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妙的哲學
客觀存在的先驅者
不論我以怎樣的眼光看待世人,總會發(fā)現(xiàn)那些千差萬別的個人都心懷這樣一個使命,即做對人類生存發(fā)展有益的事。然而,這種使命感僅僅來自人們身上存在的一種根深蒂固的、冷漠而又不可征服的行為的本能,而不是出自對人類的博愛。
雖然在日常生活中,人們通常會用一種短淺的目光將周圍的人嚴格地進行區(qū)分,考慮他們對自己是有益的,還是有害的;是善的,還是惡的。不過,在對整個群體進行一個估計和長時間的思考之后,他們便會開始對自己的想法產(chǎn)生懷疑,最終,他們只好放棄了這種想法。并且,從保存本質的角度來看,最有害的人也許往往也是最有益的人,因為他不僅將自身的本能完好地保存了下來,還用自己的行為所產(chǎn)生的效應,保存了他人的本能。如果人類失去了本能的欲望,那么大概早已衰亡和毀滅了。
雖然人們將仇恨、奸邪、掠奪、統(tǒng)治欲等看做惡的東西,但是它們都是體現(xiàn)本質的行為,當然,這些行為代價高昂、靡費,甚至還可以說是愚不可及,可在使人類得以保存至今的諸多因素中,它們也是屢試不爽、非常重要的。你是否正處于違背本性的生活當中,我親愛的朋友?這種生活是“非理性的”、“悲慘的”。幾千年來,那些損害人類本性的東西,或許早已消失不見,現(xiàn)在即使上帝恐怕也找不到它們了。請按照你自己的意愿行事吧,至善或者至惡的欲望,甚至是自我毀滅!無論哪種情況,你都能夠在人類發(fā)展中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這樣,那些贊美你或者諷刺你的人也會被挽留下來!但是,你或許永遠也找不到一個能夠在你像蒼蠅或者是青蛙一樣可憐時,讓你的心緒變好而在你最得意之際卻能夠嘲笑你的人!就像人們通常會笑真理一樣,我們常常也會嘲笑自己。然而,說到笑,就連那些偉大的人物對真理的認識都尚顯不足;而天資最為聰穎的人也同樣可能缺乏笑的天賦。難道笑是未來的事情嗎?倘若在人性之中納入了“個人與本性相比不算什么,后者才是最重要的”的箴言,人人都能夠做到時刻用歡笑放松心情,緩解壓力,那么,這笑或許可以與智慧聯(lián)系起來了,并且也就有了所謂的“快樂的知識”。
不過,在有些時候,情況就完全不同了。在現(xiàn)存的喜劇認識觀念尚未被人們普遍“意識到”之時,悲劇時代、道德時代以及宗教時代就悄然而至了。然而對于一些所謂的道德發(fā)明者與宗教創(chuàng)立者以及為道德評價而斗爭的人、鼓吹良心譴責、煽動宗教戰(zhàn)爭的導師層出不窮的情況,究竟是意味著什么呢?而那些活躍在歷史舞臺上的英雄豪杰們所代表的又是什么呢?事實上,所有的英雄都大同小異,其他偶然性的可見的東西僅僅只是一種為英雄所做的鋪墊,它們在一場表演中擔任的角色,也許是道具、布景,也許是一些小角色——英雄的密友、貼身仆役等。(詩人就可以說是某些道德觀念的貼身仆役。)雖然,這些悲劇人物自己認為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上帝的利益,并將自己當做是上帝的使者,但是,這些行為的實質還是出自本性利益,當然,這是可以理解的。在生活中,他們對人們的生活信念起到了很好的促進作用,同時也促進了群體的生活。在他們看來,“活著是值得的”,到處都可以聽到他們叫嚷道:“你們一定要重視,許多事物都隱藏在生活本身、生活的背后以及生活下面!”不論是最高貴者,還是最卑賤者,都同樣具有一種會不時地作為理性和激情爆發(fā)出來并且會給人制造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的保存本性的欲望,而非要人們將這種欲望忘卻掉的做法是極其愚蠢和毫無道理的,雖然這往往是出于一種本能和直覺。我們都應該對生活充滿熱愛!不僅現(xiàn)在這樣,將來也應該這樣,因為只有對生活充滿熱愛,才能促進自我及其鄰人!倫理學導師為了使這成為今后人們生活的唯一目的及理性的、最終的信念而勇敢地登上了舞臺。他要論述的就是存在之意義。他在自己的觀點中杜撰出了第二個存在,同時,他還通過新機械從古老的、一般的日耳曼人身上將舊的普遍存在取走。
在他看來,我們對存在和自身的取笑是絕對不被允許的,同時也不允許取笑他;他認為個人永遠只是以個體的形式存在的,可以做天底下最厲害的大人物,也有可能淪為一個微不足道、不起眼的小人物,然而,無論是怎樣的人,都是作惡多端的;他還認為人不存在本性。他對于自然規(guī)律和條件的肆意曲解是多么愚昧和狂熱??!如果他們強迫人類就范的話,那么一切懷有可怕的倫理學的愚蠢與反自然傾向的倫理學家都足以使人類陷入滅亡的境地。
每一個“英雄”登上歷史的舞臺,都必將會帶來一些新鮮的事物和讓人詫異的笑料,同時也會給人們帶來心靈的震撼,他們會這樣想:“我活著是值得的!”于是,無論是生活還是我們每一個人,似乎都突然之間對自身產(chǎn)生了興趣。毋庸置疑的是,在這場戰(zhàn)斗中,笑、理性和自然已經(jīng)成為了勝利者,而那些主張存在意義說的偉大導師只能落得慘淡收場,并且一場存在悲劇最終演變成為了存在喜劇,借用埃席洛斯的一句話:“無盡的笑之浪潮”——將最終淹沒這些偉大的悲劇角色。人性大體上是在“矯正性”的笑聲里隨著那些闡釋存在之意義的導師的不斷出現(xiàn)而改變的?,F(xiàn)在,人性在原有的基礎上又增多了一種希望這類導師和存在“意義”的理論出籠的需要。長此以往,人就逐漸變成了一種富于想象的動物,和其他動物比起來,在生存方面還多了一項新的條件,即必須堅信自己能夠知道為何而存在。人類如果失去了對生活的周期性的信賴及對理性的信仰,那么就不可能達到像今天這樣繁盛的狀態(tài)。人類曾一度宣稱:“那些不可取笑的東西的確是存在的?!辈壑髁x者再加上一句:“除了笑和歡樂的智慧之外,非理性的悲劇性事物也同樣具有保存本性的作用,它也是一種手段,并且具有必要性!”
因此,我的弟兄,你們是否了解我的意思,明白這個盛衰規(guī)律嗎?我們也將擁有屬于我們自己的時代??!
思想界的起義
我們歐洲人正處在一片混沌的荒原世界中,這里雖然有些事物還是高高矗立的,但多數(shù)都已經(jīng)是坍塌倒下的,進而腐爛,形貌可怖。這景致就像圖畫一樣,到哪兒去尋找比這還要美的廢墟,四處野草雜生的廢墟呢?
教會就像一座破敗的城池。我們親眼看見了基督教的根基已經(jīng)動搖了,上帝的形象也在人們的心中轟然倒塌,對基督教禁欲主義理想的信奉正日薄西山、氣若游絲。是的,像基督教這樣一座有著悠久的歷史而構筑精心的大廈,這最后的羅馬建筑,百年壘之,非一朝能毀去的。然而,地震的震撼、各種思想的啃嚙、挖掘、鑿擊、濕潤必然讓它的坍塌加速。最令人驚異的還是,曾經(jīng)竭盡全力維護和支撐這座大廈的人恰恰成了竭盡全力地摧毀它的人,這就是德國人啊!看來,德國人似乎對教會的本質沒有搞清楚,難道是他們智商不夠高嗎?或者是信仰太脆弱?南歐人的自由和自由思想是教會大廈的奠基,還有南歐人對大自然、人和靈魂的懷疑,就是說,是與北歐人迥異的人生體驗和認識。
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從整體來看,就是“單純”對“復雜”的義憤,說得嚴謹一點兒,這改革不過是一場誤解而已,是值得原諒的、粗鄙卻又誠實的誤解——人們并不理解一個有著諸多成績的教會的特征,僅僅是只看見了它腐朽的那一面;每一種勝利的、自信的強權所許可的懷疑被人們誤解了,誤解了它的寬容雅量……今天,人們總是很友善,不會和馬丁·路德在一些諸如強權的主要問題上所表現(xiàn)出來的災難性的短視、膚淺和輕率作斤斤計較,出現(xiàn)這些問題的主要原因是他來自民眾,因為民眾和統(tǒng)治階級離得太遠,缺乏奪取政權的本能欲望。
于是,馬丁·路德的工作就是重建羅馬教會的愿望僅僅變成了一項破壞性的工作,這并不是他的初衷,也是絲毫未有察覺的。他懷著老實人的滿腔仇恨,用力撕著那只老蜘蛛費盡心思、花了很長時間編織的網(wǎng)。他將教會的神圣典籍發(fā)給每個人,這些書落入了那些語言學家的手里,而他們是要消滅一切建立在書本之上的信仰。他破壞“教會”的概念,以拋棄神靈撫慰這一信念的方式,他很清楚,只要那些創(chuàng)立教會的所謂神諭或神靈啟示思想,繼續(xù)在教會中存在并在大廈的建設中起到作用,那么,“教會”就能維持其力量。馬丁·路德還把和女人性交的權利交還給牧師。
民眾,尤其是民間女性對牧師所持的崇敬態(tài)度大多是因為他們相信,在性上面特殊的人在別的方面也特殊,于是,民眾對在人群里存在超人、神奇和拯救人的上帝深信不疑,而且這信念覓得了最高雅和最難于應付的律師的辯護。馬丁·路德在給牧師送去女人之后,又剝奪牧師聆聽教徒懺悔的權利,在心理學方面看這是正確的,但也同時就取消了牧師本身,因為牧師存在的最大作用就是作神的耳朵,那耳朵是一口沉默不語的井,一座幫教徒隱瞞懺悔秘密的墳墓。路德提出的“人人都是自己的牧師”的口號,這具有著農(nóng)民的狡黠的格言的后面隱藏的是他對“上等人”和他們統(tǒng)治的一種銘肌銘骨的仇恨。他粉碎了一個自己知道無法實現(xiàn)的理想,同時憎惡它蛻變的形式,并和它做最堅決的斗爭。實際情況是,這個永不可能成為僧侶的人對教會統(tǒng)治是持排拒態(tài)度的,他在教會組織的內部做事情,做的恰恰是他在國家組織中萬死不辭地通過斗爭而實現(xiàn)的“農(nóng)民起義”。
對于路德宗教改革所帶來的影響,今天大體上是可以作出判斷和評價的;可是,又有誰能幼稚地據(jù)此而對他作一個簡單的評價呢?對于這一切,他是沒有任何責任的,他不理解自己的所作所為。然而,不容懷疑的是,歐洲的尤其是北歐的粗淺鄙陋的思想以及這思想的“善意化”——假使人們還樂意聽這樣一個道德字眼的話——因為路德的宗教改革而前進了一大步。同時,宗教改革所引發(fā)的思想界的動蕩,對獨立的渴求和對自由權的信仰,使思想“和自然統(tǒng)一”。當人們承認宗教改革畢竟為我們現(xiàn)在所尊崇的“現(xiàn)代的科學”做了準備并推進這一價值的時候,也應補充說明一點,即宗教改革和現(xiàn)代學者的態(tài)度是起到了負面作用的。對于宗教他們缺乏崇敬、廉恥和深度,對于整個知識界卻是天真爛漫的忠誠和老實,簡單地說來,思想界的平民主義也是他們影響的惡果。平民主義是近來兩個世紀的特點,直到現(xiàn)在,悲觀主義也沒能使我們逃離平民主義的桎梏。
“現(xiàn)代的理念”也是這次北歐的農(nóng)民起義的重要內容,這次起義反抗冷漠、曖昧、懷疑的南歐思想——將自己那碩大無朋的紀念碑建造在基督教會內的南歐思想。最后,我們還不應忘記,比之“國家的政權”,教會是什么?它首先是一種統(tǒng)治機構,他保障統(tǒng)治階級和上層建筑,它信任思想的力量,認為沒必要動用暴力手段。因而,教會不管在什么情況之下都要比國家政權顯得高尚。
大家認為替道德辯護的最危險、最狡詐的律師在什么地方呢?這兒有一位缺乏教育的人,這個人才華有限,體會不到思考的樂趣,但他畢竟受過一定的教育,所以他是知道這種樂趣的;他百無聊賴、疲憊懶散、妄自菲薄。由于繼承了一點兒財產(chǎn),所以騙到的最后一個自我安慰是“勞動的賜予”,在所謂的“每天的工作”中忘卻了自我。他對自己的存在是感到羞恥的,或許也隱瞞一些小的陋習。他只得讀一些他理解不了的書,參加一些他無法領悟的思想界的交流,以此來博得虛榮,放縱自己。他全身中毒,因為對他來說,思想、教育、財富、寂寞統(tǒng)統(tǒng)都是毒劑,以至于他定然會滋生習慣性的復仇心態(tài)和意志……
大家請猜想一下,他必須得擁有什么東西才能使自己有著超過精英們的虛無的優(yōu)越感呢?才能為自己、至少是為自己的想象產(chǎn)生了報復之后的歡愉呢?他需要擁有的是道德,除此無他——我敢打賭!他需要道德的詞匯,需要像咚咚作響的鼓聲奢侈地談論正義,需要智慧、神圣和美德,需要奉行禁欲主義(禁欲主義把人們沒有的東西隱藏得多么巧妙?。 ?,需要高明的偽裝的是緘默、友善、溫柔敦厚,這些都是人們稱為理想主義者的偽裝,不可救藥的妄自菲薄者及其虛榮心便在這偽裝下大行其道。
但愿人們能朝著正確的方向理解我的話吧:從這類思想的對立面中產(chǎn)生了一批怪人,他們被民眾認為是圣者、智者并大加推崇;滋生了那些嘈雜不已地在創(chuàng)造歷史的道德猛獸,圣奧古斯汀即是屬于這一類。對思想有恐懼的心理,對思想報復——啊,這些作為驅動力的惡習就往往成了道德的發(fā)端甚至道德本身!即使那種在地球上某些地方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的要求,即哲學家對智慧的要求(最蠢笨、最驕矜的一種要求)難道至今在印度和希臘不也主要是一種掩飾嗎?有的時候,這要求許多謊言要假借著教育而神圣化,好像是為了要精心地照顧到年輕人似的,年輕人必須通過崇拜某些人物(通過被誤導)才能約束自己并得以保護……
大多數(shù)的情況之下,哲學家的掩飾是為了自我救贖,把自己從疲憊、年邁、冷漠無情中拉出來,這是一種垂死的情感,也是動物瀕臨死亡時的本能智慧——它們會孑然獨處,無聲無息,甘守寂寞,爬進洞穴,變得智慧起來……什么?難道智慧就是哲學家對思想的一種掩飾嗎?
