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飛行員男友的體驗
1
就在昨天,汪先生在公司飛模擬機,有一個年逾古稀的老人來參觀。汪先生說老人高興得像個孩子,看看這里,摸摸那里,但又不敢去碰那些密密麻麻又頗為神秘的按鈕。他問了一些看似很滑稽的問題,汪先生一一耐心解答。
汪先生講完這件事,我很是感慨。
駕駛艙被譽為世界上最美的辦公室,日出日落、云卷云舒、崇山峻嶺、綿延河流,還有在黑暗中與萬家燈火交相輝映的精美儀表。對于駕駛艙里的一切,哪怕只是看到照片都會讓人興奮不已。如果有機會真正走進去,即便只是模擬機,也一定會是這輩子最美好的回憶吧。
很多人都有一個沖上云霄的夢想,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實現。我對汪先生說:“你很幸運,擁有別人窮其一生都無法得到的東西。”
汪先生沒有接話,電話里是長久的沉默。
就在我以為他也深受震撼,決定要為飛行事業(yè)奮斗終生的時候,他突然長嘆一聲,恍然大悟似的說:“原來你說的是飛行,我還以為你說的是你?!?/p>
那一刻,我真想嫁給他。
2
我姓苗,在某一年的春夏之交認識了汪先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就成了我的男朋友。他說我不僅姓苗,連性格也像貓,所以他總是叫我“大喵大喵”的,有時候也叫我“大美喵”。當然,他皮癢的時候也會叫我“瘋喵”“臭喵”“吃多喵”。
和汪先生在一起的這幾年,除了考研的那一年朝夕相伴之外,其他時間我們大多異地。我并不是一個很黏人的女朋友,相比之下,汪先生卻黏人得多。只要沒有飛行任務,總是隔幾個小時就會打一個電話,有時候甚至剛剛掛掉還會突然因為想起什么事又馬上打來。每次和朋友出去,總會接到他三個以上的電話,朋友們總會在我掛掉電話時曖昧地說上兩句。
和他的戀愛,就像是在手機里養(yǎng)了個寵物。的確是寵物,因為我總是對他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如果他打來電話時我正在寫稿子,不管他在說什么,我只會敷衍兩句,然后十分嚴厲地說“拜拜”。
哪怕是沒事的時候,我也會因為要看電視或是刷微博騙他說要睡了,然后毫不留情地掛斷電話。久而久之,汪先生也知道了我的小伎倆。他會在我說睡了之后又給我發(fā)消息,我要是一時松懈回了,就會被他抓住把柄嘲笑一頓。
有一次,我又騙他說要睡了,掛掉電話后開始愉快地刷微博、刷知乎,沒一會兒,汪先生又給我發(fā)了消息。
早已洞悉陰謀的我自然不會上當。
我點開一看,是一幅漫畫。
漫畫里有一個睡著的女孩兒,一個男孩兒吻著她的額頭,旁邊有一行字:“Bye,我去賺錢了,你做個好夢!”
汪先生的工作時間不固定,排班表也十分隨心所欲,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冒出一班,不知道什么時候又會消失一班。除非提前請假,否則永遠無法保證可以把哪一天給你。汪先生也沒有所謂的朝九晚五,最早的時候要凌晨四點到公司,飛兩段等一下午再接兩段,或者連著四段,回到宿舍通常都是深夜了。
讀研二的時候沒有課,我每天都會睡到自然醒,汪先生很嫌棄我睡懶覺,他說:“你一覺起來我都飛兩段了?!笨杉幢闼臅r間這樣少,我還總是用“在忙、拜拜”來打發(fā)他。
看到那幅漫畫,愧疚、自責與感動都涌了上來,我一下子淚流滿面,顫抖著手指給他發(fā)了消息:“你大晚上的去賺什么錢,賣身???”
汪先生差點兒沒氣死。
3
汪先生載過幾次明星,不過并不追星的他對此很不以為然,每次總是輕描淡寫地提一下,以至于有一次連坐他航班的到底是“喬振宇”還是“喬任梁”都說不清。
他還見過馮小剛,不過那也是別人指給他看的,他唯一一次自己認出來的是鞠萍姐姐。
有一次飛N市過夜,落地后,汪先生給我打電話,一貫沉穩(wěn)的聲音中透著一絲小雀躍:“今天的航班上有陳偉霆,他現在就走在我前面。”汪先生知道陳偉霆是我的偶像、男神、電腦桌面和手機壁紙。
我的第一反應是“你在逗我”,他很快又發(fā)來一張照片。照片是從后面拍的,只能看到一小撮人,還有一顆一顆的腦袋,根本看不出來誰是誰。
我還是不太相信,開始在微博上搜索,很快便有了答案,這事兒是真的!我看到了粉絲們從正面拍的照片,原來在汪先生的照片中,那個戴著黑色帽子的人就是陳偉霆。
我慢慢地翻著那些微博,不可思議的一幕發(fā)生了,我竟然在一個粉絲拍的接機圖里看到了陳偉霆后面的汪先生!他穿著制服、拉著箱子,跟著機長剛剛從拐角出來,雖然照片上的他只露出一半的臉,但我十分確定那就是汪先生。
我和朋友說,我一定要把這張照片掛在家里,因為它見證了我生命中兩大男神歷史性地相遇。
我一直追著汪先生問細節(jié),他不厭其煩地轉述乘務員的話,又說自己根本不知道飛機上有陳偉霆。在出候機樓時,還被舉著手機拍照的人群嚇了一跳,直到聽見有人大喊“陳偉霆”,才知道那個從飛機上走出來的乘客就是陳偉霆。
說到這里,汪先生還嘆了口氣,好像很遺憾的樣子。
我笑他什么時候對明星這么上心了,他說:“因為是你喜歡的。”
4
自從有了飛行員男朋友,我開始瘋狂迷戀所有和飛行有關的東西。
我買了云朵造型的毛絨玩具,買了飛機造型的鑰匙扣,買了畫有飛機的筆記本,去家居店買相框,入眼的全是有飛機元素的。
羊年時和汪先生去吃飯,店家贈送了一個多利羊玩偶。我看宣傳圖的時候并沒有在意,拿到手才發(fā)現那是一個飛行員造型的小羊。我激動得不能自已,感覺這是冥冥之中的天意,我都快哭了,一遍又一遍地和汪先生說:“你看到了嗎?是飛行員!”
