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一雙笑眼，就算我惡聲惡氣地指責(zé)、嘲諷你，也沒有任何變化。

我心里想，你真虛偽。

后來我才知道，你這種表面的虛偽至少比跟你一直樂呵呵地在一起，然后在背后捅你一刀子要好得多。

【1】

首先我要說明的是，我長得并不好看，甚至可以說有點丑陋。

一雙狹長的眼睛，單眼皮。眉毛與眉毛之間的間距特別大，并且濃密，而且很短，就好像兩條過度發(fā)福的毛毛蟲一樣。

鼻子塌塌的，鼻孔卻有點大。

偏偏我的嘴唇很薄，卻很寬，盡管天生翹嘴，卻像是在嘲笑誰似的，完全沒有親和力。

而且，我從小就比同齡人高，又瘦，遠(yuǎn)遠(yuǎn)看去就好像營養(yǎng)不良的難民兒童一樣。

這副長相的我，從小就不討任何人喜歡，包括我媽。

我爸媽都長得極好，一個英俊瀟灑，一個像古典美人，偏偏我就只遺傳了他們的缺點。

以至于我媽媽經(jīng)常長吁短嘆：“你一定要好好念書，長大賺很多錢，去韓國整容?！?/p>

但我一直在堅強地長大。

小時候，我經(jīng)常被街坊鄰居的小孩子合伙拿泥巴、石頭打，盡管我從來就沒有惹過他們。

我的同學(xué)取各種各樣的外號給我，最常聽見的是一群人拍著巴掌，放肆地嘲笑我，喊我“妖怪女”。

生氣是必然的，但我并不特別惱怒。

因為我可不會挨打了不還手，挨罵了不還口，他們欺負(fù)我、笑話我，我只會用力地反擊回去。

從小到大，我就沒享受過一丁點兒女孩子該有的待遇。

但我堅信，這一切并不是因為外貌的原因，肯定是因為我個性中有一些不討人喜歡、不討人憐愛的部分，才會這樣。

再說了，別人不喜歡我，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我也不是很喜歡他們啊。

因此，雖然我長得不美，但不妨礙我茁壯地成長。

而且，根據(jù)我從小看到的漫畫，主角都是長相平凡的，只有配角才長得好看，而最終配角的結(jié)局都不太美妙，唯有主角最終幸福地跟自己喜歡的人生活到老。

這樣一想，我就釋然了。

當(dāng)然，我也有煩惱的時候。

開學(xué)前，我媽媽因為我老是梳不好頭發(fā)，長發(fā)披肩跟個瘋婆子一樣，直接讓理發(fā)師給我剪了個板寸，完全無視我的哀號。

我一直以自己直而黑的長發(fā)為傲，現(xiàn)在看著鏡子里板寸頭、平凡臉蛋的自己，撞墻的心都有了。

為了避免被人當(dāng)成男生，我出門故意穿了一條藍(lán)色的連衣長裙。

一路上，人們對我指指點點，還有人大聲地問身邊的同伴：“你說走在前面的那個穿長裙的男的，不會是個變態(tài)吧？”

然后，我聽到從小一起長大、跟我上同一所學(xué)校的鄰居王遠(yuǎn)跟他前面的男生說：“那就是個女的，你別去惹她，她比男的還可怕，還變態(tài)。小學(xué)的時候，我被她拿著掃把追了五條街，按在地上打?！?/p>

下一秒，我對上了那個男生驚恐的目光。

我下意識地友好地對他笑了笑，結(jié)果就聽到他對王遠(yuǎn)說：“哇，笑起來好可怕，血盆大口！”

而宋謹(jǐn)行來我家的第一天，也是他轉(zhuǎn)到我們學(xué)校的前一天，一見到我，就毫不客氣地諷刺我說：“宋長安，你不是三叔和三嬸親生的吧？怎么這長相一點沒遺傳到我們宋家的優(yōu)點？”