知識和邏輯的起源
在漫長的歲月中,悟性除了給人帶來錯誤之外,別無其他。當然,這些錯誤中也有被證明是有益的、對保存人的本性有幫助的。當遇到這些錯誤或者承襲錯誤的人,人們便心懷更大的幸福感為自己和后代努力奮斗著。這些錯誤的信念被一代代沿襲下來,最終演變成為人性的基本組成要素。例如存在以下一些錯誤信條:世界上有恒久不變的和相同的事物存在;還存在著物體、實體和肉體;一個事物看起來本身是什么,它就是什么;我們的意志永遠是自由的、不受任何約束的;那些對我有益的東西,其本身就是有益的。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只是懷疑和否定這些信條的人在很晚以后才出現(xiàn),真理也才露出頭來,也不過僅僅是一種無力的認知形式而已。似乎人們不希望與真理生活在一起,我們的肌體組織就是為了與真理形成對立而設置的,肌體的一些高級功能、感知以及每種情感都與那些自古就被接受了的基本的錯誤合作,甚至那些信條在知識領域竟然演變成了人們判斷“真”與“假”的標準了,一直到純粹邏輯的最冷僻的范圍,大概都是如此。這意味著知識的力量與真實的程度無關,而與知識的古老和被人接受的程度以及它作為生存條件的特性密切相關。
在所有生活同知識發(fā)生矛盾的地方,嚴肅的斗爭決然不會出現(xiàn),一切的否認和懷疑都被視為是愚蠢的。盡管如此,像古希臘的埃里亞學派那些不同凡響的哲學家,就曾提出了與那些錯誤相對立的觀點,并一直恪守至今。在他們看來,這些相對立的觀點是可以長久存在的。他們眼中的哲人是堅定、冷靜、客觀、視野開闊的,既是個人又是全體,具備一種處理反向知識的特殊能力;他們相信,哲人的知識就是我們生活的準則。哲人為了保持這一切,必須要對自己的現(xiàn)狀產(chǎn)生某種錯覺,同時還必須堅定地虛構出自己的冷靜客觀和恒久不變,對于認知者的本性給以深刻的誤解,對認知中本能欲望的力量予以強烈的否定,將理性看做是完全自由的、自發(fā)的活動。在反對普遍事物的斗爭中,他們實現(xiàn)了自己的準則,或者這種準則的實現(xiàn)也會在要求獲得安寧、占有和統(tǒng)治的時刻,他們在面對所有這些時,都要用手捂住雙眼,視而不見。誠然,誠實與懷疑的高度發(fā)展,最終難以造就出這樣的奇才;他們的生活與判斷完全依賴于最原始的本能欲望和一切能夠感知的基本錯誤。只要是出現(xiàn)兩種對立原則,則都能夠適用于生活的地方。于是就會產(chǎn)生誠實與懷疑,因為這二者的共同點在于都能容忍那些根本性的錯誤,從而也就會出現(xiàn)爭辯,爭辯某種功利的大小。
誠實和懷疑常常也會在那些地方出現(xiàn):在那里,對于生存而言,新的定則雖然無益,但至少也是無害的,它是一種智性的游戲本能的體現(xiàn),如同一切游戲一樣,它們是無害的,同時又能給人帶來快樂。在人的腦海中,慢慢充盈著這種評判與信念,于是,在混亂的思緒中便逐漸產(chǎn)生出了一種極度亢奮的情緒、斗爭與對權力的渴望。在為“真理”而戰(zhàn)的過程當中,包括功利和欲望在內,幾乎每一種本能都各有偏袒;智斗變成了工作、刺激、職業(yè)、義務與榮耀,知識與求真最終作為一種需要,被歸到其他需要之中,于是,不僅是信念,還包括審察、否認、懷疑和矛盾,這一切都成為了一種力量,一切“邪惡的”本能統(tǒng)統(tǒng)從屬于知識,它們都是為知識服務的,而且獲得許可、尊崇和有益的榮光,最終便成了“善”的眼睛,永遠清白無辜。
于是,知識變成了生命本身的一部分,又進一步變成一種逐漸增強的力量,最終,知識同那些永恒的根本性錯誤相互糾結,相互沖突,二者都是生命,也都是力量,二者在同一個人身上共存。這樣,此時的思想家變成了這樣的人:在求真的本能被證明是一種保存生命的力量之后,他內心求真的本能便同那些保存生命的錯誤展開了第一次的戰(zhàn)斗。其他的一切同這個戰(zhàn)斗相比都無關緊要的。此時,提出了關于生存條件的最后一個問題,也進行了第一次的嘗試,并通過試驗驗證了這個問題。真理容忍那些被接受的錯誤的程度有多大呢?這個問題同時也是一個試驗。
邏輯如何于大腦中產(chǎn)生呢?一定是從非邏輯中產(chǎn)生的,而這個非邏輯領域一定是非常寬廣的。
有一個不爭的事實,那就是過去的很多人所作的推論與我們今天完全不同!例如,誰如果不是經(jīng)常依據(jù)謀生之道和敵視他的人去發(fā)現(xiàn)“同類”,誰如果對事物歸納概括得太過遲緩和謹慎,那么,誰繼續(xù)生存的可能性就比能從一切相似中立即找到同類的那一個人小很多。
但是,將相似與相同同等對待,這種傾向雖然占有絕對的優(yōu)勢,但卻是非邏輯的傾向,因為相同的東西本來是不存在的,然而這種傾向卻奠定了邏輯的基礎,正因如此,事物的變化必然遭受長期的忽視,以便產(chǎn)生一種對于邏輯的必不可少的物質概念,雖然沒有什么實際的東西能夠與這概念相符。
與那些在“變化流動”中觀察一切的人相比,觀察不甚仔細的人更占優(yōu)勢。因為在推論中過分謹慎,或者懷疑成癖,對生命本身就會構成極大的危害。倘若不努力培養(yǎng)出相反的癖好,任何人就都不能自保。這里所說的相反的癖好是指:寧愿肯定而不作出任何判斷;寧愿出錯、虛構而不愿等待;寧愿認同而不作出否定;寧愿評估判斷而不要合乎道理。
現(xiàn)在,我們腦海里的邏輯思維和推論的過程同自身非邏輯、非正當?shù)谋灸苡倪^程和斗爭是相一致的,我們一般只是經(jīng)歷斗爭的結果而已?,F(xiàn)在,這個古老的機制正在我們的內心發(fā)動起來,如此迅疾和隱秘。
我們稱做“詮釋”的實則為“描述”,而從這描述中,又可以看出我們比古老文明階段的認識和科學都要出色。我們擅長描述,但說到詮釋,我們做的也并不比前人多多少。
我們發(fā)現(xiàn)許多連續(xù)發(fā)生的事物,然而在古老的文明時代,單純的人們與那些探索者所看到的僅僅只有兩點——“因”與“果”。我們無法超越變化又圓滿這一概念,也無法深入其的背后進行探究。在每件事的一系列“原因”呈現(xiàn)于我們面前時,我們就開始作出推斷:這個是最先發(fā)生的,而另一個是緊接著發(fā)生的,可是最終卻無所領悟。例如,每一次的化學變化過程和繼續(xù)運動都稱得上是奇跡,可沒有人對引起繼續(xù)運動的撞擊作過任何“詮釋”。我們又如何來詮釋呢!我們僅僅使用一些不存在的東西,和使用線、面、體、原子和可分割的時空;當我們最先將所有的一切都轉變?yōu)楦拍睢覀兊母拍顣r,又將如何來詮釋呢?
將科學看做事物的人性化其實就夠了;我們對事物及其先后順序的描述,從而能夠對自己進行更仔細的描述。因與果,估計不會再有這二元論了。我們面前有的實際上只是一種連續(xù),但我們卻將有些東西與這種連續(xù)孤立起來,就像是一種運動,我們感覺它是孤立存在的,而這種感覺還不是通過觀察得出,而是通過推斷。
我們的許多錯誤都是由許多的“果”所導致的,我們只是會感覺到很突然,而無數(shù)的過程卻在這個突然的瞬間與我們擦身而過了。
將因果看做連續(xù),而不要按照我們的本性將它們看做隨意肢解的片段;將所發(fā)生的事情看作一種“流”。如果一種智力能夠做到這一點,那么它便可以將因果概念拋棄,否定一切條件。
即使不存在新的追求知識的熱情,科學依然會得到促進而發(fā)展壯大?,F(xiàn)在,無論相信科學還是迷信科學,都很少表現(xiàn)出對科學的熱情。對于科學而言,也沒有被當做求知的熱情,而只是現(xiàn)狀和“風俗”。人們往往只會對知識感到好奇,對這一“風俗”已經(jīng)習慣,這樣就足夠了。有的人這樣做是為了名譽和榮耀,而有的人是因為不知怎樣打發(fā)多余的閑暇而去讀書,去收集、整理、觀察,從而向別人轉述。事實上,這些人的“科學欲”僅僅顯現(xiàn)了他們的百無聊賴。
有一次,羅馬教皇里奧十世居然對科學唱起了贊歌,說科學是我們生活中最美的、最值得驕傲的、幸與不幸中的高尚事務。最后,他說:“如果不存在科學,那么人類的一切活動都將失去支撐;即使在如今科學尚存,我們的行動還大有改進的余地的情況下,人們依然時常會對事物產(chǎn)生沒把握的感覺!”然而,這個平庸卻多疑的教皇,將對科學至關重要的評價隱瞞起來,這種做法同教會中所有對科學的贊頌如出一轍。從他的話里,人們聽出他講科學置于藝術之上了。這對于他這個藝術愛好者來說,豈不是非常怪異的事情!原來,他這次對藝術高于科學的論調閉口不談,僅僅是出于客氣與禮貌而已。在他看來,尚未被挑明的東西才算得上“被揭示的真理”、“靈魂的永恒福祉”,也才稱得上是生活的飾物與驕傲、支撐與穩(wěn)定呢!
“科學并非不是非常重要,只是二等事務,不是絕對的必需品,更不是追尋的目標。”這原本就是基督教對科學的評價,它深深地留在了里奧十世的心里!
科學在古代很難獲得尊崇與褒獎,即便那些熱心于科學的學者也會將對于道德的追求放在首位;將知識當作是道德可以利用的最佳工具加以贊美,這已經(jīng)算是對知識的最高評價了。知識不愿只當工具,在歷史上這還是很少見的。
“認識”的起源
我在民間聽到這樣一種街談巷議,民眾中有人說“他認識我”,于是我就再思考這個問題:民眾究竟是如何理解“認識”的呢?當民眾需要“認識”時,他們究竟是需要什么呢?他們需要的只不過是將某些陌生的東西還原為某些熟悉的東西而已。
那我們的哲學家們對于“認識”的理解是否會更深刻一點兒呢?熟悉的意思就是我們對某種東西已經(jīng)習慣,再不會對它感到驚奇,就像我們的平常生活,當我們身處它的自身規(guī)律之中,我們就對每件事情都非常內行。什么?我們尋求知識的需要和追求熟悉事物的需要不就是同一需要嗎?不就是那種在一切怪異、不尋常、值得疑問的事情中發(fā)現(xiàn)使我們不再為之焦慮不安的東西的某種意愿嗎?難道不是恐懼的直覺促使我們去認識嗎?難道重新獲得安全感不正是認知者的快樂嗎?……哲學家們將世界還原成“認識”,然后就說世界“已經(jīng)是被認識的了”。噢,難道這不是因為他對這“理念”太了解、太司空見慣了嗎?難道不是因為他對這“理念”很少感到不安和恐懼嗎?噢,這便是求知者的不思進取呀!看看他們的原則和對世界之謎所作的解答吧!每次似乎他們都能透過事物發(fā)現(xiàn)一些新的東西——只可惜那些都是我們屢見不鮮的,比如我們的基礎知識,或者我們的邏輯、愿望、貪欲等,他們是如此高興!因為“不陌生的事物就是已經(jīng)被認識的事物”。在這一點上他們的意見是相同的,膽小的那些人認為,熟悉的肯定要比陌生的要好認識,那么如何著手認識呢?從“心靈的內部世界”和“意識中的事實”出發(fā),因為它們是我們熟悉的呀!真是荒謬之至!熟悉的就是習以為常的,而習以為常的卻是最難被“認識”的。把習以為常的當做對象,當做陌生的、遙遠的、“我們自身之外”之物來認識,真是相當不容易啊……
相比較心理學和意識要素的評論(所謂的非自然科學)而言,自然科學為什么可靠呢?就是它把陌生之物當做研究對象,并且研究對象本身就是矛盾和荒唐的。自然科學的研究對象從不是熟悉的事物……
時下幾乎所有的歐洲人的職業(yè)都是生活的關懷硬塞和強派的,盡管在過渡時期,很多事物已經(jīng)不再搞強派了。雖然有少數(shù)人有選擇職業(yè)的自由,也只不過是表面現(xiàn)象罷了,仍然有大多數(shù)人的職業(yè)是被別人強加在身上的。
但結果卻讓人有點出乎意外的:絕大部分的歐洲人在年華老去時對自己在人生舞臺中所扮演的角色感到很困惑,他們感覺角色和自己根本不相符,成了自己“技藝純熟的表演”的犧牲品;當初左右他們擇業(yè)的偶然因素、不穩(wěn)定的情緒和獨斷專行,他們已然統(tǒng)統(tǒng)不記得了。他們原本可以嘗試扮演別的角色,可現(xiàn)在已是來不及了!如果進行更深入的觀察,則可看出,其實他們的個性是從角色中即人為的特性中轉化過來的。在某些時期,他們堅定地認為自己是要從事這個職業(yè)直到終老,卻不愿意承認這其中其實是有著很多的偶然因素。就是這樣的信念使得階級、職業(yè)、世襲的行業(yè)特權建立以中世紀為特點的社會高塔,塔的牢固經(jīng)久耐用頗為值得稱道。(經(jīng)久耐用性在世上具有頭等價值哩!)
但是,也有和這不一樣的時代,就是真正的民主時代,人們逐漸地忘記上面的信念,而另一種大膽的信念、相反的觀點在前臺浮出水面,比如一開始在培里克利斯時代,雅典人的信念相當令人神往,又比如當代美國人的信念現(xiàn)在越來越讓歐洲人崇尚和效仿了。在這樣一些時代,每個人都認為自己什么都可以做好的,沒有什么做不好的,每個人都在努力地作著各種嘗試、即興表演、全新的試驗,而且?guī)е浅:玫那榫w。自然的東西都停止了,變成人為的……
希臘人具備了這種藝術家的角色信念,然后就像人們后來了解的那樣,他們一步一步地經(jīng)歷了奇異的、并不是每個方面都值得效法的變化:他們真的成了演員;來迷惑和征服普通民眾,甚至最后成了“征服世界者”。然而我憂慮的是,而今人們能夠明顯地感覺到的是:假如人們心血來潮緊跟在希臘人的后面,那么我們現(xiàn)代人就全部走在一起了。如一個人,他感到已經(jīng)是在演戲并且能知道演到什么程度,那他就已經(jīng)是個演員了……
于是,在比較穩(wěn)固、有許多限制的時代無法產(chǎn)生的新群體涌現(xiàn)了出來(在那些時代,這些人要么被置于“底層”,要么被緊縛雙手或被懷疑為厚顏無恥),因為這個而屢次出現(xiàn)最有趣、也是最愚蠢的歷史時代,那些奇形怪狀的“演員”們主宰了這些時代;與此同時,這就讓另一類人的處境越來越艱難了,尤其是“建筑巨匠”更是如此。現(xiàn)今,建設力量業(yè)已癱瘓,作遠景計劃的勇氣屢次遭受挫折,組織方面的人才極度缺乏。又有誰會大著膽子做幾千年才會實現(xiàn)的事?個體要對未來作遠景規(guī)劃,并為此而付出極大的犧牲,他的價值和意義只是作為一座宏偉建筑物上的一塊磚——這樣的基本信念已經(jīng)是絕少了!他為什么首先必須篤定地成為一塊磚,而不做“演員”呢?簡單說來,從現(xiàn)在開始,社會不但是不會被建設、而且也不可能再被建設了,因為建筑材料過于稀缺,我們已不再是社會的材料了。
這就是現(xiàn)今的現(xiàn)實!然而,社會主義者們,這些目光最短淺或許最老實但同時也最麻木的人卻相信、希冀和夢想著相反的現(xiàn)實,并積案盈箱地撰文大肆宣傳,我覺得這也無關緊要。他們用觸目皆是的“自由的社會”這樣的詞語來描寫未來。自由的社會嗎?噢,這樣的社會美是美啊,可諸位仁兄知曉嗎,這樣的社會用什么來建設呢?用“材質是木的鐵”來建設嗎?用著名的“材質是木的鐵”甚至還不是“材質是木的鐵”嗎?……
偏見的“科學”
依據(jù)劃分等級的原則,中等智力的學者根本不可能看見原本重要的問題和疑問,因為他們的眼力和勇氣都達不到那樣的水平,更加主要的原因是,不管他們作研究背后的動機和計劃是怎么樣的,他們的愿望和探索也都是不求甚解,小富即安。
比如說,促使學究氣十足的英國人赫伯特·斯賓塞熱衷于虛構編造他那自以為是的“利己主義和利人主義”調和的動機是那么地讓人討厭。假如人類抱著斯賓塞的觀點,并且是更改不了的觀點,那我們肯定會感到,這樣的人類何止是讓人鄙薄,簡直是該被滅絕的了!斯賓塞所認定的最高愿望對別人則是一種討厭的可能性。這原本就是他預見不了的問號啊!……
現(xiàn)在有很多唯物主義的自然科學家的所堅持并所確信的那種看法也是這樣的,他們對這種看法感到非常滿意,就是堅信在人的思想和價值觀方面具有相同標準的世界,相信依靠我們那微乎其微的理性便可應付得了的“擁有真理的世界”。什么?難道我們真要把存在降低成賬房先生那極為簡單的算術練習和數(shù)學家的主觀臆斷嗎?難道不應該首先剝掉存在那模模糊糊的特性嗎?先生們,這正是良好愿望即對在你們視野之外的一切東西表示崇敬的良好愿望所追求的呀!
對于世界的解釋你們以為只有一種是正確的,你們也是以這種解釋為標準來指導科學研究的,但這解釋不過是依靠計數(shù)、計算、稱重、觀察和觸摸啊,這種方式就是不被認為是思想病態(tài)和愚笨,那也是太笨拙和天真了。那么,與此相反的方法能不能行得通呢?首先需要理解存在的最表層和最外面的東西,即它的表象、皮膚、能被感知的肌體,或者僅僅領會理解這些東西?這樣看來,大家所理解的所謂“科學地”解釋世界簡直是愚不可及、荒謬絕倫。我們講這些話給那些機械論者聽,這些人現(xiàn)在非常愿意與哲人為伍,而且錯誤地認為機械論是關于一切規(guī)律的學問,一切存在都是在這些規(guī)律的基礎上建立的。然而,有著機械本質的世界也必然是有著荒謬本質的世界!