汪先生也一遍又一遍地和我說:“知道啦,知道啦?!?/p>
后來我又發(fā)現了一套飛機主題的器皿,杯、盤、碗的邊沿都嵌了一架藍色的小飛機,器皿底部還彩繪了一個飛機。只可惜那個時候還在讀書,這些東西都無法好好保存,只好把東西又放了回去。
我和汪先生說:“將來我們家就要用這樣的東西,然后請你的小伙伴們來家里吃飯,他們一開始只會看到碗沿上的飛機,吃完飯之后才會發(fā)現碗底還有一個,接著默默流下眼淚。”
汪先生聽過之后一臉黑線,不可思議地問我:“你這么喜歡飛機?”
我說:“我喜歡飛機就像你喜歡陳偉霆一樣?!?/p>
汪先生說:“我不喜歡陳偉霆,我只喜歡你?!?/p>
5
有一個飛行員男朋友,就是打開了通往航空題材影視劇的大門,又關上了一扇照亮航空題材影視劇的窗。
記得在以前看過的一本小說里,男主角是飛行員,女主角感嘆他住高檔小區(qū),想想又覺得沒什么,因為他在學院的時候就月薪一萬了。
我很想問,這是哪家公司?
以前總覺得要標榜男主角出類拔萃就要說他是某公司某地區(qū)甚至全宇宙最年輕的機長,后來覺得這樣寫也太夸張了,機長又不是白菜,跟不要錢似的,哪兒那么多“最”,還不如說男主角是飛行員里做飯做得最好的來得實在。
汪先生看影視劇時也會忍不住吐槽。
“上一個鏡頭還是320,下一個鏡頭就是737?”
“肩章戴反了?!?/p>
“飛羅馬全組才五個人,就不能多請幾個群演?”
當然啦,汪先生也有出糗的時候。那天他和一個機務聊天,想起自己剛看過的一個電影,便好奇地問:“駕駛艙里是不是有一塊地板是活動的,掀起來就可以進入貨艙?”
機務一臉鄙夷地看向他,冷冷道:“不是?!?/p>
原來電影里很多都是騙人的。
6
某個周末,我硬拉著汪先生陪我去吃人均五十的自助餐。
在我眼里堪稱美味的雞翅、壽司、羊肉串統(tǒng)統(tǒng)被汪先生貶得一文不值。作為空勤,無論是在公司,還是在外地過夜,等待他的永遠都是五星級酒店的自助餐或是當地久負盛名的特色美食。即便是在航校的時候,飛行學生的食堂也要比其他兩個食堂的好吃一些。
還在航校的時候,汪先生曾經特意把我從被窩里叫出來,只為了給我嘗一嘗從模擬機中心帶出來的蛋糕。那些蛋糕十分緊俏,稍晚一點兒就沒有了。他為了能夠搶到蛋糕,早上六點就出發(fā)了,幾塊掌心大的蛋糕被他寶貝得像是松鼠的松果。
我已經不記得蛋糕的味道,但一直記得他說過的話:“對待心愛的人,每個飛行員都有兩個愿望:一個是帶她去看自己眼里的風景,一個是給她帶好吃的東西?!?/p>
他說到做到,這些年帶過新疆的烤包子、內蒙古的奶茶、山西的紅棗,哪怕是有同事給每人帶了一盒巧克力,他也舍不得動一下,說一定要等我來了以后——看著他吃。
不過,另一個愿望他大概是看不到了。
7
“9·11”事件后,全球航空安全形勢嚴峻,陌生人想要在飛行階段進入駕駛艙已經完全不可能了。
我對此非常遺憾:“我永遠也看不到你開飛機的樣子了。”
汪先生想了想說:“對,你永遠也看不到了?!?/p>
不過,這并不能阻止人們對駕駛艙的好奇,汪先生就遇到過一次。
那天他在回駕駛艙時,有乘務員告訴他,有位乘客想參觀駕駛艙。這自然是不被允許的,汪先生表示只能讓他在開門的瞬間遠遠地向里面看一眼。
門打開了,汪先生很快聽到來自那名乘客的尖叫:“好帥??!”他回頭看了一眼,乘客驚喜的表情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腦海里。
我一邊挖鼻孔一邊問他:“你不會以為她說的是你吧?”
