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在函數(shù)、過去進行時、《滕王閣序》等等的夾擊之下，日子過得緩慢而悠長，黑眼圈隨著睡眠的減少，一點點加重，青春痘則是跟隨“大姨媽”的腳步，這邊剛消下去，那邊又在悄悄萌芽。

秋季的校園里，梧桐樹葉把小道鋪上一層金黃，有詩意的同學(xué)為此傷春悲秋的時候，我們則變身為清潔工人，每個下午一到勞動時間就跟掉落的梧桐樹葉搏斗——一葉知秋對我們而言，不過是勞動任務(wù)的加強。

揮灑汗水的籃球場，只剩零星的幾人在重復(fù)跳躍投籃的動作，唯一能夠遵守校長在開學(xué)時教導(dǎo)的，學(xué)習(xí)的同時還應(yīng)該增強體質(zhì)，擁有體育精神的，就只有那些不停在操場上操練的體育特長生。

喧鬧的早自習(xí)，除了同學(xué)們有氣無力的早讀聲，還有周竹躲在用教科書堆起的書墻下，偷偷吃粉而騰起的陣陣白煙。余博洋則正在直播什么叫“飛流直下三千尺”，看樣子昨天晚上又去網(wǎng)吧打游戲通宵了。我則是拿著英語課本奮筆疾書——田宇文除了數(shù)學(xué)給我輔導(dǎo)以外，這些天也開始抓起我的英語，每天默寫三十個單詞是他對我的基本要求。

時間隨著這樣有些含糊的聲音還有白煙，一點點地飄散。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每天推開教室的后門，看著周竹跟朱夢楠在斗嘴吵鬧，余博洋趴著睡覺，田宇文又踏著預(yù)備鈴進入教室，這些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瞬間，都讓我在心中有一股暖意和幸福感蔓延。

那天在莫子喬的房間里，看見她的同學(xué)錄上寫著“青春不老，永遠不散”幾個字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或許有一天，田宇文、朱夢楠、周竹、余博洋，這些我認為永遠都會在我身邊，一起互相嘲笑互相打鬧的人，也會有面臨分開的一天。

這樣的情緒讓我感覺到有些傷感，我不愿多想，因為只要一想起，喉嚨便像是堵了什么東西，難受極了。

或許是因為從小就習(xí)慣于莫子喬的打壓、父母的無視，這些不曾向誰表達的痛苦，讓我覺得自己缺少獲得幸福的運氣，所以遇見他們幾人而帶來的飽滿的快樂，竟然會讓我感覺到巨大的悲傷，懷疑這些此刻圍繞著我的幸福和快樂的真實性，懷疑美好是不是都有一個恐怖的期限。

書里說，懦夫，碰到棉花都會受傷，大概就是形容我這種人吧……

在我的內(nèi)心感傷情緒一點點擴大的時候，孫維澤用更加嚴厲的高壓學(xué)習(xí)政策，即時遏制住了我的小悲傷。

早自習(xí)提前十分鐘上課，中午提前半小時自習(xí)，沒事就弄個突然襲擊的考試，每天宣揚考不上大學(xué)會過著怎么樣的悲慘人生等等，孫維澤用實際行動告訴我們，在高考面前，所有的小情緒都是紙老虎。

每天都如行尸走肉一般行走在越加冰冷的校園，同學(xué)們像是被抽走了魂魄，每個人的臉上除了疲憊就是無奈。

或許是因為看到了同學(xué)們的消極，前些天開早會的時候，校長宣布期中考試結(jié)束以后，高一高二舉行秋季運動會。

孫維澤對這次運動會表現(xiàn)出了極大的敵意，畢竟這與她平常所講的，抓緊一切有效的時間學(xué)習(xí)的原則背道而馳。

不過校長都發(fā)話了，她也無可奈何。

雖然我也非常討厭運動，但是運動會意味著兩天不用上課，還可以用各種名義逃脫本來要完成的勞動……

就如此刻，借著要采購運動會需要的工具的名義，我們一行六人終于逃脫掃樹葉的苦難，來到了文體運動商場。

“甘露，這次運動會，正是你為班級做出貢獻的時候，到時候別班男生在比賽的時候，你就上去加油，他們的視線都在你的身上，我們輕而易舉就能拿冠軍?！敝苤衩看卧诿鎸Ω事兜臅r候，就會流露出社會青年的嘴臉，說完還忍不住看向一旁的余博洋和田宇文，像是希望他們能夠回以肯定的目光。