假設人們對于音樂價值的估價,是根據(jù)從它那兒算出的數(shù)字是多少,有多少能用公式來套,那么,對音樂進行這樣“科學”的評價是何等荒誕不經(jīng)啊!那樣做到底領悟、理解和認識了音樂的什么呢?什么也沒有!……
有的人寫文章,不單單是希望別人看懂,并且也是希望別人看不懂。當某人感到某本書不好理解,那么,這絕對不是對這本書的指摘和埋怨,這也許恰恰正是作者的意圖哩,他就是不想讓“某人”讀懂。
任何高尚的思想或旨趣要推銷和介紹自己,必定是要選擇知音。既然是有選擇,當然也就會用屏障來摒棄拒絕“他人”了。大凡寫作風格的所有準則都是在這兒發(fā)源的:站得非常遠,保持一定距離,不準“進入”,也就是不讓別人懂得;但是另一方面又覓尋知音,讓那些與我們聽覺相像的人仔細地聽他的心曲。
我的朋友們,在這里我私下談論自己的狀況的原因,是我不想讓自己的愚昧無知和活躍的性情使你們對我的了解有所妨礙。我不希望我的活躍妨礙了大家,即便是它能迫使我快速地應付某事。我在對深奧的問題進行處理時,就像在洗冷水澡時一樣,飛快地進入,然后又飛快地出來。有的人說,在水里不能浸得太深,其實這是怕水的迷信的緣故,是沒有親身體驗的理論。噢!冰涼的水讓你的動作迅速!但順便問一句:對事物只作浮光掠影式的接觸和閃電般的觀察,是不是就肯定不能理解和認識它呢?是不是一定要像母雞孵蛋一樣整天對這事物追根溯源不可呢?是不是一定要和牛頓在談論自己時所說的那樣,做一個危險的人工孵化器呢?但至少還有著很多特別讓人犯難、感到棘手的真理,它們都是在一剎那被人領悟到的,這實在是令人驚喜……
我風格的簡明還有另外一個價值。我必須把一些讓我很是費心思考過的問題中的許多東西說得簡明些,讓人聽起來是言簡意賅、要言不煩。我作為非道德者必須言語謹慎,不能玷污了別人的清白無辜,我說的是兩性之中的笨伯和老處女,他們從人生中獲得的除了清白無辜便一無所得。還有就是,我的文章還應該勉勵和提升他們,激發(fā)他們去追求美德的興趣。我不知道,在這世界上還有什么別的東西比看到歡呼雀躍的老笨伯、被美德的甜蜜感弄得激情難以抑制的老處女更讓我開心的了。“我看見了這個東西”,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我已經(jīng)說得太多了,委實有點違背了簡明的初衷。糟糕的是,我對自己都沒有辦法再掩飾我的愚昧了,有時,我真為此感到羞慚,當然有時也為這羞慚而羞慚。
或許,今天我們的哲學家在面對知識時沒有一個不是非常尷尬的:科學在不斷地發(fā)展,儕輩中學富五車者甚至也發(fā)覺自己所知未足多;既然這樣,那么假如是另外一種情形——如果是我們所知過多,又將如何呢?或許是更要糟糕呢!我們的要務一直是這樣:切勿搞錯自己的角色,盡管我們也必須博聞強識,但和學者還是有所區(qū)別的。我們有著不同的需求、不同的成長,就是連消化也不同。有的時候我們需要得更多,有的時候又需要得更少。一位天才營養(yǎng)的需要,這是沒有一定的準則的,假如他的興趣是獨立、改變、冒險、來去匆匆——這些只有那些動作迅速敏捷者才能勝任——那么,他還是寧愿生活得自由些,食譜內容單調些為好,以便摒棄羈勒和阻礙。一個優(yōu)秀的舞蹈家在營養(yǎng)中索取的不是脂肪,而是最大的柔韌性和力量。我不知道,哲學家的思想所亟盼的東西與優(yōu)秀舞蹈家的有什么不同。對于哲學家來說,舞蹈就是他們思想的典范、技藝,也是他們唯一的虔敬,“對上帝的膜拜”……
理智的良知
我經(jīng)常重復著同樣的經(jīng)驗,而且還要作出一番努力去抵制它,事實盡管如此,但我卻真的不愿相信:大多數(shù)的人均缺乏理智的良知。
我常常能夠感覺到,如若用這樣的良知來衡量,那么一個人身處人滿為患的大都市就像是在荒漠中一樣。每個人都以奇異的眼光看著你,并且用自己的尺度來衡量一切,他會覺得這個好、那個壞;而當你說這種衡量標準并不準確時,沒有人會覺得羞愧,同時也不會有人表示憤怒,他們只會對你的懷疑付之一笑。
其實,大多數(shù)人事先并不知道贊成這個或反對那個的最有把握的理由是什么,他們只是一味地相信,并以此作為自己的生活信念,他們當然也不會去花費心思去研究這個理由,然而,人們并沒有因此而感到鄙俗和不齒,即使是最有天賦的男人和最高貴的婦人也常在“大多數(shù)人”之列。
但是,對我來說,善良、機智和天才又算得什么呢?如果一個人在自己的信仰和評價中堅持馬虎的態(tài)度,如果“對每件事都應有確切的把握”對他來說既不是內心最深切的要求和最誠摯的愿望,也不是用以區(qū)分人的高低的尺度,那么,這至少暴露出某些虔誠的人們對理性的憎惡和良知的泯滅!可是,就是有一些人,他們已經(jīng)身陷這種重復一致的論調、莫名其妙的不確定性和多義性的存在里面,而不去追問,更沒有追問的欲望和興趣,甚至他們還往往通過嘲笑發(fā)問者的呆滯來表達自己的憎惡之情。這便是我所認為的鄙俗和不齒,也是我要在每個人身上首先尋找的一種情境。
某種愚昧的思想一再說服我,讓我接受只要是人都有這種情感的觀念。我想這恐怕就是我的不當之處了。
一切高尚、慷慨的情感對卑賤的人來說都顯得毫無意義,因而也是不可信的。當他們聽到有關這種情感的討論時,只會眨眨眼睛,似乎想說:“也許這些東西是有一些好處的,可無論如何我是看不到的,誰能夠透過墻看到那邊的東西呢?”他們對用懷疑的眼光審視著高尚的人,就好像高尚的人正在隱秘的小道里找尋什么好處似的。一旦他們確信高尚的人并沒有撈到任何好處,就會立刻換上一副得意的表情,蔑視和嘲笑高尚的人的快樂,把他們當傻瓜來看?!耙粋€人怎么能在處境不利時還高興得起來呢!怎么會眼睜睜地甘于身處不利境地呢!那一定是受了所謂的高貴的人的影響,失去了理性,出現(xiàn)了一種病態(tài)反應?!彼麄冞@樣想著,隨即又投去輕蔑的一瞥。他們是多么鄙視那些瘋癲的人從堅定的思想中滋生的歡樂??!
大家都知道,卑賤的人眼睛只盯著自己的利益,他們一心都只想著怎樣得到更多的實惠和好處,并且這種思想已經(jīng)根深蒂固而非常強烈了,甚至已經(jīng)超越了本能的限制。他的智慧與情感就是絕不讓本能誤導自己去做無利可圖的事情。高尚的人和卑賤的人比起來似乎更不理智,由于高尚、慷慨和自我犧牲的人往往會屈從于本能,當他處于巔峰狀態(tài)時,便會失去理智。一只動物,會不顧自己的安危冒死保護自己的幼崽,或者在發(fā)情期追隨異性而毫不顧及危險與死亡將至。它之所以會這樣做,是因為它將所有的喜悅全部貫注在幼崽和異性身上,同時又擔心這種喜悅隨時都有被剝奪的可能,于是理性被暫時中止了,它的身心已經(jīng)完全被喜悅和擔心控制了,這時的它一定會比平時愚蠢許多,就像那些高尚和慷慨的人一樣。
如果高尚的人的這種喜悅或者痛苦的情感趨于強烈,那么理智在它們面前,往往不是保持緘默,就是屈尊為它們服務。就像人們通常所說的“激情”,情感一旦爆發(fā),心就跑到腦子里去了。(當然,有時也會出現(xiàn)所謂的“激情倒錯”的反面情況。比方說有一次,一個人把手放在豐塔納的心口上,豐塔納問他:“您感覺到什么了嗎?我最寶貴的還是我的大腦啊。”)這種激情是非理性的。在卑賤的人看來,高尚的人所謂的激情是向著客體而發(fā)的,而客體的價值是虛無縹緲的。他們總是受食欲的支配,因此感到十分惱怒,可是即使這樣,他們還是可以理解那促使人變?yōu)楸┚酿囸I的刺激,但卻不能理解為何有人能夠為了追求知識領域的某種激情而置自己的健康與名譽于不顧呢?
高等一點兒的人致力于嘗試一些特殊的事物以及一般受人冷落、似乎并不美好的事物。他們的價值標準和一般人不同。不過在大多數(shù)時候,他們又認為自己的價值標準與常人無異,還將他們的價值和非價值當成普遍適用的價值和非價值,這樣,他們的內心便在理解困難與不切實際中掙扎。他們深信自己具有潛藏在所有人心中的激情,并且對此極為熱衷,還大加辯護。
如果這些特殊的人并不了解自身的特殊性,那么他們又怎么能夠去了解卑賤的人,并且正確地評估世情常規(guī)呢!這也是他們認為世人愚昧、不當和空想的地方,他們對世界的混亂狀態(tài)驚訝不已,為何世間有“亟待做”的事情呢?——這恰恰就是高尚的人的不當之處。
平庸之中藏有真理
平庸藏真理,即使平庸的頭腦也有最熟知的真理。因為,對于這樣的人來說,這些真理太平庸了。這種人僅僅對占有刺激和誘惑力的真理的平庸精神感興趣。就像現(xiàn)在,人們會遇到這樣一個給人帶來不快的論點。從那個時候開始,平庸的英國人便更加尊重這種精神了——在這里,我所指的是達爾文、穆勒和斯賓塞——它突兀而起于歐洲審美的中間地帶,并且占據(jù)了重要地位。其實,誰愿意對其中的功利性產(chǎn)生懷疑呢?這種精神早晚會成為人們的主宰。人們認為這些高貴而會飛的精神是那么的伶俐,然后為此搜集大量卑微的事實,急于得出一個結論,但是這大概沒有一點兒意義——他們,作為一種例外,剛開始就認為這種“規(guī)則”會處于不利的地位。最終,與其說這些人的學識淵博,倒不如說是他們做得多。也就是說,是某些新意,闡明了一些新的價值!
知與能之間形成的那道溝壑或許超出了人們的想象。因為,能者,是偉大風范的創(chuàng)造者。與之相對的必然是無知者。從另一個方面來說,就達爾文式的科學發(fā)現(xiàn)而論,人們可以將一定程度的褊狹、貧瘠和辛勤,處理得很好。最終,人們卻不能忘記,他們憑借其深刻的平庸已經(jīng)使歐洲精神出現(xiàn)了總體上的蕭條。因為人們將它稱之為“現(xiàn)代觀念”,或者是“18世紀觀念”,或“法蘭西觀念”的東西,使德意志精神“深沉”的厭惡掀起了浪潮,這些都源于英國。毫無疑問,法國人在這里僅僅充當了這些觀念的猢猻或演員,同時一些人也扮演了英國的優(yōu)秀士兵。同理,遺憾的是,法國人也充當了他們第一批以及最徹底的犧牲品,因為最后,由于“現(xiàn)代觀念”的盎格魯?shù)目蓯何兜?,使法蘭西的靈魂變得非常稀薄,致使今天,在非信仰的影響下幾乎又回想起了它的16、17世紀以及它往日深沉的激情力量和高貴的發(fā)明。可是,人們必須閉緊嘴巴恪守住歷史的公正原則,并且對眼前片刻的假象都不能掉以輕心,因為歐洲的貴族們,他們還是情感的貴族、審美的貴族、風俗的貴族??偠灾?,所有崇高意義上的詞匯,雖然都是法蘭西的作品和發(fā)明,并且代表了歐洲現(xiàn)代觀念的卑鄙和庶民主義,卻也都歸屬為英國的。
法國,即使到了現(xiàn)在,也仍然是最具精神性和最雅致的歐洲文化駐足的地方以及具有審美性的高等學府??墒?,我們在這里必須懂得如何尋找這個“具有審美性的法蘭西”。一切屬于這個國度的人,都具有良好的隱蔽性——無論是活著的,還是僅僅是一個特殊的小數(shù)目人群。這里面甚至還包括無法靠大腿的力量站立的人,一部分宿命論者、奄奄一息的人、病人以及一部分嬌里嬌氣、矯揉造作的人。這樣的人具有一種將自身隱藏的虛榮感。對廣大人民來說,某些事情則是卑鄙的。因為,這種人從不理會民主主義資產(chǎn)階級發(fā)出的愚蠢怒罵和震耳欲聾的胡說,甚至對此不聞不問。
事實上在今天,站在前臺的這個愚化了、粗俗化了的法蘭西——新近,它在安葬法國作家維克多·雨果的時候,舉辦了一場真正的非審美、自我欣賞的豪飲之宴。對于他們而言,或許還有一些相類似的東西,即一種抗拒精神、日耳曼化的善良意志——更顯得它的無能!或許,叔本華現(xiàn)在已經(jīng)蒞臨了這個具有精神性的法國,這樣一來,他也成了法蘭西悲觀主義的一員。在這里,叔本華比在德意志那里更享受到了一種賓至如歸的感覺,而且更加親切。對于亨利?!ずD透挥谜f了。他早已將巴黎的更為雅致、更為苛求的抒情詩與人們的血肉相連?;蛘撸覀円膊槐卦僬f黑格爾了。今天他以泰納的形象——這個形象也可以稱做是第一位活著的歷史學家的形象——發(fā)出了一種幾乎暴虐的影響力。但是,當我們說到里查·瓦格納,法國的音樂往往按照現(xiàn)代靈魂的實際需要來塑譴自身,而它越是這樣,就越體現(xiàn)了“瓦格納化”。對于這一點,人們可以預告——它真的已經(jīng)干得夠意思了!但是,今天的法國人,憑借自豪的情感所提供出來的當作他們的遺產(chǎn)和財產(chǎn)的東西,當作一種歐洲古老文化優(yōu)勢的、仍然存在的、類似紀念碑式的東西,僅僅是三分老銅板。雖然其中體現(xiàn)著一切自愿及非自愿的審美的日耳曼化和庸眾化。因為,技藝高超的激情能力——一種為“形式”作出犧牲的能力,正是由于這種形式才創(chuàng)作出了那句“為藝術而藝術”的話。這種東西在法國,三百年來都仍然在耳邊回響,而且常常老調重彈。幸好“少數(shù)的敬畏之情,使這一類文學成為可能”。
法國人對歐洲的優(yōu)勢建立的第二條,就是它那悠久的道德文化歷史,這種道德文化使人們平均起來,甚至在報紙上隨意刊登的微不足道的小說家的作品和有時出現(xiàn)的巴黎野雞那里,也出現(xiàn)了心理學上所說的刺激性和好奇心。對此,人們在德國是找不到什么概念的,更不用說找出任何事情了。對于德意志人來說,他們?yōu)榇艘呀?jīng)減少上百年的道德工作。
但是在法國,這一點卻是省不下來的;所有將德意志人稱為“幼稚人”的人,會因為匱乏而為他們準備好一種贊譽。這與德意志在心理學的愉快藝術的對立面沒有一點兒關系,但卻與德意志交往的無聊性,有著較親近的關系。一個對法國式真正好奇的發(fā)明天才,已經(jīng)為這個體弱多病的寒噤大國作出了最成功的表達。亨利·貝爾就屬于這樣的人,他是一位令人感到奇怪、奮然先行的人,他選擇了拿破侖的速度跑遍了整個歐洲,而且途經(jīng)歐洲靈魂的許多世紀,成為一個靈魂的探尋者和發(fā)現(xiàn)者——這一點需要用男女兩性的問題解釋,從而在某種程度便于趕上他,并且事后可以猜出謎中的幾個令他感到痛苦、興奮的謎底。亨利·貝爾是一位奇妙的伊壁鳩魯式的享樂主義者,也是一個滿身問號的人,他是法國最后的、最偉大的心理學家——對第三個優(yōu)勢還有一個要求:在法國人的本質中,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十分成功的北南綜合,這種做法令他們明白了很多事物,而且做了一件令英國人出乎意料、無法理解的事。