汪先生給了我一個大白眼:“我才沒你那么自戀。”
8
放暑假后,我去北京找汪先生玩兒了兩天,然后就要回家。因為知道他將于幾天后執(zhí)飛回家的航班,所以我特意買了那個航班的機票。
飛機落地已經是晚上十點了,按照計劃,汪先生會在當地過夜,我也就沒有急著下飛機,而是在機艙門口等了一會兒。
機組很快出來了,原本還和機長有說有笑的汪先生徑直走向我,一把拉過我向機長介紹:“這是我女朋友?!?/p>
機長驚呆了,不敢想象汪先生隨便拉了一個飛機上的乘客就說是自己女朋友,他又是懷疑又是驚詫地反問:“你這么快就勾搭上一個?”
汪先生知道機長誤會了,他不但沒有解釋,還故意裝出理所當然的樣子,十分親昵地摸了摸我的頭,說:“快嗎?就是感覺緣分到了?!?/p>
我也十分配合地點頭,還在眾目睽睽之下踮起腳親了汪先生一下。
其實在機長問的時候,汪先生這個大寫的耿直Boy就已經說出真相了,后面都是我編的。
9
作為飛行員,汪先生接觸更多的是乘務長和頭等艙乘務員,她們通常都會比汪先生年紀大,有些還是人到中年的阿姨,所以汪先生想搞出點兒什么都不太可能。
為此,我特意開導過汪先生:“沒關系,等你四十的時候就可以勾搭乘務長了。”
讓我沒想到的是,汪先生還沒等到四十就“出軌”了。
有一天,我正在興致勃勃地講著什么事情,汪先生突然說:“大喵大喵,我出軌了。”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又笑著說:“我開玩笑的?!?/p>
當時的我雖然感到有點兒奇怪,但也沒有深究。直到第二天,汪先生才鄭重其事地說:“大喵大喵,你還記得前天我和劉總還有兩個空乘去唱歌嗎?”
這件事我是知道的,劉總是汪先生的同學,單身,約了兩個乘務妹妹去唱歌,愛好唱歌的汪先生也就跟著去了。
汪先生接著說:“其中有一個女孩兒唱得特別好,她唱歌的時候我就在想,難道我真的要和大喵大喵過一輩子?”
那一刻,我確實很傷心,但我并沒有責怪他,反而努力扯出一絲笑,問:“你的答案呢?”
在很多人眼里,飛行員和空姐是天生一對,事實也是如此。汪先生的同學們在回公司后,大多都與學生時期的女朋友分了手,他們當中的大部分又都找了公司里的乘務員,以至于汪先生對公司前輩說女朋友是航校同學時,很多人都不相信。
在大家眼里,空姐就是美女的代名詞。她們能站在這里都是經過公司的層層關卡,從幾萬人中精挑細選出來的。她們年輕貌美、身材高挑,又因為長期混跡在這樣一個美女如云的圈子里而精于穿衣打扮。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就連李宗盛也會被空姐“鬼迷心竅”,這才有了“春風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汪先生會有這樣的想法并不奇怪,真正讓我意外的是汪先生會說出來。
他會向我坦白,就說明他已經將這件事放下了。他很自責自己會有“出軌”的想法,還向我說第二天再看那個女孩兒的照片時,感覺并沒有他想象的那么美好。
飛行員和空姐的關系經常會成為人們八卦的對象,雖然我的朋友們都沒有問過我,但是我知道他們心里都會有這樣一個疑問,你不擔心你的飛行員男朋友出軌嗎?
我的答案是,握不住的沙,干脆揚了它。
出軌這件事,歸根結底還是要看人。有心要“出軌”的,一次航班、幾句閑聊、一個微信就有可能是一段感情的開始;無心的,除了幾句吃什么、喝什么、幾點到,下次見面恐怕已經天荒地老,又何談出軌呢?
