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古學考卷上
《漢藝文志》今古學經(jīng)傳師法表
《易》,施、孟、梁丘、京、高。案:此五家,今學也。班於今學皆不加「今」字。
《易》,費。案:此一家,古學也。班不言古經(jīng)。
班曰:「漢興,田何注傳之。訖於宣、元,有施、孟、梁丘、京氏,列於學官。而民間有費、高二家之説。劉向以中古文《易經(jīng)》校施、孟、梁丘經(jīng),師古曰:「中者,天子之書也。言中,以別於外。」或脫去『無咎』、『悔亡』。唯費氏經(jīng)與古文同?!?/p>
《尚書經(jīng)》二十九卷。班注:「大小夏侯二家。歐陽經(jīng)三十二卷注?!箮煿旁唬骸复硕啪?,伏生傳授者?!拱福捍私駥W。《尚書古文經(jīng)》四十六卷。班注:「爲五十七篇。」案:此古學,班言古經(jīng)。
班曰:「秦燔書禁學,濟南伏生獨壁藏之。漢興亡失,求得二十九篇,以教齊魯之間。訖孝宣世,有歐陽、大小夏侯氏立於學官?!豆盼纳袝氛?,出孔子壁中。武帝末,魯共王壞孔子宅,欲以廣其宮,而得《古文尚書》及《禮記》、《論語》、《孝經(jīng)》凡注數(shù)十篇,皆古字也。孔安國者,孔子後也,悉得其書,以考二十九篇,得多十六篇。安國獻之,遭巫蠱事,未列於學官。劉向以中古文校歐陽、大小夏侯三家經(jīng)文,《酒誥》脫簡一,《召誥》脫簡二。率簡二十五字者,脫亦二十五字;簡二十二字者,脫亦二十二字。文字異者七百有餘,脫字數(shù)十?!?/p>
《詩經(jīng)》二十八卷,魯、齊、韓三家。案:此三家,今學。
《毛詩》二十九卷。案:此古學,班不言古經(jīng)。
班曰:「漢興,魯申公爲《詩》訓故,而齊轅固生注、燕韓生皆爲之傳。三家皆列於學官。又有毛公之學,自謂子夏所傳,而河間獻王好之,未得立?!?/p>
《禮經(jīng)》七十篇。后氏、戴氏。《記》百三十一篇。七十子後學者所記也。《明堂陰陽》三十三篇。古明堂之遺事。《王史氏》二十一篇。七十子後學者。劉向《別録》云:「六國時人也?!?/span> 《曲臺后蒼》九篇。案:此今學。
《古經(jīng)》五十六卷。《周官經(jīng)》六篇。王莽時劉歆置博士。師古曰:「即今之《周官禮》也。亡其《冬官》,以《考工記》充之?!拱福捍斯艑W,班言古經(jīng)。
班曰:「漢興,魯高堂生傳《士禮》十七篇。訖孝宣世,后蒼最明。戴德、戴聖、慶普皆其弟子,三家立於學官?!抖Y古經(jīng)》出於魯淹中?!?/p>
《春秋經(jīng)》十一卷。公羊、穀梁二家。《公羊傳》十一卷?!斗Y梁傳》十一卷。公羊子,齊人。穀梁子,魯人。案:此今經(jīng)。
《古經(jīng)》十二篇?!蹲笫蟼鳌啡怼?span >左丘明,魯太史。案:此古學,班言古經(jīng)。
班曰:「《公羊》、《穀梁》立於學官?!?/p>
《論語》,《魯》二十篇,《齊》二十二篇。多《問王》、《知道》。案:此今經(jīng)。
《古》二十一篇。出孔子壁中,兩《子張》。案:此古學,班言古經(jīng)。
班曰:「漢興,有魯、齊之説。傳《齊論》者,昌邑中尉王吉、少府宋畸、御史大夫貢禹、尚書令五鹿充宗、膠東庸生,唯王陽名家。傳《魯論語》者,常山都尉龔奮、長信少府夏侯勝、丞相韋賢、魯扶卿、前將軍蕭望之、安昌侯張禹,皆名家。張氏最後,而行於世?!?/p>
《孝經(jīng)》一篇。十八章。長孫氏、江氏、后氏注、翼氏四家。案:此今學。
《古孔氏》一篇。二十二章。劉向云:「古文字也?!妒苏隆贩譅懚玻对痈覇栒隆窢懭?,又多一章,凡二十二章。」案:此古學。
班曰:「漢興,長孫氏、博士江翁、少府后蒼、諫大夫翼奉、安昌侯張禹傳之,各自名家,經(jīng)文皆同。唯孔氏壁中古文爲異?!焊改干m(xù)莫大焉』,『故親生之膝下』,諸家説不安處,古文字讀皆異。」
案:此漢人今、古分派之始也。經(jīng)在先秦前已有二派,一主孔子,一主周公,如三《傳》是也。齊魯,今學;燕趙,古學。漢初儒生達者皆齊魯,以古學爲異派,抑之,故致微絶。當時今學已立學官,而民間古學間有傳者。如《毛詩》、《費易》。後孔壁古經(jīng)出,好古之士復據(jù)此與今學相難,今學亦無以奪之。雖不立學官,隱有相敵之勢。至于劉歆校書得古文,古學愈顯。世以孔壁所出經(jīng)皆古字,別異于今學,號曰「古經(jīng)」,與博士本並行。至後漢,而今、古之名立矣。
《五經(jīng)異義》今古學名目表

許氏《説文序》,其偁《易孟氏》、《書孔氏》、《詩毛氏》、《禮周官》、《春秋左氏》、《論語》、《孝經(jīng)》,皆古文也。案:《漢書·藝文志》「孟」當作「費」。
案:西漢今學立在學官,古學傳之民間,當時學者稱古學爲「古文」。蓋博士説通行,惟古爲異,故加號別異,目爲古也。至於東漢,古學甚盛,遂乃加博士説以「今」字。故班氏以前猶無「今」號,至許氏《異義》,乃今、古並稱。古號得於西京,今號加於東漢,合而觀之,端委可尋矣。
《五經(jīng)異義》今與今同古與古同表
許君《五經(jīng)異義》臚列今、古師説,以相折中。今與今同,古與古同,二者不相出入,足見師法之嚴。今就陳本標厥名目,以見本原,條其異同,使知舊本二派,自鄭君以後乃亂之也。
今《易》京氏説 一
《易》孟、京説 一
《易》孟、京,《春秋》公羊説 一
《易》孟氏、《韓詩》説 一
案:以上今《易》孟、京説,全與古學異,與今學《春秋》、《詩》同。
今《尚書》歐陽説 二
今《尚書》歐陽、夏侯説 四
夏侯、歐陽説 一
案:以上今《尚書》歐陽、夏侯説,全與古學説不同。
今《韓詩》説 一
今《詩》韓、魯説 一
《詩》齊、魯、韓,《春秋》公羊説 一
《韓詩》説 二
《詩》齊説、丞相匡衡説 一
治《魯詩》丞相韋玄成説 一
案:以上今《詩》魯、齊、韓三家説,全與古學異,與今學《春秋公羊》同。
今《春秋》公羊説 七
《春秋》公羊説 四
《春秋》公羊、穀梁説 二
《公羊》説 二十三
《穀梁》説 二
《春秋》公羊董仲舒説 一
《公羊》以爲,《穀梁》亦以爲一
大鴻臚眭生説 一
議郎尹更始、待詔劉更生等議一
案:以上今《春秋》穀梁、公羊説,與古學全異。
今《禮》戴説 三
今大戴《禮説》 二
今《禮》戴、《尚書》歐陽説 一
《禮》戴及匡衡説 一
大戴説 一
戴説 一
《戴禮》及《韓詩》説 一
《禮》戴説 一
戴《禮》、《公羊》説 一
案:以上今《禮》戴説,全與古學異,與今《尚書》、《詩》同。
今《孝經(jīng)》説 二
《孝經(jīng)》説 一
今《論語》説 一
案:以上今《孝經(jīng)》、《論語》説注,與古學全異。
古《尚書》説 九
古《毛詩》説 三
《毛詩》説 六
古《左氏》説 二
古《春秋左氏》説 五
古《春秋左氏傳》説 二
《春秋左氏》説 三
《左氏傳》 四
《左氏説》 二十四
奉德侯陳欽説一
古《周禮》説 十二
古《周禮》、《孝經(jīng)》説 一
《周禮》説 二
侍中騎都尉賈逵説 一
案:以上古《尚書》、《毛詩》、《左氏春秋》、《周禮》説,全與今《禮》異,而自相同。審此,足見古《禮》自爲古《禮》一派,與今異也。其有誤説三條,一爲《穀梁》、《公羊》與《左氏》同,一爲貢禹與《古文尚書》同,駁見下卷。
鄭君以前今古諸書各自爲家不相雜亂表

注
今古學統(tǒng)宗表

今古學宗旨不同表

注
今學損益注古學禮制表 此專表今、古不同者。

注
注
案:今異于古,皆孔子損因周制之事。擬撰《今古禮制不同表》,姑發(fā)其凡,以示義例。
今學因仍古學禮制表 此專表今、古相同者。

案:今、古相同,此孔子因仍周制不改者也。擬撰《今古禮制通用表》,姑發(fā)其凡,以示義例。
今古學流派表

《兩戴記》今古分篇目表


注
今古學專門書目表注



注
今古兼用雜同經(jīng)史子集書目表注

《公羊》改今從古《左傳》改古從今表注

案:《公羊》今學,有改今從古之條;《左傳》古學,有從今改古之條。蓋《公羊》居近燕、趙,有雜采;《左傳》屈於經(jīng),又不能不宛轉(zhuǎn)求通。二家其事相同,一因乎地,一求合于經(jīng)之故也。姑發(fā)其例如此,不詳録也。《王制》、《周禮》、《國語》、《孝經(jīng)》皆自成一説,不求合於人,故與二傳不同。
今古各經(jīng)禮制有無表

案:以上禮制有無,舊説多牽混言之。今表其有無,無者即可不言此禮。擬通撰定一表,姑發(fā)其例如此。
今古各經(jīng)禮制同名異實表

案:以上各經(jīng)同名實異者,此當分別觀之。後儒不知,混爲一説,則名實淆矣。擬撰《群經(jīng)同實異名表》,姑發(fā)其例如此。
今古各經(jīng)禮制同實異名表

案:以上各經(jīng)同實異名者,此當分別觀之。後儒不知,混爲一説,則名實淆矣。擬撰《群經(jīng)同實異名表》,姑發(fā)其例如此。
今古學魯齊古三家經(jīng)傳表

案:今、古之分,魯篤守《王制》,于今學爲純。古學全用《周禮》,于古爲純。南北相馳,辛甘異味,齊學本由魯出,間居兩大之間,不能不小用古學,如《公羊》是也。漢博士唯齊學盛,以伏生、公孫弘皆齊學也。魯學《易》、《書》皆不傳,蓋亡在漢初,非舊亡也。今立此表以明三派,以魯、古爲準,齊消息于其中。亦如《春秋》日、月、時例,月在中無正例,三學之齊即《春秋》之月例也。
鄭君以後今古學廢絶表

今學盛于西漢古學盛于東漢表

案:今學盛于西漢,屏斥古學不得顯。古學盛于東漢,今學寖微。二學積爲仇敵,相與參商。馬融指博士爲俗儒,何休詆古文爲俗學??梢娻嵕郧埃W自爲水火,不茍同也。
今古學經(jīng)傳存亡表