他們稟性的周期性中,不時涌動普羅旺斯和利古里亞的血液,這種稟性使他們遠離了北方遠古那種令人戰(zhàn)栗的朦朧和黑暗的矛盾以及貧血的侵害——我們稱其為德意志的審美病。我們現(xiàn)在所面臨的是人們以過分張揚的巨大鐵血決心,我想說的是,為自己安排的“偉大的政治”——在一種危險的療法下,我等了很久,可是最終也沒有聆聽到希望的教誨。即使是現(xiàn)在的法國,也仍然有對那些為數(shù)不多的自滿自足的人提出的先見之明予以盛情歡迎的,這樣的人隨處可見,根本不值得為哪個之說產(chǎn)生絲毫的滿足感,而且這樣的人善于在北國熱戀著南國,而在南國又熱戀著北國——正是由于這種先天的中央國度、“善良的歐洲人”;正是為了他們,比才這位最后的音樂天才創(chuàng)作了音樂,他看到了一個嶄新的美麗誘惑——南國一部分音樂都是屬于他的。
哲學與天才
在真理方面,現(xiàn)在的哲學已經(jīng)發(fā)展得五花八門了,不禁令人生疑,所有的果實最終是否都能成熟??茖W的范圍和層次已變成了巨無霸,從而出現(xiàn)了這種可能,即身為學者的哲學家會變得身心疲憊,或者將自己放置在一個地方,使自己“專門化”:這樣做的后果就是使自己不再登高,不再仰視、環(huán)視、俯視;或者,因為他不再擁有最佳的時機和力量,導致他登臨太遲;或者,因為他受到傷害、變得粗糙、蛻化變質,甚至他的眼力,他的整個價值都不再有意義。正由于他智力良心的雅致,使他中途退縮;因為他害怕自己不小心成為門外漢的一員,或者誤入千條大河和上萬個感覺觸角之中。對此他太清楚不過了,一個對自己都已經(jīng)喪失敬畏之情的人,在作為認識者的同時,也不會再發(fā)號施令了,并且失去了領導能力:因為他一心想當一位偉大的演員,成為哲學的卡格里奧斯特羅和精神的老鼠夾子,換句話說就是,成為誘惑別人的人。歸根結底,這屬于審美問題:如果它不是一個有良心的人提出的問題的話。那么為了再一次成倍加重哲學家的困難,他不會要求自己對科學,而是對生命和生命的價值作出判斷,做出肯定或否定的回答——他不愿意學習、信仰對這種判斷具有的權利或義務,而僅僅是從最廣泛的——或許是最具干擾性、損壞性的——經(jīng)驗出發(fā),而且必須偶爾停下腳步、深思熟慮、少言寡語,為自己尋找一條通往那種權利和信仰的道路。事實上,眾人長期混淆、忽略了這位偉大的哲學家,不論將他同科學家和理想學者相混淆,還是升華為與宗教的、沒有感性的、“超凡脫俗的”上帝的擁護者和醉漢們相等同;如果今天有人甚至聽到對他的夸獎,那么這大概就不再是“聰明和超脫”了。明智:在庸人眼中似乎就是果實、手段和藝術品,借助它使自己脫離糟糕的游戲;但是,正經(jīng)的哲學家——在你們看來就是我的朋友,是嗎?——讓你們“非哲學”、“非明智地”繼續(xù)生存吧!“非明智地”感受責任和義務,經(jīng)過千百次嘗試和誘惑生命吧——他自己要堅持不懈地冒險,他要去玩那糟糕的游戲……
同一個天才相比,也就是說同一個既不生、也不育的人相比。“生”和“育”這兩個詞也被納入其最高級的范圍之中。學究、迂腐的科學者,經(jīng)常到老處女那里撈取一些東西:因為,他們不具備立刻掌握人的上述這兩項事務的能力。事實上,人們已經(jīng)承認了學究和老處女的威嚴,好像出于一種補償——人們喜歡在這種場合強調威望——由于這種承認的強制性而擁有了同樣煩惱的同位語。我們更需要清楚地關注:科學者是什么?首先,他只是一個并不高貴的人類類型之一,之所以說他不高貴,主要因為他并不占據(jù)統(tǒng)治地位,而且是不自主、不自足的一種;也因為他的勤奮,在序列中富有忍耐性的編排,在能力和需要方面表現(xiàn)出來的平和和有分寸,他具有與他同等的人所必需的本能。譬如,那一小塊獨立性、綠色的田野,假如沒有這么一小塊,也就失去了勞作的安寧,失去了那種對榮譽和認可的要求。這里最最主要的就是認可,它是前提。那美妙文字的陽光,他的價值和備用性獲得的連續(xù)勝利,從而引起了內在的懷疑,所有依附之人以及群畜動物內心的基礎,都必須加以克服。這是多么的愜意啊,從而學究們也患上了這種不高貴類型的病癥,并且胡作非為:因為,他的心中被無端的妒忌占滿了,并且總是用一只猞猁眼來看一些令他無法企及的低劣天性。因為過于悲傷,他倒很像一個只能行走卻沒有活力的人;但是他恰恰站在偉大涌流之人的前面,無比寒冷和蕭瑟——此時,他的眼睛如同一面光滑而勉強的湖面,這里再也不會有激動和同感的波紋。一位學究所能做的最糟糕和最危險的事情,對他來說,完全出自于其類型的平庸的本能。因為,出自平庸的耶穌會教義,它的工作內容就是本能地消滅與眾不同的人,并且將那張如滿月的弓折斷,或者——寧愿如此——試圖收弓。松弦,當然也體現(xiàn)了顧盼之情,用留情的手、用過分悲傷的同情做事:這就是耶穌會教義最本質的藝術,也是通曉使人進入同情宗教之門的藝術。
對于“偉大”的詮釋
我仍然堅信,人們最終都沒有將哲學工作者同所有科學研究者和哲學家混淆在一起——正是在這里,人們必須嚴格地“各得其所”,不要分配不均,一部分人給予的太多,一部分人又得到的太少。希望給現(xiàn)實上一課的哲學家,他自身也要站在所有等級上,甚至是他的仆人、哲學家工作者之上,而且他必須始終站在這個等級上;同時,他必須是批判家、懷疑論者、獨斷論者、歷史學家,并且還要是詩人、收藏家、旅行家、猜謎者、道德家、預言家;同時還要成為觀察家和“自由精神”,甚至一切的一切,從而可以圍著人的價值和價值感的圓圈大飽眼福,帶著各種眼睛和良心登高遠望,從低到高,由角落至遼闊細細地觀察。
可是,這一切僅僅是對下述的使命的準備:這種使命本身卻想著另一樣東西——它希望創(chuàng)造價值。哲學工作者以康德和黑格爾的高貴作為樣板,必須對偉大事件作出偉大的估價——這被稱為是從前的價值設定。創(chuàng)造價值,已經(jīng)成為占據(jù)統(tǒng)治地位的東西了,而且它還被人們看做是當時的“真理”——被強行套入公式,無論在邏輯、政治、道德,還是在藝術家的領域中都有所體現(xiàn)。這些研究者的責任就是,將此前的所有事件以及被估量的事物弄成一目了然,可以想象、理解、把握的東西。的確,所有長度和“時間”本身都要縮減并且壓倒全部既往。這是因為它是一種龐大而神奇微妙的使命,為它奮斗;我敢說,任何一個雅致的傲慢,堅韌的意志,都會心滿意足??墒?,那些原來的哲學家仍然是發(fā)號施令者和立法者。因為他們說:“就應該如此!”他首先應該確定的是人的行動方向,是嗎?為什么要確定這個?就為了人,所有哲學工作者、一切以往的征服者的準備工作都在他們的掌控之中——他們能夠用創(chuàng)造的手捕捉未來,所有存在的東西,不論現(xiàn)在的還是過去的,在這里,都成為了他們的手段、工具。他們的“認識”就是創(chuàng)造;而這種創(chuàng)造就是立法,也就是他們所要的真理的意志——權力意志,不知道今天是否還有這樣的哲學家?過去有過這樣的哲學家嗎?難道必須有這樣的哲學家嗎?
依我看,事情的發(fā)展趨勢正是如此,作為明天和以后所需要的哲學家,他們無論處在什么時代,都一定是矛盾著的,而且必定是這種情況。因為,他的敵人大多都是不斷變化的。到目前為止,所有這些人的特殊倡導者,都將他們稱之為哲學家,可是他們自己卻很少能感覺到智慧之友的存在,更多的則是感覺自己是一個不被人喜歡的傻瓜以及遇到很多危險的問號。
但是,他們所肩負的艱苦、非情愿、無法證明的使命,卻使他們在這個惡良時代,在很久之后才發(fā)現(xiàn)它的偉大。既然他們通過這種活體解剖的方式,將尖刀逼進了時代美德的胸膛,那么他們就將自己過去的秘密全部透露出來了;為了明白一種嶄新人類的偉大,為了走上這條人類偉大的道路。在同一時代道德最受人們尊敬的類型中,他們總要將隱藏著的虛偽、懶散、怠慢以及任性墮落、謊言,殘留下的美德都揭示出來;每次他們都會這樣說:“我們一定要深入到它們今天感到賓至如歸的地方?!碑斘覀兠鎸σ粋€“現(xiàn)代觀念”的世界時,任何人都想把它趕進某個角落,或者是“專門性”的觀念里面。
當然,或許會有一位哲學家——如果說某一天真的出現(xiàn)了這樣的哲學家——被迫將人的“偉大”植入到他的廣泛性和眾多的全體性之中;因為,也許這位哲學家真的會按照一個人所能拖載和容納的,將他的責任繃緊到某種程度來確定他的價值和社會等級。今天,那種人為的義務時代的審美和讀報意志正在削弱,而且是趨于暗淡,因為任何東西都沒有意志那樣衰弱得合時宜;換句話說也就是,納入“偉大”概念之列的是哲學家理想中具有的意志的強大、堅硬和進行長久決斷的能力;通過一種似乎荒唐、放棄、沮喪、失去自我的顛倒學說和理想那樣美妙的權利,我們可以測出一個顛倒的時代。
這樣的時代,與16世紀一樣,遭受了意志的能量和自私自利的洪水式的苦難。蘇格拉底時代,身處疲憊的、嘈雜的、保守的老雅典人群中——他們或許是閑散的——“為了得到幸?!?,就像他們所說的那樣:為了享受快樂,他們這樣做著。就是在這里,他們總是滿口眩人耳目的言詞,但是他們的生活早已剝奪了他們講這種話的權利。或許靈魂偉大、蘇格拉底式的老醫(yī)師和庸人的險惡的安全離不開諷刺,無情的老醫(yī)師狠狠地切入自己的肉,就像切入了富貴的肉、顯貴的心一樣。只是看了一眼,醫(yī)師就清楚地說:“不要擋道!在這里——我們都是平等的!”但是今天,情況則完全相反。在歐洲,群畜獨受尊重而且分享光榮。
“權利平等”或許會成為非權利中的平等。在這里我想說,一切罕見的人、陌生的人、特權的人、更高級的人以及更高級的靈魂、更全面的義務、更偉大的責任、創(chuàng)造權力的充盈都和統(tǒng)治進行著戰(zhàn)斗——今天,“偉大”概念已經(jīng)有了新的詮釋,即高貴的存在、為己而存在、能另外存在、獨處和依靠自己的腦與手生活;但是,哲學家卻會違背自己理想中的某些東西,如果哲學家提出:“偉大應該指最偉大的那個人,也可以是最孤獨的人、最隱匿的人、最會走僻徑的人、超越善與惡的人、美德的主人、意志充沛的人,這才算得上是‘偉大’。因為,多倍,可以代表全體;廣闊,則表示充沛?!表槺銌栆宦暎簜ゴ蟆诮裉炜赡軐崿F(xiàn)嗎?
偉大的健康
我們是新人,寂寂無名之輩,難以被理解的人,屬于那還沒有被驗明正身的未來的早產(chǎn)兒。為了達到新的目的,我們需要一種新的手段,即新的健康,它比到現(xiàn)在為止的一切健康更健碩、更有韌性、更加精明、更要大膽、更為快樂。
誰的心靈冀求經(jīng)歷那延續(xù)到現(xiàn)在的一切價值,經(jīng)歷一切值得期盼的事情,拿定主意決定乘船周游理想的“地中?!毖匕?;誰想在自己的冒險經(jīng)歷中體會一下那些實現(xiàn)理想者的勇氣,比如說藝術家、立法者、圣者、學者、智者、虔誠者、預言家、老式的非凡者等,那么,誰就必須要有偉大的健康。因為這類人無法回避地一再犧牲健康,所以還必須一再重新獲得健康!
我們,追尋理想的阿爾戈船員,在漫漫旅途中也許是勇猛有余,謀略不足,嘗盡了沉船的苦難,但是我們現(xiàn)在更健康了;并且是一再地恢復了健康。我們?yōu)榇双@得的報償是:發(fā)現(xiàn)了一望無際的新大陸,理想的彼岸,一個充斥著華美、奇異、可疑、恐懼和不同一般的世界,以致我們沒有辦法來掌控好自己的好奇心和占有欲。噢,能使我們滿足的再也沒有什么別的東西了!我們懷著對知識的熱情冀盼,并且視野開闊、見識增加了之后,又怎么能夠以當代人為滿足呢?我們毫無疑問地帶著反感、嚴肅的心態(tài)去看待當代人的種種目的和企圖,或許還會等閑視之呢。這當然是不夠厚道的,但卻無法避免的呀!
另一種怪誕、迷惑、危險的理想又顯現(xiàn)在我們的面前,我們是不會勸說任何人去追尋它的,因為我們不會把追求它的權利賦予給任何人,這理想只是屬于這些人,他們純真地和至今為止一切被稱為圣潔、善良、神圣不可侵犯的東西沆瀣一氣,他們認為是“至高無上”的東西——民眾想當然地也以此為價值標準——實則是危險、式微和卑瑣的,至少是懈怠、盲目、暫時迷失自我的。這看起來是一種符合人性甚至是超越人性的、善意的理想,可是它又常常顯示是有違人性的,比如,它比之世間的真情,比之一切嚴肅凝重的表情、言語、眼神、道德和使命,就顯露出它的有違人之常情。然而,或許也是正因為有這種理想的存在,世間才會出現(xiàn)偉大的真情,人們才會有問題的提出,心靈的命運才會出現(xiàn)轉機,時針才轉動,悲劇才會產(chǎn)生……
在以前,哲學家都害怕感官的東西,我們是不是將這害怕拋到九霄云外了呢?如今,我們這些哲學界的當代人和未來者全部已經(jīng)變成感覺主義者了,這倒不是依照理論,而是依照實踐才得出的這個結果……
以前的哲學家認為,感官會誘導他們走出那個蕭瑟冰冷的“理念”王國,進入某個南方島嶼;他們不無擔憂,恰恰是在那個南方島嶼會讓他們的哲學家美德在令人目眩的陽光下消融?!皩⒍淙o”,這在當時幾乎是對哲理追根問底的人必須做到的,他們已經(jīng)不再聆聽生活的樂章,非但不聽,還要否定這樂章呢。他們相信一個古老的迷信,就是認為一切音樂均為茜琳娜的妙音。
現(xiàn)在,我們樂意作出相反的判斷(說不定也是錯誤的):理念比之感官,是更具危險性的毒害,它有缺少血液而冷靜的外表,但又靠哲學家的“鮮血”來生存,將哲學家的感覺器官甚至“心房”完全消耗干凈(如果大家相信我們的話),這些先賢便成了沒有心肝之人了。哲學的研究成了吸血鬼的吸血行為了。對于斯賓諾莎這些人的形象,難道大家不感到恐懼嗎?難道大家沒看見這兒上演的戲劇越來越蒼白了嗎?詮釋理念越來越唯心了嗎?難道大家沒有想到身后長期隱蔽著一個吸血鬼,它先是吞食感覺器官,最后只是留下了叮當作響的白骨一堆嗎?——我指的是哲學范疇、公式和表述的言語(因為——請原諒我這么說——斯賓諾莎剩下的哲理愛神不過是嘎嘎作響的噪音罷了,已經(jīng)被吮吸得滴血不剩時還談什么愛、什么神呢?……)。總而言之,一切哲學上的唯心主義到現(xiàn)在為止都成了一種疾病,它不像柏拉圖那樣謹小慎微地注意健康,沒有懼怕極強的感覺器官,也沒有一個聰明得像蘇格拉底那樣的門徒的智慧。
也許是我們現(xiàn)代人不夠健康的緣故,所以柏拉圖的唯心主義對我們來說就沒有必要?而我們不懼怕感官的原因,是因為……
歡樂的含義
最近發(fā)生的最重大的事件是:“上帝死了”,基督教的上帝不再值得相信。
當這件事情發(fā)生的時候,最先受到影響的是歐洲大陸,不管怎么樣,至少對那些用疑惑的目光審視這場戲的人而言,太陽仿佛隕落了一般,一種古老而神秘的信任變成了謊言,這一切注定我們的世界走向黑暗,走向衰弱。也許我們還可以這樣說:這件事情過于重大,幾乎超出了大多數(shù)人的理解范圍,因此他們從未觸及過這些,也就不會明白由此帶來的后果以及隨著這一信仰哪些東西將會消失,例如,整個歐洲的道德觀念,原本都是依附于這一信仰的。
破敗、沉淪、毀滅,這一系列即將出現(xiàn)的后果,又有誰能夠對眼前的狀況作出充分的預測,才不愧于成為宣布這種可怕的邏輯的導師呢?才不愧于宣布這種從未發(fā)生過的日蝕和陰暗的預言家呢?