這次,我雖然有過傷心,卻也讓我更加堅定了相信他的決心。
愛情更多的是責任。
他有責任讓我相信,我也有責任相信他。
10
在知乎上,我只回答過一個問題,那就是“飛行員坐過山車是怎樣一種體驗”。
我第一次去歡樂谷是和大學同學桃子小姐一起去的。那天,我們看著出雙入對的情侶你儂我儂便暗暗發(fā)誓,明年再來時一定要帶著男朋友。
說來也巧,我和汪先生去歡樂谷時,正好時隔一年。
其實我特別害怕失重的感覺,連汪先生背我時要往上拋一下都會引來我凄厲的尖叫,更別說跳樓機、激流勇進和過山車,每次向下沖時總會有一種瀕死的絕望。
上次來歡樂谷坐過“飛躍地中?!?,也是那次經歷讓我明白為什么產婦進產房后會喊“我不生了”,因為我在過山車上只有一個念頭——“放我下去,我不坐了”。
鑒于“飛躍地中?!苯o我留下了心理陰影,這次來歡樂谷我拒絕再坐任何形式的過山車。汪先生卻不依不饒,一直向我解釋他坐過“雪域飛龍”,一點兒感覺都沒有,根本沒什么可怕的。
那時候還沒有知乎,更沒有“飛行員坐過山車是怎樣一種體驗”這個問題,我自然也沒有意識到飛行員眼里的過山車和我眼里的過山車根本不是一個概念。看著汪先生真誠的臉,我竟然選擇了相信他,鬼使神差地和他上了“雪域飛龍”。
毫無意外,我自始至終都閉著眼、抱著頭、嗓子都喊劈了。下來后,我一邊痛哭流涕,一邊大罵汪先生是騙子。
汪先生一臉無辜,完全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
后來,我拿到了在過山車上拍的照片。照片上,我抱著頭,汪先生抱著我,臉上的表情嘛,用桃子小姐的話說就是“抗洪搶險”。
我也是在那個時候才清晰地認識到“飛行員坐過山車是怎樣一種體驗”。
后來,我們又去坐“瘋狂巴士”。去過歡樂谷的應該知道,“瘋狂巴士”是親子項目,恐怖系數相當于旋轉木馬,連安全帶都不用系。
巴士啟動,神奇的一幕發(fā)生了,汪先生竟然尖叫了兩聲,只是那個叫聲要多假有多假,低八度的“啊——啊——”不要太敷衍。我忍不住笑了出來,更神奇的一幕發(fā)生了,似乎是汪先生的叫聲感染了大家,巴士上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假叫聲。
直到下了巴士,汪先生還劫后余生般拍著胸口:“嚇死我了,好可怕?!?/p>
那一刻的他,幼稚得有點兒可愛。
11
作為飛行員,汪先生滿足了我對制服的所有幻想。汪先生不算帥,但穿上制服的他就好像有了光環(huán)。
制服也給他帶來很多苦惱,如果在外過夜要出去,汪先生通常會準備一件便服,不然肯定會被別人當成保安,因為真的有保安制服的袖子上也是三道杠或是四道杠。
長航線通常會跨越千山萬水,從嚴寒到酷暑還好,只要脫了外套就行,可是從酷暑到嚴寒就讓汪先生不知所措了。正當他想要咬牙堅持的時候,機長把自己的西裝外套脫給了他:“穿上,別著涼了?!?/p>
穿上外套后,汪先生偷偷自拍了一張,因為他的袖子上是四道杠,那是他第一次穿機長制服。
汪先生不喜歡戴帽子,因為看上去像“偽軍”,我偏要他戴給我看,那個樣子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經飛行員。
“關鍵看顏值?!蔽也豢蜌獾卣f。
因為剛看過Angelababy在“跑男”里戴飛行員帽子美美的樣子,所以我迫不及待地把帽子搶過來戴了一下,然后我就默默地把帽子還給了汪先生。
后來,我們誰也沒再提過帽子的事情。
冬天到了,我買了兩套毛茸茸的、有耳朵和尾巴的居家服,汪先生每次穿好制服出門前都要和我抱一抱,結果這一抱一蹭,總是會把衣服上的毛毛粘在他的制服上。
恰巧那天的當班機長也是一身毛,機長一邊撿身上的毛一邊問汪先生:“你家也養(yǎng)貓?”
汪先生愣了一下,摸摸鼻子說:“呃,是啊。她特別懶特別能吃,還不聽話,每次都以扔貓為威脅才會消停點兒?!?/p>
汪先生回家后向我講了這件事,講到這里時我不由得白了他一眼:“這么討厭的貓你還養(yǎng)?”