今古學考卷下
舊擬今、古學三十論目,欲條説之,倉卒未能撰述。謹就《經(jīng)話》中取其論今、古學者,以爲此卷。中多未定之説,俟有續(xù)解,再從補正。
今、古二派,各自爲家,如水火、陰陽,相妨相濟,原當聽其別行,不必強爲混合。許君《異義》本如《石渠》、《白虎》,爲漢制作。欲于今、古之中擇其與漢制相同者,以便臨事緣飾經(jīng)義,故累引漢事爲斷。又言叔孫通制禮云云,皆爲行事計耳;至書之並行,兩不相背,則不欲混同之也。鄭君駁《異議》時,猶知今、古不同,各自成家,至于撰述,乃忘斯旨。注古《周禮》用《王制》,箋《毛傳》用《韓詩》,注《古文尚書》用夏侯、歐陽説。夫説經(jīng)之道,與議禮不同。議禮可以斟酌古今,擇善而從;説經(jīng)則當墨守家法,雖有可疑,不能改易,更據(jù)別家爲説。今注古學,乃欲兼有今學之長,采今易古,正如相者嫌一人耳目不好,乃割別人耳目補之,不惟無功,而且見過。使鄭君作注時,猶存《駁異義》之見,則分別今、古,先師之法不致盡絶。乃前後異轍,使今、古之派遂至漢末而絶也,惜哉!
許君雖于今、古互有取舍,不過爲漢制緣飾。至于各經(jīng)家法,聽其別行,不欲牽合之也。如明堂説,許案云:「今禮、古禮各以其義説,無明文以知之?!褂帧豆颉贰ⅰ蹲笫稀氛h朝聘不同,許案云:「《公羊》説,虞夏制;《左氏》説,周禮。《傳》曰『三代不同物』,明古今異説?!故窃S以今、古不同,不欲混通也。又諸侯夫人喪,《公羊》、《左氏》異説。許案云:「《公羊》説,同盟諸侯薨,君會葬;其夫人薨,又會葬。是不遑國政而常在路。《公羊》、《左氏》説俱不別同姓、異姓?!豆颉费援敃?,以爲同姓也;《左氏》云不當會,據(jù)異姓也?!故窃S以今、古各有所據(jù),不欲強同也。至其餘條,或云從《左氏》,或云從《周禮》,亦自定一尊,不欲含混。至鄭氏著書,乃全與此意反矣。
《異義》久亡,今就陳氏輯本考之,所存將近百條。今與今同,古與古同,各爲朋黨,互相難詰,以其門戶原異,故致相歧也。中惟三條古與今同者注?!斗Y梁》説「葬不爲雨止」,統(tǒng)尊卑而言;《左氏》説:「庶人不爲雨止?!埂豆颉氛h:「雨不克葬,謂天子諸侯也。卿大夫臣賤,不能以雨止?!勾恕豆颉穮⒂霉艑W之言也?!豆颉氛h:「臣子先死,君父名之?!埂蹲笫稀氛h:「既沒,稱字而不名?!乖S以爲《穀梁》同《左氏》。按此皆後師附會之説,于經(jīng)傳無明文,同異無關(guān)于今、古禮制者也。又引《魯詩》説:丞相匡衡以爲「宗廟宜毀」;《古文尚書》説:「宗廟不毀。」許據(jù)《公羊》御史大夫貢禹説,同《古文尚書》不毀。按毀與不毀,經(jīng)無其證,凡此所同,皆無明據(jù),至于大綱,無或參差也。
孔子初年問禮,有「從周」之言,是尊王命、畏大人之意也。至于晚年,哀道不行,不得假手自行其意,以挽弊補偏;于是以心所欲爲者書之《王制》,寓之《春秋》,當時名流莫不同此議論,所謂因革繼周之事也。後來傳經(jīng)弟子因爲孔子手訂之文,專學此派,同祖《王制》。其實孔子一人之言,前後不同。予謂從周爲孔子少壯之學,因革爲孔子晚年之意者,此也。
鄭君注《禮記》,凡遇參差,皆以爲殷、周異制。原今、古之分,實即此義。鄭不以爲今、古派者,蓋兩漢經(jīng)師已不識《王制》爲今學之祖,故許君以《公羊》「朝聘」爲虞夏制,鄭君以《王制》爲殷禮。但知與《周禮》不合,而不知此爲孔子手訂之書,乃改周救文大法,非一代所專,即今學之本也。今于數(shù)千年後得其根源,繼絶扶微,存真去僞,雖清劃繁難,固有不能辭者矣。
《王制》、《祭統(tǒng)》,今學;《祭法》,古學。二者廟制、祭時一切不同,且故意相反。兩漢經(jīng)師言廟制、祭儀,皆牽混説之。特以之注經(jīng),則自鄭君始。議禮之事各有意見,多采輯諸説以調(diào)停其間,不能由一人之意,此議禮之説多不可據(jù)也。
今、古經(jīng)本不同,人知者多。至于學官皆今學,民間皆古學,則知者鮮矣。知今學同爲魯齊派,十四博士同源共貫,不自相異;古學爲燕趙派,群經(jīng)共爲一家,與今學爲敵,而不自相異,則知者更鮮矣。知今學同祖《王制》,萬變不能離宗;《戴禮》今、古雜有,非一家之説;今、古不當以立學不立學爲斷;古學主《周禮》,隱與今學爲敵;今禮少,古禮多;今禮所異皆改古禮等説,則西漢大儒均不識此義矣,何論許、鄭乎!
魯、齊、古三學分途,以鄉(xiāng)土而異。鄒與魯近,孟子云「去聖人居,若此其近」,蓋以魯學自負也。荀子趙人,而游學于齊,爲齊學?!俄n詩》燕人,傳今學而兼用古義,大約游學于齊所傳也?!度辶謧鳌分^其説頗異,而其歸同。蓋同鄉(xiāng)皆講古學,一齊衆(zhòng)楚,不能自堅,時有改異。此韓之所以變齊也。而齊之所以變魯者,正亦如此。予謂學派由鄉(xiāng)土風氣而變者,蓋謂此也。
群經(jīng)之中,古多于今,然所以能定其爲今學派者,全據(jù)《王制》爲斷?!度洝分錉懡駥W者,以與《王制》合也?!抖Y記》冠、昏、鄉(xiāng)飲、射義所以知爲今學者,以與《王制》同也。同者從同,異者自應從異,故舊説淵源,皆不足據(jù)。蓋兩漢末流,此意遂失,混合古、今,雖大家不免。如劉子政有古禮制,馬融説六宗偶同伏説是也。審淄澠,定宮徵,毫釐之差,千里之失,不亦難哉!
初疑今派多于古,繼乃知古派多于今。古學《周禮》與《左傳》不同,《左傳》又與《國語》不同,至于《書》、《詩》所言,更無論矣。蓋《周禮》既與《國語》、《周書》不同,《左傳》又多緣經(jīng)立義之説。且古學皆主史冊,周歷年久,掌故事實,多不免歧出,故各就所見立説,不能不多門。至于今學,則全祖孔子改制之意,只有一派,雖後來小有流變,然其大旨相同,不如古學之紛繁也。
《論語》:「周監(jiān)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從周?!勾丝鬃映跄曛?,古學所祖也。「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樂則《韶舞》?!勾丝鬃油砟曛?,今學所祖也。又言夏殷因革,繼周者,百世可知。按《王制》即所謂繼周之王也,因于周禮,即今學所不改而古、今同者也,其損益可知?!锻踔啤犯闹苤?,皆以救文勝之弊,因其偏勝,知其救弊也。年歲不同,議論遂異。春秋時諸君子皆欲改周文以相救,孔子《王制》即用此意,爲今學之本旨。何君解今禮,以爲《春秋》有改制之文,即此意也,特不知所改之文,全在《王制》耳。
今、古之分,鄭君以前無人不守此界畔。伏《尚書》、三家《詩》無論矣。何君《公羊解詁》不用古説,其解與《周禮》不同者,皆以爲《春秋》有改制之事,不強同《周禮》,此今學之派也。至于許君《説文》用古義,凡今文家皆以博士説目之,屏爲異義。至于杜、鄭、興、衆(zhòng)父子。賈、馬,其注《周禮》、《左傳》、《尚書》,皆不用博士説片語隻字。《五經(jīng)異義》焉有以今學長于古義一條目?今説既爲俗儒,不可據(jù)以爲用今學也。至于引用諸書,亦惟用古派,從不用《王制》。其分別異同,有如陰陽、水火之不能強同。鄭司農(nóng)注大司徒五等封地,全就本經(jīng)立説,不牽涉《王制》。其注諸男方百里一條云:「諸男食者四之一,適方五十里,獨此與五經(jīng)家説合耳?!蛊渌^之「五經(jīng)家」者,即《王制》子男五十里之説也?!懂惲x》謂之今文,《説文》目爲博士,斥爲異説,不求雷同。即此可見東漢分別今、古之嚴。自鄭康成出,乃混合之??珊煺?,則含混説之;文義分明者,則臆斷今説以爲殷禮。甚至《曲禮》古文異派,亦以爲殷禮。鄭君受賈、馬之學而兼采今文,今欲刪其混合以反杜、馬之舊。須知此非予一人之私言,乃兩京之舊法,試爲考釋,必知不謬矣。
今、古之混亂,始于鄭君,而成于王子雍。大約漢人分別古、今甚嚴,魏晉之間厭其紛爭,同思畫一。鄭君既主今、古混合,王子雍茍欲爭勝,力返古法,足以摧擊鄭君矣,殊乃尤而效之,更且加厲?!都艺Z》、《孔叢》皆其僞撰,乃將群經(jīng)今、古不同之禮,託于孔子説而牽合之。如《王制》廟制,今説也;《祭法》廟制,古説也;各爲規(guī)模,萬難強同者也。而《家語》、《孔叢》之言廟制者,則揉雜二書爲一説。鄭君之説,猶各自爲書;至于王氏,則並其堤防而全潰之。後人讀其書,愈以迷亂,不能復理舊業(yè),皆王氏之過也,故其混亂之罪,尤在鄭君之上。欲求勝人,而不知擇術(shù),亦愚矣哉!
鄭君以前,古學家著書,不惟不引據(jù)《王制》師説,並《公》、《穀》二傳、三家《詩》、今文《尚書》、今《易》,凡今學之言,避之如洪水猛獸。惟其書今、古雜有,或原無今、古派之分者,乃用之。如杜、鄭、賈、馬之引《孟子》、《論語》、《禮記》是也。引《春秋》,則惟《左氏傳》。至于引二《傳》「跛者迓跛者」條,則亦但引其文句而不言書名,皆足見其門戶之峻厲也。
《禮運》、《禮器》、《郊特牲》孔子告子游,皆古學説,此孔子未作《春秋》以前「從周」之言。至于作《春秋》以後,則全主今學,如《大戴》告哀公之《三朝記》,全與《王制》、《穀梁》合是也??鬃觽鹘駥W派時,受業(yè)早歸者未聞,故弟子有專用古學者。又或別爲不受業(yè)之隱君子所爲。然大約出于受業(yè)者多,因欲與受業(yè)之今學分別,故權(quán)以古學爲不受業(yè),非弟子遽無古學者也。
《緯》云:「志在《春秋》,行在《孝經(jīng)》。」 《孝經(jīng)》皆已成之跡,《春秋》則虛託空言。故予意以《孝經(jīng)》爲古學,《春秋》爲今學,《論語》爲今、古雜。以《孝》屬行,行必從周;《春秋》屬志,志有損益;《論語》少壯晚年之語皆有,故不一律,大約從今者多。至于《孝經(jīng)》有今學,《春秋》有古學,《論語》有今、古兩派,此皆後來附會流派,孔子當日不如此分別也。
《論語》因革、損益,唯在制度,至于倫常義理,百世可知。故今、古之分,全在制度,不在義理,以義理今、古同也。至于弟子之大義,經(jīng)師之推衍,乃有取舍不同、是非異致之説。揆之于初,無此分別?!懂惲x》所録師説,半皆東漢注解家言,索虛爲實,化無爲有,種種附會,都非原旨。然既欲各立門戶,則好惡取舍,亦不能不小有改動。言各異端,亦不必強同,但讀者須知此非今、古正義,不蔽錮于許説,可也。近言今、古派者皆本原于《異義》,今不盡據(jù)之。