人類是天生的釋謎者,立于高山之巔期盼著未來,身處于今天和未來這兩者的矛盾之中,就好像下一個世紀的第一胎嬰兒一樣。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可以看見那很快就會籠罩在歐洲大陸之上的陰影了,但是,究竟是因為什么,我們對這些陰暗沒有一絲同情?而且絲毫沒有擔心過自己的安慰,反而期盼著這場陰暗的到來呢?可能是因為我們深受近期這些事件的影響吧!可能這些影響與人們估計的偏偏相反,不是悲傷和沉淪,而是一種難以名狀的新的明亮、幸福、歡愉和勇氣……
是的,只要哲學家與“自由自在的天才”聽到“上帝已死”這個消息,就會立刻覺得整個身體沉浸在新鮮的朝霞之下,我們的心就會流露著感激之情與期待的洪流。最終,我們的視野越過障礙。盡管這時的視野并不非常明亮,但是我們的航船已經(jīng)再度起航,做好了一切準備去面對重重危險;我們再度為了偉大的知識開始了冒險的旅程;我們的海洋再度敞開前所未見的胸懷。
人們都知道這樣一句話:在科學的領域,信念并沒有公民權。除非當自己將信念貶低為某種謙虛的假設、短暫的嘗試、可以變換的幻想時,它們才會得到批準進入科學的領域,或者得到某種價值的認可,但是,這一切必須加上一項限制——它們必須在所謂的警察的監(jiān)視之下進行。
說得更準確一些,這是否就意味著當一種信念不再被重視的時候,就可以進入科學的領域呢?是否對科學的約束就意味著人們不應該輕易地產(chǎn)生信念呢?也許就是這樣吧!但是我們必須質問一句:如果約束生效,是否必須具備專橫的強制、絕對的信念,以此讓其他信念成為它的犧牲品呢?
大家都知道,科學必須以某種信念為基礎,“沒有假設”的科學是絕對不存在的。我們是否需要真理?面對這個問題,首先,我們應該肯定地回答道“是”;其次,讓所有原則和信念這樣表達道:“真理是非常重要的,所有事物與真理相比都是次要的?!蹦敲?,追求真理的絕對意志是什么呢?是不被欺騙和不欺騙嗎?
追求真理的意愿可以理解為“沒有欺騙”的意志,首要條件就是“不欺騙”,這個法則也包括“不自欺”。但是,人為什么不愿意欺騙他人,也不愿意受騙呢?有人說過這樣一句話,“不欺騙”和“不被欺騙”二者之間完全不在同一個范圍之內。不愿意被人欺騙,這是因為受騙不但會給自己或者周邊的人帶來傷害,甚至會帶來毀滅性的損害。因此,人們對科學提出正當?shù)呢焼柺且环N歷久不衰的智慧,可以說這也是一種功利。那么,單方面不愿意被欺騙真的可以減少傷害嗎?對于生活的了解,難道決定了最大的益處取決于信還是不信嗎?如果二者需要兼?zhèn)涞脑?,那么科學應該如何得到它賴以生存的絕對信仰——比一切都重要的東西——真理呢?如果真理與非真理都在證明自己的功利性,那么也就不會產(chǎn)生信念了。事實就是如此。
因此,對于科學的信仰而言,它是毫無爭議地存在的。信仰并不是依據(jù)這種功利得出的,而是依據(jù)追求真理的意志產(chǎn)生的。當我們將所有信仰都扼殺在科學之上時,我們就可以了解不惜一切代價的含義了!因此,追求真理的意志并不代表“不欺騙”和“不被欺騙”,而是代表“不愿意騙人,更不愿意自欺”。對此,我們沒有任何其他的選擇。于是,道德就出現(xiàn)了。人們總是一個勁兒地問自己:“我為什么不愿意欺騙別人呢?”尤其是在生活出現(xiàn)虛偽的時候(這種情況一定會出現(xiàn)的),我所說的虛偽是指——欺騙、錯覺和誘惑;但是,它又總會表現(xiàn)出一種真誠的模樣,也許這就叫做企圖,也可能叫做堂·吉訶德式的荒唐,也可能被稱做某種可惡的東西,例如,敵視生命或者毀滅性的原則。因此,“追求真理的意志”也許就變成了追求死亡的意志。
為什么要將科學的問題引入道德的問題上來呢?假如生活、歷史、天然都是不道德的,那么道德也就毫無用處了。所以,對于一個尋求真理、相信科學的人來說,世界是與生活、歷史、自然相聯(lián)系的。但是,在哪種程度之上他才會相信這一另外的世界呢?是否他會因此而否定這一另外的世界的對立面,即現(xiàn)實的世界呢?
據(jù)說,人們很早就領悟到,對于科學而言,始終還是依賴于一種形而上學的信仰(我也這么認為)。即使是如今的求知者、無神論者、反形而上學者,也是依賴于那個古老的信仰——基督徒和柏拉圖所點燃的火堆中取火的,在他們眼中上帝就是真理……但是,當這種信仰再也不值得相信,或者沒有任何東西去證明自己的神圣,或者上帝也承認自己就是謊言的時候,那將會出現(xiàn)怎樣的局面呢?
親歷的哲學
讓我覺得幸運的是,導致肯定和否定之路的原因,在經(jīng)歷了數(shù)千年的迷惘與混亂之后,終于又被重新找到了。
我教導說,要對一切使人軟弱、衰竭的東西以否定。
我教導說,要對一切使人強壯、積蓄力量、為力感辯護的東西以肯定。
到目前為止,其他人還從未教導過什么,這是因為存在道德、無私和同情,其他人教導過連生命都要否定。這一切體現(xiàn)的乃是衰竭者的價值。
我對衰竭現(xiàn)象生理學的長期思考之后,被迫提出了一個問題,那就是衰竭者的判斷深入價值世界的程度究竟如何。
即使是對于我這樣一個對某些陌生領域相當在行的人來說,我所得出的結果都是如此令人驚嘆。因為,我發(fā)現(xiàn)了所有最高價值的、主宰人類,至少使人變得馴服的價值判斷,都能夠歸結為衰竭者的判斷。
我用最神圣的名義得出了一個毀滅性的傾向;有人將虛弱之物、教誨虛弱的人和傳布虛弱的人稱為上帝……我發(fā)現(xiàn),“善良的人”即頹廢現(xiàn)象的自我肯定形式。
叔本華也曾教誨過的那種道德說道,它可以說是最高的、唯一的道德,同時也是一切道德的基礎。這是因為在我看來,那種所謂的同情和任何惡習相比,都要危險很多。在類中的選擇僅僅在原則上被取消了;從衰敗中凈化,這就是說,迄今為止的道德是真正的道德……
要尊敬災禍——就是對弱者喝道“滅亡吧”的那個災禍……
有人將反對災禍——將使人退化、腐敗的行為稱為上帝……人們不應該無緣由地借用上帝的名義……
種族腐敗了——然而卻不是因為其本身的惡習,而是由于它的不學無術,它不認為衰竭就是衰竭。生理學上的混淆是一切災禍的根源……我們最大的誤解就是道德。
問題:衰竭者是如何達到為道德立法的目的呢?也就是說:末人是如何取得權力的呢?……具有動物本能的人為什么竟然頭足倒置了呢?……
悲劇是什么?——我曾不止一次地指出亞里士多德的偉大誤解。因為他自以為是地認為這兩種欲望——恐懼與同情,即是悲劇的欲望。如果他說的是真理,那么悲劇就可以看做是一門有生命危險的藝術了。這是因為人們想有必要告誡他人要像提防某些危害公眾和聲名狼藉的事物一樣小心悲劇。換句話說,藝術,生命的興奮劑、陶醉感和意志,在這里就是為頹廢運動而效力的,如同悲觀主義的婢女一樣,是對健康有損害的。習慣上,那些能夠激起恐懼和同情感的東西也同時起著瓦解、削弱和貶抑的作用?!谑灞救A看來,人們應該從悲劇中得知天命,如果這個論點正確,那么就意味著真的構想出否認自身的藝術了。那么,悲劇也就變成了消融的過程。因為藝術的本能將生命的本能毀滅了。一些如基督教、虛無主義、悲劇藝術、生理學般的頹廢現(xiàn)象全都攜起手來了,而且在同一時間取得了優(yōu)勢,互相驅使,向前——向后……悲劇在這里簡直就成了衰敗的象征。
人們可以無情地將這樣的理論駁倒,換句話說,人們可以借助動力計測量出悲劇情緒的效果,從而還可以得出最終只會否認分類家的絕對欺騙性的結果。——也就是將悲劇當做是一種滋補藥品。如果叔本華從來沒有想過要了解這個問題,如果他堅決地認為整個沮喪情緒就是悲劇的狀態(tài),如果他試圖使希臘人明白,他們似乎根本就沒有站在世界觀的高度,那么,這乃是偏見、體系的邏輯、分類學者的偽造。因為這屬于那種拙劣偽造中的一種,它逐漸地將叔本華的整個心理學摧毀了。
我達到了“肯定”的新路?!侥壳盀橹梗形艺J識和親歷的哲學,都是志愿尋找生命的、令人厭惡和聲名狼藉那一面的嘗試。我從長期跋涉的經(jīng)驗中學會了用另一種眼光去看待迄今為止的一切有關哲學的論述——即哲學的秘史,我從中也明白了被冠以哲學大名的心理學?!耙晃凰枷爰宜艹袚恼胬頃嵌嗌伲矣谡f出的真理又有多少”——這成了我真正的價值測量器。怯懦其實是錯誤的……而一切的認識成就,都是勇氣、嚴于律己的結果……這種我所親歷的試驗哲學,甚至嘗試著要預言最原則性的虛無主義的可能性。然而這并不是說哲學總是堅持否定的,而是要否定的意志。毋寧說,它想要達到的是相反的那一面——直至狄俄倪索斯肯定世界就是如今這個樣子的,不打折扣的,全無任何例外和選擇的——哲學要求永恒的循環(huán)——即同種事物所聯(lián)結的同種邏輯與非邏輯的永恒循環(huán)。這對于一位哲學家來說,稱得上是最高狀態(tài)了,也是對生命抱狄俄倪索斯式的態(tài)度。我的公式即是熱愛命運。
認為生命過去被否定的一面是必然的,是不夠的,還應認為它是受歡迎的,這也在上述公式的范疇之內:即不僅對于過去被肯定的一面來說是受歡迎的,而且出于這一面的考慮,作為生命的更有力、更豐富、更真實的一面來說也是受歡迎的,這是因為,生命的意志會在這一方面中得到更加清楚的體現(xiàn)。
同樣的,評價生命到目前為止被肯定的一面也屬于上述公式的范疇;即要將這種估價的由來弄清楚,要了解,對于狄俄倪索斯對生命的估價來說,上述估價的約束力還是十分渺小。我思索和領會了在這里肯定的究竟是什么(一是受苦人的本能,二是群畜的本能,三是絕大多數(shù)反對特殊者的本能)。
因而,據(jù)我猜測,一種強者想必會在設想人的提高時朝著另一面去想,即更高等級的人,他處在善與惡的彼岸,處在無法否認源于受苦人、群畜和絕大多數(shù)人的那些價值的彼岸——他可以算是我在歷史中求索過的相反理想結構的雛形(“異教的”、“古典的”、“高貴的”這些概念都應該重新發(fā)現(xiàn),重新估價)。
我們缺少在音樂中善于給音樂家立法和創(chuàng)造一種良心的美學;缺乏能夠產(chǎn)生結果的東西,也就是為爭取“原則”而進行的真正的斗爭——因為,如同嘲笑叔本華的有關論述一樣,我嘲笑赫巴特作為音樂家的不完全意欲。事實上,因此產(chǎn)生了非常大的困難。因為,對于“楷?!?、“匠心”、“完美性”等概念我們已不再善于論證了——在價值的王國里,我們用舊的愛與仰慕的本能盲目地探索著。我們甚至還覺得“一切能夠令我們感到滿意的東西都是善的”……每次,無論我在什么地方聽到人們天真地將貝多芬稱做是“古典作家”的時候,都會感到疑惑。這是因為我好像始終一絲不茍地堅守在別的藝術領域中,人們會將與貝多芬截然不同的類型認定為“古典作家”。然而,如果瓦格納的完美與躍入眼簾的消融風格就是所謂戲劇性音樂被譽為“楷?!薄ⅰ敖承摹迸c“進步”的話,那么我將無法容忍。在我看來,瓦格納所認定的音樂戲劇風格簡直就是摒棄了一切風格,因為其前提乃是某種和音樂即戲劇相比重要千百倍的事物。瓦格納善畫,他根本不是為音樂而音樂,他是詩人,強調姿態(tài);最后,他呼嘯著朝向“美妙的情感”和“隆起的胸脯”,如同全部戲劇藝術家所做的那樣——他不擇手段地說服女人和缺乏教養(yǎng)的人們相信自己??墒?,女人和缺乏教養(yǎng)的人們同音樂又有什么關系呢!這些人根本就缺乏藝術的良心;當全部一流和絕對必要的藝術美德為了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遭到所有人的踐踏與嘲弄的時候,沒有誰會感到心痛。當這種戲劇所表現(xiàn)出來的東西喪失了藝術本身,也就是為了自己而失去法則的時候,這和表現(xiàn)手法的所有擴展又有什么關系呢?如繪畫般的絢麗多彩與聲音的力量,音響的象征性,節(jié)奏感,諧和與不諧和的音色,音樂的暗示性含義,所有這些就是隨著瓦格納登上統(tǒng)治地位的全部感性音樂。瓦格納是憑借音樂來認識、發(fā)掘和發(fā)展這一切的。在語言方面,維克多·雨果曾經(jīng)作過類似的嘗試。然而,即便在今天,當法國人談及維克多·雨果的時候,依然會捫心自問:這種做法是否敗壞了語言,是否隨著語言感性的提高而逐漸貶低了語言的理性、精神性與深刻的規(guī)律性呢?法國的詩人成為了雕塑家,德國的音樂家成為了戲子和文化販子,所有這些難道不是頹廢的標志嗎?
被稱做是偉大的人,通常都是以天性所具備的偉大風格有所建造和發(fā)明的人。那么這究竟是什么人呢?第一,在這種人的整個作為中,自始至終他都保持著一種不便的邏輯性,因為邏輯性過于冗長,所以其他人很難知其梗概,因此常常處于迷惑狀態(tài),也就是說,他有能力從自己巨大的生命平面出發(fā),修煉自己的意志力和能力;同時,他還擁有一種蔑視和摒棄渺小的蹩腳貨的能力,盡管其中真的包含世界上最美、“最神性的”事物。第二,這種人比普通人更加冷酷、生硬、不假思索和更不怕“輿論”;這種人將“尊敬”和被尊敬遠遠地拋到腦后,但同時他也不具備群畜道德一類的所有特性;如果說他沒有能力當引路人,那么他就要踽踽獨行。然而,這種事情總會發(fā)生,即當在途中遇到東西時,會發(fā)出低沉的喉音。第三,這種人并不希望自己擁有一顆“同情的心”,而希望得到一些奴仆和工具;當這種人與其他人交往時,他總是打別人的主意。他總是將自己武裝得天衣無縫,因為他認為老實人都是乏味的;如果有人識破了他的真面目,那么他會感到驚訝。當他不對自己說話時,他則會戴上一張假面具。這種人寧愿撒謊,都不會說一句真話。因為撒謊可以令他富有精力和智慧。這種人的內心常常有一種孤獨感,這種感覺是無法用褒和貶來形容的,它具有一種獨特的可審判性,但卻不會審判自己。
哲學的命題
論形而上學的心理學?!@個世界是表面的,所以,一定存在一個真實的世界;——這個世界是有條件的。所以,一定存在一個絕對的世界;——這個世界是矛盾重重的,所以,一定存在著一個沒有矛盾的世界;——這個世界是變幻不定的,所以,一定存在著一個存在的世界?!@些都是荒誕不經(jīng)的推論(盲目信仰理性:如果 A存在,那么它的對立概念 B也應存在)。這種結論是由于痛苦激發(fā)而來的。從根本上說,這些推論都是愿望,它們想要這樣的世界;與此同理,對一個制造痛苦世界的仇恨也表現(xiàn)在對另一個世界的幻想上,一個彌足珍貴的世界。這里形而上學家們對現(xiàn)實的怨懟真是有創(chuàng)造性!
