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概說

中國詩歌發(fā)展史(套裝3冊) 作者:張國偉


概說

中國古典詩發(fā)展至唐代,已經完全成熟。詩歌研究者與文學史家普遍認為唐代是中國古典詩的黃金時代,唐詩代表中國詩的最高成就,魯迅曾說:“一切好詩,到唐已被作完?!敝T如“高峰”、“黃金時代”之類話,在中國文學史上隨處可見。在《中國大百科全書》中的“隋唐五代詩”(當然在這里把隋與五代跟唐放在一起是不恰當?shù)模l也寫道:“隋唐五代是中國詩歌史上的黃金時代,其主體唐詩更標志著中國古典詩歌成就的最高峰。”其中尤其是盛唐被后人推崇備至,李白、杜甫是這時期的代表人物,也是整個唐詩的代表作家,是高峰上的兩顆最為璀璨的明珠,光耀千古,被后人視為難以逾越的高峰。

中國詩走過漫長探索的道路,到唐代才完全成熟,這當然不是偶然形成的,而是有其必然的原因。大多數(shù)人把主要原因歸結為唐代(特別是盛唐)經濟空前繁榮。其實,經濟的繁榮與文學(特別是詩歌)的繁榮從來不是同步的,不然曾經強盛繁榮過的漢朝不僅出不了屈原這樣的大詩人,就是像陶淵明、鮑照這樣的詩人也出不了。反而在這之前,六國紛爭時被視為“蠻夷”之地的楚國出了大詩人屈原;在這之后,同樣戰(zhàn)亂頻仍的東晉南北朝出了陶淵明、謝靈運、謝朓、鮑照等比較杰出的詩人。只能說經濟繁榮有助于文學繁榮,但不起決定性作用。唐詩之所以躍上了中國古典詩歌成就的高峰,原因是多方面的。

第一,唐代是一個開放的社會,內部三教并存,雖然各個時期有所偏重,但儒、道、釋三教并存的大格局始終存在。社會環(huán)境寬松,思想自由、活躍,人性不受壓制,為詩歌的發(fā)展提供了有利的條件。宋代洪邁在《容齋續(xù)筆》中說:“唐人詩歌,其于先世及當時事,直辭詠寄,略無避隱。至宮禁嬖昵,非外間所應知者,皆反復極言,而上之人也不以為罪……今之詩人不敢爾也?!痹姼璨皇苷巫笥遥苌儆性娙艘驅懺姸@罪,詩人可以毫無顧慮地寫詩表達自己的思想感情。政治基本上不干預文學,這是歷朝歷代所少有的。比較自由、活躍、寬松的政治思想環(huán)境,人性不受壓抑,個性得以自由張揚,這正是詩歌繁榮、發(fā)展的先決條件。

第二,文學特別是詩歌的地位提高。在東漢以前,文學只是經學的附庸,詩賦只能作為政教的工具。到東漢末年,開始出現(xiàn)了“文章”這個概念,文章家入《文苑傳》,經學家入《儒林傳》,文學有了獨立的地位,并與經學并列。到漢末魏初,曹丕在《典論·論文》中提出了“蓋文章,經國之大業(yè),不朽之盛事”,把文學提到了空前未有的高度。同時,他還提出了“詩賦欲麗”的主張,十分明確地把詩賦與其他文章區(qū)分開來,使詩賦不再擔任政治說教工具的角色,把美的創(chuàng)造定為它的首要任務。曹丕以帝王之尊提的意見,其作用與影響是十分巨大的。此后,晉代陸機在《文賦》中,進一步提出了“詩緣情而綺靡,賦體物而瀏亮”。以往一直詩賦并提,在這里則又進一步把詩與賦區(qū)分開來,二者擔當了不同的任務,賦予詩以抒情的內涵與辭采華麗的外形,明顯不同于要求明晰清朗狀物的賦。詩抒情、賦狀物,分工明確,至此詩有了獨立的地位。接著在齊梁間,鐘嶸在《詩品·序》里對“欲麗”與“綺靡”進一步發(fā)展,對“緣情”有更高要求,詩里的抒情必須強烈到“感蕩心靈”,強調強烈的抒情是詩美的重要標志。梁代蕭綱、蕭繹弟兄倆接受了陸機的觀點,把“流連哀思”、“情靈搖蕩”視為詩歌的本質屬性,除此之外,更提出了“文章且須放蕩”的觀點,主張情感張揚,個性解放。在唐代,真正做到了這一點,然而又不忘“詩言志”的詩教,把詩既作為表達政治理想的載體,又不被政治緊緊束縛,賦予文學創(chuàng)作以自由表達思想的功能。把文學作為“經國之大業(yè)”與“且須放蕩”有機地融合在一起,這樣,文學(特別是詩)既不失其崇高地位,又不受儒家詩教制約,為中國古典詩登上頂峰提供了保證。唐代又把詩列入進士考試的必試科目,雖然說那些應試詩幾乎沒有可取的,但這樣規(guī)定畢竟引起了全社會的重視,激發(fā)了士子學詩寫詩的熱情,大大推動了詩歌的繁榮和發(fā)展。