今、古之分,或頗駭怪,不知質(zhì)而言之,沿革耳,損益耳。明之制不能不異於元,元之制不能不異於唐宋。今學多用殷禮,即仲弓「居敬」之意;古學多用周禮,即《中庸》「從周」之意。今制與古不同,古制與今異派,在末流不能不有緣飾附會之説。試考本義,則如斯而已,故不必色駭而走也。
魯爲今學正宗,燕趙爲古學正宗,其支流分派雖小有不同,然大旨一也。魯乃孔子鄉(xiāng)國,弟子多孔子晚年説,學者以爲定論,漢人經(jīng)學,以先師壽終之傳爲貴,亦如佛家衣鉢真?zhèn)髦h也。故篤信遵守。初本以解《春秋》,習久不察,各是所長,遂以徧説群經(jīng)。此魯之今學爲孔子同鄉(xiāng)宗晚年説以爲宗派者也。燕趙弟子,未修《春秋》以前,辭而先反,惟聞孔子「從周」之言;已後改制等説未經(jīng)面領(lǐng),因與前説相反,遂疑魯?shù)茏觾^爲此言依託孔子。如漢人傳經(jīng)別雜異端,乃自託于師終時手授其傳,故弟子不信其書之比。故篤守前説,與魯學相難。一時隱君子習聞周家故事,亦相與佐證,不信今學而攻駁之,乃有《周禮》、《左傳》、《毛詩》之作。自爲朋黨,樹立異幟,以求合于孔子初年之説。此古學派爲遠于孔子兼采時制,流爲別派者也。其實今學改者少,不改者多;今所不改,自當從古。凡解經(jīng),茍今學所不足,以古學補之可也。齊人間于二學之間,爲鄉(xiāng)土聞見所囿,不能不雜采,乃心欲兼善,遂失所繩尺。不惟用今學所無,並今學有明文者,亦皆喜新好異,雜入古説,今不爲今,古不爲古,不能施行。然九家之中有雜家一派,則兼收並蓄,志在包羅,亦學人積習也。昔人云:「仲尼沒而微言絶,七十子喪注而大義乖?!勾酥娂?,大約七十子喪之後乎!皆不善學者之所致耳。
《易》、《書》、《詩》、《春秋》、《儀禮》、《周禮》、《孝經(jīng)》、《論語》今、古之分,古人有成説矣;唯《戴記》兩書中諸篇自有今、古,則無人能分別其説。蓋《戴記》所傳八十餘篇,皆漢初求書官私所得,有先師經(jīng)説,有子史雜鈔,最爲駁雜。其采自今學者,則爲今學家言;采自古學者,則爲古學家言。漢人以其書出在古文之先,立有博士,遂同以爲今學。此今、古所以混淆之始,非鄭康成之過也。然考《異義》,雖以《戴禮》爲今説,而杜、賈諸家注《周禮》、《左傳》,于《戴記》有引用之篇,有不引用之篇。是當時雖以《戴禮》爲今學,而古文家未嘗不用其説,足見其書之今、古并存矣。今之分別今、古,得力尤在將《戴禮》中各篇今、古不同者歸還本家,《戴記》今、古定,群經(jīng)之今、古無不定矣。予以《王制》爲今學之祖,取《祭統(tǒng)》、《千乘》、《虞戴德》、《冠義》、《昏義》、《射義》、《聘義》、《鄉(xiāng)飲酒義》、《燕義》等篇注之,附于今派。取《祭法》篇爲古《國語》説;又取《玉藻》、《盛德》、《朝事》等篇爲古《周禮》説;又以《曲禮》、《檀弓》、《雜記》爲古《春秋左氏》説。詳見《禮記今古篇目表》。至于其餘,或爲《儀禮》説,或爲《詩》、《禮》、《孝經(jīng)》説,陰陽五行説,學問派、子史派、陰陽五行派,無今、古之分及今、古雜用者,都爲考訂。每篇各自爲注,以類相從。再不求通別家,牽混異解?!洞饔洝芬幻?,則群經(jīng)無不大明。蓋以《記》中諸篇經(jīng)説居十之七八,自別入《記》中,經(jīng)不得記不能明,記不得經(jīng)無以證,仳兩傷,甚至援引異説以相比附,故注解愈多,經(jīng)意愈晦,經(jīng)學亦愈亂。今爲合之,如母得子,如石引鍼,瓜分系別,門戶改觀,群經(jīng)因此大明,故云得力處全在解得《戴記》。予以《王制》解《春秋》,無一字不合,自胡、董以來絶無此説。至以《戴記》分隸諸經(jīng),分其今、古,此亦二千年不傳之絶學。微言大義,幸得粗窺,故急欲成之?;蛞源苏h爲過奇,不知皆有所本,無自創(chuàng)之條,特初説淺而不深,偏而不全,心有餘而力不足,形近是而實則非;久乃包羅小大,貫穿終始,采花爲蜜,集腋成裘,無一説不本前人,無一義仍襲舊説,積勞苦思,歷數(shù)年之久,于盤根錯節(jié),外侮內(nèi)憂,初得彌縫完善,而其得力尤在分隸《戴記》,觀前表及《兩戴章句凡例》可見。
或問:《王制》制度,孔子全用殷禮,抑亦別有所本?曰:孔子答顔子參用四代,《王制》言巡狩與《堯典》合,則不獨殷禮矣。又《緯》云殷五廟,周七廟;尹更始説《穀梁》七廟,據(jù)周;天子稱崩,劉向説亦云據(jù)周;是《王制》參用四代之證。然《中庸》云:「吾説夏禮,杞不足徵;吾説注殷禮,有宋存焉?!故谴呵飼r,夏以前禮制皆殘缺不可考。大約孔子意在改制救弊,而虞樂、夏時以外多不可考,故建國立官,多用殷制,《緯》云《春秋》用殷禮是也。《説苑》引伊尹説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事,與董子同,是立官用殷禮也?!毒暋吩埔缶羧龋芫粑宓?,今爵五而地三,是亦用殷禮也。《春秋》有故宋之説;《穀梁》主王後其先殷人二義;孔子卒,殯用殷禮。故《春秋》見司馬、司城二官,明改制用殷禮三公也?!兑蟊炯o》伊尹説湯以素王之法,與《春秋》素王義同。史公素王妙論,亦以伊尹爲主,豈「素王」二字亦從伊尹來耶?説者以素爲從質(zhì)之義,史公論范、計,亦質(zhì)家意,豈素王爲伊尹説樸質(zhì)之教,孔子欲改周文,倣于伊尹從質(zhì)之意而取素王,故《春秋》多用殷禮耶?
或以今、古爲新派。曰:此兩漢經(jīng)師之舊法也。詳見前卷。以《王制》主今學無據(jù)。曰:俞蔭甫先生有成説矣。以《國語》在《左傳》先爲無考。曰:此二書爲二人作,趙甌北等早言之矣。《戴記》有今有古,鄭、馬注《周禮》、《左傳》已有此決擇矣。今、古二家各不相蒙,今、古先師早有此涇渭矣。以今、古分別禮説,陳左海、陳卓人已立此宗旨矣。解經(jīng)各還家法,不可混亂,則段玉裁、陳奐、王劼注《毛詩》已刪去鄭《箋》矣。以《禮記》分篇治之,則《隋志》已有《中庸》、《喪服》、《月令》單行之解矣。今與今合,古與古合,不相通,許君《異義》早以類相從矣。考訂《戴記》簡篇,則劉子政、鄭康成已有分別矣。今之爲説,無往非因,亦無往非創(chuàng);舉漢至今家法融會而貫通之,以求得其主宰。舉今、古存佚群經(jīng),博覽而會通,務還其門面,並行而不害,一視而同仁。彼群經(jīng)今、古之亂,不盡由康成一人。今欲探抉懸解,直接卜左,則舉凡經(jīng)學蒙混之處,皆欲積精累力以通之,此作《今古考》之意也。
今、古之分,于經(jīng)傳以《王制》、《周禮》、三《傳》、《戴記》爲證,于禮制以宗廟、禘祫、田稅、命官、制祿爲證,可謂詳明。然此別其異同,試以「會同」明其意旨?!墩撜Z》有會同,是當時本有會同,故公西舉之,此《論語》據(jù)古學之證也?!吨芏Y》有會同,合于《論語》,是《周禮》用舊儀典冊之證也?!洞呵铩窡o同,是孔子不守周禮,自立新制之證也?!蹲髠鳌窡o同,是《左傳》緣經(jīng)立説,經(jīng)所無者不能有之證也?!稌び碡暋?span >注、《詩·車攻》有會同,此夏、周有會同之旁證也?!秶Z》、《孝經(jīng)》無會同,此別派異于《周禮》之證也。即此一事考之,前後沿革,本原派別,皆可由之而悟。語簡事繁,學者當舉一反三也。
予撰《今古禮制分類鈔》,以徐、秦《通考》爲藍本,分今爲五派,古爲六派,詳見前《流派表》中。以爲正宗。凡古有今無、今古同、今古雜者,別立三門收之,子、緯亦附焉。至《易》、《書》、《詩》舊皆同列,既無明文,惟據(jù)注疏分隸,今盡削落,不以爲據(jù);其有明文者,分爲四代制,以入《沿革表》?!墩撜Z》今、古兼有,亦如《禮記》分篇例,各從其類。漢人《易》、《書》、《詩》、《孝經(jīng)》皆分今、古,誤説也;以《易》、《詩》證禮制,亦誤據(jù)也?!抖Y記》兼有今、古,以隸今學,誤也;《論語》今、古雜,今、古二家立二派,各爲家法説之,亦誤也。今盡汰誤説,別立新門,學者據(jù)此分鈔分説,禮制涇渭判然,不啻江河,執(zhí)此治經(jīng),庶有澄清之效。
《司馬法》司馬主兵, 《王制》之傳也。其言兵制出師,與《周禮》不合,蓋全主《王制》也。《孔叢子·軍制篇》間于今、古之間,有用《周禮》之文,有用《司馬法》之文。今凡與《王制》、《司馬法》同者,則以入《王制》;與《周禮》同者,入古也。又考《司馬》逸文與《王制》同見于孔、賈諸疏所引者,今本乃無之。豈孔、賈所引別一書,今存本乃穰苴書歟?
三統(tǒng)循環(huán),由周而夏,此質(zhì)家矯枉之言,孔子不主此議。周末名流,競欲救文。老、尹、桑、莊,厭棄文敝,至于排仁義,不衣冠。矯枉者必過其正,此諸賢之苦心,救世之良藥也。然風氣日開,文明漸備,宜俗所安,君子不改,情文交盡,來往爲宜,若欲改周從夏,不惟明備可惜,亦勢所不行。繼周不能夏制,亦如繼唐、虞之不能用羲、軒也。子桑伯子,欲復夏禮者也;《説苑》言孔子往見論文質(zhì)之事。《論語》所謂「簡」,謂夏制也;「敬」,謂殷制也??鬃釉S伯子之質(zhì),仲弓以繼周不能用夏,惟當用殷,小參夏意,深明損益,洞達治體,與孔子語顔子意相合。故夫子以南面嘉之,謂可與言繼周之事。《王制》用殷禮,仲弓有啟予之助。又孔子言服周冕,非獨取一冕,凡儀注等威、章服、文藻之事,皆從冕推之,故儀禮以及威儀皆不改也?!赋艘筝`」,「輅」取實用,務于致遠,凡制官、爵命《王制》所改之事,皆其太甚,有害無益者也。至于夏制,所取者少,人事日文,不能復古。惟天道尚質(zhì),行時郊祀,大約皆夏正也,假時、輅、冕以示其例而已。四科之中,顔子、仲弓以德行見。制作精意,二子得聞,以下偏才,舍大謀細矣。所改者今,不改者古,觀其因革之原,而今、古之事思過半矣。