第二批問題:什么才是我們受苦的目的?……這里就得出了我們表面的、善變的、受動的、有著諸多矛盾的世界與真實世界的關系問題:1.痛苦是謬誤的結果,謬誤又是怎么可能會發(fā)生的呢?2.痛苦是過失的結果,過失又是怎么可能會發(fā)生呢?(——將來自自然領域,或社會中的純經(jīng)驗普遍化反映到“自在”里面。)但是,倘若從因果關系上來說,有條件的世界是絕對的世界所決定的,那么犯錯誤的自由、犯過失的自由定然也都是由絕對世界決定的。因為,又會出現(xiàn)像目的這樣的問題……這么說來,表面的世界、變幻的世界、矛盾的世界、痛苦的世界是人們愿意看到的。那么什么才是目的呢?
這些錯誤的結論,形成了兩種針鋒相對的概念——因為,如果二者之一符合某種現(xiàn)實性,那么另一種也“定然”符合現(xiàn)實性?!耙蝗?,人們怎么會得出一事的相反概念呢?”——這么一來,理性就成了關于“自在存在物”這個啟示的來源。
但是,那種對立的起源不是一定要追溯到理性的超自然根源上來。因為,概念的真正起源只要是放在對面,就完全能夠說明問題了。這種起源是來自實際方面,來自功利性,因而它擁有強大的信仰(假如人們的推論不是依照著這種理性,那么他就會因此而毀滅:但是,這證明不了理性所主張的東西)。
在形而上學家們那里,偏見的產(chǎn)生是因為痛苦,十分幼稚?!坝篮愕臍g樂”:心理學的荒誕不經(jīng)。勇敢和創(chuàng)造性的人絕對不會將快樂和痛苦看做是最高價值問題,——這是伴隨狀態(tài):倘若人們的某個目的希望達到,人們就一定想要這兩者——宗教學家和形而上學家身上的某些疲倦和病態(tài)表現(xiàn),他們認為主要的是快樂和痛苦的問題。因此,對于他們來說道德有很大的重要性,道德被認為是消除痛苦的基本條件。
同樣,由于表面和錯誤所引起的偏見也是如此:痛苦的根源在于迷信,即認為幸福與真理是緊密聯(lián)系的(混淆:幸福在于“信念”,在于“信仰”)。
康德的神學偏見,他的不自覺的教條主義,他的道德觀是引導性的、統(tǒng)治性的和命令式的。
第一個謊言:這個事實是可能被認識的嗎?認識皆是事實?什么是認識呢?假如我們連什么是認識都不知道,我們也就回答不了有沒有認識這樣的問題了?!盍?!但是,倘若我已然是“不知道”是否有認識、是否能夠有認識,那我就完全不能合理地提出諸如“認識是什么”的問題了??档孪嘈耪J識這個事實,因為,他所憧憬的東西是天真:認識的認識! “認識即判斷!”但是,判斷是一種認為某物是如何如何的信仰!而非認識!一切認識都在于帶有普遍有效性的特征的綜合判斷之中(即事情在任何場合都表現(xiàn)為這樣,而不是別的樣子),帶有必然性的特征(這種說法的對立面是不可能存在的)。信仰認識的合法性總是被看做是前提。
在這里,道德本體論乃是處于統(tǒng)治地位的判斷。
這么說來,推論就是:
1.我們認為有一些說法是普遍有效的和必然的;
2.必然性和普遍有效性不可能從經(jīng)驗里產(chǎn)生;
3.因此,沒有另外論證自身的經(jīng)驗,而肯定有一種另外的認識源泉!(康德的推論:1.有一些說法,它們只對某種條件適用;2.這種條件就是:那些說法不是源于經(jīng)驗而是源于純理性。)
這么說來:問題就是,我們對這些說法的真理信仰是在什么地方取得自己的論據(jù)的?不,什么是信仰的原因?但是,信仰、強大信念的產(chǎn)生乃是心理學的問題:非常有限的和狹隘的經(jīng)驗,常常會產(chǎn)生這種信仰!這種信仰的先決條件就已經(jīng)是如此,即不但有后驗的論據(jù),而且連先驗的論據(jù)都有,即“在經(jīng)驗之前”。即認為必然性和普遍有效性絕對不會從經(jīng)驗里得來。這么一來,很明顯就產(chǎn)生一個問題:沒有經(jīng)驗又如何會有必然性和普遍有效性呢?任何孤立的判斷都是不存在的!孤立的判斷根本不可能是“真實”的,根本不可能是認識的;保障首先來自多種判斷的綜合關系。真實的信仰和虛假的信念區(qū)別是什么呢?認識到底是什么呢?他“知道”那是在談玄!
他認為,普遍性和必然性根本不會產(chǎn)生于經(jīng)驗中!這也就意味著是不依靠于經(jīng)驗而在一切經(jīng)驗之前!這種先驗的認識也就是來自純理性的“純認識”而不依賴于任何經(jīng)驗嘍!
“邏輯的原則,矛盾和同一性的原則是純認識,因為它們在一切經(jīng)驗的前面?!薄?,這絕對不是認識!而是有協(xié)調性的信條。為了對數(shù)學判斷的先驗性(即純合理性)進行論證,應將空間理解為純理性的一種形式。
休謨說過:“綜合的先驗判斷是根本不存在的。”康德說,有!數(shù)學的判斷就是!而倘若存在這樣一種判斷,也許同時存在形而上學,也就是用純理性來認識的事物!
由于形而上學在產(chǎn)生數(shù)學的條件下產(chǎn)生是根本不可能的,那么所有人的認識要么是經(jīng)驗,要么是數(shù)學,必定是這二者之一。判斷是綜合性的:即不同的觀念相互之間是有聯(lián)系的。先驗的,就是表明那種聯(lián)系是必然的和普遍有效的,它們根本不是產(chǎn)生于感官知覺的,而僅僅只是由于純理性的原因。倘若應該有先驗的綜合判斷,那么理性就一定要有能力去聯(lián)系:聯(lián)系就是一種形式。理性就一定要占有塑造的能力。
論生命的理性
對于我頭腦中的世界,你們也知道是什么嗎?想讓我將其映在鏡子里給你們看看嗎?這個世界是:一個力的怪物,無邊無際,一個固定堅實的力,它不變大,也不變小,它不耗費自身,而只是將面目改變;作為總體,它的大小不變,是沒有維持家計的支出和消費;但也沒有增長,沒有收入,它被“虛無縹緲”所纏繞,如同被自己的界限所纏繞;不是任何含糊不清的東西,不是任何奢靡浪費的東西,不是沒有限制擴張的東西,而是放在有限空間中的力;不是在什么地方都有的那種“空洞虛無”的空間,或者可以這么說,這種無所不在的力乃是忽而為一,忽而為眾的力和力浪的嬉戲,此消而彼長,如同自身洶涌翻騰的大海,不停地變化,永恒的復歸,以千萬年為期的輪回;他的形狀有潮有汐,從最簡單到最復雜,從不動靜止、僵死一團、冷若冰霜,突然變成為熱情熾烈、難以馴服、自相矛盾;然而又從充溢狀態(tài)回歸至簡單狀態(tài),從矛盾嬉戲回歸至和諧的快樂,于其軌道和年月的吻合中肯定自我、祝福自我;作為終究是要永恒回歸的東西,作為變易,它不知更迭、不知厭煩、不覺疲倦——這就是我說過的永恒的自我創(chuàng)造、自我毀滅的狄俄倪索斯的世界,這個雙料淫欲的神秘世界,它就是我的“善和惡的彼岸”。它沒有目的,如果在圓周運動的幸福中無目的、無意志,如果一個圓圈對自身的善良意志也沒有的話——你們想為這個世界起個名字嗎?你們想替它的一切謎團找尋答案嗎?這不也是投射在你們這些最隱蔽的、最強悍的、無所畏懼的午夜游魂身上的一束靈光嗎?——這是權力意志的世界——此外一切都不存在!你們自身也是權力意志——此外一切都不存在!
“疾病會成全一個人”:這是流行了千百年的著名觀點,智者這么說,庸民百姓也這么說,令人深思。對于其有效性,人們想冒昧地提個問題:道德和疾病之間存在著一條因果的紐帶嗎?從大的方面來說,譬如,“對人的改良”在上個世紀讓歐洲人的態(tài)度變得緩和起來,變得有人情味,變得彬彬有禮了,這毋庸置疑——它是長期隱藏和公開的痛苦、懷疑、匱乏、暮氣沉沉的結果嗎?疾病“成全了”歐洲人嗎?換言之:我們的道德性——我們歐洲現(xiàn)代的冠冕堂皇的道德性(可以和中國的道德性比較)——難道是生理學退步的表現(xiàn)嗎?……也就是,人們沒有辦法否認,歷史上,每當“人”表現(xiàn)出異常突出的特別光彩和強力的時刻,他都會立刻接受一種出人意料的、危險的、狂躁的性格,于是,人性每況愈下,但或許只在看起來和尋常不一樣的場合——也就是沒有勇氣和耐心讓心理學變得深刻、卻也能夠得出泛泛定則的場合,才有人性。因為,一個人自我感覺越是健康、強壯、充盈、成果豐富、很有作為,他也就越“非道德”。這是讓人感到害怕的思想!不過,也是人們不應有的想法!但是,倘若人們懷著這種思想再往前挪一步,他將會見到一片奇妙絕倫的未來景象!我們竭盡全力去爭取人性化、人的“改良”,人的“文明”的持續(xù)增長,世上有比這還要昂貴的支出嗎?比美德的代價還要昂貴的是不存在的。因為,隨著美德的出現(xiàn),世界終將會變成一所大醫(yī)院:“人人皆是大眾的看護員”,或許這是聰明的推論。當然:或許那時人們會得到心馳神往已久的“世界和平”!但是,“和睦共處”實在是太難了?。∶?、放縱、無理、危險太少了!讓人感到活在這個世界上很值得的“偉業(yè)”太少了!啊!不會再有“偉業(yè)”了!所有偉大的事業(yè),所有名垂千古的、永世長存的偉業(yè),——最大的非道德性可不就是處于理智深處的它們嗎?……
對于市民來說的婚姻,顯然本意上也就是高貴的“婚姻”,它根本不是指愛情,也非金錢——愛情不會促成任何制度的形成——它說的不過是社會頒發(fā)給讓兩個人的性欲相互達到滿足的那張證書,條件自然是要他們顧及社會利益。很明顯,當事人的某些滿足和非常善良的意志——容忍、遷就、相互體貼的意志——乃是這種契約的前提條件;不過,請不要因而對愛有所誤解——這個字眼!就兩個愛戀者而言,就戀人全面的、健康的意義而言,性欲的滿足絕非本質,這只是一種象征而已:對一方來說,我已說過了,是完全服從的象征,對另一方來說,就是準許這種服從的象征、攫取的象征?!F族、舊式貴族所說的婚姻,指的是對一個種族的馴服和同化(現(xiàn)在還有貴族嗎?要熱心尋訪才是)——換言之,婚姻的問題也就是保留一種固定的、確定的統(tǒng)治者的問題。由于這個,將夫和妻的關系犧牲了。顯然:上面所說的第一個前提并非愛情,恰恰相反!那種互相體貼的善良意愿是絕對不能要的,因為那是讓市民的婚姻能夠成為美滿良緣的標準!種族利益決定等級利益。這樣一種高貴的婚姻概念擺在我們面前,就像古雅典各個健康的貴族政體和18世紀歐洲盛行的婚姻擺在我們面前一樣,由于冷酷、嚴厲和精明而顫抖不已!我們這些有著一顆敏感的心的熱血動物,我們這些“當代的人”喲!正因如此,作為受難的愛情——就這個詞的無窮智慧來說——是為貴族政體發(fā)明的詞語,并且就該政體之中存在著:因為,就是在那里,強迫、禁欲同樣也是最為嚴厲的……
博愛的準則也是這樣的?!羞@樣的情形,生孩子就如同犯罪:那么對于變性病人和三度神經(jīng)衰弱病人來說。要采取什么措施呢?——要鼓勵他們保持貞節(jié),依托像“帕西法爾”音樂那樣的東西,可能有人一直以來在做試驗。因為,帕西法爾自己就是個典型的白癡,他不讓自己傳宗接代的理由是充分的。不幸的是,某種對“自我控制”的無能(——對刺激,哪怕最小的刺激都經(jīng)不起考驗),就屬于整體衰竭的通常結果。如果將萊奧帕蒂這樣的人看做貞潔者,那可就是算計錯了。在那里,教士們和道德家之間的賭博,輸了;將這幫人打發(fā)到藥房去是最好的辦法。最后,在這里社會要履行一種義務:因為,人們是極少向他們提出這么緊急和有原則的要求。社會對生命是有托管責任的,它在生命面前要對每一個不該出生的生命負責——社會要抵償。因而,社會應當阻止他們出生。在數(shù)不勝數(shù)的場合,社會應該節(jié)育:為此,社會應當是不問出身、門第和思想,一律剝奪自由,采取最強硬的強制措施,如有可能,準備閹割?!妒ソ?jīng)》的戒條說:“不可殺人!”這比之鄭重防止生命退化乃如兒戲。也就是“你們不應生殖”……生命本身對健康的有機體同不健康的有機體之間有什么團結、“權利平等”是并不承認的:要么,將不健康的鏟除——要么玉石俱焚?!轭j廢者,就相當于是給敗類以“平等權”——我要說,這是最大的非道德,是自然本性有所違背的道德!
相對的貞潔性,在思想原則對色情有所防范,這是明智的,即便是在那些高貴的、完美的天性那里,這也是在生命偉大理性的范疇之內的。這一原則對那些藝術家是尤為適用的,它屬于他們最出色的生命智慧。就這個意義上而言,那些非常鎮(zhèn)定的聲音又震響在耳邊了:我說的是司湯達、戈蒂埃和福樓拜。藝術家,從類型上來看乃是感性的人,非常敏感的人,無論怎么說,對遠來的刺激和靈感都是歡迎的。盡管如此,一般說來,由于是有自身使命感的壓力,有自身要出眾的意志要求和制約,他們其實都是有節(jié)制的人,往往都是守貞節(jié)的人。他們的主導本能對他們是如此要求的。因為,本能對他們以某種方式來消耗自身是肯定不允許的。這種消耗的力也是用以進行藝術構思和性行為的力。因為,只有一種力的形式。屈服于力,消耗自身,是對藝術家的背叛。因為,這全然表明本能和意志的缺乏,可以稱得上是頹廢的象征——無論怎樣,藝術價值都會降低的,以致達到無可挽回的程度。
生命的關照
力的眾多性通過一個共同的營養(yǎng)過程聯(lián)系起來,我們將它稱做“生命”。一切所謂的感覺、觀念、思維——即:1.對一切其他力的抗拒;2.依照節(jié)奏和形態(tài)對這些力進行調整;3.依照同化和排泄的標準來進行評價——這都屬于讓生命成為可能的營養(yǎng)過程。
“在思維的形成過程中,一定會到達這樣一個點,在那里有這樣一種認識,被人們稱做為事物特性的東西,就是感覺著的實體的感覺,這種認識會進入意識:這樣一來,特性就不是物體的從屬物了。”而余下的就是“自在物”了。對自在物和為我們之物進行區(qū)分的基礎,乃是那種能夠給予事物以能量的陳舊的、天真的知覺。但是,分析的結果卻顯示,力也是附帶加進去的。同樣,實體也是硬塞進去的?!笆挛飼δ硞€主體刺激?!笔菃幔繉嶓w觀的源頭在于語言,不在于我們之外的存在物!自在物根本不值一駁!
存在物被認為是感覺,是一切無感覺之物都不會以其為基礎的感覺。
在運動中,任何現(xiàn)成的感覺內容都是不存在的。從內容上說,存在物不可能是運動:換言之就是,(不可能是)存在的形式。
備注:可以嘗試對現(xiàn)象解釋的辦法:第一,用想象在現(xiàn)象的影像(目的)之前的方法;第二,用想象在現(xiàn)象的影像之后的方法(數(shù)學物理解釋法)。
二者不應混淆。也就是說:那種需要以感覺和思維對世界約束的物理學解釋,不能再生發(fā)或產(chǎn)生感覺和思維。毋寧說,物理學應該一貫沒有感覺、沒有目的地來感覺世界——一直到感覺最高等的人。目的說的解釋只是目的的歷史,絕非物理的!
