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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避地西山

溥心畬別傳 作者:曹旅寧


三 避地西山

中國歷史上江山鼎革,改朝換代之際,新朝為了防止先朝王室復辟或被別有用心的人所利用,往往將其趕盡殺絕,如清朝入關后對明室子弟所采取的舉措一樣。康熙年間猶有著名的朱三太子案。但南北議和、清室優(yōu)待條款及袁世凱當國卻沖淡了辛亥革命的濃烈血腥味,頗有一些溫情脈脈的場面。

辛亥革命后,為免遭袁世凱迫害,更主要的是為了借助外力復辟清朝,恭親王溥偉遷入青島德租界。據說他原本想效申包胥哭秦廷的例子遠赴德國,但由于德國已承認袁世凱政府而作罷。溥心畬奉母項夫人在清河二旗村暫避,后來到祖父恭親王奕訢經營的隱居之地西山戒臺寺牡丹院暫居,這里也是其父載瀅晚年的居所。溥心畬在這里一住就是十三年。

戒臺寺位于北京門頭溝的馬鞍山麓,距京城七十里。此寺西靠極樂峰,南倚六國嶺,北對石龍山,東眺北京城。寺院建筑格局獨特,主要寺院殿堂坐西朝東,而非內地傳統(tǒng)建筑的坐北朝南。國內只有山西大同的上華嚴寺有相同的布局,這是遼代契丹草原民族的風尚所致。寺院殿堂隨山勢高低而建,錯落有致,建筑樣式基本是遼代風格。

戒臺寺夙以“戒壇、奇松、古洞”而著稱于世。戒壇肇建于遼代咸雍五年(1069),與福建泉州的開元寺戒壇、浙江杭州的昭慶寺戒壇共稱為“全國三大戒壇”,而北京戒臺寺的戒壇規(guī)模又居三座戒壇之首,故有“天下第一壇”之稱。

戒臺寺素以奇松著稱,古詩贊曰:“潭柘以泉勝,戒臺以松名。一樹具一態(tài),巧與造物爭?!苯渑_殿前的高臺上,南北排列著臥龍松、九龍松、抱塔松、自在松、活動松五棵奇松,形態(tài)各異,各有奇巧。寺內松柏密布,微風徐來,形成特有的“戒臺松濤”景觀。

戒臺寺的后山為石灰?guī)r地貌,千百年來,在雨水的侵蝕下形成了許多天然溶洞。洞中的石鐘乳和石筍構成了千奇百怪、美不勝收的造型,“有龍躍、有魚游、有獅坐,石乳所凝也”,部分山洞曾經過人工修整而建成石窟寺,是當年寺內部分高僧靜修的地方。早在明代,“耍戒壇秋坡”就已經成為北京市民的傳統(tǒng)風俗。

人們來到戒臺寺,從千佛閣遺址往北拐,首先看到一個兩進的四合院,院內幽雅清靜。自清代以來,這里便以種植丁香、牡丹而聞名,尤其黑牡丹等稀有品種,更是錦上添花,故稱牡丹院。牡丹院的建筑風格別具特色,將北京傳統(tǒng)的四合院形式與江南園林藝術巧妙融合。

恭親王奕訢曾在這里隱居十年。中法戰(zhàn)爭后,奕訢被慈禧逐出軍機處,革去一切職務,遂隱居西山戒臺寺。奕訢一生奉佛,與京中的廣化寺、西山的戒臺寺淵源深厚,是這兩座京師名剎的大施主。猶如《水滸傳》中的趙員外作為五臺山文殊院的施主,竟能讓魯達出家避難一樣,罷政后的奕訢是以廟中大施主的身份入住寺中的。寺中的牡丹院,實際是奕訢將向寺中所借的一塊風水寶地經營而成的一處別墅,是一處躲避政爭的書房。奕訢的心情自然與從前居于名園之中不可同日而語。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一時造化竟然為子孫覓到了一個江山鼎革后的避難地。奕訢書房中關于越南、朝鮮的書籍,本來事關中法、中日邦交及朝局變動,后來成為溥心畬熟悉兩國掌故的源泉。

遼金元清的統(tǒng)治者,都屬于山林、草原的游獵民族,流動的游牧漁獵生活方式與漢民族的農耕定居生活方式迥異。而且由于游牧漁獵活動是其保持精悍戰(zhàn)力的關鍵所在,圍獵無異于一種軍事演習,所以其入主中原以后,仍定期在草原、山林、湖泊進行這種漁獵活動。