周制到晚末積弊最多,孔子以繼周當改,故寓其事于《王制》。如因尹、崔世卿之事,乃立選舉之政;因閽弒吳子之事,乃不使刑者守門;因諸侯爭戰(zhàn),乃使二伯統(tǒng)制之;國大易爲亂,乃限以百里;日月祭之瀆祀,乃訂爲四時祫祭;厚葬之致禍,乃專主薄葬。凡其所改,專爲救弊,此今學所以異古之由。至于儀禮節(jié)目與一切瑣細威儀,皆仍而不改。以其事文郁足法,非利弊所關(guān),全用周制,故今學《祭統(tǒng)》、《祭禮》儀注與古學《祭義》同也。凡今學改者少,其不改者皆今、古同儀?!抖Y記》雖爲今學,然所言與經(jīng)不相倍,以此仍用周制之故。通考《分類鈔》,凡今無者別爲一冊,入此門者,皆今、古所同者也。
今學祇一派。雖齊、韓參用古學,然其主今學處無異説也。古學則在經(jīng)已有數(shù)派,不能同。故《今古分類鈔》凡專派與所無,皆爲注明。如會同爲《周禮》專派,禘嘗爲《孝經(jīng)》專派。他家所無者,入之。又《周禮》無禘祫;《左》、《國》無祫;《周禮》朝、覲、宗、遇分四時,爲專派;《左》、《國》有朝無覲、宗、遇;並爲注明分隸。治古學者當守此界限,亦如今、古之嚴,不可但因其俱爲古學,遂蒙混而説之,如前人之混亂今、古也。
今、古之分,本以禮制爲主。至于先師異解,漢人因其異師,亦以爲有今、古之別,實則非也。如爵制之大小,罍制之異同,六宗之名目,社主之松柏,既無所據(jù),何分古、今?又《尚書》稽古有「同天」、「順考」之異説,然無關(guān)禮制,隨便可也。因「同天」偶爲今學家言,「順考」偶爲古學家言,學者亦遂以爲今、古有所分別,實則不然。今學附庸,古《周禮》無附庸?!懂惲x》古學説有附庸,此亦後師誤説。許氏有「從今改古」之條,皆此類也。
今學禮,漢以前有《孟》、《荀》、《墨》、《韓》可考。古學則《國語》、《周書》外,引用者不少注。漢初燕趙之書不盛傳,賈、張以外少所引用,然不能謂其出於晚近也。
今天下分北、南、中三皿,予取以爲今、古學由地而分之,喻古爲北皿,魯爲南皿,齊爲中皿。北人剛強質(zhì)樸,耐勞食苦,此古派也。南人寬柔敦厚,溫文爾雅,此魯派也。中皿間於二者之間,舟車並用,麥稻交儲,習見習聞,漸染中立,此中皿派也。齊學之兼取古、今義,正如此。
《孝經(jīng)》、《論語》,《漢志》有今、古之分。今欲復二派之舊,其事頗難?!缎⒔?jīng)》爲古派,全書自成首尾?!墩撜Z》則採録博雜,有爲今學所祖,有爲古學所祖。欲一律牽合,於今、古説必多削足合屨之失。然舊有古、今二派,又不能強合之,竊欲仍分爲二家?!墩撜Z》今學詳今,古學詳古,凡異説皆注明,如附解存異之例。至于《孝經(jīng)》,純以今學説之,則又用《左傳》以古禮説《春秋》之法。好學深思之士,必能成此書也。
今、古經(jīng)傳,唯存《春秋》。《王制》、《周禮》皆三《傳》所據(jù)以爲今、古之分者。四家爲今、古之正宗,同異之原始。二門既別,然後先師各囿所習,推以説《易》、《書》、《詩》、《論語》、《孝經(jīng)》。凡此五經(jīng)今、古之説,皆後來附會之談,非本義也。説《春秋》得孔子修述之旨者,三《傳》之中唯《穀梁》。説《易》、《書》、《詩》、《論語》、《孝經(jīng)》,皆當力求秦漢以前之説。故五經(jīng)今、古先師之説,多與以前同。今當以秦以前者爲正義,漢以後者爲晚説也。
《藝文志》「《孝經(jīng)》」下云:「各家經(jīng)文皆同,惟孔氏壁中古文爲異?!焊改干?,續(xù)莫大焉』,『故親生之膝下』,諸家説不安處,古文皆異。」《孝經(jīng)》古文異今文,不審是先秦原文,抑漢後譯改?然必有不安,其説乃異,是今文自招之也?!蹲髠鳌菲平駥W,其所以立異之處,亦如《孝經(jīng)》,多由今説不安,或弟子主張?zhí)^,或義例繁難不能畫一之處,古傳則必別立一説以易之。如何氏《日月例》,何怪唐宋人極詆之?范注不知《春秋》用《王制》,何怪其據(jù)《周禮》以駁傳?茍能盡明今學,則其事理平實,人亦何苦而思易之?空穴來風,終當自尤也。
今以《穀梁》、《左氏》爲今、古學根本,根本已固,然後及《禮》與《易》、《書》、《詩》等經(jīng)。蓋古、今起于《春秋》與《王制》、《周禮》,餘皆先師推所習以説之者?!督y(tǒng)宗表》即此意也。根本已立,然後約集同人以分治群經(jīng),人多經(jīng)少,當易成也。
今、古説,其見《異義》者,多非其實。大約出於本書者爲上,其稱某家説者多附會之談。許君於其互異者,每以有明文、無明文爲説。是有明文爲可據(jù),無明文爲不足據(jù)也。而明文之説,又以平實者爲正,如三公、九卿之類是也。推例爲附會,如《易》家以六龍定六馬,《詩》家以譚公爲稱公是也。學者不察,則附會之説最易誤人。凡人説一事,口之所出多流爲歧異,如明堂、郊、禘諸説紛紜是矣。又六宗之説,至二十餘家不同,有何明文?皆意爲之。此不足據(jù)也。先師主持一説,末流每至附會。如《公羊》本素王,因素王之義遂附會以爲王魯是也。有震驚張皇之色,乃過情虛擬之詞。今者細爲分出,務使源流派別,一覽而明。其于《異義》所言,不無千慮一得矣。
《詩》、《書》有四代異制,以今、古學説之,皆非也。然先師既主此説,則不能不婉轉(zhuǎn)以求通,所謂削足適屨之事,每不免焉。如九州之制,《王制》所言共五千里,《周禮》所言則萬里,此今、古禮制之分也。特二學皆就春秋制度言之,不必通説四代也。而《尚書》有五服之文,本與《王制》三服、《周禮》十服不合。而先師欲各合其禮制,故今學之歐陽、大小夏侯説則以五百里爲一服,五五二千五百里,合南北得五千里,減省里數(shù)以求合《王制》之説也。古學之杜、馬説,則以爲千里爲一服,五服五千里,合南北爲萬里,加多里數(shù)以求合《周禮》之説也。實則《王制》、《周禮》之説,皆與《尚書》夏制不相關(guān)。而今、古先師乃欲抱其《王制》、《周禮》之説以徧説群經(jīng),統(tǒng)括沿革。其中左支右絀、朝四暮三之蹤跡,班班可考。今誠各知其所據(jù)以推考求通之意,則我用我法,得失易明。若不知其所據(jù),震驚其異同,必求有所以折其中,或於其中更欲有左右焉,此豈能合也哉?予確知先師折中求合之説都非本意,故欲以四代沿革補正其誤,使知此皆後師推衍之説。不明此意,經(jīng)意何由得哉!
三《傳》著録,皆先秦以前。《穀梁》魯人,《左傳》燕趙人,故《公羊》出入二家,兼收燕魯,特從今學者多耳。今學二伯,古學五伯,《公羊》從五伯之説。他如仲子爲桓母,改蔡侯,東爲朱,凡此皆事實之變異者。至于禮制,則説禘説郊,時雜古制。蓋以齊居魯與燕之間,又著録稍晚,故其所言如此。好學深思者,當自得之。
《左傳》出於今學方盛之時,故雖有簡編,無人誦習,僅存秘府而已。至於哀、平之間,今學已盛而將微,古學方興而未艾。劉子駿目見此編,遂據(jù)以爲今學之敵,倡言求立。至於東漢,遂古盛而今微,此風氣盛衰迭變之所由也。
今學傳孔子,本始於魯。公羊始師齊人,受業(yè)於魯,歸以教授,當其始,仍《穀梁》派也。如荀子游學於齊,學於公羊,始師其説?!洞呵铩范嗤斗Y梁》,是齊學初不異於魯學之證。至於歸以教授,齊俗喜夸好辨,又與燕趙近,游士稷下之風最盛,故不肯篤守師説,時加新意,耳濡目染,不能不爲所移。齊學之參雜於今、古之間,職是故也?!度辶謧鳌费?,伏生口授《尚書》有壁藏書,《公羊》有齊語,故人以爲舊由口授,至漢乃著竹帛。實則群經(jīng)著録,皆在先秦以前?!豆颉分旋R語,是秦前先師,非漢後晚師。不如舊説孔子畏禍遠言,不著竹帛也。
魯恭王壞宅所得之書,不止古學,即今學亦有,以其書已先行,故不言耳。壁中諸書,皆魯學也。伏生口授《尚書》,世已尊行;魯壁中古文出,孔氏借以寫定,魯《書》遂變爲古學矣?!洞呵锕颉酚升R傳授,壁中所出,當即《穀梁》?!斗Y梁》傳而壁中魯學《尚書》之本文不傳,遂使人疑非其比,豈不可惜哉!
壁中《尚書》出,東漢諸儒以古學説之,亦如《儀禮》古文而西漢諸儒以今學説之也。二書本無今、古之分,其以今、古分門戶,先師附會之説也。
魯人不喜爲漢用,漢家因少抑之,魯學又無顯者?!豆颉分?,全由公孫弘?!斗Y梁》經(jīng)傳皆先秦之遺。史公云:「秦雖焚書,而鄒魯絃誦之聲不絶?!构蕽h初徵魯生講禮,魯書未亡。漢抑魯學,可由史公之言悟之。其後既久,乃興魯學,而猶假借壞宅得書以爲説者,則又史臣回護之言,不盡事實也。
魯《書》未亡,學猶盛,故《魯詩》、《穀梁》江公能傳之。不然,則江公何以崛起?魯《書》學之亡,則以世無達者,不幸而亡?!斗Y梁》雖存,終漢乃得立,此魯學之所以微也。魯《尚書》家不傳,班《書》謂伏《書》傳於齊魯,非也。魯自有《尚書》,不傳於世,辨意欲周旋此事耳。
漢初,齊人以經(jīng)術(shù)貴顯者,始於伏生,繼以公孫弘,故齊學盛。魯無顯達,故以寖微。至於重魯輕齊,則宣、元以後風氣改變之言,亦賴當時天子、丞相之力耳。不然,終漢不得立也。
漢初,經(jīng)學分三派,魯、齊、古是也;分二派,今、古是也。分三派者,《詩》、《魯詩》、《齊詩》、《韓詩》、《毛詩》。《春秋》、《穀梁》魯,《公羊》齊,《左傳》古。《禮》、魯高堂生傳《士禮》,齊后倉,古《周禮》。《論語》,《魯論》、《齊論》、《論語古》也。四經(jīng)是也。分二派者,《易》、《尚書》、《孝經(jīng)》,三經(jīng)是也?!渡袝方駥W,出於伏生,齊學也?!兑住穫黛短锖?,亦齊學也。《孝經(jīng)》后倉、翼,亦皆齊學也。然則七經(jīng)中,齊、古學皆全。所缺者,魯之《易》、《書》、《孝經(jīng)》三經(jīng)説也。漢初,齊盛魯微,故失三經(jīng)之傳。而古學行於民間,乃能與齊學相敵。則以古與今異,齊、魯同道,故存齊而魯佚與!
《毛詩》説田獵,與《穀梁》同文,此古、今學所同之禮制。故予謂今學所不改者,皆用周禮是也,柳氏大義不察,乃以《毛詩》與《穀梁》同師,則合胡越爲一家矣。古、今學所同之禮,當由此推之也。
漢儒著書,初守一家之説;至於宣、元以後,則不能主一家。如劉子政學《穀梁》,而《五經(jīng)通義》、《新序》、《説苑》中所載禮制,乃有與古學同、今學異者。是不專主一家之證。