科學僅僅只是問驅使我們去意愿的是什么。毋寧說,它否認被意愿,并認為某物的發(fā)生有一些不一樣——簡單地說來,對“意志”和“目的”的信仰不過是幻想。它不追問行為的動機,好像在意識中動機是在行為之前似的。因為,科學首先將行為分成機械論的現(xiàn)象群,并對這種機械運動的前史進行追溯——但不是在感覺和思維中。因此,科學絕對不需要解釋:因為,感覺是科學的材料,它理應被解釋?!茖W的任務就是:解釋世界,而不是把感覺當成原因。因為,這意味著把感覺當成了原因。然而,卻一直為解決科學的任務。
也就是說:要么是沒有意志——科學的假說——,要么是自由的意志,二者必居其一。后者代表了統(tǒng)治感,即便科學的假說的證明是對的,這種情感我們也不能擺脫。
對因果的普遍信仰的前提為自由意志是任何結果的原因。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會感覺有因果關系。還包含了這樣一種感覺,即任何原因都不是結果,而只有意志是原因的時候才是原因,總是如此。我們的意志行動不是必然的——它是包含在“意志”的概念中。在原因之后的結果是必然的——我們這樣感覺。認為我們的意愿在任何情況下都是必然,這也是假說。
長期以來,我們都是把某種行為、性格、生命的價值放在目的和意圖之中,換言之就是為了目的本身而表現(xiàn)、行動和生活的。因為,興趣的這種原始的特質最終還是要發(fā)生危險的轉折?!?,倘若現(xiàn)象的無目的和無意圖性更多地一再進入意識的話。這么一來,似乎是在暗藏著一種普遍的貶值:“一切都沒有意義?!薄@句傷感的名言的意思也就是說:“一切意義都包含在意圖之中。倘若沒有意圖,也就沒有了意義?!币勒者@種觀點來說,人們就不得不把生命的價值放在“后生命”中,要不就放在觀念,或人類,或民族,或超越人之外的不斷前進的發(fā)展過程中;但如果這樣,人們也就進入到目的的無限發(fā)展過程中了。因為,人們最終需要為自己在“世界發(fā)展過程”中謀求一席之地(這也許是紊亂的鬼神說的影響所造成的,即認為這就是走向虛無的過程)。
與此相反,“目的”需要一種更嚴厲的批判:因為,人們應當認識到,目的是絕對不會引起行為的。因為,目的是用作解釋的手段。在對此進行闡述的時候,現(xiàn)象的某些點會被強調和挑選,以犧牲他人和絕大多數(shù)人為代價。每當干某件事時帶著一個目的的時候,就會發(fā)現(xiàn)某種本質不同的東西和另外的現(xiàn)象。因為,聯(lián)系到帶有目的的行動來看,情形是和太陽輻射酷熱的所謂合乎目的性一樣,白白浪費了絕大部分熱量;只有微乎其微的一點兒熱量是“有目的”、“有意義的”——;一種帶有其“手段”的目的,這是一種非常模糊的描述,雖然可以將其作為規(guī)定和意志來發(fā)布命令,但它是以一種由馴服的工具組成的體系為前提條件的。它設定純粹堅實的偉大之物來取代那個非常模糊的東西(即我們設想了一個設定目的和手段的更明智但也是更狹隘的智慧,以便有能力賦予我們唯一知道的“目的”去起“行為的起因”的作用,而這種權利原來我們是沒有的:即為了一個問題的解決而把問題放進了對我們來說無法觀察的世界)。
最后,“目的”為什么不可能是伴隨現(xiàn)象呢?也就是在引起合乎目的行為時在變化序列中起作用的力呢?因為,之前進入意識的、引領我們見到現(xiàn)實現(xiàn)象的蒼白圖景,就是現(xiàn)象本身的象征,而非現(xiàn)象的原因?!?,這么一來,我們批判了的也就是意志本身了。因為,將意識中作為意志力出現(xiàn)的東西看成了原因,這不是一種空想嗎?一切意識現(xiàn)象都只不過是終結現(xiàn)象即鏈條的最后環(huán)節(jié)嗎?但好像決定它們的是意識平面內部的先后次序。這倒可能是一幻想。
力量意識
意識是人類機體發(fā)育中最后和最晚出現(xiàn)的,因此也是機體發(fā)展中最不成熟和最無力的一環(huán)。無數(shù)的錯誤皆源于意識,一如荷馬所言,它常常使人類同動物一樣都被“命運”過早地吞噬掉了。
要是穩(wěn)定的本能欲望不是那么強勁的話,就無法起到調節(jié)器的作用,這樣,人類就將成為睜著眼卻是瞎作判斷和想象的動物,就會流于膚淺和輕信,總之就會因為意識而自我毀滅。也就是說,如若沒有本能的欲望,人類早已不復存在了!
在一個機能尚未形成和成熟之前,對有機生物體是有危害的,因此最好將它長期壓制住,而意識就是這樣被完全壓制的,并且絲毫沒有一點兒得意!人們認為這大概就是人的精髓,是他身上的恒久不變的、最重要也是最原始的東西。人們認為意識是一種恒久的能量,它沒有成長與間歇性,它是“生物肌體的統(tǒng)一”!這種對意識可笑的誤解也有其阻止意識形成過快的效用。因為人類至今仍然堅信自己已經(jīng)具備了意識,所以就不用花費精力去獲得意識了!
所以在人類眼中,獲取知識并使之成為本能就成了一項全新的、盡管在人類意識中逐漸清晰起來、但卻依舊幾乎不被人看清的任務。然而,看清它的人就會懂得:迄今為止我們所獲得的全部都是謬誤,而一切意識都與這些謬誤有關!
是否科學的最終目的就是給人創(chuàng)造最多可能的歡樂與最少可能的痛苦?如果歡樂與痛苦就像是用一根繩子連在一起的話,那么,一個人如果想要得到盡可能多的歡樂,也就意味著他將得到盡可能多的痛苦嗎?也就是說,一個人想要體驗“至高無上的歡樂”就必然也要做好體驗“悲傷至死”感覺的準備嗎?也許就是這樣的吧。至少禁欲主義者是這樣認為的。他們一貫主張將歡樂減到最低的程度,這樣就可以避免生活中的痛苦(當一個人用“最有德行的人就是最幸福的人”這句格言表達自己的看法時,他其實既把它當成了對大眾進行說教的招牌,又把它當成高人雅士詭辯式的高雅)。目前我們仍然能夠選擇:不是無痛苦或最少可能的痛苦——社會主義者和各黨派的政客基本上不能再對其黨徒作如此預言了;便是最大可能的痛苦,以犧牲大量的歡愉為代價!如果你們選擇的是前者,想要減少人的痛苦,那么結果必將致使自身歡樂的能力也隨之降低。
人們實際上可以利用科學將這兩個目的向前推進,一方面,科學的力量直到今天才廣為人知,人們發(fā)現(xiàn)它是個偉大的痛苦制造者,它剝奪了人類的歡樂,使人變得更加冷酷、呆板、克欲;但另一方面,人們也發(fā)現(xiàn)了它的反作用力,這力量是無可估量的,它必將照亮歡樂的新世界!
憑著我們的好惡,人們將自己的力量施加在別人身上,目的是要造成有益或有害的結果!
就造成有害結果而言,我們必須要讓對方感覺到我們的力量,讓他們痛苦。人們對這種痛苦的接受遠比歡樂容易得多,痛苦總是要追究它的起因,而歡樂則只圖保持現(xiàn)狀而不愿往后看。就造成益處而言,即將善舉和善意施給依附于我們的人(這里的依附,是指這些人已經(jīng)習慣將我們看做給他們帶來幸福的源泉,并且常常懷念我們);我們要增強他們的力量,這樣其實也在無形中增強了我們自己的力量;或者我們要讓他們明白處于我們的勢力范圍之內的諸多好處,這樣,他們才會對自己的境遇大加稱贊,更加愿意同我們一起反對敵對勢力,同仇敵愾。
無論我們行善還是施惡,也無論我們是否在這種行為中犧牲,我們行為的最終價值都會得到任何改變,甚至即使是向宗教殉道者一樣,為了這種正當?shù)睦碛啥米约旱纳髻€注,那種犧牲也是最有價值的,因為那是為理想、為獲取力量的理想、為保全力量意識而作出的犧牲。處在這種情況下的人會覺得自己是“占有真理”的人,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讓諸多“占有”白白溜走的,目的就是要使這種感覺一直持續(xù)下去!他之所以沒有將一切拋棄,是因為他要保持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也就是高踞于“缺乏真理”的人們之上!
當然,當我們作惡的時候,很少有像行善時感到那么愉快的,這表明我們的力量還很薄弱,或者說表露出我們對“不足”的厭煩之情,它為我們已有的力量帶來了新的威脅和不安全感,同時報復、嘲諷、處罰和失敗使得我們的前景變得暗淡了。也只有那些對力量意識的興趣和渴盼最強烈的人才最喜歡在反抗者身上打上力量的印記,而那些業(yè)已屈從于他們的人(也就是他們行善的對象),對他們來說是一種負擔,只會讓他們感到膩煩。
一個人是如何習慣于適應自己的生活的?關鍵是看他給自己的生活添加了怎樣的調味品,看他的口味如何,還要看他是想緩慢增強自己的力量還是想突然增強,是以一種較為穩(wěn)妥的方式增強還是用冒險、魯莽的方式。在通常狀況下,人們總是依照個人的性情去尋找調味品。那種容易獲得的戰(zhàn)利品對心高氣傲的人來說是不屑一顧的,真正能夠引起他們興趣和征服欲的是那些有可能成為他們敵人并不屈不撓進行抵抗的人以及一些很難征服的事物。他們常??量痰刈I笑正在經(jīng)受苦難的人,因為他們不值得在這些人身上花費力氣,即使征服了他們也不值得自豪;而面對與之相抗衡的人時,他們卻反而彬彬有禮,甚至遇到適當?shù)臅r機,他們說不定要與之展開一場榮耀的戰(zhàn)斗角逐。騎士階層的人由于懷有如此良好的情愫,所以總是在相互間顯得過分謙恭有禮。而只有那些沒有多少自尊心、也缺乏征服他人的能力的人才會覺得同情是一種愉快的情感,這些輕易得來的戰(zhàn)利品真是讓他們喜出望外啊,每一個受苦的人莫不如此。有人說,同情是屬于女人的美德。
偽善的科學
對哲學家的迷信。人們將其與科學之人等而視之了。就好像事物中隱藏著價值,只要掌握事物就等于擁有了價值一般!在現(xiàn)有價值的作用下(比如他們對光明、肉體等事物的憎恨),他們的研究進行到何種程度啦?叔本華與道德相關(對功利主義的嘲弄)。最終,這種混淆竟然到了此種地步——連達爾文主義都被歸入了哲學!因而現(xiàn)在,統(tǒng)治權落入了科學之人的手中。就像泰納那樣,法國人在沒有樹立任何一套價值標準的情況下去找尋、或自以為是在找尋價值。繼而拜倒在“事實”腳下,他們屬于崇拜的種類。實際上,他們的所作所為是要推翻現(xiàn)存的估價。
這種誤解需要解釋。世上少有發(fā)號施令者,因而他們易于對自身造成誤解。人們試圖擺脫所有權威,并且堅信這是主流。在德國,覺醒男性包括評論家在內,像萊辛等人(拿破侖論歌德)。實際上,德國的浪漫主義挫傷了這一運動的銳氣。因為德國哲學家的名聲與浪漫主義有關,它似乎去除了懷疑論的威脅,似乎將作為信仰的直接證據(jù)。這兩種傾向都在黑格爾身上得到了完美的體現(xiàn)。因為他對德國批判主義與浪漫主義進行了事實的總結,即辯證的宿命論;但這是出于對精神的尊重,事實上是哲學家對現(xiàn)實的妥協(xié)。而批判家要做的事呢?顯然已經(jīng)沒有了!
隨著叔本華的出現(xiàn),確定價值的使命開始在哲學家身上萌發(fā),但幸福論始終掌控著一切——這是悲觀主義的至高理想。
在科學尚不發(fā)達的地區(qū),人們千萬不能冒充科學精神。即使是貨真價實的研究者也要戴上對尚不流行的方法論的虛假面具;我們也不應該利用演繹法與辯證法編排歪曲人們從不同側面認知的思想與事物,盡管康德就用他的“道德”歪曲了其內在的心理取向,而最近的例證便是赫伯特·斯賓塞的倫理學。我們不應當隱瞞或歪曲諸如我們的思想如何產(chǎn)生于頭腦這類的事實。取之不竭的最高深的書籍中,或許始終會出現(xiàn)像具有巴斯噶思想的格言與突兀的內容。動力與估價早已隱于表象之下;它們的影響才是最先出現(xiàn)的。所有虛假的偽善的科學性,我都反對。它們指的是:
1.論證的方法。倘若它們有悖于思想起源的話;
2.對方法的要求。實際上,在特定的科學時代,這些方法根本不會存在;
3.對客觀性的要求,即對冷酷的、無個性的要求。如同進行所有估價一般,我們自身與我們內在的經(jīng)歷可以用兩個詞來概括。世上存在諸多無聊的虛榮心,比如圣·伯維,他為之遺憾終生的是,在“贊成”或“反對”方面,他確實流露過一些溫情與激情——假使他能夠讓這些事實從他的生活中消失該多好?。?/p>
我們成了有良心的歐洲人。如何同愛國者區(qū)分開呢?我們雖然是無神論者與反道德論者,但我們對群畜本能的宗教與道德持肯定態(tài)度,即借助這些事物來培養(yǎng)一種人;終有一天,這種人會落入我們之手——事實上他們一定非??释?。
超越善與惡——我們必須提出無條件地嚴加保護群畜道德的要求。
我們一定要留存幾種必需的哲學。要知道,悲觀主義哲學有時候可充當鐵錘;歐洲的佛教或許也必不可缺。
支持民主主義傾向的發(fā)展與成熟也是我們應當做的。因為這對意志的軟化有一定的幫助?!吧鐣髁x”即是我們的肉中刺,叫人不得安寧。
對各國人民所持有的態(tài)度。由于我們過于關注雜交的成果,因而存有偏見。
瞭望、富足、強盛。嘲笑相關的“報界”及其所處的文化領域,科學之人或許當不成文學家——這是我們所憂慮的。一切同讀報有關的或者干脆為報紙撰稿提供服務的教育都為我們所蔑視。
我們所采取的態(tài)度(如歌德、司湯達一般的)同樣出人意料。提出我們自身的經(jīng)歷充當前景,使得自己受到自身背景的欺騙;我們要等待,同時防止自己為此事坐立不安。我們好比旅人,而這些經(jīng)歷就是借宿的客?!欢ㄒ敺喇a(chǎn)生賓至如歸的感受。
在其他人得到之前,我們首先獲得了一種意志原則。并將所有力量都用在了意志力的發(fā)展上。這是種準許我們佩戴面具的藝術,也是種能夠領悟激情的彼岸藝術(有時候也是一種“超歐洲人”的思想)。
這即是為將來立法者與地球主人的身份做的準備工作。倘若我們不能夠,至少我們的孩子可以——這即是我的基本婚姻觀。
要以肉體為準繩。倘若“靈魂”是一項誘人的充滿神秘色彩的思想,那么哲學家與它難舍難分也是可以理解的?,F(xiàn)在,哲學家們正試圖擺正它的位置,而它也變得越發(fā)撩人、越發(fā)神秘了。這即是人的肉體。因為有它的存在,一切有機生命體的發(fā)展過程中最久遠與最貼近的過去才得以恢復元氣,變得生機盎然。一條毫無邊際、無聲流淌的水流仿佛流經(jīng)于此,奔流而去。因為肉體是比老舊的“靈魂”更讓人驚訝的思想。不管是在什么年代,信任肉體即是信任我們實實在在的產(chǎn)業(yè)與最真實的存在——總之,信任自我即是信任精神(或者稱為“靈魂”,或者稱為主體,就像現(xiàn)今的學校中的教授那樣)。從來沒有過這種人——突然靈光一閃,認為自己的胃好像已非己所有,并且充滿了神性;而自己的思想?yún)s是“上天賦予的”,自己的價值乃“受之于上帝”,自己的本能即是朦朧的行為——人的這一觀點與審美已為人類的歷史充分證明了的——特別是藝術家們。在有人問及他們杰作的產(chǎn)生原因與最佳構思的實現(xiàn)方法以及創(chuàng)意思維的來源時,他們常常表現(xiàn)得手足無措,戰(zhàn)戰(zhàn)兢兢,猶豫不決;臉上顯出幾分孩童般的靦腆。他們甚至都沒有勇氣開口說:“這源于我的靈感,是我的雙手創(chuàng)造的。”而令人感到可笑的是,基于自己的邏輯學與虔誠心而最有理由聲稱自己的肉體是錯覺(并且是被克服了的絕對的錯覺)的哲學家與教士們卻不得不承認這一可悲的事實:肉體并沒有消失。不管是圣徒保羅,還是吠檀多哲學,從中都能夠發(fā)現(xiàn)令人驚異的證據(jù)。然而到底什么是信仰的力量呢?什么也不是!所以強大的信仰或許終歸只是人類的愚蠢——這一問題值得深思。
總而言之,倘若覺得對肉體的信仰只不過是推論的產(chǎn)物,即如果這一錯誤的推論——按照理想主義者的說法——如果信仰是推論的原因,這難道不是在懷疑精神本身的可信度嗎?如果多數(shù)、空間、時間與運動(無論信仰肉體有著怎樣的前提條件)全部都是謬誤,這又將對精神產(chǎn)生多大的懷疑呢?因為這些前提的形成都應歸功于精神。毋庸多言,總之,對精神的信仰始終比對肉體的信仰略遜一籌。凡是想要對后種信仰進行詆毀的人,都無異于損毀了對精神權威的信仰!