汪先生用手指纏著我的頭發(fā),唉聲嘆氣地說:“沒辦法,誰讓我喜歡她呢?!?/p>
12
飛行員的世界是一個等級森嚴的世界,作為新人,汪先生受過不少委屈。
和公司前輩在一起,免不了要懂得察言觀色,不能不說話,又不能說錯話,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有時候還會因為別人一個明明沒有任何用意的眼神而寢食難安。
汪先生酷愛唱歌,公司活動時,他的每個細胞、每個毛孔都在瘋狂叫囂,但他卻只能靜靜地望著舞臺發(fā)呆,因為他不能搶了領導的風頭。
為了提高業(yè)務水平,汪先生只要有機會就去蹭模擬機。唯獨有一次出了差錯,當他興致勃勃地在模擬機飛起落時,來了兩個教員和一個快要升機長的資深副駕駛,汪先生作為多余的人,自然被請了出去。
其實這也沒什么,汪先生完全可以去休息室里吃吃喝喝,大不了還可以一走了之。可是悲劇的是,模擬機有門禁,無論從外面開還是從里面開都需要刷卡,沒有在前臺開通權限的汪先生只能坐在冰涼的樓梯上,進無可進,退無可退。他像喪家之犬一樣,眼巴巴地望著那扇門,希望有人進來,才好放他出去。
可是沒有,自始至終都沒有人理會他。
汪先生無比落寞地給我打電話,說坐在樓梯上的自己像個傻子。
我聽了之后哈哈大笑,一邊毫不留情地嘲笑他,一邊要告訴他一個事兒讓他高興高興。我說:“我是我們班唯一沒有得過獎學金的?!?/p>
我是以最后一名考上研究生的,能被錄取已經是意外之喜,自然也不會奢望獎學金。第二次評獎時,自知無望的我連申請表都不想交,可是看到排名時,我驚喜地發(fā)現,以我研究生期間的成績來看似乎有戲。
可是,最終等來的名單卻證實所有的希冀不過是一場不切實際的空歡喜。排在我后面的幾名同學通過論文的加分項超過了我,我也因此成為我們班唯一沒有得過獎學金的學生。
在我一串肆無忌憚的笑聲后,汪先生淡淡開口:“你還有我?!?/p>
“是?!蔽医K于控制不住流下了眼淚,可是我依舊笑著,接著說,“每次面對失去的時候,我都會這么安慰自己,還好有你?!?/p>
汪先生深以為然:“每次覺得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一想到你,我好像又充滿了動力?!?/p>
如果不是隔著電話,我真想和汪先生抱頭痛哭一場。
13
汪先生向我哭訴在公司里沒地位,主要是那些坐在辦公樓里的人,好像每個人都可以踩他一腳。
他早上六點去拿任務書,值班的工作人員大概是嫌棄被他吵醒了,不滿地“嘖”了一聲;飛行箱的輪子掉了,保障部的工作人員很不耐煩,只說讓汪先生自己想辦法;復印資料時復印機壞了,工作人員讓汪先生自己修……
聽到他的遭遇,我很是心疼,只恨自己這樣渺小,不能保護汪先生,我說:“怎么可以這樣,全世界只有我能欺負你?!?/p>
汪先生聽了差點兒沒吐血:“我還以為只有在你這里才不被欺負,原來你也要欺負我?!?/p>
相比很多人,汪先生受的委屈根本不算什么。
他見過在嚴寒酷暑中守護飛機的護衛(wèi)員,她或許是比他年紀還小的小姑娘,給她帶一罐可樂,她都會感恩戴德、驚喜異常;他見過把扔在飛機上沒人要的航食面包偷偷裝在口袋里的機務,他或許是哪個孩子的父親,希望把“飛機上的吃的”帶回去給孩子嘗一嘗;汪先生在租房的時候遇到一個和他同年的中介小哥。巧的是中介小哥當年也參加過招飛,他幸運地通過了淘汰人數最多的初檢,卻在復檢的時候被要求去拍一個鼻片。他把鼻片拿回來,航醫(yī)一看,輕描淡寫地說:“你被淘汰了?!?/p>
后來他經歷了什么我們不得而知,只知道他現在已經成家,為了能給留在老家的老婆孩子更好的生活,他來到傳說中月薪八千的北京打拼。
然而事實卻是身為房屋中介的他住著毛坯房,拿著三千底薪貼著話費、車費帶人去看房,這個月還很可能會因為業(yè)績不好而被開除。汪先生很想請他吃一頓飯,結果大盤雞打烊了,只好請他去隔壁吃了一碗面皮,外加一瓶“北冰洋”。
汪先生的妹妹汪呆呆曾經對汪先生考上飛行員不屑一顧,說他是走了狗屎運,汪先生對此非常生氣,一再聲稱自己也付出了很多努力。
可是隨著閱歷的增長,他才感受到自己有多么幸運。
汪先生說他的同學們有時候會罵公司,說自己是被家人逼迫的,說當飛行員沒有自由,早晚會辭職?;蛟S的確是這樣,如果可以重來一次,這個世界上也許就少了一個自怨自艾、不情不愿的飛行員,多了一個光芒萬丈的搖滾歌手或是造福人類的科學家。
但汪先生不是,他說如果不是公司收留了他,他或許就和他的小學同學們一樣,在搬磚的路上一去不復返了。
所以汪先生總是懷著一顆感恩的心,對公司,也對見到的每個人,公寓前臺、宿舍保安、機場安檢、清潔阿姨……
他堅持和每個加油師傅握手,不管他們是一臉驚喜還是一臉驚嚇,因為很少有人會這樣對他們。
有時候想想,人生已如此艱難,我們?yōu)槭裁床荒芡ㄟ^舉手之勞讓每個人都高興起來呢?