宋謹(jǐn)行長得很好看，他是現(xiàn)在最流行的花美男的樣子——皮膚白皙，鵝蛋臉，雙眼皮，眼睛大大的，唇紅齒白。

人是賞心悅目的，結(jié)果他一開口，就讓我的心情頓時很不舒暢。

他爸媽，也就是我小叔叔和小嬸嬸，兩人都是軍人，長期待在駐地，所以他從小就借住在親戚家。

小學(xué)時期，他住在N市的二叔家。初中的時候，住在S市的小姑家?，F(xiàn)在畢業(yè)了，也不知道怎么跟“民主”的小叔叔談的。之后，小叔叔就拜托了我爸，非把他弄來跟我讀同一所學(xué)校。

晚餐特別豐盛，宰了一只雞，還蒸了一條魚。

飯桌上，老媽不停地給他夾菜，把我最喜歡的雞腿、魚肚子上的肉都夾給了他。

老媽笑呵呵地說：“別客氣，謹(jǐn)行，把這當(dāng)自己家，想吃什么跟嬸嬸說，缺什么也跟嬸嬸說?！?/p>

我就是那被遺忘的小可憐，苦著臉啃著放在我面前的一盤青菜。

第二天開學(xué)，一大清早，老媽準(zhǔn)備了豐盛的早餐，千叮嚀萬囑咐，要我?guī)沃?jǐn)行一起去學(xué)校，不要讓學(xué)校的同學(xué)欺負(fù)他。

我撇撇嘴，同意了。

結(jié)果一下樓，宋謹(jǐn)行就警告我：“你不要靠我太近，長這么丑，人家要是以為我們倆有什么關(guān)系，就太丟臉了?！?/p>

說完，他手插在兜里瀟灑地走在前面，離我遠(yuǎn)遠(yuǎn)的。

誰稀罕啊。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惡狠狠地朝他的背影踢了一腳。

學(xué)校在城西，從我家所在的小區(qū)坐28路公交車直達(dá)。

校園要比我原來念的學(xué)校大多了，不僅有一座三層的圖書館，一座三層的體育館，就連戶外的操場上都分了籃球場、足球場、網(wǎng)球場。

學(xué)校選拔考試前兩天，我們老師特意帶我們來參觀，鼓勵我們加油考試。而如今，我即將正式成為這里的一員了，收到通知書的時候還不覺得激動，現(xiàn)在忽然就興奮得不行。

坐上28路公交車，我掏出手機，就看到了兩分鐘前何雯雯發(fā)給我的一條微信，說在校門口等我。

何雯雯是我死黨，從念幼兒園開始，我們倆就一個班。

她跟我完全不同，大大的眼睛，雙眼皮，蘋果臉蛋，就好似洋娃娃一樣，又跟日本站在時尚頂端的濱崎步有點像，所以從小她身邊就圍了很多人。

“但我最喜歡長安你了?！彼偸侨鰦傻赝熘业氖直郏@么說。

我也最喜歡你。

我羞于把喜歡掛在嘴上，因此總是在心里這么回答她。

她是我唯一的朋友。

“好，我很快就到了?！?/p>

“別太快啊，我還要過一會兒才出門呢。”很快，我收到了她的回復(fù)。

“沒事啊，我等你?！?/p>

“長安，你最好了?！彼穆曇舴浅Ｌ?，讓我忍不住翹起嘴角，微笑了起來。

我到學(xué)校的時候，何雯雯說她大約還需要二十分鐘才會到，我決定先去看分班名單。

老天保佑，千萬別把我跟宋謹(jǐn)行分在同一個班。

分班的名單貼在進校門后，巨大操場右側(cè)的公告欄上。我看了半天，找到了我跟何雯雯的名字都在一年級一班后，又睜大眼睛找宋謹(jǐn)行的名字。

嘿，找到了。宋謹(jǐn)行，一年級三班。哈，沒有跟我一個班。

真是太好了。

遠(yuǎn)遠(yuǎn)地，我看到了何雯雯，舉起手正要朝她揮動時，卻看到她忽然轉(zhuǎn)身往另外一個方向快步走去。

我連忙給她打電話：“雯雯，你去哪兒呢？我在這邊！”

“長安，你出門的時候沒照鏡子嗎？”