漢初古學不顯,而《公羊》中乃多用古禮,此古學先師在《公羊》著録以前已經(jīng)大行之證。因《公羊》之録用其説,足知其書出在秦以前矣。
《穀梁傳》言「誓誥不及五帝,盟詛不及三王,交質(zhì)子不及二伯」,與《荀子》同。據(jù)此説,則今説謂周初無盟,桓、文不交質(zhì)也?!吨芏Y》有盟,《左傳》有交質(zhì),此即實事,亦不與今説相妨?!吨芏Y》非周公手定,《左傳》桓、文亦無交質(zhì)事,疏家乃以《穀梁》爲漢初人著録,不見古籍而然。如此説,則何以解于《荀子》?又《穀梁》爲漢人作,從何得來?憑空臆造,全無實據(jù),然疏家説不足駁斥也。
《春秋》去文從質(zhì)、因時救弊,意本於老子,而流派爲子桑、惠、莊之流。墨子學於孔子,以其性近,專主此説。用夏禮改周制,本之於《春秋》,如「薄葬」即《王制》不封不樹之意。特未免流於偏激,一用夏禮,遂欲全改周禮,與孔子之意相左矣。春秋時有志之士皆欲改周文,正如今之言治,莫不欲改絃更張也。《論語》「禹無間然」一章,全爲《墨子》所祖,所謂崇儉、務農(nóng)、敬鬼、從質(zhì),皆從此出。然孔子美黻冕,墨子則並此亦欲改之。當時如墨説者不下數(shù)十家,特惟墨行耳。
《禮》學之有古、今派,是也。然七十子之徒,文質(zhì)易見,異同最多。所言之事,有不見於《周禮》、《儀禮》、《王制》者,此等禮制不能歸入於今,亦不能歸入於古。竊以此類亦有數(shù)例。有爲經(jīng)中未詳之義,補經(jīng)未備,如《儀禮》諸記之類是也。有爲緣經(jīng)起義,如《詩》、《書》有此説,先師存此義,爲《禮經(jīng)》所不詳,如《王制》言天子大夫爲監(jiān)之類是也。有爲沿革佚文者,《周禮》、《儀禮》皆一時之書,一代典禮,每有修改;《禮緯》言周初廟制,與後來不同,此亦修改之例。不知《周禮》爲何時之書,《儀禮》爲何時之書,則其中不無修改刊落之文,如《左氏》言文、襄之禮之類是也。有異説別録者,古人習禮,質(zhì)文隨意,有既從一家而其異説亦偶存之,如子游、子夏之裼襲不同是也。有爲士君子一人之事不合時制者,如《鄉(xiāng)黨》記孔子之事,張盟生説此皆孔子一人之事,與常不合者,使常義則可不見,又其事爲朝廷所不詳之事,故隨人而改是也。有爲訓誡之事,如《幼儀》、《弟子職》之類,並非國家一定典禮,私家編此以訓童蒙,言人人殊,詳略隨意之類是也。有禮家虛存此説,欲改時制,未見施行者。有因緣失本,誤據(jù)爲典要,實與禮制不合者。有殘篇斷簡,文義不全者。有經(jīng)傳混淆,前後失次者。有句讀偶誤,斷續(xù)非真者。門目既多,豈能必所言之皆合本義?故説經(jīng)以《禮記》爲繁雜難通。然既得其大綱,再爲細分節(jié)目,有所不解則姑闕疑,就所立門目以求之,想當十得八九矣。
《周禮》之書,疑是燕趙人在六國時因周禮不存,據(jù)己意,採簡冊摹仿爲之者。其先後大約與《左傳》、《毛詩》同,非周初之書也。何以言之?其所言之制與《尚書》典禮不合,又與秦以前子書不同。且《孟子》言:「諸侯惡其害己,而去其籍?!篃o緣當時復有如此巨帙傳流。故予以爲當時博雅君子所作,以與《王制》相異,亦如《左傳》之意。其書不爲今學所重,故《荀》、《孟》皆不引用。其中禮制與《左傳》不同,必非一人之作。但不識二書孰在前,孰在後?孰爲主,孰爲賓也?
《儀禮》經(jīng)爲古學,《記》爲今學,此一定者也。今不能於二者之中而分之。大約高堂傳經(jīng)以後,已爲今學。後古經(jīng)雖多廿餘篇,無師不習,是經(jīng)亦今學之經(jīng)矣。於此經(jīng)欲立今、古二派,殊難措手。然細考《記》文,頗有與本經(jīng)不同者,則經(jīng)爲古學,《記》爲今學,亦不妨稍分別之,以示源委區(qū)別之意。
西漢今學盛,東漢古學盛。後盛者昌,而《易》、《尚書》、《詩》、《禮》之今學全佚,而惟存古學,無以見今學本來面目。猶幸《春秋》今學之二傳獨存,與古相抗,今學全由《春秋》而生,又孔子所手定之書,其所以不亡,或者鬼神爲之呵護。予立今學門戶,全據(jù)二傳爲主,至今學所亡諸書,皆以二傳與《左傳》相異之例推之,以成存亡繼絶之功,準繩全操於此。此又治經(jīng)之一大幸也。
《異義》引今、古説,有經(jīng)傳、師説二例。師説多於經(jīng)傳十分之七八,非議禮之口説,則章句之繁文,未足爲據(jù)。漢廷議禮,視丞相所學。茍與之同,雖屈而可申;倘或異家,即長亦見絀。半以勢力辯訥注定優(yōu)劣,無公道也。又東漢以後,今學與古學爭,如《異義》所載是也;西漢以前,則今學自與今學爭。夫一家之中,何有長短?乃意氣報復,自生荊棘,如轅固、黃生之論湯武,彭祖、安樂之持所見,必於家室之中,別圖門戶之建。蓋諸人貪立太常,邀求博士。漢法:凡弟子傳先師説,茍其同也,則立其師;倘有同異,則分立弟子。故當時恒希變異以求立。嚴、顔因此得並在學官,大小夏侯、大小戴意亦如此,其分門爲利祿也。以此倡導學者,宜乎人思立異。實本一家,而奪席廷爭,務欲取巧,遂致同室操戈。後來古學大盛,今學遂不自攻而深相結(jié)納,以禦外侮,而已有不敵之勢。無事則相攻,有事乃相結(jié),《唐棣》之詩,何不早誦乎!
予約集同人,撰《王制義證》。以《王制》爲經(jīng),取《戴記》九篇,外《公》《穀傳》、《孟》、《荀》、《墨》、《韓》、《司馬》及《尚書大傳》、《春秋繁露》、《韓詩外傳》、緯候、今學各經(jīng)舊注,據(jù)馬輯本。並及兩漢今學先師舊説,《今文尚書》、《三家詩》用陳氏輯本。至于《春秋》、《孝經(jīng)》、《論語》、《易》、《禮》尚須再輯。務使詳備,足以統(tǒng)帥今學諸經(jīng),更附録古學之異者,以備參考。此書指日可成,以後凡注今學群經(jīng)禮制,不必詳説,但云見《義證》足矣。如今《易》、《尚書》、《春秋》、《公》、《穀》、《詩》魯、齊、韓、《孝經(jīng)》、《論語》皆統(tǒng)于《王制》,可以省無數(shù)疏解。習今學者但先看《王制》,以下便迎刃而解。起視學官注疏,不惟味同嚼蠟,而且膠葛支離,自生荊棘。一俟此書已成,再作《周禮義》以統(tǒng)古學。而其中節(jié)目詳細,均見于《經(jīng)話》中。
地理家有鳥道之説,翦迂斜爲直徑;予分今、古學,意頗似此。然直求徑道,特爲便於再加高深;倘因此簡易,日肆茍安,則尚不如故迂其途之足以使人心存畏敬。然二派之外又有無數(shù)小派,稽其數(shù)目不下八九家,茍欲博通周攬,則亦非易事。
鄭君號精通三《禮》,其《王制注》或周或殷,一篇數(shù)易。注《王制》采《祭法》,注《祭法》用《王制》,徒勞唇舌,空擲簡札,説愈繁而經(jīng)以愈亂。大約意在混同江河,歸并華岱,自謂如天之大,無所不通,乃致非類之傷,各失其要也。《後書·儒林傳》注:中興,鄭衆(zhòng)傳《周官經(jīng)》。後馬融作《周官傳》,鄭玄作《周官注》。玄本習《小戴禮》,後以《古禮經(jīng)》校之,取其義長者,故爲鄭氏學。案:此謂鄭君混合今、古也。
今、古不同,鍼鋒相迕,東漢諸儒持此門戶猶嚴。許叔重治古學,《五經(jīng)異義》是古非今,《説文解字》不用今學;杜、鄭、賈、馬所注《周禮》、《左傳》等書,不用今説;何君《公羊注》不用《周禮》;是其證也。鄭君生古盛今微之後,希要博通之名,欲化彼此之界,爲何以箋《詩》?欲以今學入古也。爲何以注《周禮》?欲以今説補古也。爲何以注《尚書》?欲以今文附古也。今、古之分,自鄭君一人而斬,尊奉古學而欲兼收今文,故《禮記》、《儀禮》今古之文,一律解之,皆其集大成一念害之也。魏晉學者尊信其書,今、古舊法遂以斷絶,晉儒林所傳,遂無漢法,且書亦因此佚亡,不能不歸過於鄭君。蓋其書不高不卑,今、古並有,便于誦習,以前今、古分門之書皆可不習,故後學甚便之,而今、古學因之以亡,觀于表説可以見之,不可不急正者也。
鄭君之學,主意在混合今、古。予之治經(jīng),力與鄭反,意將其所誤合之處,悉爲分出。經(jīng)學至鄭一大變,至今又一大變。鄭變而違古,今變而合古。離之兩美,合之兩傷,得其要領(lǐng),以御繁難,有識者自能別之。
予創(chuàng)爲今、古二派,以復西京之舊,欲集同人之力,統(tǒng)著《十八經(jīng)注疏》,今文《尚書》、《齊詩》、《魯詩》、《韓詩》、《戴禮》、《儀禮記》、《公羊》、《穀梁》、《孝經(jīng)》、《論語》,古文《尚書》、《周官》、《毛詩》、《左傳》、《儀禮經(jīng)》、《孝經(jīng)》、《論語》、《戴禮》?!兑住穼W不在此數(shù)。以成蜀學。見成《穀梁》一種。然心志有餘,時事難就,是以初成一經(jīng)而止。因舊欲約友人分經(jīng)合作,故先作《十八經(jīng)注疏凡例》。既以相約同志,並以求正高明,特多未定之説,一俟纂述,當再加商訂也。昔陳奐、陳立、劉寶楠、胡培翬諸人在金陵貢院中,分約治諸經(jīng)疏,今皆成書。予之所約,則並欲作注耳。
予治經(jīng)以分今、古爲大綱,然雅不喜近人專就文字異同言之。二陳雖無主宰,猶承舊説,以禮制爲主。道、咸以來,著作愈多。試以《尚書》一經(jīng)言之,其言今、古文字不同者,不下千百條。蓋近來金石剽竊之流,好怪喜新,不務師古,專拾怪僻,以矜雅博。夫文人製詞,多用通叚注,既取辟熟,又或隨文,其中異同,難言家法。兩漢碑文,雜著異字,已難爲據(jù);況乃濫及六朝碑銘,新出殘篇。偶見便欲穿鑿附會,著録簡書,摭其中引用經(jīng)語異文異説,強分此今文説,此古文説。不知今、古之學,魏、晉已絶,解説雖詳,毛將安附,此大蔽也。石經(jīng)以前,經(jīng)多譯改,今、古之分,不在異文,明證在前,無俟臚證。陳左海以異字通假爲今、古之分,亦不得已之舉,所取漢人辭賦之異文,徒取簡編宏富,非正法也。古、今異字,必係不能通假有意改變者,方足爲據(jù)。如《左傳》之改「逆」爲「送」,改「尹」爲「君」,改「伯」爲「帛」之類,實義全反,然後爲異。不然則畢録異同,亦但取渲染耳。若詞人之便文,晚近之誤奪,牛毛繭絲,吾所不取。
