持低調，同時我還暗自打氣，刨除幾位費曼式的人物，加州理工的其他人不過和我一樣平庸。

上班頭一天，我被叫進了系主任的辦公室。在加州理工，物理學、數(shù)學和天文學系被劃分在同一院系，所以這個家伙其實是三個專業(yè)的負責人。我不明白，為什么如此舉足輕重的人物非要見我這樣的無名小卒。我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他們發(fā)現(xiàn)這個職位原本并不屬于我。非常抱歉，我想象他會這么跟我說，我的秘書寄錯了邀請函。我們真正聘請的人名叫列納德·M.洛迪諾，而不是列納德·蒙洛迪諾。你肯定知道他，就是哈佛的洛迪諾博士。無論如何你都得承認，這很容易搞錯。在想象的對話中，我承認了這一點，并且轉而尋找另一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