“照了啊，怎么了？”

“穿成這樣，也就你敢出門吧！還有，你的頭發(fā)是怎么回事？”

我無奈地答道：“唉，別提了，這頭發(fā)是我媽非要我剪的。不過，這條藍(lán)色碎花長裙不好看嗎？還是你陪我去買的呢，你當(dāng)時說好看！”

“可是，我沒想到你把頭發(fā)剪成這樣了！”何雯雯氣急敗壞地說道，“你本來就長得不好看，能不能別整這些幺蛾子?。∥艺媸恰艺媸欠四懔?！”

“那還要不要去教室報到簽名?。俊?/p>

過了一會兒，何雯雯用氣鼓鼓的聲音滿是無奈地說：“去……真不想跟你走在一起，好丟臉哦?！?/p>

可是再丟臉，你也不會真的丟下我一個人啊。

【2】

三年級的教室在一樓，而一年級的教室在四樓和五樓。

爬樓爬得有點喘氣，好在樓梯拐角第一間教室掛著一個嶄新的牌子——一年級一班。

教室里一片嘈雜聲，推門走進去，教室里大約有三十來個人，沒幾個人抬頭看我們一眼。他們分散開，結(jié)成數(shù)個小團體。

倒是何雯雯眼尖，抓著我的手，朝其中的一堆人走過去。

其中一個穿紅色雪紡襯衫、白色波點短裙的女孩笑著跟何雯雯打招呼：“嗨，美妞，你總算來啦！”她目光淡淡地掠過我，“現(xiàn)在我們附六中的人，就全齊了。”

她是原來附六中三班的溫佳敏，考試的時候，總是第五名。我當(dāng)然記得她，我們經(jīng)常一起參加各科老師的“小灶補習(xí)”。

有一回，我聽到她語氣淡淡地說：“成績再好又能怎樣，你們看她那長相……”

說著，她意味深長地跟其他人一起哄笑起來。

這點攻擊對從小就經(jīng)歷各種“腥風(fēng)血雨”打擊的我來說并不算什么，我當(dāng)即趾高氣揚地走過去，不屑地冷哼：“有的人，長得不行，念書也不行，也不知道將來能做什么工作……”一邊說著，我一邊故意用惡意的目光上下打量她五短干癟的身材。

她氣得臉一陣青一陣白，嘴唇發(fā)抖，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從此她一見我就繞道走，基本上視我為無物。

當(dāng)然我也懶得理她。

我自顧自地找了一個座位坐下來，從書包里拿出一本漫畫，專注地看了起來。

開學(xué)第一天，班主任自我介紹，姓陳，又把QQ號碼、E-mail和手機號碼寫在黑板上，讓大家記下來，平時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他。然后就是反復(fù)強調(diào)學(xué)校的紀(jì)律，尤其重重地強調(diào)了“不允許早戀”這一中心思想。

之后就是無聊的點名，點到名字的人到講臺上作自我介紹。

第一個被點到名的人是我。

我走到講臺上，扯了扯裙擺，還來不及說什么，就聽到臺下一陣陣的哄笑聲。尷尬、惱怒浮上心頭，我用手用力敲了敲桌子，清了清嗓子，正要說話的時候，緊閉的教室門突然被人重重地推開了。

所有人的視線都朝門口望去，我也不例外。

“對不起，我遲到了。”來人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好看，跟其他正在變聲的男生鴨公一樣的嗓子不同，他的聲音低低的，好像大提琴。

簡單的白色T恤配上牛仔褲，身形瘦長，五官卻俊美細(xì)致。隔著不到一米的距離，加上超佳的視力，我能清楚地看到對方的肌膚細(xì)膩得看不到任何毛孔。他的眼睛也是細(xì)細(xì)長長的，卻跟我不一樣，是天生的笑眼。

教室里瞬間就炸開了鍋，男生女生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哇，這是誰??？長得好帥啊！”

女生興奮不已。

“開學(xué)第一天就敢遲到，真是勇士??！”