大小戴《記》九十餘篇,凡《禮經(jīng)》記文不下十篇,以此推之,則別經(jīng)之記當亦有編入者。今定《王制》爲《穀梁》、《公羊》記;《曲禮》上半小學,下半爲《春秋》;《檀弓》、《祭法》、《雜記》爲《左傳》記;《玉藻》、《深衣》、《朝事》、《盛德》爲《周禮》記;《祭義》、《曾子》十篇爲《孝經(jīng)》記;《經(jīng)解》、《表記》、《坊記》、《緇衣》爲經(jīng)學説之類。詳見《兩戴記今古分篇目表》。經(jīng)、記互證,合則再美,離則兩傷,此千年未發(fā)之覆也。又《禮運》三篇,有經(jīng)有傳,當合爲一大傳。《大傳》爲經(jīng),《服問》、《喪服小記》二篇爲傳,當合爲一。竊意此《禮運》三篇舊本一事,乃記夫子與子游論禮之言。子游習禮,此其授受之證也,後來先師各加注記。後因文多,分爲三篇,經(jīng)、傳混淆,前後錯雜,使讀者如散錢滿屋,不知端委。今因《王制》例推之,分爲經(jīng)、傳,便有統(tǒng)制。至于《大傳》爲經(jīng),《服問》、《小記》爲記,觀其篇目命名,已得其大概矣。
俞蔭甫先生以《王制》爲《公羊》禮,其説是也。壬秋師以其與《大傳》同,不言封禪,非博士所撰之《王制》,亦是也。蓋《王制》孔子所作,以爲《春秋》禮傳。孟、荀著書,已全祖此立説。漢博士之言如《大傳》,特以發(fā)明《王制》而已,豈可與《王制》相比?精粹完備,統(tǒng)宗子緯。魯齊博士皆依附其説,決非漢人所作。盧子幹因不能通其説,故以爲博士作,以便其出入,實則非也。
《王制》有經(jīng)有傳,並有傳文佚在別篇者。至于本篇經(jīng)傳之外,並有先師加注記之文,如説尺畝,據(jù)漢制今田爲説是也。此固爲戴氏所補,至目爲博士手筆,則誤讀《史記》矣。
《王制》無一條不與《穀梁春秋》相同。説詳《義證》。二書皆蝕蒙已久,一旦明澈,可喜何如?不封不樹不貳事,鄭以爲庶人禮,不知《穀梁傳》已有明文。譏世卿、非下聘、惡盟,尊齊、晉爲二伯,以曹以下爲卒正,以冢宰、司馬、司城爲三公,亦莫不相合。至于單伯、祭仲、女叔諸人使非爲監(jiān)之説,則聽《左氏》、何君之互爭,不能一斷決。范氏據(jù)《周禮》以駁傳,亦無以折之矣。
《春秋》之書以正將來,非以誅已往。《王制》一篇即爲邦數(shù)語,道不行乃思著書,其意頗與《潛夫》、《罪言》相近,憤不得假手以救弊振衰,則欲將此意筆之于書。又以徒托空言,僅如《王制》則不明切,不得已乃借春秋時事以衍《王制》之制度,司馬遷言之詳矣。《王制》所言皆素王新制,改周從質(zhì),見于《春秋》者也。凡所不改,一概從周。范氏注《穀梁》,以《周禮》疑《王制》,據(jù)周制駁《春秋》,是囈語耳。又孔子所改皆大綱,如爵祿、選舉、建國、職官、食貨、禮樂之類,餘瑣細悉不改。其意全在救敝,故《春秋》説皆以爲從質(zhì)是也。
今學、古學之分,二陳已知其流別矣。至于以《王制》爲今文所祖,盡括今學,則或疑過于奇。竊《王制》後人疑爲漢人撰,豈不知而好爲奇論?蓋嘗積疑三四年,經(jīng)七八轉(zhuǎn)變,然後乃爲此説。疑之久,思之深,至苦矣!辛巳秋,檢《曲禮》「天子不言出」、「諸侯不生名」數(shù)節(jié),文與《春秋傳》同,又非禮制,因《郊特牲》、《樂記》一篇有數(shù)篇、數(shù)十篇之説,疑此數(shù)節(jié)爲先師《春秋》説,錯簡入《曲禮》者也。癸未在都,因《傳》有二伯之言,《白虎通》説五伯首説主兼三代,《穀梁》以同爲尊周外楚,定《穀梁》爲二伯,《公羊》爲五伯。當時不勝歡慶,以爲此千古未發(fā)之覆也。又嘗疑曹以下,何以皆山東國?稱伯、稱子,又與鄭、秦、吳、楚同制?爵五等,乃許男在曹伯之上?考之書,書無此疑;詢之人,人不能答。日夜焦思,刻無停慮,蓋不啻數(shù)十説,而皆不能通,唯闕疑而已。甲申,考大夫制,檢《王制》,見其大國、次國、小國之説主此立論,猶未之奇也;及考其二伯、方伯之制,然後悟《穀梁》二伯乃舊制如此,假之于齊晉耳。考其寰內(nèi)諸侯稱伯及三監(jiān)之説,然後悟鄭、秦稱伯,單伯、祭仲、女叔之爲天子大夫,則愈奇之矣,猶未敢以爲《春秋》説也。及録《穀梁》舊稿,悉用其説,茍或未安,沉思即得,然後以此爲素王改制之書,《春秋》之別傳也。乙酉春,將《王制》分經(jīng)傳寫鈔,欲作《義證》,時不過引《穀梁傳》文以相應證耳。偶抄《異義今古學異同表》,初以爲十四博士必相參雜。乃古與古同,今與今同,雖小有不合,非其巨綱,然後恍然悟博士同爲一家,古學又別爲一家也。徧考諸書,歷歷不爽,始定今、古異同之論。久之,悟孔子作《春秋》、定《王制》爲晚年説,弟子多主此義,推以徧説群經(jīng)。漢初博士皆弟子之支派,故同主《王制》立説。乃定《王制》爲今學之祖,立表説以明之。蟻穿九曲,予蓋不止九曲,雖數(shù)十百曲有矣。當其已明,則數(shù)言可了;當其未明,則百思不得。西人製一器,有經(jīng)數(shù)十年父子相繼然後成者。嘗見其石印,轉(zhuǎn)變數(shù)過,然後乃成,不知其始何以奇想至此。予于今、古同異,頗有此況。人聞石印,莫不始疑而終信,猶歸功于藥料;此則並藥料無之,將何以取信天下乎!
史公不見《左傳》,則天漢以前固無其書。然《前漢·儒林傳》謂張蒼、賈誼傳《左傳》學,爲作訓解;《藝文志》無其書,則其説亦誤襲古學家言也。按《國語》蚤出而《左傳》晚興,張、賈所見皆爲《國語》。因其爲左氏所輯,言皆記事,與《虞氏》、《呂氏》同有《春秋》之名。其稱《左氏春秋》者,即謂《國語》,不謂《左傳》。《左傳》既出之後,因其全祖《國語》,遂冒「左氏」名爲《左氏傳》。又以其傳《春秋》,遂掍《左氏春秋》之名。後人聞傳《左氏春秋》,不以爲《國語》而以爲《左傳》,遂謂張、賈皆習《左傳》,此其冒名掍實之所由也。使當時有《左傳》以傳經(jīng),又有師説,張、賈貴顯,何不求立學官?縱不立學官,何以劉子駿之前無一人見之?太史公博極群書,只據(jù)《國語》。劉子駿《移太常書》,只云臧生等與同,不云其書先見。班書又云,歆校書,見《左傳》而好之,是歆未校書以前不見《左傳》也。觀此,則張、賈不習《左傳》明矣。前亦頗疑《左傳》爲河間人所僞造,有數(shù)事可證其爲先秦之書者。其書體大思精,鴻篇巨帙,漢人無此才,一也。劉子駿爲漢人好古之最,猶不能得其意旨所在,則必非近作,二也。使果一人所爲,則既成此書,必不忍棄置;且積久乃成書,力不易,亦必有人治其學、傳其事。書成以後不授學者,而以全部送之秘府,又無別本,使非劉子駿,將與《古文尚書》同亡,至重不忍輕棄,三也?!肚Y》出在漢初,已爲傳記,則原書必不在文、景之後,四也。西漢今學盛,使果西漢人作,必依附二家,不敢如此立異,五也。以舊説論之,駁《左》者謂成于建始,則不若是之遲;尊《左》者謂出于漢初,則不若是之蚤。能知遲蚤成出之原,則庶乎可與談《左》學矣。
漢人今、古之説,出于明文者少,出于推例者多?!栋谆⑼ā匪渡袝氛h之斂後稱王,《公羊》説之三年稱王,《詩》、《春秋》之五不名、五等皆稱公,皆推例之説也。然明文之説,亦多出于推例。如《公羊》之由經(jīng)推禮,與《左傳》之由經(jīng)推禮,同一經(jīng)也,有世卿、無世卿異,譏喪娶、不譏喪娶異,此又明文中推例得之者。然有明文之推例,皆先師説;無明文者之推例,皆後師説。後師推例雖同先師,然附會失解者多于先師,以其學不如先師也。故予今、古禮制,以《王制》、《周禮》有明文者爲正宗,以三《傳》推例有明文者爲輔佐。至于後師無明文之説,則去取參半。若《易》、《尚書》、《詩》、《論語》、《孝經(jīng)》諸先儒説,除《禮記》本記諸篇外,則全由據(jù)《王制》、《周禮》以推之者。此于今、古學爲異派,其中或同或異,或因或革,則又立《流派表》以統(tǒng)之。
始因《白虎通》臚列各經(jīng)師説,欲將其説列爲一表,名曰《五經(jīng)禮制異同表》。後作《群經(jīng)今古禮制異同表》,以爲足以包括群籍,遂不作《五經(jīng)表》。今案:此表不能不作。何以言之?諸經(jīng)異説,有迥不相同,不關(guān)今、古之分者,如今《春秋》天子即位三年乃稱王,而《尚書》説則據(jù)《顧命》以爲初喪稱子釗,斂後稱王。據(jù)經(jīng)爲説,則無論今、古文《尚書》皆不能立異,與《春秋》三年稱王之説不同?!洞呵铩窊?jù)踰年稱公,以爲踰年稱王,此據(jù)經(jīng)也?!渡袝窊?jù)「王麻冕」,以爲斂後稱王,此亦據(jù)經(jīng)也。諸經(jīng)如此類者實衆(zhòng),不立此表,則此類無所歸宿,又必在今、古學中爲難矣。
博士言禮,據(jù)《禮》文者半,推經(jīng)例者半。大約推例者皆當入《五經(jīng)表》。何以言之?今學《王制》明文與古學不同者少,凡非明文則半多推例而得者,若以入《古今表》,反是以無爲有,此當入《五經(jīng)表》。見此異同,非三代之不同,非今、古之異制,皆先師緣飾經(jīng)義意造之説。又《禮記》中所言異同,有二家異説者,有文義小變者。此二派又足爲《今古表》之陳涉、吳廣,亦必求所以安頓之。二家説異者,立一表附《古今表》後。至于《曲禮》,本古文家説也。然所言六大、五官、六工之事,又全與《周禮》相反。足見古禮學中原有數(shù)派,但不用三公九卿,俱爲古學也。大約《今古表》中今學只一派,古學流派多,以其書多人雜,不似今學少而專一也。
《異義》採録今、古説,多非明文,後師附會蓋居其半。夫今、古異同,當以《王制》、《周禮》爲綱領(lǐng),《公》、《穀》、《左氏》爲輔佐。但據(jù)經(jīng)傳,不録晚説,唯議明文,不徵影響。今許所録,可據(jù)者半,不可據(jù)者半。大約今、古分別,兩漢皆不能心知其源。至於晚末,其派愈亂,如以今學説聖人皆無父而生,古學説聖人皆有父,豈不可笑!又《公羊》説引《易》「時乘六龍以馭天」,知天子駕六;未踰年君有子則廟,無子則否。皆誤説也,而亦徵録。又引《公羊》以鄭伯伐許爲譏?!蹲蟆氛h鄭伯伐許以王事稱爵,皆非經(jīng)意,爲余所駁者也。大抵許君身當晚近,有志復古,而囿於俗説,其作此書亦如其《説文解字》,真贗雜採,純駁各半,屈於時勢,莫可如何。然其採雖雜,今猶與今爲一黨,古猶與古爲一黨,不自相攻擊。蓋其始則同有鄉(xiāng)人之義,繼則同爲博士黨同伐異,視古學如讎仇,惟恐其進與爲難,故雖自立異,仍不敢援之以自樹敵,故説猶同也。