第三,中國古典詩自身的發(fā)展,到唐代趨向成熟。中國詩歌自先秦萌生以來,經過兩漢魏晉南北朝的長期探索,到隋代,一些先決條件幾乎都已具備,從內容到形式、從題材到表現(xiàn)手法、從聲韻到格律,等等,應有盡有,只是有待于完善。唐代詩人善于吸收繼承,勇于開拓創(chuàng)新。他們在繼承前人的成就上,有兼容包舉的魄力和膽識,但不是生搬硬套,全盤接受,而是推陳出新,有繼承有揚棄,盡去前朝詩質木與纖弱的弊病,而取其精華,將建安風骨與南朝詩的綺麗融為一體,形成了雄健剛勁的風骨、高遠渾成的意境、清水芙蓉的自然美,韻味醇厚,蘊涵深遠,令人一唱三嘆。

第四,經濟繁榮,國力強盛。雖然文學的繁榮與經濟的繁榮不是同步的,但關系是極為密切的。經濟發(fā)展了,人民富裕了,才能使更多的人有條件接受教育,詩人隊伍才得以壯大。魏晉南北朝比起兩漢來,詩人隊伍有顯著的擴大,但當時的詩歌創(chuàng)作者主要局限于宮廷和士族,唐代卻不同,詩歌的作者不僅有帝王將相與高級官員、豪門貴族,還有大量的下級官吏與寒門士子,更有和尚、道士、優(yōu)伶、妓女、役夫、走卒與賣漿者流等也參與了詩歌創(chuàng)作,顯然沒有文化的普及這是達不到的。同時,只有國力強盛,人們才能精神振奮、樂觀高昂、充滿信心,在這樣的精神狀態(tài)下,雄健剛勁的盛唐之音才得以產生。國家空前規(guī)模的統(tǒng)一,南北文化得以交流融匯,在交流中揚長避短,產生了新的文化。還有,當時社會安定,交通發(fā)達,詩人們有“行萬里路,讀萬卷書”的條件,大大開闊了眼界,解放了思想,只有這樣才能寫出內容充實的詩來。當時的大詩人如李白、杜甫,在年輕時,都有過在國內漫游、造訪名川大山的經歷,其他不少詩人也有同樣的經歷。此外,入幕府與貶謫外放,也同樣增加了跟外界的接觸。詩人只有眼界開闊、思想解放、見多識廣,才能有詩境的開闊、詩思的清新、詩意的充實。

第五,豪門貴族受到打擊,一大批出身低微的士人逐漸抬頭,不少人還身居要職。詩壇不再是宮廷與豪門士族把持的天下,他們失去了在詩壇上的主導地位,大批門第不高、政治地位也并不顯赫的人,如從初唐四杰、吳中四士、陳子昂、孟浩然到李白、杜甫,以及劉禹錫、柳宗元、杜牧、李商隱等,都出身庶族,政治地位不高,但馳騁詩壇,“千首詩輕萬戶侯”,睥睨公卿,名重千古。庶族士人由于出身不高,長期接觸下層社會,洞悉社會矛盾,熟知民眾生活,因此能寫出大量反映社會現(xiàn)實的好詩。

第六,重視對外交流,從異族乃至異國的文化中吸取養(yǎng)分,成為新鮮血液。特別是西域文化,從安西乃至波斯、大宛、大胝、羅馬;還有南亞與東南亞,特別是印度,都有很好的溝通。另外,與日本、朝鮮等也來往頻繁。在不斷地溝通與交流中,以漢文化為主體的中國文化得到了很大的豐富與發(fā)展。