我稍稍移動步子擋在田宇文的面前，決心不讓他被周竹的骯臟思想腐朽洗腦……雖然常年霸占班級第一的田宇文，肯定不會跟周竹一般膚淺。

剛這么想，我身后的田宇文就慢慢發(fā)話——

“我覺得這個方法可行?！彼谷粚@個提議表示極大的贊同！

我轉(zhuǎn)過身，忍不住給了田宇文一個白眼。

甘露很傻很天真地看著田宇文：“真的嗎？這個方法能行嗎？”

看來學(xué)霸的話，不管對錯，都會具有一定的煽動效果。

“哎呀，甘露你真是太可愛了，這智商配上你的身材和長相，簡直就是女生中的極品?！敝苤褚贿呅σ贿吀袊@。

站在一旁的我還有朱夢楠，忍不住做了一個嘔吐的表情。

周竹曾經(jīng)發(fā)表過這樣的一番言論，大概意思就是說，對于男生而言，身材比長相重要，一個女生，長相只有80分，但是身材有100分，那么總分就能是滿分；如果長相100分，身材只有60分，那么總分只能是不及格。后來我問他，那用這個觀點來打分，我能打多少？他說，我沒辦法打分，因為我兩樣都沒有。

嗯，當(dāng)時聽完，我特地拿起英漢詞典敲了他的頭。

“甘露，你跟余博洋去那邊看看，買點運動會寫廣播稿需要的紙和筆?！贝蟾攀遣幌氡恢苤竦难哉搻盒南氯?，朱夢楠把甘露使喚走了。

看到甘露走開，周竹的表情寫滿了不舍：“我也跟過去看看稿紙和筆吧?！?/p>

朱夢楠一把拉住周竹的衣服：“你跟我去外面找找批發(fā)礦泉水的地方?！?/p>

“哎呀，這種苦活累活，干嗎找上我？你看看這個天色，肯定會下暴雨的。”周竹雖然很不情愿，但還是無奈地跟著朱夢楠出去了。

我站在原地看著這一幕傻笑，等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一直沒吭聲的田宇文不知道去哪兒了。

我迅速搜尋田宇文的身影，卻沒想到甘露竟然拉著這個家伙在水性筆專區(qū)有說有笑。

我立馬一陣小跑殺了過去：“田宇文，田宇文，我剛剛看到很適合啦啦隊用的道具，你過來看看?！闭f完就拉著田宇文逃走。

雖然田宇文不是一個膚淺的人，但甘露畢竟是眾多男生口中的女神，還是要離得遠一些……

“啦啦隊的東西你看的是什么？彩條還是鈴鐺？”田宇文被我拉著走了好遠之后，忍不住問道。

我哪知道啦啦隊要什么道具，就隨便一指：“我覺得這個不錯?！?/p>

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田宇文給了我一個“你在逗我嗎”的眼神，然后伸出手對著我的頭發(fā)就是一陣狂揉。

“莫小喵，你的腦子進水啦？有啦啦隊舉著啞鈴加油的嗎？”

02

周竹預(yù)言的暴雨在最后一節(jié)晚自習(xí)的時候，帶著它的媳婦和情人電閃、雷鳴一起到來。

朱夢楠的爸媽像是裝了預(yù)感暴雨的天線，第一節(jié)晚自習(xí)的時候，就跟孫維澤請了假，將她接回家了。

周竹在第一道閃電的時候，就握著手中的傘，一副得到救贖的表情：“哥哥我待會兒得第一個送甘露回家，余博洋，你跟著啊，我一個人走路沒意思?！?/p>

余博洋撐起頭，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待會兒去網(wǎng)吧再玩幾把？”