男生頓時嘩然。

陳老師假裝咳嗽了幾聲，待教室恢復(fù)安靜，才說：“你先自我介紹下，然后找個座位坐下吧?！?/p>

男生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大家好，我叫歐陽淼，很高興能跟大家同班，我的愛好是打籃球，有同好的歡迎切磋?！?/p>

陳老師點了點頭：“你下去吧?！?/p>

他快速地找了個座位坐下來，那個位子，正好是我同桌。

“你怎么還沒下去？”陳老師對我說。

我傻了眼：“我還沒自我介紹呢?！?/p>

底下的人再度哄笑起來。

有個男生唯恐天下不亂地亂叫：“讓她自我介紹啊，光頭穿條裙子，不會真的是女的吧？”

陳老師用力咳嗽：“注意紀(jì)律！”

“宋長安，女，愛好念書，擅長念書，最喜歡考試第一。大家看我笑一笑，我看大家樂一樂，誰是笨蛋誰知道?！?/p>

扔下這句話，我憤憤地走下了講臺。

沒想到，教室里安靜了一下，之后居然響起了熱烈的掌聲。之前叫囂的那個高個子男生對我豎起了大拇指：“有個性，我欣賞?！?/p>

我瞪了他一眼，回到自己的座位。

結(jié)果坐下來沒一會兒，桌上就被推來一張字條，上面寫著：“不好意思，我好像給你造成麻煩了。”

那按著字條的手指纖長，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逆著光的少年，五官柔和得仿佛散發(fā)著淡淡的光，他是在微微笑著的。

先前在心中鼓脹的怒火奇異地消失了，我訕訕地在自己的本子上寫下大大的“沒關(guān)系”，把本子豎起來給他看。

他對著我笑了一下，臉上的表情更加溫柔。

“轟”地一下，熱量從脖子開始蔓延，我連忙移開視線，低下頭盯著自己寫字的手。

內(nèi)心卻壓抑不住地吶喊，長得這么好看，還這么溫柔，太不合理了?。?/p>

【3】

之后是選舉班干部，先前朝我豎起大拇指的男生一聽就高高舉起手：“我，我，我要當(dāng)班長！”

“班長不僅僅是一個擺設(shè)，更多的是需要為同學(xué)服務(wù)，除了高天同學(xué)之外，還有誰自告奮勇嗎？”陳老師問了幾次，沒有其他人回答，于是高天沒什么意外就成了班長。

接下來學(xué)習(xí)委員、體育委員、衛(wèi)生委員等都以毛遂自薦，大家舉手同意，不舉手就放棄的原則選了出來。

我是無官一身輕，小學(xué)二年級的時候，我非要當(dāng)學(xué)習(xí)委員，結(jié)果班上沒有一個人配合我的工作，只要我站起來宣布事情，底下就一片嘲笑聲，半天都止不住。從此，對于班干部這個東西，我再無興趣。

何雯雯的普通話極為標(biāo)準(zhǔn)，在原來的學(xué)校她就是播音員，現(xiàn)在她也準(zhǔn)備競爭學(xué)校廣播站的播音員，所以也沒有積極爭取班干部職位。

陳老師吩咐高天指揮大家男女分成兩隊，又把教室里的座位重新排整齊，分成四大組八小組，兩個人一桌，排好了座位。

我是最高的女生，從小到大都是多出來的那個，從來都是霸占教室的最后一排，一個人獨占幾個座位。而今年因為有了歐陽淼，我居然有同桌了。

何雯雯坐在我前面一排，我們興奮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就聽到陳老師喊：“宋長安，歐陽淼，沉冬，你們?nèi)齻€跟我來辦公室一趟?！?/p>

沉冬個子不高，坐在第三排。

我們站起來，跟在陳老師身后，進了教師辦公室。

“老師叫你們過來，是因為你們?nèi)齻€人是我們班上的前三名，尤其是宋長安——”