“捺缽”是契丹語的音譯,本義為行宮、行營、行帳。自遼代以來,“捺缽”一詞由行宮、行營、行帳的本義引申為帝王的四季漁獵活動,即所謂的“春水秋山,冬夏捺缽”,合稱“四時捺缽”,包括在湖泊以海東青獵取天鵝、圍獵甚至鑿冰捕魚。遼朝的“四時捺缽”,是國家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歷來受到遼史研究者的高度重視。金代文獻中,“捺缽”一詞并不常見,更多的情況下是徑稱為“行宮”。

清代皇帝到承德木蘭秋狩,進行圍獵,實際上也是“捺缽”的一種遺跡。甚至北京郊區(qū)遼金元清興建的皇家園囿,實際上也與這種漁獵山林以接近自然的“捺缽”制度有關。

皇家既然如此,親貴也莫不仿效。如北京西郊著名的朗潤園,也曾是恭親王奕訢的居所。奕訢《朗潤園記》曾有過這樣的描述:“圓明園池東而南,舊有園寓一區(qū),俯枕長河,周圍不過里許,是為春和園。咸豐辛亥,余承恩命賜居于此,特發(fā)帑金、鳩工、庀才,繕完補闕,是葺是營,肯堂肯構,薙榛莽剔瓦礫,無丹雘之飾,無雕甍之靡,不尚其華尚其樸,不稱其富稱其幽,而軒墀亭榭,凸山凹池,悉仍其舊。越明年壬子而園成,非創(chuàng)也,蓋因也。是歲仲秋,復蒙皇帝臨幸,御書易園額曰朗潤?!?/p>

臺靜農《千歲盤老龍》題跋有云:“去北平西南約八十華里之馬鞍山有戒臺寺,傳說建于唐代。寺有松十余株,皆壽千年。心畬先生早歲讀書寺中,日與古松為鄰。陳弢庵、陳蒼虬亦時至,并有詩記之。心畬既來臺灣,追念前塵乃寫斯圖,且有詩云:‘海嶠風煙異昔時,放山空憶歲寒枝,臥龍松頂娟娟月,年少曾陪太傅棋?!菆D也,怒龍驚虬之勢,騰蛟伏虎之奇,俱見腕底,然非有高懷雄筆,安能有此。斯圖作于壬寅秋,明年即歸道山,歲月不居,至今已三十年矣,回想昔年談之樂,如何可得?”

隱居西山期間,溥心畬與方外高人、湘僧海印法師過往甚密,甚至執(zhí)弟子禮,從而在詩風、文風、書法上都深受其影響。舊時,老師的著作常由弟子學生整理付梓。海印上人遺稿經溥心畬兄弟打磨,1937年由北京文楷齋木印行世。據《碧湖集》中海印自述,民國八年己未(1919)為五十九歲,溥心畬生于光緒二十二年(1896),時為二十三歲,海印年長溥心畬三十六歲。海印《碧湖集》中有一詩《庚申九月與心畬、叔明兩居士小觀音洞道中作》:“洞壑斜陽滿,秋山紅葉多。幽攜入松院,人語隔煙蘿。澗雪飛寒港,溪蟾流素波。林中隨意坐,清賞更何如?!笨勺C溥心畬與海印當時來往之密切。

海印遺稿《碧湖集》有《戒臺寺贈心畬居士》:“小筑移琴傍戒壇,冷云低合繞桑干。臥龍松頂娟娟月,應為幽人一解顏。(自注:戒臺寺一名慧聚寺,唐武德中建。千佛閣前古松盤屈,曰臥龍松。)半院松陰石磴斜,曼殊初散飯?zhí)没?。沉沉宴坐爐煙凈,舊賜經幢戀晚鴉。(自注:齋堂經幢二,為心畬先人云林貝勒建施)圣水龍沙護寢門,西峰黃葉黯銷魂。金輿一去無消息,林下遺民空淚痕。(自注:云林貝勒園寢在西峰嶺。)樓外滄桑身外身,粥魚齋鼓豈無因。一干龍象隨緣住,知是靈山會里人(自注:時寺傳戒,余應書記之聘,居士與余談《楞嚴》《圓覺》宗旨,深入玄妙)。”又《游岫云寺》:“榔栗橫過樂道堂,著衣低首拜忠王。千年潭柘潛龍去,終古江山空斷腸?!弊宰⒃疲骸搬对扑录刺惰纤?,寺有樂道堂,供恭忠王像。”又《戒臺閑坐》有“弘法緬先哲,棲禪護舊林”。自注云:“寺為心畬之祖重修?!惫вH王曾在潭柘寺營建樂道堂隱居,又重修戒臺寺,并在戒壇寺下院西峰寺營建自己的陵寢,后因奉旨安葬昌平,心畬父云林貝勒病逝后安葬于此。