我們之所以說唐代是中國詩發(fā)展中的鼎盛期,唐詩是中國古典詩的高峰,是有充分的理由的,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其一,作品與詩人的數(shù)量比先唐的總和還多。清人編纂的《全唐詩》及后人輯錄的《全唐詩逸》、《全唐詩外編》共收錄了近52000首詩,有姓名的作者達2300多人。當然數(shù)量與質量不是一回事,但是沒有數(shù)量,也就談不上質量。

其二,質量高。中國古典詩的頂級人物李白、杜甫都是盛唐詩人,還有白居易、王維等不少享有崇高聲譽的詩人,并有一大批名家,如初唐四杰、吳中四友、陳子昂、張說、張九齡、王昌齡、高適、岑參、韓愈、柳宗元、劉禹錫、杜牧、李商隱等等燦如繁星,照耀著唐代詩壇。唐代產生了大量傳誦千古的名篇,如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李白的《夢游天姥吟留別》、《蜀道難》及一些絕句名篇,杜甫的“三吏”、“三別”、《兵車行》、《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北征》及一些律詩名篇,王昌齡、劉禹錫的七絕,白居易的《長恨歌》、《琵琶行》及“新樂府”中的一些詩篇,等等,都膾炙人口,光耀千古。

其三,題材廣泛,種類繁多。唐人生活的每一個領域都有反映,大至國家興衰、朝政得失、民生疾苦,小至生活起居、花鳥魚蟲,無不入詩,題材極為廣泛。在內容上種類繁多,有政治詩、哲理詩、山水詩、田園詩、邊塞詩、隱逸詩、題畫詩、寓言詩、詠史詩、言情詩、餞別送行詩、羈旅思親詩,等等,不一而足;在詩里反映出來的有濟世安民的雄心、立功邊陲的壯志,也有落魄淹蹇的牢騷、壯志難酬的憤懣,還有不計得失的灑脫、安貧樂道的達觀,唐人的各種心態(tài)一一呈現(xiàn)在詩中,一部唐詩勾畫出了唐代的社會眾生相。在體裁上,中國古典詩的各體到此時已具備。正如胡應麟在《詩藪·外編》中說,到唐代“則三、四、五言,六、七雜言,樂府歌行,近體、絕句,靡不備矣”。雖然這些體裁在唐以前已經出現(xiàn),但其中不少是到唐代才完善的,至于律詩則是到唐代才正式形成的,五言律、七言律與排律完全是唐人的創(chuàng)新,唐以后不見再有新的體裁出現(xiàn)。

其四,風格多樣,流派紛呈。具有鮮明的獨特的風格,個性突出,這是創(chuàng)作成熟的標志。對此,明代高棅在《唐詩品匯·總敘》中,有較為詳細的述說:“略而言之,則有初唐、盛唐、中唐、晚唐之不同。詳而分之,貞觀、永徽之時,虞、魏諸公稍離舊習,王、楊、盧、駱因加美麗,劉希夷有閨帷之作,上官儀有婉媚之體,此初唐之始制也。神龍以還,洎開元初,陳子昂古風雅正,李巨山文章宿老,沈、宋之新聲,蘇、張之大手筆,此初唐之漸盛也。開元、天寶間,則有李翰林之飄逸,杜工部之沉郁,孟襄陽之清雅,王右丞之精致,儲光羲之真率,王昌齡之聲俊,高適、岑參之悲壯,李頎、常建之超凡,此盛唐之盛者也。大歷、貞元中,則有韋蘇州之雅澹,劉隨州之閑曠,錢、郎之清贍,皇甫之沖秀,秦公緒之山林,李從一之臺閣,此中唐之再盛也。下暨元和之際,則有柳愚溪之超然復古,韓昌黎之博大其詞,張、王樂府得其故實,元、白序事務在分明,與夫李賀、盧仝之鬼怪,孟郊、賈島之饑寒,此晚唐之變也。降而開成以后,則有杜牧之之豪縱,溫飛卿之綺靡,李義山之隱僻,許用晦之偶對;他若劉滄、馬戴、李頻、李群玉輩,尚能黽勉氣格,將邁時流,此晚唐變態(tài)之極而遺風馀韻猶有存者焉?!碑斎桓邨姷母爬ú⒎峭耆_,但對唐代詩壇風格多樣的情況,為我們大致勾畫出了一個輪廓。