周竹點點頭：“嗯，搞起搞起。玩幾把，你就給我回家睡覺，期中考試千萬別把我家露露倒數(shù)第一的名次給占去了?！?/p>

余博洋笑笑，再一次把頭低下去。

看著他們倆這副殷勤模樣，我白了一眼：“平時就曉得揶揄她，這個時候怎么這么熱情？再說，我也沒有傘，怎么沒看見你說要送我？”

周竹看了我一眼：“今天下雨，甘露穿的可是白襯衣?！?/p>

白襯衣，然后呢？

見我一臉迷糊的樣子，周竹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然后指了指不遠處的田宇文：“他有傘，我剛剛跟他換座位，在他桌子里見到的，你待會兒讓他送你。”

聽到這句話，我這才滿意地沒再追究。

一下晚自習(xí)我就飛速收拾桌子，等跑到田宇文的座位前，卻發(fā)現(xiàn)這家伙沒了蹤影。

書包還在椅子上，說他走了也不可能啊……

等了幾分鐘，他滿臉通紅地回來。

“你去哪兒啦？”我問道。

田宇文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背上書包：“走，回家?！?/p>

倆人一起走下樓，看著嘩啦啦的大雨，我來了個明知故問：“你有傘吧？”

田宇文愣了一下：“沒，沒傘?！彼撓伦约旱耐馓祝坝眠@個吧！”

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他就把我拖進了他的外套中。

在被暴雨籠罩的城市中，此刻我擁有用外套撐起的小小溫暖，心里的棉花似乎在一點點地長大，慢慢盤踞著心臟，變成參天大樹。

當(dāng)然這個時候，我正被內(nèi)心的荷爾蒙蒙蔽，基本沒有注意到這個故事中，最重要的兩個疑點：一個，是田宇文冰冷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的緋紅，另一個，是那把失蹤的傘。

03

周竹說，要是喜歡一個人，就得制造點單獨相處的機會，然后來點肢體接觸。

當(dāng)然，這話他不是對我說的，是他解釋自己為何拋下余博洋，一個人送甘露回家，并不小心碰到她肩膀的說辭。

可我倒是覺得這話很有道理，所以在運動會開始的第一天，我就拉著田宇文接下了去買獲勝獎品的活兒，為的就是制造點單獨相處的機會。

“莫小喵，趕緊買，買完還得回去加油。”田宇文拿著一本全黑的筆記本說道。

我忸忸怩怩地故意磨蹭時間，拿著一本印有周杰倫的寫真集，問道：“下午短跑比賽要是誰拿獎，就送這個吧？”

田宇文看了我一眼：“是你自己想要吧？”

我訕笑兩聲沒接話。

“拿著吧，我明天跳高，要是贏了，獎給我，我就送你?！碧镉钗陌褜懻婕昧似饋?。

聽到這話，我換上一副花癡的表情：“田宇文，你真是越來越帥了。”

田宇文看了我一眼，點了點我的額頭，說了句：“別迷戀哥?！?/p>

要是別人這么說，我鐵定翻個白眼，可田宇文這么一說，我就差說出那句，不能不迷戀啊，我應(yīng)該是喜歡上你了。

但是為了保持矜持，我忍住了。

從文具店出來，邪惡的秋老虎對我張開了爪牙，我正準(zhǔn)備提議去馬路對面的奶茶店買飲料的時候，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我爸。

看見我爸并不是什么稀奇事，稀奇的是，我爸跟一個妙齡少女走在一起，倆人看起來還挺親密，過馬路的時候，我爸甚至還輕輕摟了摟她的肩膀。

這樣的場景，我的第一感覺就是狗血，第二就是不真實。

可我的視力是二點零，那個穿著肥大西裝褲，把T恤扎進褲子里的男人，的確是我爸。

我不知道是不是該走過去，禮貌地打個招呼，可我的腿移不動。

一時間，我的面前閃過了爸媽吵架打鬧，還有我跟莫子喬站在法庭外，宣布選爸爸還是選媽媽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