此外,《碧湖集》還載有海印與心畬鑒賞題跋名跡的雅事,有《乙卯八月游西山戒臺寺心畬居士招坐慧聚堂以顏平原告身墨跡見示詩以志之》《心畬居士囑題宋人放牧圖》的詩題。顏平原即唐代大書法家顏真卿。

溥心畬受永光法師影響很大。啟功曾這樣說過:“心畬先生幼年啟蒙師是誰,我不知道,但知道對他們兄弟(儒、僡二先生)文學書法方面影響最深的是一位湖南和尚永光法師(字海印)。這位法師大概是出于王闿運之門的,專作六朝體的詩,寫一筆相當灑脫的和尚風格的字。心畬先生保存著一部這位法師的詩集手稿,在‘七七’事變前夕,他們兄弟二位曾拿著商量如何選訂和打磨潤色,不久就把選訂本交琉璃廠文楷齋木版刻成一冊,請楊雪橋先生題簽,標題是《碧湖集》。我曾得到紅印本一冊,今已可惜失落了。心畬先生曾有早年手寫石印的《西山集》一冊,詩格即如永光,書法略似明朝的王寵,而有疏散的姿態(tài),其實即是永光風格的略為規(guī)矩而已?!薄八目瑫页跻姇r覺得像學明人王寵,后見到先生家里掛的一副永光法師寫的長聯(lián),是行書,具有和尚書風的特色。先師陳援庵先生常說:和尚袍袖寬博,寫字時右手提起筆來,左手還要去攏起右手袍袖,所以寫出的字,絕無扶墻摸壁的死點畫,而多具有疏散的風格。和尚又無須應科舉考試,不用練習那種規(guī)規(guī)矩矩的小楷。如果寫出自成格局的字,必然常常具有出人意表的藝術效果。我受到這樣的教導后,就留意看和尚寫的字。一次在嘉興寺門外見到黃紙上寫‘啟建道場’四個大斗方,分貼在大門兩旁。又一次在崇效寺門外看見一副長聯(lián),也是為辦道場而題的,都有疏散而近于唐人的風格。問起寺中人,寫者并非什么‘方外有名書家’,只是普通較有文化的和尚。從此愈發(fā)服膺陳老師的議論,再看心畬先生的行書,也愈近‘僧派’了。我看到永光法師的字,極想拍照一個影片,但那一聯(lián)特別長,當時攝影的條件也并不容易,因而竟自沒能留下影片。后來又見許多永光老年的字跡,與當年的風采很不相同了。總的來說,心畬先生早年的行楷書法,受永光的影響是相當可觀的。有人問:從前人讀書習字,都從臨摹碑帖入手,特別楷書幾乎沒有不臨唐碑的,難道心畬先生就沒臨過唐碑嗎?我的回答是:從前學寫字的人,無不先臨楷書的唐碑,是為了應考試的基本功夫。但不能寫什么都用那種死板的楷體,必須有流動的筆路,才能成行書的風格。例如用歐體的結構布下基礎,再用趙體的筆畫姿態(tài)和靈活的風味去把已有結構加活,即叫做‘歐底趙面’(其他某底某面,可以類推)。據我個人極大膽地推論心畬先生早年的書法途徑,無論臨過什么唐人楷書的碑版,及至提筆揮毫,主要的運筆辦法,還是從永光來的,或者可說‘碑底僧面’?!?/p>

在西山,除讀書外,溥心畬仍校射不輟。溥心畬自記:“余十余歲時,讀書西山。癸丑冬,大雪。持弓挾矢入林,射雉獲之,執(zhí)以獻于先母。”溥偉避居青島后,與德國人往來密切。溥心畬還與造訪戒臺寺的德國軍官射箭比賽。這在濤園老人的游戒臺寺詩中有生動的反映,其《濤園集》“義熙集”收辛亥后游戒臺詩有云:

吊古咨嗟活動相(自注云:活動松已化),向人仿佛虬髯狀。強胡且試弩末手,宮裝猶見內家樣(自注云:德軍官與恭邸小王子校射)。

根據《濤園集》所附年譜:“民國四年乙卯,五十八歲。夏赴北京,作戒壇潭柘之游?!贝嗽姰斪饔?915年夏。詩中所詠小王子,當即心畬、叔明兄弟,詩中記述了心畬與來訪戒臺寺的德國軍官一起射箭比賽的情景。辛亥后,小恭王溥偉避居青島,幻想依靠德國的力量實現復辟,恭王府與德人來往密切在情理之中。

濤園老人沈瑜慶(1858—1918),字愛蒼,號濤園,兩江總督沈寶楨第四子,母林夫人為林則徐女,乙丙科(1885)舉人,福州侯官人,先后出任江蘇淮揚海道、湖南按察使、順天府尹、廣東布政使、江西布政使、貴州布政使、貴州巡撫等職。

民國七年(1918),清宣統(tǒng)帝溥儀的師傅——太傅陳寶琛偶游西山戒臺寺,遇到溥心畬,曾作了這樣一首詩(后收入《滄趣樓詩集》卷八,題為“六月望后匏庵芝南珍午貽書幼點嘿園約為戒壇潭柘之游予先一日至三宿而歸”,共六首,此其第二首):

邂逅松下風,王孫皎如玉。七年不入城,飲澗飫山綠。所居樹石凈,聽濤舊信宿(自注:前游宿處,恭忠王罷政時所營,王孫溥儒近居此)。壁詩媲鴟鸮,悃款難卒讀。郊迎恨不早,誰實任沉陸?心知大賢后,龍種詎偶俗。豪吟慎出口,輕薄易翻覆。難兄久居夷,何日復邦族?下弦月已高,相對但謖謖。

清亡后溥心畬隱居西山已經七年,陳寶琛這位閩中才子、同光年間的清流黨領袖、中法戰(zhàn)爭中的主戰(zhàn)派以及當今圣上的老師,一再在詩中表彰溥心畬的氣節(jié)能秉持家風,詩中自注提及恭忠王,即溥心畬的祖父清道光帝第六子恭親王奕訢,在晚清發(fā)揮過重要的政治作用,他在罷政期間曾在戒臺寺隱居?!半y兄久居夷,何日復邦族”指溥心畬長兄溥偉在反對共和、反對袁世凱失敗后,居德租界青島,仍從事復辟之事。由此詩觀之,溥心畬家世顯赫,用天潢貴胄、清室懿親來形容毫不為過。溥心畬這一時期的詩作《金陵懷古》《落葉》也是這種心境的真情流露。

《金陵懷古》:“玳瑁梁空罷玉尊,六朝金粉已成塵。平湖風柳蕭蕭在,不見當年度曲人。方山木落景蕭蕭,柳岸菱塘覆野橋。王氣南朝消歇盡,不堪重聽石城謠。楊柳蕭疏覆葦花,水西門外石橋斜。荒煙冷雨深深地,傳是南朝江令家。遠岸蒹葭水國分,一聲鳴雁隔江云。石橋年少風流絕,誰唱當年白練裙。蕭瑟垂楊集暮鴉,故宮菡萏夕陽斜。荒亭誰吊升元閣,青冢猶悲張麗華。白苧歌殘桂棹輕,柳堤不見石橋橫?;某菨M目無禾黍,惆悵登樓故國情。”

《落葉》(四首):“昔日千門萬戶開,愁聞落葉下金臺。寒生易水荊卿去,秋滿江水庾信哀。西苑花飛春已盡,上林樹冷雁空來。平明奉帚人頭白,五柞宮前夢碧苔?!薄拔⑺蛞顾E門過,玉樹飄零恨若何。楚宮離騷吟木葉,越人清怨寄江波。不須搖落愁風雨,誰實摧傷假斧柯。衰謝蘭成應作賦,暮年喪亂入悲歌?!薄笆捠捰跋麻L門殿,湛湛秋生太液池。宋玉招魂猶故國,袁安流涕此何時。洞房環(huán)珮傷心曲,落葉哀蟬入夢思。莫遣情人怨遙夜,玉階明月照空枝?!薄叭~下亭皋蕙草殘,登樓極目起長嘆。薊門霜落青山遠,榆塞秋高白露寒。當日西陲征萬馬,蚤時南內散千官。少陵野老憂君國,奔問寧知行路難?!焙髞硭€反復以落葉為題,繪制過多幅畫卷以表達自己身為故國王孫“無可奈何花落去”的感傷。

