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海海,素履之往
工作以后,發(fā)現(xiàn)自己越來越喜歡吃素。
清晨,在窗前吃早餐。把香蕉切碎,放入玻璃杯,從冰箱中取出鮮牛奶,攪拌。旁邊面包機叮鈴鈴一聲響,一切準備就緒,美好的一天從唇邊咬下的食物開始。
有時也在早餐過后喝茶,武夷山的正山小種,鹿谷的凍頂烏龍,入口清香,淡雅怡人。呷一口茶,讓時間的舌苔只嘗到此刻的味道,前塵往事不再記起,身心變得通透起來。
一直以來,我都向往平靜而有規(guī)律的生活。曾和友人在臺北的龜山島靜修,小島上只有一座寺院,客船一日一個班次。短住兩日,早睡早起,清掃庭階,誦經(jīng)禮佛,吹熄一豆晚燈。
夜里,月亮巨大,月光灑滿廂房,邊上的竹林傳來細瘦葉子相互撫摸、敲落的聲響。遠處,海風(fēng)一陣一陣撲來,融進自己的身體。宇宙萬物在某個瞬間達成真正的平等,聲息相連,密不可分。
如果一年四季都是夏天那樣的溫度,我會一直穿白T恤,即便有時參加重要活動,也會穿著去。喜歡偏薄一些的棉質(zhì)面料,隱約瞧去,有一點透。不喜歡滑溜溜的彈力面料,所以逛街時很少會去運動品牌店挑衣服。好的衣著樣式并非以奢華、花哨討巧,看似簡單,卻非簡陋,而是像白開水一樣無味勝有味。
日常喜歡逛無印良品。里面無論服裝還是日常小飾物都給人簡約、樸素、舒適的感覺。床鋪、被褥,色澤自然,質(zhì)地天然,少有紛繁冗余的設(shè)計,這一切都如田中一光在為早期無印良品撰寫的廣告中所說:“飽食鐵板燒與鵝肝后,忽而覺得,啊,茶泡飯真好吃,這就是無印良品的感覺。”
看日本電影或電視劇也有這種感覺,主角們的布衣、布包、襯衫、裙子、長褲、平底鞋都很樸素、干凈。
我對《小森林》系列電影印象深刻。主人公市子厭倦了大都市的嘈雜喧囂,重新回到了故鄉(xiāng)的小山村,開始在大自然的一年四季里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內(nèi)心的燈火若是找到了適合它的夜晚,人就容易在這樸素的光源中安定下來,不再顛沛流離。
直到現(xiàn)在,我仍喜歡車馬慢的生活,但也不排斥別人熱鬧的世界,常以一個局外人的姿態(tài)旁觀。過年時,我坐在家中臥室看書寫稿,客廳里圍坐著來拜年的鄰里親戚,父母捧上水果糕點,打開電視,一陣嗡嗡的聊天聲響,偶爾父親也與他們喝起酒來,觥籌交錯。我聽著這份熱鬧,心里并不厭煩,反而覺得安穩(wěn),因為人類都在,我才能在眾聲喧嘩中感知到自己身上的安靜。
平日都有保持跟遠方友人通信的習(xí)慣。用鋼筆在信紙紅色豎線之內(nèi)將幾日思緒寫下,內(nèi)心如風(fēng)平的港口目送船只遠行,不著急對方盡快復(fù)函。一個月也就寫一封,有時直接用小毫寫就,字跡拙劣,但享受的便是水墨間書寫的恬淡之感。友人對我的字也已熟稔,毫不介意。
或許在許多人眼中,這種方式有些刻意,他們會覺得當下時代網(wǎng)絡(luò)已連接著眾人聲息,人與人之間的聯(lián)絡(luò)方式異常便捷,何苦如此。
樸素的方式,看上去或許常常顯得笨拙,但它們卻維系著古往今來的聲息,尤其在文化的傳承上。不念古,我們便缺失了一面可以觀照自我的鏡子,無法在這個浮華而蒼白的世間篤定前行。
我在寶島讀書時,常去臺北的“故宮博物院”,看得最多的是里面珍藏的字畫。喜歡明代李士達的《瑞蓮圖》,簡單的構(gòu)圖,素淡的著墨,卻仿佛隔著玻璃能聞到清雅的蓮香。
池中的荷花、蓮葉占幅三分之二,簡繁、虛實控制得恰到好處。以墨畫石,濃淡相暈,湖石玲瓏變幻。畫荷葉與葉柄,深茂交融。最迷人的是蓮花,以白描法勾畫,不著色,使蓮更為素凈。
留白是古人創(chuàng)作藝術(shù)作品時常用的手法。有些字畫因為留白,呈現(xiàn)出了新的生命,這種生命常常需要借助觀者的想象完成,韻味流深。所以觀者要沉潛內(nèi)心,才能望見藝術(shù)作品中的“別有洞天”。
每個人都應(yīng)該用一顆素心去給自己的生命留白。不要追求太多的滿跟精彩,它們帶給你的多半是愁與虛無。
人生海海,素履之往。追求內(nèi)心的簡單、安穩(wěn)與真實,這種舒服的感覺只有自己清楚。
多大的鍋能煮出適合自己食量的面,多少的物品能將生活的空間利用得剛剛好,每個人都在逐漸與時間達成默契。
帶一顆素心前行,我們將由衷體會到人是萬物尺度這話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