如果世界真的存在所謂的目的,那么應該快實現(xiàn)了才是;如果世界真的能夠達到永駐與固化,達到“存在”,那么或許這所有的變化都早已終結了。即是一切思維與“精神”的終結?!熬瘛奔词巧傻氖聦?,這也就表明世界無目的,無最終狀態(tài),而且永不能達到“存在”的程度。然而,舊習慣確信:世間萬象都是有目的的,并且存在一個發(fā)揮引導作用的具創(chuàng)造性的上帝。其巨大的影響使得思想家們千方百計地設想不再將世界的無目的性作為行動指南。凡是聲稱世界有能力創(chuàng)造永恒的新事物——即有限的、確定的、體積不變的——與世界同等能力的人以及凡是聲稱世界具有神奇的、重塑世界形式與狀態(tài)的人一定會這樣想:如此一來,世界就會有意繞開目的,甚至能夠人為地謹防陷入某種循環(huán)。
世界雖非上帝,但也一定具有某種神性的創(chuàng)造力,永恒的造化功能;它應當竭力防止陳舊形式的重復——不僅應具備這樣的意識,更應該具備這樣的能力;即是說無論何時何地,它的任何行動都應當避開目的、最終狀態(tài)與重復——或許這一切都是一種特異的思維與愿望形式促成的。它們一直是陳舊的宗教思維與愿望方式,一種渴望——如同老舊的、可愛的、永恒的、極富創(chuàng)造力的上帝一般,世界也存在于某地,認為某地“老上帝還活著”。在“上帝即自然”(甚至是“自然即上帝”)的論述中,斯賓諾莎的那種渴求被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然而,定理與信仰到底是什么呢?如何能確切地闡釋那種決定性的轉變?如今的科學精神是否已對宗教以及虛構神靈的精神構成威脅了呢?這并不意味著作為力的世界是有限的。因為不能如此設想,認為無限力與“力”的概念無法調和,我們并不贊同這一觀點。這也就意味著:世界并不具備創(chuàng)造永恒新事物的能力。
本質上來看,道德對科學并不友善——從蘇格拉底開始就一直這樣。由于科學所關注的事物完全和“善”、“惡”不沾邊,所以在科學一邊,“善”、“惡”感也就喪失了重要性。即是說道德打算使完人全心為自己服務:因為它認為,倘若有人一頭扎進植物與星宿的研究中,這就等同于浪費了一個人足夠應付消耗的全副精力。所以當古希臘的蘇格拉底在科學中散播道德化的瘟疫時,轉瞬之間科學就衰敗了。如德謨克利特、希波克拉底、修昔底德這些思想巨人,后世再未出現(xiàn)過。
我們的空氣
我們都清楚地知道:像那些婦人和藝術家們一樣,總是用悠閑的方式散步的人在審視科學的時候,會被科學的嚴謹、對大小事情的鐵面無私以及敏捷的思考能力弄得頭暈目眩,惶恐不安。最讓這類人吃驚的是,科學必須做到一絲不茍、盡善盡美,即使達到了這種要求也不會得到他人的贊許和獎勵;反而還像士兵一樣,得到的只有呵斥和命令。因為,做好任何一件事情都是理所當然的,而失誤則是不應該出現(xiàn)的。和別處的規(guī)矩一樣,只要屬于正常、無誤的就不應該得到表揚。
所謂的“科學的嚴謹”就好比上層階級的禮儀一樣,足以讓初學者誠惶誠恐;但是,只要適應了它的人就只愿與它廝守在一起,只愿在這種透徹、有力、富于陽剛之氣的環(huán)境中生活;除此之外,任何地方在他的眼中都是不純潔的,在那里他會變得呼吸不暢,同時懷疑自己的技術對他人來說都是毫無用處的,而自身也會變得毫無歡樂可言。加之其他種種誤解,導致他一半的生命都消失了,而且他還必須時時刻刻小心謹慎、形單影只。總的來說,這種生活純粹是在消耗他的精力!
然而,只要他具備了科學的嚴肅和謹慎,他就擁有了所有的力量,在科學的領域里翩然翱翔!因此,他絕對不會再次墮入那污濁的泥水中了!在那里,他不得不跋山涉水從而玷污了雙翼。不!生活在污穢的地方對我們而言實在太艱難了,我們是因為純凈的空氣而存活的,我們與光在競爭,我們愿意成為蒼穹的一粒塵土,迎向太陽!
只是,目前我們的力量是有限的,只能將全部力氣用在我們唯一能做的事情上:給地球帶來光明,我們要變成“大地之光”!為此,我們要有自己的羽翼、敏捷和嚴謹,還要具備男子漢的氣概,甚至要像可怖的烈火一樣炙熱。讓那些不知道如何借助我們去溫暖、照亮自己的人害怕我們吧!
我喜歡短暫的習慣,它對我而言是無價之寶,是認識各種事物的文化底蘊的無價之寶。我的本性完全依照短暫的習慣而來,這其中還包括身體健康與否以及我所能接觸的大小事物。我總以為,這樣的安排會讓我永遠滿意。短暫的習慣也需要熱情,也需要相信永恒。我能夠發(fā)現(xiàn)和認知這個道理,實在值得稱贊!不論白天還是黑夜,短暫的習慣都在向我靠攏,讓我感到滿足,以至于我別無他求,也沒有任何的比較、蔑視和憎恨了。
既然是短暫的習慣,當然也就有終止的一天,美好的事物總會離我而去;但是,它與我所反感的東西不一樣,在道別的時候也是異常平靜的。它對我滿意,我對它也非常滿意,就好像我們必須互相握手致謝一樣。當它離開的時候,新的習慣已經(jīng)在門口等待我了,我的信念——是多么難以摧毀的愚蠢與智慧啊!我相信,新的習慣才是絕對正確的。因此它對我來說,如同食物、思想、人類、城市、詩歌、音樂、教條、日常習性等都是短暫的習慣。
相反,我非常討厭長期的習慣,它對我來說就像一個暴君,讓我周邊的空氣變得凝固。而有些事物的形態(tài)會明確表明,它必然會成為長期的習慣,例如乏味、單一的工作,一個固定的住所,始終與一個人相處,等等。是的,我對自己所有的痛苦和疾病是感激不盡的,因為它們我有了幾十條后路,這些后路足以使我逃離長期的習慣。
但是,不得不承認,最讓我無法忍受,最讓我感到恐懼的事情莫過于不存在習慣的生活,隨機應變的生活——那等于是我的放逐,是我的西伯利亞。
哲學家的責任
新品種的哲學家正走向歷史舞臺——我敢于為這一新品種起上一個十分危險的名字。正像我猜到的那樣,他們也是如此——使屬于他們的種類每一處都始終保持著神秘感——這群未來的哲學家們所享有的權利,或許并非如此,應該稱自己為嘗試者。而這名字本身也不過只是一種嘗試;倘若人們愿意的話,也可稱之為誘惑。
這群未來的哲學家會與“真理”為伍嗎?很有可能會,因為古往今來的哲學家們都崇尚自己的真理,然而無疑不會成為獨斷論者。倘若將他們的真理直接變?yōu)槊總€人的真理,對他們而言,這樣做只會與他們?yōu)橹院赖膶徝老噙`背——這即是一切獨斷論者的最終目的與內心所想。“我的判斷即是我的觀點,同時這也是他人不能輕易獲得的權利?!币晃晃磥淼恼軐W家或許會這樣說。我們必須扔掉惡劣的審美,不要奢求一致的態(tài)度。倘若被旁人占有,“利益”將不再是利益,更不用說“公共利益”了!這一詞義是自相矛盾的:因為能成為共有的東西,其價值終歸不會很大。它終將會回復到從前的站立姿勢。因為不管怎樣,偉大的事物終將留與偉大之人,深淵留與深沉之人,羸弱與戰(zhàn)栗留與文雅之人——總而言之,所有稀罕之物留與稀罕之人。
我還需要特別強調,這些未來的哲學家們將是非常自由的精神,但又不僅僅是自由的精神,而是某種更高大、更特立獨行的,同時又是易于被辨識的人,是這樣嗎?然而在我說這話的時候,我對他們同樣抱有反感——就像對我們一樣,我們就如同他們的先驅與傳令官,我們自身就是自由精神!責任——這一由來已久的、愚蠢的舊見解與誤解,造成這一結果,我們人人都有份。長期以來,如同迷了妖霧一般,“自由精神”這一概念始終模糊不清。無論是歐洲,還是美洲,都濫用這一詞,這是一類非常狹隘的精神。存在于我們的意圖與本能里的那一事物的反面便是他們想要獲得的;而鑒于那種新生的哲學家,他們更要關閉門窗了。毫不客氣地說,他們就是水準儀,這荒謬的“自由精神”就是常常用到的民主審美,并被束縛于“現(xiàn)代觀念”之中。總而言之,所有沒有享受到孤獨,沒有經(jīng)歷過內心孤寂的人,都是粗俗的硬漢;勇氣與高尚的風俗都不應屬于他們;他們膚淺,也并不自由。從他們的觀點來看,人間的一切貧困與衰敗都應該歸咎于腐朽的古老的社會形式——真理有幸因這種觀點頭足倒置!真理所追求的至高目標,乃是享受盈盈綠草的牲畜們的幸福,帶有為所有人的生命謀福的安全、舒適與輕松;他們常常掛在嘴邊的最悅耳動聽的歌曲與學說就是“權利平等”與“同情所有受苦之人”,苦難本身被你們說成是必須被人們清除的東西。我們卻朝向他們的反面,我們睜開一只眼睛,憑著良心反省這樣一個問題:長久以來,那些被稱做植物的“人”,在什么地方,又是怎樣拼命地生長的?我們的猜測是他們總是在相反的條件下生長。因而,他所在的環(huán)境的危險系數(shù)將是無限大的;他的創(chuàng)造力與掩蓋力(即他的“精神”)將在長期的壓制與強迫之下,發(fā)展成為雅致與冒險;他的生命意志將被抬高到與權力意志同等的高度。我們猜測,嚴酷、暴力、奴役,在狹路上與內心的危險、隱秘、斯多葛主義、被藝術及各式魔法所誘惑——人身上的所有毒蛇、猛獸一般的東西,作為人的對立面,都能為“人”提供種種優(yōu)良的服務——說了這么多之后,仍然覺得意猶未盡。不管怎樣,我們的陳述與沉默都得到了運用,即便處于這一切現(xiàn)代意識形態(tài)與群畜生活的另一個極端,成為它們的對跖者,只是或許?我們并沒有將“自由精神”當做傳閑話的精神,這有什么可奇怪的?不管從哪方面看,我們都不想對某個精神將自身變得自由之后又被驅趕到別處去多說些什么,但這又有何奇特之處呢?“超善惡”這一公式盡管為先,但至少使我們不會被混淆。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我們與“自由思維者”——是不同的,而我們也熱衷于為“現(xiàn)代觀念”這一辯護士命名。在許多的精神世界中,他都能“既來之,則安之”,至少享受高規(guī)格的待遇;而現(xiàn)如今則是一次次從安逸的避難所中溜之大吉??稍谖覀兛磥?,偏愛與偏見、青春、出身、偶然遇到的人與讀到的書,甚至是旅行后的疲勞都仿佛曾將我們禁錮于避難所之中;滿懷仇恨地拒絕隱匿在榮譽、金錢、地位以及感官享受中的誘惑,甚至對困苦與多樣的病痛心存感激。因為它們總使我們脫離某種準則,進而擺脫“偏見”,并對我們心中的上帝、魔鬼、披巾與體內的寄生蟲心存感激,直至成為一種惡習,由研究者的刨根問底發(fā)展到殘暴的程度;毫無猶豫地用手指對付無形之物,用牙齒和胃對付最不易消化之物,幸虧有一種“自由意志”的剩余,而隨時準備運用銳敏的感官去從事某種手藝,實施各種冒險。對它們而言,誰也休想使用先天與后天的靈魂以窺探它那最終的意圖與無法企及的目的。光天化日之下的占領者的大衣下面所藏匿的東西!難道我們將土地與浪費者等同看待了?雖然我們整天扮演著繼承人與敗家子、調停者與收稅員、守財奴與吝嗇鬼,在學習與忘卻中當家,工于心計;有時候為范疇標牌感到驕傲,有時候成為啃書本的書呆子,有時整日挑燈工作,倘若有必要的話,即便是嚇唬鳥兒的稻草人的角色也無所謂。這也就意味著,我們仍舊是天生孤獨的、愛慕虛榮的、招人嫉羨的朋友;這種孤寂是我們自身的、無論是子時還是正午時分的最深沉的孤寂——這就是我們,自由的精神們!或許,你們這些同類能夠從中悟出什么,你們這些未來者、新生的哲學家,不是嗎?
追求真理
對真理的強烈追求,往往會誤導我們去做一些冒險的事情。古往今來的哲學家們都以極其嚴肅的態(tài)度對待那恒久討論的真實性,因為在我們面前,這種迫切需要真理的態(tài)度已經(jīng)發(fā)出了質疑聲!多么奇特、多么嚴峻、多么值得關注的問題呀!這已經(jīng)是由來已久的問題了,可看起來似乎才剛被注意到,不是嗎?一旦我們對此喪失了耐性,毫不客氣地甩手離去,這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從這位斯芬克斯身上、從我們自身不是同樣能夠認識到這一問題嗎?那么到底是誰在向我們發(fā)問?我們自身到底具備怎樣的特質而需要我們去“追求真理”呢?——實際上,過去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我們都糾纏在這種意志起因的問題上——直至干脆駐足于更加徹底的問題面前。我們也曾懷疑過這種意志的價值。假設,我們就是想得到真理,但為何不愿去追求非真理?不愿去追求不確切、甚至是虛空的世界呢?如此一來,有關真理價值的問題,已然擺在我們面前;抑或是,我們正向這一問題靠近?在這一問題上,試問我們中間,誰會是奧狄普斯?誰會是斯芬克斯?這是一種約會,如同問題和問號之間的約會,而人們最終會這樣認為。在我們看來,到目前為止,這一問題似乎還不曾浮出水面,只是我們首次發(fā)現(xiàn),而冒險一試?——這就是一次冒險,或許是最為兇險的一次。
事件難道是由矛盾而生的嗎,就如同真理源于謬誤一般?抑或是,追求真理的意志源于追求虛空的意志?再或是,忘我的行為源于本體的自私?再或是,智者純粹的明心靜觀源于無邊的貪欲?諸如此類,皆是誑語;凡立志于此者,皆是蠢人,啊,簡直糟透了!無價之物必是另有奇特的源起——源自這稍縱即逝、虛妄誘人、不足道的世界,源自這充滿狂妄與貪念的結合體,它們不是任何支流的衍生物!可都不比它們包容于存在的時間、永恒之物中、隱蔽的上帝間,產(chǎn)生于“自在之物”來得更準確。它們的根基一定存在其間,除此之外的地方根本不會有!——典型的偏見便是這樣鑄成的,并被各個時代的形而上學家們奉若真理;他們的邏輯思維充當了這一估價的背景;由此“信仰”出發(fā),他們努力地去認“知”,所得到的結果最終會被嚴肅地冠以“真理”之名。形而上學家們所謂的信仰建立于對價值矛盾的信仰之上。甚至他們中間最為謹慎之人也大意了:在最為關鍵之地轉入了懷疑的門檻——當他們自賣自夸,表示“懷疑一切”之時。即人們應當對此提出質疑:其一,矛盾是否真有其事;其二,那種形而上學家們可奉為準繩的估價是否真的存在——或許不僅是表面的估價,也是暫時的遠景;或許是從單一角度出發(fā),坐井觀天,類于蛤蟆看到的遠景,只是借用了一類畫家們所常用的表達方式?在同真、真實、忘我相對應的一切價值中,或許真有這幾種可能:那種對一切生命而言,更為高級、徹底的價值會歸屬于表象,歸屬于故意欺騙的意志以及自私與貪婪;抑或還存在這種可能,即呈現(xiàn)著善良與受尊重的價值的事物,也正寓于其內,同那種表象上互相矛盾、不祥之物扭結與糾纏,令人迷惑,或許本來就是一體的?;蛟S正是如此!然而,誰又會關注這危險的“或許”呢!因而,人們只好寄希望于一種新型哲學家的誕生,他們懷有極其不同的、反其道而行的審美與嗜好,不同于那些對待任何理智都只會說“或許”的哲學家們。實際上,我已經(jīng)看到冉冉升起的新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