在唐以前,雖也有流派存在,但不像唐代那樣眾多而且突出。在唐代詩壇上,主要的大流派就有王維、孟浩然的山水田園詩派,高適、岑參的邊塞詩派,韓愈、孟郊的險怪派,元稹、白居易的通俗派,等等,不一而足,李白、杜甫二公卓爾不群,一為浪漫主義旗手,一為現(xiàn)實主義師表,萬世景仰。

風格與流派關系密切,流派是由風格相近、主張相同或相似的同時代人結合而成,風格是流派的基礎,不同風格形成了不同流派,多種多樣的風格形成了多種多樣的流派。唐代詩壇上風格多樣決定了當時必然流派紛呈。

其五,高度的思想內容與完美的藝術形式相結合。唐代完成了中國古典詩歌的格律化,各種體裁具備,表現(xiàn)什么樣的思想感情,適合用什么樣的形式,唐人對這一點是很講究的。五古常常用于表現(xiàn)較為嚴肅的政治性比較強的題材,例如陳子昂、張九齡的《感遇》,李白的《古風》,杜甫的《前出塞》、《后出塞》、《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北征》等,都是政治思想性強、藝術性高,二者完美統(tǒng)一的作品,尤其是杜甫,在用韻上也很講究,《詠懷》與《北征》都是用入聲韻,讀起來令人有一種壓抑感與憤激感。當然同是五古,各家風格也不相同,有的追蹤漢魏,頗具風骨,顯得高古遒勁,如陳子昂、高適、王昌齡、李頎等人的作品;有的效法陶潛,貌似清淡,其實韻味醇厚,如張九齡、孟浩然、王維、韋應物、柳宗元等人的作品。七古、七言歌行體容量比較大,適合表現(xiàn)起伏跌宕的感情與曲折離奇的事件,或鋪張排比,或流麗婉轉,或飄逸豪宕,或豪邁激蕩,或奇幻多變,或沉郁頓挫,或遒勁剛健,或奇崛拗峭,或聲情凄婉,表現(xiàn)力極強,如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盧照鄰的《長安古意》,劉希夷的《代悲白頭翁》,王維的《老將行》、《洛陽女兒行》,高適的《燕歌行》,岑參的《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李白的《夢游天姥吟留別》、《蜀道難》、《將進酒》,杜甫的《兵車行》、《麗人行》、《哀江頭》、《茅屋為秋風所破歌》,白居易的《長恨歌》、《琵琶行》,元稹的《連昌宮詞》,等等,都是七古與七言歌行體(包括雜言體)中的佼佼者。律詩是唐人的創(chuàng)新。五律雖然在南朝陳代已接近成熟,但實際上到初唐四杰時,仍未盡合律。七律則完全是在唐代創(chuàng)立的,到杜甫筆下才完全成熟。律詩是在南朝永明體講究聲律、重視清新流暢、主張“好詩圓美流轉如彈丸”的基礎上,吸收駢文注重駢偶,形成聲調和諧、句法關聯(lián)、平仄相對、詞義對仗等程式化要求,從而加以定型,形成五言八句的五律、七言八句的七律以及排律,同時還影響到絕句,形成了律絕。律詩聲調和諧,句法關聯(lián),圓順流暢,對仗工穩(wěn),跳躍性大,時空轉換靈活,便于寫景抒情,常常情景融合,渾然一體。唐人給我們留下了很多優(yōu)秀的律詩,其中尤為著名的五律有王勃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州》、張九齡的《望月懷遠》、杜審言的《和晉陵陸丞早春游望》、王灣的《次北固山下》、孟浩然的《臨洞庭湖贈張丞相》、王維的《山居秋暝》、李白的《渡荊門送別》、杜甫的《春望》和《登岳陽樓》、白居易的《賦得古原草送別》等,七律有崔顥的《黃鶴樓》、李白的《登金陵鳳凰臺》、杜甫的《登高》和《蜀相》、李商隱的《錦瑟》及《無題》等。絕句有古絕與律絕之分,大致上唐人五絕多用古絕,七絕則多用律絕。唐人絕句大都能譜樂歌唱,所以沈德潛在《說詩晬語》中說:“絕句,唐樂府也?!背跆平^句,音律未諧,韻度尚乏,因此沒有太出色的絕句。盛唐絕句,興象玲瓏,句意深婉,情景渾成,不假雕飾,無工可見,無跡可尋。李白、王昌齡擅長,他們的作品一直被視為絕句中的正宗,其他如王維、孟浩然、高適、岑參、王翰、王之渙、崔國輔、崔顥、儲光羲等,也各有至處,離正宗不遠;只有杜甫與眾不同,偏離正宗,大膽革新,另辟蹊徑。中唐絕句,以意為主,情致委婉,效法杜甫,探求創(chuàng)新,精工打造,韻味雋永,李益、劉禹錫獨步,其他如韓翃、韓愈、白居易、元稹、柳宗元、韋應物、張籍、張仲素、李賀等也不落人后。晚唐絕句警秀深微,委婉多致,語言秀麗,議論精警,杜牧、李商隱稱勝,其他如張祜、溫庭筠、韋莊、崔櫓、韓偓、許渾、張喬等也多有好詩。