我忍不住挺了挺腰。

“雖然你是全市第一名……”陳老師的目光掃過我。

我盡量面無表情，不讓內(nèi)心的得意溢出來。

“但現(xiàn)在的學(xué)校，跟你們以往就讀的學(xué)校不一樣。大家都知道，接下來的三年是至關(guān)重要的三年，不僅要跟我們學(xué)校，我們市其他學(xué)校，還必須跟全國的學(xué)校比賽競跑，才能脫穎而出。我們學(xué)校學(xué)風(fēng)嚴(yán)謹(jǐn)，師資力量也是全市有目共睹的，而你們的首要任務(wù)，就是確定學(xué)習(xí)目標(biāo)。這個目標(biāo)不是虛的，必須是實實在在的。而唯一能達(dá)成這個目標(biāo)的方式，就只有不斷地努力學(xué)習(xí)。當(dāng)然了……”陳老師話鋒一轉(zhuǎn)，“你們都還小，心性不定，難免想著玩。我要說的是，勞逸結(jié)合才是最好的。我希望你們每個人都能夠明白自己首先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分清楚輕重緩急，知道嗎？”

“知道了。”我們?nèi)齻€人齊聲說道。

“回去后好好想一想，一周后，我希望你們能報給我一個明確的目標(biāo)院校名字。沉冬留下來領(lǐng)課程表，你們兩個就先回教室吧，有什么問題就來問老師?！标惱蠋煋]揮手，讓我們出去了。

“你是全市第一？”剛走出辦公室，我就聽到身旁的歐陽淼語調(diào)奇異地問道。

我下意識地側(cè)頭瞟了他一眼，發(fā)現(xiàn)他臉上的表情十分奇怪，他的目光很復(fù)雜，似乎是驚奇，又似乎是不信。

“怎么？我是全市第一很神奇嗎？”我被看得有點不舒服，皺起眉頭，瞪了他一眼，飛快地離開了他身邊。

沒想到剛走過拐角，就碰見高天帶著幾個高大的男生搬著好幾摞書走過來。

高天一看到我跟歐陽淼就喊：“宋長安，歐陽淼，好巧，快過來幫忙拿書?！?/p>

“什么啊？我一個女孩子，叫我做這么重的活合適嗎？”我嘴上抱怨著，卻還是接過了高天遞過來的一摞書，而歐陽淼則分擔(dān)了兩摞書。

把全部新書拿到教室之后，高天拿著花名冊，像模像樣地站在講臺上，點到誰，誰就上講臺領(lǐng)書。

“簡直不敢相信，今年的課本里居然有一本《手工勞作》！老師會給我們安排這門課程嗎？”何雯雯拿到書后，就迫不及待地轉(zhuǎn)過身來跟我吐槽。

我正在給每一本書簽上我的大名，抽空回答她：“肯定沒有時間！作為祖國花朵的我們，作為未來的棟梁，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比如，語數(shù)外理化生？”

我義正詞嚴(yán)地告訴何雯雯：“你的覺悟怎么那么低呢？我們的目光怎么能如此狹窄呢！”

“嘿！那你說說，我們更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我摸了摸鼻子，豎起了大拇指，挑起眉毛：“拯救世界啊！”

“嘁——”何雯雯拖長了聲音鄙視我，“那我還是學(xué)好語數(shù)外理化生，好好考試好了！”

“這是肯定的——”我故作深沉地回答她。

“撲哧——”有人笑出聲來。

我下意識地朝發(fā)出聲音的地方望過去，剛領(lǐng)完書坐下的歐陽淼笑瞇瞇地看過來，好像饜足的狐貍一樣。

我立刻就好像被踩到痛腳一般，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過了一會兒，何雯雯的字條傳了過來，上面寫著：“長安啊，你的新同桌長得真的很好看啊。剛才他笑著看過來，我的心怦怦跳個不停。好討厭哦?！?/p>

“哦”字后面還畫了一個心形符號。

這個花癡！

我回了一句：“春天還沒到，你就開始犯病了嗎？”

何雯雯扭過身子，用拇指和食指掐住我胳膊上的肉擰起來，咬牙切齒地嗔罵道：“你這個家伙！你才犯??！你才犯病！”

“痛——痛，痛死了！我錯了，女俠，饒了我吧——”