當然,溥心畬隱居西山期間,也有歡樂輕松的生活,曾樂衷于八旗子弟的種種玩意,如捉秋蟲、獵獾等游藝活動。

秋蟲,即《詩經》中的螓。溥心畬晚年回憶:“余兒時讀書西山,嘗升木捕之,色綠,而音竦長?!薄拔魃絿L見之,黑色赤頭,緣草木而上食其葉。非詩之莎雞也。”

溥心畬還曾親事八旗子弟最熱衷的獵獾:“余居北山,嘗隨獵者夜出獵獾?!边@是一條反映溥心畬西山隱居生活真貌的材料。據曾從事獵獾的王世襄先生說,當年溥心畬常住戒臺寺,府中仆從有人養(yǎng)狗,曾在山中咬獾。這是清代北京地區(qū)盛行于八旗子弟中的一種娛樂活動,猶如英國貴族獵狐一樣。這里所說的獾,似狗而矮,有利齒銳爪,晝伏夜出,食農作物,是一種害獸。獾油可以治燙傷,皮可以作褥子,肉在古代被認為是美味,實際上并不好吃。而經過訓練,用于獵獾的狗曰“獾狗”。養(yǎng)狗獵獾是清代北京社會中下層,尤其是八旗子弟中摔跤習武以及游手好閑之輩的一種癖好,純?yōu)閵蕵范粸楂C取皮肉,故遠出郊野,夤夜出獵,稱為“逛獾”,無異于一種戶外游戲或體育活動,老北京津津樂道,認為這一輩子只有這一個樂兒。

養(yǎng)獾狗、玩大鷹是北京同一社會階層的兩種娛樂癖好,二者有不可分割的聯(lián)系,故俗語有“獾狗大鷹”一辭。玩大鷹就是打鷹、相鷹、馴鷹、放鷹、籠鷹,捕捉野鷹并將其訓練成獵鷹來捕獵野兔的過程,其實這也是滿洲八旗在關外漁獵生活的一種遺留,此風一直延續(xù)到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才告消歇。溥心畬從這些戶外游戲中練就了對自然敏銳的觀察力,對植物、昆蟲、動物的形態(tài)及生長環(huán)境十分熟悉。他晚年回憶“西山櫨樹叢生山谷間,葉圓如扇,經霜而紅,色勝朝霞,其皮可染黃”;“西山石壁上生白花,木本叢生,高不盈尺。其花間瓣六出,背淺紅,形如蓮,大如海棠。萬朵齊開,紛披散雪,謂之繡球花”。這對他以后在繪畫中刻畫表現自然之美有著極大的幫助。

溥心畬所繪松柏總能窺見戒臺寺奇松的影像

溥心畬一直對西山隱居生活眷戀不已,一生中所繪松柏,總是能窺見戒臺寺奇松的影像。其《甲子秋日將出山感懷》:“天風吹河漢,列星西南馳。香飄月中桂,空階露華滋。嶺上白云不相待,秋光欲盡歸莫遲。”甲子是民國十三年(1924),這是溥心畬結束十三年的西山隱居生活重回北京恭王府時的真實心情寫照?;氐奖本﹨⑴c小朝廷政爭之后,他對西山的恬靜仍然不能忘懷,例如其《憶西山未歸》:“一別招提境,趑趄竟若何。青山歸處少,芳草去時多。澗水穿喬木,溪云帶女蘿。經年擯道帙,深負采薇歌。”《城寺聞鈴憶西山草堂》:“招提經夜雨,庭際落清音。遠憶西峰寺,千山云正深。響驚楓浦雁,寒起薊門砧。自愧棲棲者,空勞故國心。”西山隱居的心境,西山的佳山秋水,西山的瑞雪紅葉,成為他今后不斷在繪畫中再現的主題,這也是他之所以能成為一位知名藝術家的蘊奧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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