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的情緒
曹德權
山慢慢被晨霧包裹了起來,沒有包嚴實的地方便顯露出它的雄性,但卻讓人看不透。林中只有露珠落地的滴答聲,很靜。
日頭沒有出來,沒有往日那偶然見到的炊煙,仍是那人跡罕至的蠻荒世界。首先醒來的是幾只畫眉,用懶洋洋的目光掃視了周圍一眼,便撲棱棱地在竹林中穿了幾個來回,弄出些兒響動。山雞被驚醒了,也跟著起哄,拖著長長的花尾巴在林中盤旋,那樣子十分的悠然自得。
那漢子就踏著晨露,肩上扛著鳥炮,在鳥炮尖上,掛著幾只野兔。他一邊走著,一邊舉起手中的瓶子,灌上幾口早酒。
漢子大概是有些醉了,走路像走鋼絲一般,身形便有些晃蕩。只有在這時,他才真正感受到早酒的可愛,在濃濃的晨霧中,在寂靜的林間小道上,現(xiàn)在就他如神仙下凡般地飄飄然來到人間。
這里有人間嗎?
當然是有了?,F(xiàn)在漢子就來到山腰的兩間土木房前了。小房子孤零零地呆在山腰,沒有半點聲息。
漢子就兩眼呆呆地盯著土房的窗口,窗口被厚薄膜遮嚴實了。漢子喘著粗氣,不時舉起瓶子仰頭又灌上一口高粱酒。
漢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將槍橫放在雙腿上,看著尚沒有完全僵硬的野兔,眼前就又幻化出那個夜晚的情景。
在野兔經常出沒的山口子上,走著兩個漢子,他們是好朋友,白天各干各的活計,晚上兩人便在相同的時間來到這個山口,碰上運氣了,打上七八只野兔,讓婆娘趕幾十里山路去小鄉(xiāng)鎮(zhèn)上賣了換油鹽。他們情同手足,臨走分野兔時,互相謙讓,誰出手揀兔都把大個兒的遞到對方手上。
就在這可詛咒的夜晚,他們的槍口下竟然逃脫了一只野兔,它被打傷了,跑起來瞎蹦亂跳的。一個身影就飛跑著追了上去,很快,山腰便是一聲異樣的聲響,伴了一聲慘叫。
好伙伴摔死了。
山口上只剩下一個漢子的身影。
一晚又一晚,漢子就想守久一些,多打幾只野兔。
一個人在深夜蹲在山口,沒了伴兒,漢子開始喝酒,讓酒成了他的伙伴。時不時灌上一口想心事,總是想不完,一邊想著一邊等那活物,不時山口上便有嘎咚的鳥炮聲響起。
今兒個來早了?怎么還不見灶房冒煙?漢子就又站了起來,將槍尖上掛著的野兔取了下來,一點數(shù)是七只,他挑了四只大的,來到房門前,像往常一樣,將野兔放在門前。
漢子提起鳥炮,走到離土木屋十丈開外的地方,抬起鳥炮對天沖了一炮。然后他快步躲進了灌木叢。
一會兒,便聽門吱嘎一聲響了,一個女人披著衣服出了門,將地上的野兔撿了起來,倚在門前,呆呆地望著前方,望著那條老山道。
好久好久,女人終于提著野兔進屋去了,門吱嘎一聲又關上了。
漢子從灌木叢中鉆出來,舉起酒瓶仰頭又灌了一口,走上了那條老山道,一路上便是哼哼。
又是那個三月天嘞,
爺們兒我出了山嘞,
走到那個響灘子哎,
碰到了妹子你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