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中

風雨了一個星期。這兒還可以，在法國的北部，刮的則是狂風，能卷起二層樓高的巨浪。新聞報道：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坐在海濱的一塊巖石上，大浪沖來，把他卷走了，他的父親要挽救兒子，跳下水中，也給波浪帶走了，他們是這場大風的頭兩個遇害者，除此之外……

有人會不顧一切，在刮狂風的日子里去海濱看浪濤的，是誰先提出這個主意？父親，還是兒子？也可能是兩個人共同作出的冒失的、危險的決定，驚濤拍岸的景象非?？捎^，但我寧可留在家中看一本書，在一個刮狂風的日子。

我看書，偶爾抬起頭，看窗子玻璃上的雨，一點一滴晶亮地發(fā)著光，街道上的車輛行走時發(fā)出很大的濺水聲，隔了雙重的窗玻璃傳進來，如果我看的是一本有關沙漠駝鈴什么的書便好了，雨聲可以減少酷熱干旱的感覺，但我看的卻是一本寫得失敗極了的心理小說，絮絮叨叨的，是否舊貨攤子的流水賬？雨水加流水，使我的神智變得糊糊涂涂，頭一搖一擺的，我打起盹兒來了，甚至做起夢來，只是這個夢做不穩(wěn)，一下子給刀劈似的電光雷響中斷了，我吃驚地睜開眼，看看掛鐘，小睡了還不到一刻的光景，夢中細節(jié)，已全部忘懷，余下的只是某種難以言喻的失落感覺。地上，躺著的是剛才從手中滑下的小說。我想我是不用把它拾起的了。

雨仍不停。聆聽著滂沱的水聲時我突然明白：窗外其實是十分清靜，只因下著大雨，要不然對街的建筑工地會發(fā)出鉆地鑿石的各種驚人的聲響；街頭的維修地下水管的工程，也會如常地進行；十字路口，更會傳來不耐煩的駕車人士的撳喇叭聲，甚至是怨罵聲，而凌駕于這一切之上的，自然是城中人們各種蠢動的聲音。

大雨把生活的節(jié)奏和內容改變了，拖慢了速度，減低了沖刺，只除了那些無法不在大雨中趕路的人，仍得要勇敢地走出一重又一重的雨幕。

我也得要走出外的，即使天下著的不是雨水而是石頭。有一個才滿三歲的小人兒在等著我把他從學校帶回家，我不走出去，他怎么可以獨自跑回來？五百多米的距離，兩條馬路，一個十字街頭，這段路程，確實是超出他的能力，何況還有滾流的雨和偶爾刮起的大風。

得要慶幸剛才沒在雨聲中睡熟了，我想。站起來，拿過雨衣和雨傘，我要把自己放在雨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