其六,精湛的語言。唐以前的文人詩,讀者理解起來常常有一定的難度,特別是顏延之等人的詩蕪雜深奧,令人難以卒讀,有些詩雖能讀懂,但令人感到總隔一層,缺乏親切感。那些優(yōu)秀的唐詩則不然,語言作為情感符號,融進了全民族的文化,傳達著全民族的心聲,人人讀起來都能心領神會,如同從自己的肺腑里流出來一般。唐詩的語言,超越歷史,成為中華民族全民族的語言,很多詩無須注釋,受過中國文化熏陶的人都能理解,而且感到十分親切,常讀常新。不要說一些寫日常生活的詩人們容易理解,如李白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孟浩然的“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難道用得到多少注釋(這里李白詩中的“床”應注明指井上的圍欄,有人說是板凳或馬扎,不妥,當然更不該理解成今天我們用來睡覺的床,因為這首詩中所寫的環(huán)境應該是庭院,不是室內),甚至搞什么“今譯”,豈非多余!就是一些反映當時社會現(xiàn)實的詩,人們也易于理解,如杜甫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白居易的“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奪人衣作地衣”等等,即使不了解多少當時的時代背景,讀者也完全能夠理解。甚至那些富有哲理的詩,也無須多做注釋就能讀懂,如張若虛的“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柳宗元的“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這些也是無須注釋,人們一般都能讀懂。唐詩語言的平易、生動、凝練、概括,千古常新,一直為人贊賞。

其七,體現(xiàn)了中國人共通的審美理想。千百年來中國人養(yǎng)成了一種與西方人截然不同的審美習性,不太喜歡一瀉千里恣意汪洋的鋪張,不喜歡把話說得太直太露,不欣賞溢于言表的直抒情懷,而是更偏重于欣賞委婉曲折、含蓄深沉,講究神龍藏首與尺幅千里,對詩來說常常尋求言外之意,弦外之音,要求“不著一字,盡得風流”,追求含蓄、朦朧、沉穩(wěn)之美和恬靜、超脫的詩歌意境。唐詩正好符合中國人傳統(tǒng)的審美習性。唐詩特別是唐人絕句晶瑩明凈,剔透玲瓏,只可意會,難以言傳,如水中之月、鏡中之花,可以感悟到,但不可觸摸,在朦朧中透出了幾分神秘,令人如醉如癡。這就是唐詩的魅力,讓人常讀常新,百讀不厭。

在中國詩的發(fā)展過程中,除唐代,再也沒有一個朝代獨立成為一個發(fā)展階段。把隋和五代跟唐放在一起是不恰當?shù)?。因為隋是由南北朝至唐朝的一個過渡期,而五代則是由唐到宋的一個過渡期,跟唐詩都有明顯的差別。

唐詩發(fā)展,大致可分為五個時期:

第一,從武德元年(618)至先天元年(712),是起步時期。

第二,從開元元年(713)至大歷五年(770,杜甫去世),是全盛時期。

第三,從大歷六年(771)至貞元中期(800前),是過渡期。

第四,從貞元后期(800,白居易初露頭角)至大中末(858前后,李商隱去世),是再度輝煌時期。

第五,從大中末(858以后)至天祐四年(907)朱溫篡位,唐王朝滅亡,是衰落結束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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