14
汪先生飛一個正在施工維修的機場,因為資源有限,推出速度異常緩慢,頻率里全是大家此起彼伏的聲音:
“我請示推出?!?/p>
“我請求滑行。”
……
有些人因為等的時間太長,不是語氣不好,就是抱怨兩句,還有人因為被插隊想要和管制員理論理論,甚至是直接發(fā)泄不滿。
管制員妹子快要崩潰了,有些生氣地說:“你們不要再喊了,我一個一個地叫?!?/p>
輪到汪先生的時候,汪先生說了一句:“辛苦了。”
很奇怪,這三個字仿佛有魔力一般,剛才還充滿火藥味的頻率終于被一陣和風細雨所取代,管制員妹子在停了三秒后,用溫暖的聲音說:“你也辛苦了。”
也許是被觸動了心中的柔軟,也許被妹子柔和的聲音所感染,也許只是想換一種工作狀態(tài),頻率里竟然爭先恐后地響起一片問候辛苦的聲音。
一旁的機長格外感慨,他先是搖頭輕嘆,接著熱淚盈眶,最后拍拍汪先生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小汪,你撩妹技能滿分呀。”
汪先生:……
汪先生當時還不太知道“撩妹”這個詞,更不覺得他這個行為就是撩妹,他那時候感嘆了一句:“大概這就是無撩勝有撩吧?!?/p>
15
我們曾去藍色港灣閑逛,汪先生望著波光粼粼的水面,脫口而出:“上次我們來的時候……”
我抓到了他的把柄,拉著他的手臂笑著說:“你胡說,今天是我第一次來,什么叫‘上次我們來的時候’,你是不是偷偷約小姑娘來逛,結果記成我了?”
“沒有?!蓖粝壬鸁o可奈何,“上次來的時候一邊逛一邊和你打電話,就好像你在身邊一樣?!?/p>
聽完他的話,我心里酸酸的。
有一個飛行員男朋友就是選擇了異地戀,甚至是異國戀,我們的感情只能用無線電波維系。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只能通過電話分享,而在對方最艱難的時刻,除了無用的安慰也沒有其他辦法。
那時候我們半年才能見一次,他在分院為飛行訓練惶惶不安,我為了緊張的學業(yè)焦頭爛額。
每每臨睡前接通電話,他剛剛說完第一句話,我就會問:“你今天飛得很好?”或者是“你今天被罵了?”汪先生為此大為震驚,說我總是能捕捉到他的情緒,是最了解他的人。
其實他又何嘗不是。
每次我突然一下情緒低落,他總是會敏銳地發(fā)現,然后關切地問我:“是不是被退稿了?”
我總是會一口咬定:“不是?!?/p>
一直到最近我才向他坦白,在過去的時光里,他的感覺并沒有錯,我就是被退稿了,只是不想承認罷了。
他對我的了解并不能因為我可憐的自尊而被否認。
在家里過完年,我們要一起去北京了。
汪先生在電話里囑咐我要帶什么東西,恍惚間竟然有一種穿越的感覺,好像明天一早,我們又要咫尺天涯,各奔東西。一瞬的心慌后,我才反應過來,不對,不對,明天是要一起去北京,我劫后余生般緩緩吐出一口氣。
那種感覺,現在想起來都有些心驚。
16
汪先生在分院的時候,經歷了到目前為止最嚴重的一次疾病。汪先生起初是喉嚨發(fā)炎,忍了一段時間不見好轉才去找航醫(yī)看病。航醫(yī)畢竟不是專業(yè)治病的醫(yī)生,簡單看了一番打開藥柜說:“我看看有什么藥?!?/p>
結果當然沒有好轉。
汪先生不得不去市里的醫(yī)院看病,醫(yī)生給他開了強力的抗生素,開始輸液治療。后來的幾天,他為了方便想回學校輸液,航醫(yī)卻因為害怕出意外不敢收他,汪先生只得輾轉找了一家小診所。
輸液治療也不順利,藥水一灌進血管,汪先生就想吐,他只好求醫(yī)生給他開一些吃的藥。
吃了兩天藥,喉嚨的病還沒有好,汪先生又驚訝地發(fā)現自己長了一身紅疹,他幾近崩潰得到醫(yī)院看病,醫(yī)生看過之后下了判斷:“是藥疹。”然后又開始吃抗過敏的藥。
那段時間,汪先生十分沮喪,因為喉嚨痛,他吃不下飯,也因為喉嚨痛,和我也說不了幾句話,但是打電話給他爸爸媽媽時,他還是要忍著眼淚說一切都好。
直到今天,他爸媽都不知道這件事。
身在異鄉(xiāng),孤苦無依,汪先生一度認為自己要死了。
更可怕的是身體上的痛苦只是一方面,強大的心理壓力更讓他感到焦慮萬分。分院的訓練就是積累飛行小時數,誰先達到誰就畢業(yè),在他生病的這段時間,同組的同學會繼續(xù)訓練,眼看著大家都已經放單,汪先生怎么可能不著急。
好在后來都過來了,汪先生身體好轉后重返藍天,慶幸的是他手上的技能并沒有因為耽擱了這么久而有些許的生疏,很快便順利放單,迎來了他飛行生涯里最幸福的時刻。
這些,我都是在電話里知道的。
后來我也生病了,除了吃消炎藥和感冒藥,汪先生一定要我吃甘草片。
他每次打電話都會問:“吃藥了嗎?”
我心不在焉地回答:“吃了?!?/p>
汪先生又問:“吃甘草片了嗎?”