《異義》所録《左氏》,亦有異同。大約《左氏》亦有數(shù)家,故致歧出。如既言《左氏》説,「麟是中央軒轅大角獸,孔子作《春秋》者,禮修以致其子,故麟來爲孔子瑞」。又採陳欽説:「麟,西方毛蟲??鬃幼鳌洞呵铩罚辛⒀?。西方兌,兌爲口,故麟來?!?span >陳欽,《左氏》先師也。是《左氏》固非止一家,故説不同也。又言《左氏》説:「施於夷狄稱天子,施於諸夏稱天王,施於京師稱王?!馆d籍不傳此義,此蓋用《曲禮》説《左傳》也,而文、事與《曲禮》小異。此則未必異説之不同,蓋《左氏》舊用《曲禮》説,後久失傳,晚師無知者,而其初傳授之義,猶相墨守,久而訛脫,故與《曲禮》殊異。亦如《公羊》言桓公盟詞及孔子説,較之《孟子》多有訛脫是也。此《曲禮》爲《左氏》説之起文,亦如《孟子》爲魯學《春秋》先師之起文也。
初不得古學原始,疑皆哀、平之際學人所開。不然,何以漢初惟傳今學,不習古文?繼乃知古學漢初與今學並傳,皆有傳授。所以微絶,則以文帝所求伏生,武帝所用公孫弘,皆今文先師。黨同伐異,古學世無顯達,因此不敵?!睹姟芳俸娱g獻王之力,猶存授受。至于《左傳》、《周禮》,遂以絶焉。西漢今文甚盛,皆以古學爲怪,惡聞其説,習之何益,故不再傳而絶。觀劉子駿爭立,諸儒仇之,可知古學之微,非舊無傳,蓋以非當時所貴爾。
古學微絶,以非時尚,然其書猶陰行于民間。《異義》言叔孫通制禮有日祭,是爲古説。又云叔孫通制禮以爲天子無親迎,從《左氏》義。陸賈著書議禮,實多用其説,特未立學官耳。此爲孤芳,彼有利祿,人孰肯舍此就彼。數(shù)傳之後,今學至大師數(shù)千。古學之絶也,不亦宜乎!
孔子作《春秋》,無即自作傳之理,故以口授子夏?!蹲笫蟼鳌穭t承史文而傳之,亦非魯史自作傳也。今、古二家,孔子與魯史比,子夏與《左氏》比,以爲口説則皆口説,以爲傳記則皆傳記,分別言之,皆未窺其原也。甲申擬博士答劉子駿書,尚未悟此理,尋當改作也。今、古諸經(jīng),漢初皆有傳本傳授。其中顯晦升沉,存亡行絶,亦如人生命運,傳不傳,有幸不幸。諸説後來或分口説、載籍,或以爲有師、無師,皆謬也。《儀禮》,班氏以爲孔子時已不全,其説是也。
漢初,古文行于民間,其授受不傳。然《尚書》,《史記》所引多古文説,則武帝時有古《尚書》師也。毛公爲河間獻王博士,則古《詩》有師。古《周禮》説多見于《戴記》□□師説,當時尚多引用,是《周禮》□□亦有傳也。暇時當輯爲《漢初古文群經(jīng)先師遺説考》,以明古文之授受,非漢人僞作也。
予讀《儒林傳》,未嘗不歎學人之重利祿也。古、今本同授受,因古文未立學官,不惟當時先師名字遺説不可考,其有無是學,亦幾不能決,豈不可痛惜乎!
《藝文志》有《周禮傳》四篇,不知撰者何人。若在武、宣以後,必傳名氏,豈秦、漢先師遺説之存者歟?《五行志》引《左傳》説,亦不詳爲何人之作?;蛞蔂憚⒆域E説。按劉語當著名氏,此亦秦漢先師説之偶存者。《戴記》中有二經(jīng)師説,又當如今文《春秋》之《王制》,爲先秦以前之書,爲二經(jīng)祖本矣。
《王制》天子大夫爲監(jiān)於方伯國,《春秋》之單伯等是也?!蹲髠鳌凡挥闷湔h,而《周禮》云作之牧,立之監(jiān)。其所云立監(jiān)者,蓋即與《王制》同,是古《周禮》亦有此説?!蹲髠鳌樊愔?,蓋爲監(jiān)實非當時故事,《周禮》新撰,偶同《王制》耳。
古説有與今説相反,今説大明,遂足以奪古學之説。縱有明據(jù),解者皆依違不敢主張,顯與今學爲敵。如《左傳》之「元年取元妃,卒哭行祭」是也。今學譏喪娶、喪中祭,此變古禮也?!蹲髠鳌范Y,元年娶元妃。文二年,公子遂如齊納幣。《傳》云:「禮也。凡君即位,好舅甥,修婚姻,娶元妃以奉粢盛,孝也。孝,禮之始也?!剐辏腹铀烊琮R逆女」,《傳》無譏文,此《左傳》即位娶元妃之證也?!秱鳌吩啤溉⒃苑铘沂ⅰ?,明婚爲祭,此喪祭之明證也。外如杜氏所引:襄十五年晉悼公卒,十六年晉烝於曲沃。鄭公孫僑注云:「溴梁之明年,公孫夏從寡君以朝於君,見于嘗酎,與執(zhí)膰焉?!菇宰銧懽C。又僖三十三年《傳》云:「葬僖公,緩注作主,非禮也。凡君葬,卒哭而祔,祔而作主,時祀於主,烝嘗注禘於廟?!拱垂哦Y重祔,今學不言祔;今學言祀主於寢,古學言祀主於廟,二者各異,不相通。古學作主以後,即祔於廟中。凡小祀日祭則但祀新主祔者,唯烝、嘗、禘大祀,乃于廟行事,非不祭也。其譏吉禘莊公者,謂於祔主行禘祭,故譏之,非謂餘廟皆不祭也。特祀于主,烝、嘗、禘於廟,全從禘於莊公出來。後世學者以今混古,各相蒙亂,左右支吾,皆不能通矣。
古學亦用三年不祭之説,特謂新主耳。今學亦有喪不廢祭之事,謂郊天耳。二家各有所據(jù),其分析處甚微。《周禮》亦主喪祭,其説特爲注家所掩耳。如喪中用樂,《周禮》有之,後人皆不敢主其説,亦是也。
魯共王壞宅所得書,各家數(shù)目不同。《史記》不詳其事,劉子駿以爲有《左傳》?!稘h書·河間獻王傳》言:求得書皆古文先秦舊書《周官》、《尚書》、《禮記》、《孟子》、《老子》之屬,皆經(jīng)傳説記、七十子之徒所論。立《毛氏詩》、《左氏春秋》博士。《魯恭王傳》言得古文經(jīng)傳,無書名?!端囄闹尽吩疲旱谩豆盼纳袝芳啊抖Y記》、《論語》、《孝經(jīng)》凡數(shù)十篇,皆古字也。按以《漢書》證之,恐有《左傳》是劉子駿依附之説。傳古學者燕趙人,多不行於魯,當由今學與之爲難,故託言其書出於魯,以見魯舊傳其學之意,非實事也。
今、古學人好言今、古學得失,爭辨申難,無所折中。竊以爲雖漢已如此,然皆非也。今學如陸道,古學如水路,各有利害。實皆因地制宜,自然之致,自有陸水,便不能偏廢舟車。今駕車者詆舟船之弊,行舟者鄙車馬之勞,於人則掩善而著惡,於己則蓋短而暴長。自旁觀言之,則莫非門戶之見,徒爲紛更而已。
學禮煩難,今、古不足以統(tǒng)之,故表中多立門目。然其中有文字異同一例,本爲一家,傳習既久,文字小異,此當求同,不可求異者也。如《王制》與《孟子》,《祭法》與《國語》,宜無不合矣。其中乃有小異處,後人遂張皇而注不爲《孟子》與《王制》、《祭法》與《國語》有合,此則大非也。何以言之?《孟子》言葵丘盟詞,當即《穀梁》所言,乃《孟子》詳而《穀梁》略。《公羊》不在葵丘,所引則又略矣。《孟子》引孔子「其事則齊桓晉文」一節(jié),當即《公羊》「納北燕伯于陽」傳所引,乃《公羊》與《孟子》互異。又《公羊》定元年引沈子,即《穀梁》定元年所引之沈子也。同引一師,同説一事,而文句不同。又如《左》、《國》、《禮記》、諸子之記申生事,本一事也,而所記各異?!犊鬃蛹Z》集孔子之言,同一説也,而文義詳略乃至大相反。此皆當求其同,而不當求其異。然此以知其源爲難,茍不知其源而惟求不異,則未有不爲害者矣。鄭君是也。
漢初叔孫通制禮,多用古説。原廟之制,此古禮也?!吨芏Y》祀文王於明堂,而方岳之下亦立明堂,如齊之明堂是也?!蹲髠鳌贰赣邢染畯R曰都,無先君之廟曰邑」,此亦原廟明堂之制。惟今學乃不言明堂,立太廟,不立原廟也。古學,天子宗廟中無太廟,惟別立明堂,諸侯不立明堂,曰太廟。今學則天子諸侯同曰太廟也。今學家間有説古禮者,舊頗難於統(tǒng)屬。今立一法以明之,以爲講今學者時説古學,如《孟子》、《荀子》皆言明堂是也。此如《春秋》曲存時制之例。
古學,禘爲祀天地,郊爲祈穀,禘重於郊。禘者,示帝也,故謂魯禘非禮,《穀梁》不言禘非禮。古學無祫祭?!豆颉氛h禘用古學,説祫用今學。今學不以禘爲大祭。古學每年一禘,亦無三年一祭、五年再祭之説。
講禘祫須先知廟制。今先作《今古學廟制圖》,便知古無祫祭,今無配天禘祫之説。本數(shù)言可了,先儒含混言之,遂致糾葛耳?!蹲髠鳌凡涣⑺臅r祭之名,《周禮》則有之。《左傳》雩爲祈穀,與《周禮》同,又有求雨之雩。今禮則雩專爲求雨,無祈穀説?!蹲髠鳌芬苿咏駥W時祭,以郊、雩、烝、嘗當之。四者皆爲農(nóng)事,所謂春祈秋賽,不專在宗廟行事者也。此《周禮》、《左傳》所以不同。欲分今、古禮,須先將其名目考清。某禮於古爲某事,於今爲某事;某禮爲今、古學所有,某禮爲今、古學所無;某禮無其事而有名,某禮有其實而異其號。須先考正名實,然後求細目。不先知此,則禮制不能分也。
古禮門目多,今禮儀節(jié)少。今禮如建國、爵祿、立官、選舉外,其改動古學者可以計數(shù)。至於一切儀節(jié)名物,多從古説。故凡所不改者,皆今、古同者也。今爲一表以收今、古不同者,以外有古無今者,則均附此篇之後。所録雖屬古文,實則今禮亦如此也。
《月令》説:脾爲木,肺爲火,心爲土,肝爲金、腎爲水。此古文説也。博士説:肝木、心火、脾土、肺金、腎水,今醫(yī)家皆祖博士,而古文無知之者。以高下相生爲序:脾居中主生爲木,次肺火,次心土,次肝金,次腎水注,腎生脾,又始焉。甚有理。然予説藏府,不以配五行。脾胃爲中,肺心在上,肝膽在下。脾與胃對,肺與肝對,心與膽對。脾胃主消納,肺受而爲氣,肝受而爲血,心爲氣精,膽爲血精。肺肝主形質(zhì),心膽主精華。氣血已盛,然後腎生;氣血將衰,則腎先死。腎如樹木花實之性,乃五藏之精華,以爲生發(fā)之機者,古書當有此説。
《周禮》封建之制與《王制》相較,一公所封多至二十四倍,此必不能合者。《孟子》以齊魯皆百里,初以爲今學門面語也。然下云「今魯方百里者五」,以爲大,似確是當時實事,繼乃悟周初封國實不如《王制》之小,諸侯封大易爲亂,故《王制》改爲百里。魯舊本大,《詩》有七百里之説是也。至孟子時多所侵削,所謂「魯之削也滋甚」,非魯多減小國,乃僅此方百里者五也。周禮本非百里,《孟子》以《王制》爲周禮,皆因主其説久,周禮不可聞,故即以是爲周禮。董子亦以《王制》爲周禮。封建之制,變爲郡縣,郡之大者方廣得四五百里,漢初封國大者亦四五百里,此所本也?!锻踔啤穭t衆(zhòng)建諸侯而小其力之説也。總之,《周禮》之書與《王制》同意,均非周本制,特《周禮》摭拾時事處多,《王制》則于時制多所改變爾。