我老實回答:“沒有?!?/p>
“快吃。”
我不知道他為什么對甘草片這么執(zhí)著,據理力爭后只好敷衍兩句:“一會兒就吃?!?/p>
汪先生生氣了,義正詞嚴地說:“不行,現在就吃,不要掛電話,我聽著?!?/p>
“好吧?!蔽覠o可奈何地回答,其實并沒有動地方,而是懶洋洋地說,“我喝了,你聽著啊,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汪先生氣得要死,又因為相隔萬里拿我沒辦法,只能無奈地笑了出來。
后來這個哏一直保留著,只要他催我吃藥,我就會說:“咕嘟咕嘟,咕嘟咕嘟?!蓖粝壬仁强扌Σ坏?,然后會忍不住親親我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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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似乎對飛行員的收入比較感興趣,也經常會有人問我這個問題。
其實飛行員的收入對于一般的大學畢業(yè)生來說,算是起點比較高的,但是和北上廣的金融圈、IT圈相比,其實也差不了多少。
讀研的時候有一家航空公司來學校招飛,我揣著一顆八卦心去現場聽了聽那家公司的福利待遇。
宣講會上,有家長直言不諱地提問:“我想知道當上機長后能拿多少錢?!?/p>
工作人員微微一笑,并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問那些坐在前排的同學:“你們知道嗎?”
“年薪百萬,年薪百萬。”人群里傳來人們小聲的議論。
工作人員心滿意足地點點頭:“沒錯,當機長后就是年薪百萬?!?/p>
我把“別人家的公司”和汪先生說了,汪先生感慨道:“當年參加招飛時,我爸也問了待遇問題?!?/p>
“招飛老師怎么說?”我問。
“不愁吃喝?!蓖粝壬届o地吐出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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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飛行員男朋友,怎么可能少得了擔驚受怕。
還記得有一次汪先生在落地后給我發(fā)了一條信息:“今天差點兒回不來,回去再說?!?/p>
我:……
什么回去再說?到底是什么事?汪先生,你怎么可以在這種事上大喘氣?究竟是因為延誤回不來,還是遇到危險回不來?你給我說清楚啊!
還有一段時間,汪先生給自己定了個規(guī)矩,起飛前、落地后都要給我發(fā)消息。不過時間一長,他就有些懈怠。我也有自己的作息時間,所以對于他的報備都沒怎么在意,有時候還覺得他挺煩。
有一天晚上我在上網,不知不覺就到了兩點,這時候我才突然反應過來,不對呀,我還有個男朋友!然后就會開始瞎想,想他為什么一直沒有聯系我,想他是不是出事了。
打電話關機,發(fā)消息不回,只能刷新聞,查航班信息,種種可能在腦子里過了一遍,整個人都快崩潰了。
航校是出過事的,有一次迫降成功了,毫發(fā)無損的教員給老婆打電話:“今天晚上不回去了?!睂τ诓换厝サ脑颍蛔治刺?。
中國民航也是出過事的,汪先生飛那個城市的時候,機長特意指給他看:“飛機就是在那里墜毀的?!?/p>
好在沒過多久,汪先生就給我回消息了。
就算汪先生已經平安落地,我還是會擔心他能否平安到家。
曾經有記者問東航總裁:“您認為坐飛機在哪個階段最不安全?”東航總裁回答:“在去機場的路上最不安全?!?/p>
這絕對不是總裁大人抖機靈,因為相比機毀人亡,車禍才是無時無刻不潛伏在人們身邊的危險。
汪先生有他的堅持,不管航班多晚落地他都會堅持回家。一天的勞累加上復雜的路況,每次都會讓我擔心不已。除了擔心他是不是還活著,還要擔心他是不是犯錯誤了。
一天晚上,汪先生倒是按時落地了,也很及時地給我發(fā)了一條消息:“出了點兒事,要回公司寫報告?!?/p>
汪先生回來后,憔悴而委頓,明明提不起精神,還要強顏歡笑,安慰我說沒事兒,那種感覺真的很難形容。
開飛機是一項非常精密的工作,從起飛到降落都有一系列嚴格的規(guī)定,沒有按照規(guī)定或是超出規(guī)定的范圍就會被處罰,輕則停飛降級,重則影響整個職業(yè)生涯。
還好調查出來后證明是虛驚一場,機組沒有違規(guī)的地方,這件事也就這么過去了。不過身邊還是有一些被處罰的人的,汪先生每每看到那些通知,總會生出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
汪先生甚至還會做噩夢,他在漆黑的夜里猛然坐起來擦著冷汗,心有余悸:“大喵大喵,大喵大喵,我夢見飛機快到跑道頭了還沒有飛起來,嚇死我了,嚶嚶嚶……”
公司里的晉級壓力也很大,除了平常的表現,每升一級還需要考試,現在已經不是那個每個人都能當機長的年代了,終身副駕駛比比皆是。
汪先生偶爾也會懷疑自己,他說:“大喵大喵,如果我當不了機長怎么辦?”
我想了想說:“活著就好?!?/p>
汪先生目前在飛窄體機,原本以為他每天都可以回家了,最多也不過是在外地過一晚,誰知道我們的完美計劃在他搬出宿舍第一天上班時就泡湯了。
那天,他需要在早上八點到公司開會,他在前一晚叫了順風車,結果第二天一早,小區(qū)門口的車堵成一團,走也走不了。汪先生當機立斷,下車跑出小區(qū)去坐公交車,之后又一路跑到公司,終于趕在最后一分鐘前通過了公司的考勤。
這一跑幾乎奪去了汪先生的三魂七魄,好長時間都緩不過來,現在想起來還有些后怕。飛機上,汪先生說了自己差點兒遲到的時候,機長有些奇怪:“我也住那個小區(qū),從來沒有遇到過堵車。不過你這樣還好,以前也有人有這種情況,攔車時黑車司機知道你快遲到了,五塊錢的路張口就要五十?!?/p>
從那以后,除非第二天的航班是下午的,不然汪先生一定要在公司過夜才踏實。
有時候,如果第二天的航班太晚,一天兩夜不見也是有的,再加上公司要開會培訓,或是要在外地過一天再回,連在一起后,分別的時間就更長了。
有一次見他下午就回來了,我還有些不適應:“你飛個單班就回來了?”
汪先生:“不然呢?你還想讓我飛個四段?”
“呃……”我一下子就有些尷尬,只好沒話找話,“一只羊也是趕,兩只羊也是趕?!?/p>
汪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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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時候都在想,如果以后有一天以家庭的名義生活在一起時,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不在身邊,我該怎么辦。
有一個朋友要結婚了,裝修的時候出了點兒意外。供暖那天暖氣片從墻上掉下來,滾燙的熱水流了滿地,家里全是蒸氣,像進了仙境似的。所有裸露出來的地板全都被泡壞了,她回家的時候根本不知道該怎么辦,差點兒崩潰得大哭起來。
她笑著向我講這件事時,我只覺得可怕,萬一有一天讓我遇上這種事,我又該怎么面對。
有一段時間,汪先生的爺爺身體不太好,汪媽媽明確告訴汪先生:“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們也不會告訴你,工作中的你也沒辦法做什么,還是安心工作吧?!?/p>
汪先生只是沉默地低頭,他的確不能做什么。他是飛行員,那是他的職業(yè),必須平安地將乘客送到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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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先生經常在外面過夜,常用的洗漱用品都要隨身攜帶。
這天他又要去公司過夜了,收拾箱子時喊我:“大喵大喵,大喵大喵,我的剃須刀呢?快給我拿過來?!?/p>
正在寫稿子的我不想理他,推托道:“不拿,你的東西上有毒,誰沾誰死?!?/p>
汪先生氣笑了:“我每天都在碰,我怎么沒死?”
我:“因為你有解藥。”
汪先生果然沒動靜了,一定是我說得如此有道理,讓他無言以對。
正在我得意揚揚的時候,忽然聽到耳畔傳來細微的聲響:“大喵大喵。”
明明急著出門的汪先生竟然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的身后,惡劣地笑笑:“那就把解藥喂給你,嗯?”
以下省略一萬五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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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先生擁有特別的防止吵架的技巧。
每當我異常嚴肅地要和他“談”一些事情時,汪先生就會說:“大喵大喵,我明天要飛?!?/p>
“你胡扯,昨天說要休息?!?/p>
“剛通知的,幫別人飛。你知道我的工作有多重要,不能因為情緒上的問題影響安全,那可是上百個生命啊,背后又有著無數個家庭!等我回來再說,好嗎?愛你?!?/p>
我:……
好吧,我忍。
誰知道到了第二天,汪先生根本沒有去上班。
汪先生一臉無辜:“哎呀,大喵大喵,我記錯了,原來是明天。這次肯定不會錯,不信你看。”
我:……
好吧,我忍。
汪先生終于回來了,他先是從箱子里掏出一大堆禮物,然后關切地問我:“前兩天你要說的是什么事?”
我說:“我……我忘了?!?/p>
哪里是什么忘了,只不過是看他挺累的,突然就不想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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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微博上勾搭了同為寫手的飛友姑娘,她知道汪先生是飛行員后,十分關切地問:“妹子,你幾歲了?在網上認識的男朋友嗎?見過面嗎?他是哪個公司的?我認識很多機長,要不要我?guī)湍悴橐徊樗遣皇钦娴娘w行員?”
原來她的一個朋友剛剛被一個假飛行員騙了,所以才會這么敏感。
后來,我拿這件事問汪先生,問他是不是騙子。
汪先生說:“是啊,我不是飛行員,我的照片、執(zhí)照、同學、經歷都是假的,我是路邊的一棵草,為了讓你多看我一眼,才偽造了這一切?!彼粍硬粍拥乜粗?,鄭重其事地說,“只有我的心是真的。”
他說得那么認真,有那么一瞬,我甚至有點兒相信了,好像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黃粱一夢,但并不覺得有什么遺憾。
如果他不是飛行員,我們或許就不用擔驚受怕,不用被一紙合同綁在壓力大的北京。
可是,如果他不是飛行員,我們或許也不會有這份特別的體驗和還算可觀的收入。
“咳咳……”我拍了拍汪先生的肩膀,無比認真地說,“就算你是假的,也要等你去免稅店把化妝品給我買回來再變成假的,謝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