今學有大廟,古學無大廟。《明堂位記》因《春秋》有大廟,緣經(jīng)爲説,故曰「大廟,天子明堂」。以明堂、大廟分爲天子、諸侯制,順《春秋》大廟之文也。今學禘在大廟,古學禘不在大廟。鄭曰行於圓丘。《春秋》有「禘於大廟」,當緣經(jīng)爲説,故《左傳》曰:「季夏六月,以禘禮祀周公於大廟?!?span >注言天子禘於圓丘,諸侯則禘於大廟,以順《春秋》「禘於大廟」之文也。此《左氏》緣經(jīng)立説之事也。
予言今、古,用《異義》説也。然既有許義,而更別有異同者,則予以禮制爲主,許以書人爲據(jù)。許以後出古文爲古,先出博士爲今,不知《戴記》今、古並存,以其先出有博士,遂目爲今學,此大誤也。其中篇帙,古説數(shù)倍於今,不究其心,但相其面,宜其有此也?!懂惲x》明堂制,今《戴禮》説明堂篇曰云云,又引古《周禮》、《孝經(jīng)》説明堂文王之廟云云。按,今學不言明堂,言明堂皆古學,劉子駿所説是也?!洞饔洝匪恼h皆古學之流派,非今學也。且其四説有一説以明堂爲文王之廟,即許君所引古《周禮》、《孝經(jīng)》説也。安見其説在《周禮》便爲古,在《戴記》便爲今?大小《戴記》凡合於《周禮》、《左傳》、《毛詩》者,盡爲古學;合於《王制》者,盡爲今學。一書兼存二家,此不以實義爲主,乃以所傳之先後爲主。使當時《周禮》早出,得立博士,或《戴記》晚出,不得立,不又將以《周禮》爲今,《戴記》爲古乎?蓋漢人今、古紛爭,積成仇隙,博士先立,古學之士嫉之如讎。凡未立者引爲一黨,已立者別爲一黨,但問已立未立,不問所説云何。東漢之末,此風猶存。故許右古左今,著爲《異義》,以《戴記》先立,尚挾忿排斥以爲異端。今則無所疑嫌,平心而覩,源流悉見。康成和解兩家,意亦如此。然康成合混,予主分別。合混難而拙,分別易而巧。然既合混之後,又歷數(shù)千年之久,則其分之也,乃轉(zhuǎn)難於康成昔日之合之矣。
《異義》引《左氏》説曰:古者先王日祭於祖、考,月祀於高、曾,時享及二祧,歲祫於壇墠,終禘及郊宗石室。按,此説《左傳》者之言也,其言本於《國語》、《祭法》而不盡合?!都婪ā费杂H廟有五,其廟制以考爲總匯,當是日祭考、月祀四親廟,故下有下祭五殤之文。以上祭五代,故下亦得同。今説日祭祖、考,月祀高、曾,此則改五代以爲四代也。至於以歲祫終禘爲説,則更非《左》意矣。《國語》雖有歲、終之文,歲猶可言,終當不能定爲常典。其謂王終耶,抑謂外蕃之終耶?此恐當從外蕃説,事無定,不能言時日也。至於歲一行祫,亦與烝嘗禘於廟不合。大約此言亦誤解緯説,妄附祫禘,而不知《左傳》本義不如此也。
《禮記·冠義》、《婚義》、《鄉(xiāng)飲酒》、《射義》與《儀禮記》異篇,舊以爲異師重篇,今乃知此《王制》今學六禮記也。以《婚義》言之,內(nèi)官百二十人,與外官同,此今説。又《儀禮》爲士禮,此獨詳王后事,可知此《王制》説。又《射義》「天子以射選注諸侯、卿、大夫、士」,「古者天子之制,諸侯歲獻貢士于天子」,試之于射宮,射中多者得與于義云云,及慶讓餘地、削地之説,全與《穀梁》、《大傳》、《繁露》等書同,此亦今學也。古學則不貢士,皆世官,亦不以射爲選舉,此可知也。又《婚義》云:「夫禮始于冠,本于婚,重于喪祭,尊于朝聘,和于鄉(xiāng)射?!埂锻踔啤穭t云:「六禮:冠、婚、喪、祭、鄉(xiāng)、相見?!拱?,《王制》之相見即《婚義》之朝聘也,于士爲相見,于天子爲朝聘?!锻踔啤分l(xiāng)即《婚義》之鄉(xiāng)射也。
予學《禮》,初欲從《戴記》始,然後反歸于《周禮》、《儀禮》。縱觀博考,乃知其書浩博無涯涘,不能由支流以溯原,故以《王制》主今學,《周禮》、《儀禮》主古學。先立二幟,然後招集流亡,各歸部屬。其有不歸二派者,別量隙地處之,爲立雜派。再有歧途,則爲各經(jīng)專説?!兑住贰ⅰ对姟?、《論語》,言多寄托,大約可以今、古統(tǒng)之。至《尚書》、《左傳》、《公羊》、《孝經(jīng)》,則每經(jīng)各爲一書,專屬一人理之?!渡袝窢懯放?,有沿革不同,以統(tǒng)《國語》及三代異制等説。庶幾有所統(tǒng)馭,不勞而理也。
《王制》似有佚文在別篇,疑《文王世子》其一也。今觀《千乘篇》,其説四輔全與《王制》文同,此孔子晚年告哀公用《春秋》説也。予初以《王制》後篇分爲三公,今此篇乃以四官分主四時,今用其説主四官,特司寇不入三公數(shù)耳。又《王制》言大司徒以教士車甲,《千乘》作司馬是也。上下文同,司馬主兵,知司馬義長。不然,《王制》説司馬主兵者不見矣。今取爲注,則官職之事詳矣。得此輔證,又一字千金也。
《孔子三朝記》皆晚年之説,故多同《王制》、《千乘》、《四代》、《虞戴德》等篇是也。故《虞戴德》多與《穀梁》合。如天子朝日,「諸侯相見,卿爲介,以其教士畢注行,使仁守」。及射禮、慶讓諸節(jié),此其文義皆同《穀梁傳》。文與今學合者,舊多失引,一俟《王制義證》成,再爲補改也。
《千乘篇》者,《王制》説也?!锻踔啤费匀?,而《千乘》多司寇,分主四時?!锻踔啤费运究苁律踉?,既不得謂《千乘》與《王制》不合,又不得謂司寇非秋官,疑當依《千乘》作四官。司寇既掌四時,其不與三公敵體者,乃任德不任刑之意。故其所掌與三公同,而退班在三公後?!锻踔啤罚核究塬I獄之成于三公,而三公聽之,然後獻于王,此司寇受制三公之證也。蓋樂正,司徒之副;司寇,司馬之附;市,司空之副。三者爲九卿之首。然樂正猶爲上公佐,司寇乃爲中公佐。一主教,一主刑,刑不先教,雖司寇不敵樂正之尊,此孔子任德不任刑之意也。董子之説,蓋原本于是矣。
人見廬山圖,皆知其只一面,而全山不見也。然習見此圖,目中雖以爲一面,而心中遂以爲足以盡廬山,故見其左右及後面之圖,則駭然以爲別山而非廬,此人情也。人日讀《王制》,以爲此正面也。及觀《孟》、《荀》、《大傳》、《繁露》、《外傳》、緯候制度,則以爲別山而非廬,此又人情也。故凡《孟》、《荀》、《書》、《詩》、《春秋》師説、緯候之文,多各異端,不能得其綱領(lǐng),不以爲異説,則以爲僞撰,不以爲傳聞,則以爲訛捝,而孰知其即廬山之別面也哉!予故類集而推考之,諸書各説一面,合之乃全,或左或右,或全或後,于是向之匾而不圓者,今乃有楞象,其中曲折,亦俱全備。譬之人身,《王制》其面目四體而已,諸書乃其藏府腸胃、經(jīng)絡脈理。今但言面目四體,則是木偶;必須得其藏府清和,經(jīng)絡通鬯,乃知行步飲食,出謀發(fā)言。茍不及諸書,則是木偶《王制》而已。
《王制》一篇,以後來書志推之:其言爵祿,則職官志也;其言封建九州,則地理志也;其言命官、興學,則選舉志也;其言巡狩、吉兇、軍賓,則禮樂志也;其言國用,則食貨志也;其言司馬所掌,則兵志也;其言司寇,則刑法志也;其言四夷,則外夷諸傳也。大約宏綱巨領(lǐng),皆已具此,宜其爲一王大法歟!
古學六卿,今六部之所仿也。今學則只三公:司徒主教,禮部是也;司空主養(yǎng),戶部是也;其餘吏、兵、刑、工四部,今學皆以司馬一官統(tǒng)之??梢娖鋵Aτ陴B(yǎng)教之事。古學分一司馬爲四官,今反重吏、兵、刑爲繁缺,毋怪教養(yǎng)之政膜不相關(guān)也。
《王制義證》中當有圖表,如九州圖、建國九十三圖、二百一十國圖、制爵表、制祿表,務使此書隱微曲折,無不備見,又皆可推行,雖耗歲月所不辭也。
或疑古學出于燕、趙爲無據(jù),曰:荀子趙人,《韓詩》燕人,皆爲今學,豈能必燕、趙爲古?叔孫通、賈子亦非燕、趙人,此可疑者也。然古學秦前無考,漢初不成家,先師姓名俱不傳,又何能定其地?西漢古學,惟《毛詩》早出成家,今據(jù)以立説者,特以《毛詩》爲主。毛公趙人,又爲河間博士,且魯無古説,齊則有兼採,以此推之,必在齊北,此可以義起者也。今、古之分,亦非拘墟所能盡,以鄉(xiāng)土立義,取人易明耳。至于實考其源,則書缺有間,除《毛詩》以外,未能實指也。
注 田何:原作「田和」,據(jù)《漢書·藝文志》改。
注 三十二卷:原作「二十二卷」,據(jù)《漢書·藝文志》改。
注 案:「凡」前原衍「二」字,據(jù)《漢書·藝文志》刪。
注 轅固生:原脫「生」字,據(jù)《漢書·藝文志》補。
注 后氏:「后」下原衍「一」字,據(jù)《漢書·藝文志》刪。
注 論語説:原作「論説」,據(jù)文意補。
注 顔:原作「彭」,據(jù)《漢書·藝文志》改。
注 候:原作「侯」,據(jù)文意改。
注 損益:原作「改變」,據(jù)卷首標目改。
注 損益:原作「改變」,據(jù)卷首標目改。
注 近:原無,據(jù)文意補。
注 子張問入官:「問」字原脫,據(jù)《大戴禮記》補。
注 案:此標題原無,據(jù)本書卷首目録補。
注 派:原無,據(jù)文意補。
注 案:本書卷首目録作「今古兼用今古所同經(jīng)史子集書目表」。
注 案:本標題原無,據(jù)本書卷首目録加。
注 中惟三條古與今同者:原作「中惟三條古與今異者」,則與前説「今與今同,古與古同,各爲朋黨」相矛盾,故「異」字當爲「同」之誤。
注 喪:原作「沒」,據(jù)《漢書·藝文志》改。下句「喪」字同。
注 説:《禮記·中庸》作「學」。
注 禹貢:原只一「禹」字,意不明,據(jù)《尚書》補「貢」字。
注 不少:據(jù)上下文意,似當作「少」。
注 辯訥:原作「辨吶」,據(jù)文意改。
注 後書儒林傳:即《後漢書·儒林傳》。
注 叚:原作「段」,當爲「叚」之訛,據(jù)文意改。
注 公孫僑:原作「公孫儒」,「儒」爲「僑」之形誤。案:公孫僑即子産,今據(jù)《左傳》襄公二十二年文改。
注 緩:原作「復」,據(jù)《左傳》僖公三十三年文改。
注 嘗:原作「常亦」,據(jù)《左傳》僖公三十三年文改。
注 而:原作「山」,疑當爲「而」字之訛,據(jù)改。
注 水:原脫,據(jù)上下文意補。
注 案:「季夏」至「大廟」不見於《左傳》,爲《禮記·明堂位》文。
注 以射選:原作「射以選」,據(jù)《禮記·射義》乙。
注 畢:原脫,據(jù)《大戴禮記·虞戴德》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