【4】

新學(xué)期的第一天，重頭戲就是大掃除。我個子高，自然被安排去擦窗戶。

我領(lǐng)了水桶和抹布，去樓下走廊盡頭的洗手間打水。回來的時候，就看到歐陽淼斜倚在樓梯欄桿上，一副閑適模樣。

有光從高高的窗戶傾灑下來，落在他身上，長長的睫毛宛如蝶翼般撲扇。

何雯雯拿著拖把，站在比他高幾級的臺階上。兩個人在聊天，幾句過后，歐陽淼拿過何雯雯手中的拖把，率先上了樓。

明明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也說不上多賞心悅目，可他臉上溫文爾雅的笑容，引得前邊的女生發(fā)出細(xì)小的尖叫聲。

何雯雯看到我，沖我笑了笑，就跟上了歐陽淼的步伐。

他們倆并排走著，進了教室。

“我也想上去跟他說話??！居然被何雯雯搶了先！”

“怪只怪何雯雯運氣太好，他們可是一組的！”

我提著水桶，默默地從她們身邊經(jīng)過。

一群膚淺的女生，長得帥又怎樣，還不是不能當(dāng)飯吃！

【5】

下午四點半。

“你們可以回家了，明天早上六點出早操，新課程表已經(jīng)貼在黑板左邊的布告欄上……雖然新的學(xué)期說這樣的話你們很不喜歡，但我還是要說，最好大家都預(yù)習(xí)下明天的課程。”班主任陳老師站在講臺上，提高音量問，“知道了嗎？”

“知道了！”底下的回答稀稀落落的。

學(xué)習(xí)委員沉冬領(lǐng)了新課程表貼上去的時候，我們就已經(jīng)圍觀過了。明天周一，一天都是主課，上午英語、數(shù)學(xué)，下午語文，最后兩節(jié)是地理課。

得到回答的班主任轉(zhuǎn)身離開了。

他一離開我們的視線，教室里就炸開了鍋。

我將明天要用到的課本塞進書包里，何雯雯看著我收拾，鄙視我：“拿那么多書，回家你會真的看嗎？”

我白了她一眼：“拜托，我要是不預(yù)習(xí)，哪里能保持全校前三的名次！”

“唉，你就誠實了，不像某人，天天假裝輕輕松松不念書的樣子，鬼知道偷偷在家念到幾點鐘呢！”何雯雯的語氣抬高了點。

她口中說的某人是原來我們一個班名聲有點糟糕的班花，叫舒曼曼。今天她穿了一件白襯衫配格子布百褶裙，齊耳短發(fā)上別了一支碎花水鉆發(fā)夾。她上講臺作自我介紹的時候，鼓掌聲別提多熱烈了。

聽說她家里極有錢，平時都是私人司機開豪車送她來學(xué)校，身上穿戴無一不是名牌，手機、MP3都是蘋果最新款。盡管學(xué)校規(guī)定統(tǒng)一著裝，都是穿丑得要死的肥大的藍(lán)白相間的校服，但她總有辦法把校服改得很貼合她的身材。她的相貌也確實是很好的，柳眉皓齒。

照理說，這樣的女孩子肯定是很受男生女生追捧的，但舒曼曼不一樣，她習(xí)慣于四十五度俯視別人。更直接聲明，世界上除了帥哥，就沒別的人類能進她的眼了。

成績在全班前十，這成績才出來的時候，可嚇了我們一跳。我們還以為，像她這樣虛榮的女孩子，平時也沒見她念書，不是在修剪指甲涂指甲油，就是在修眉毛，成績一定很差。

于是不少人就去問了，結(jié)果就得來一句傲慢的回答——

“像我這樣聰明的人，考試算什么，還不是隨隨便便信手拈來，哪里像你們這么蠢，這么容易的題目都不會做?！?/p>

這一句話可把班上的人都得罪了，后來班上有同學(xué)去課外補習(xí)班，發(fā)現(xiàn)舒曼曼也在班上，直接打破了她傲慢的宣言，大家也默契地將她孤立了。

當(dāng)然，她也不屑跟我們這群丑八怪走在一起。

我循著何雯雯的目光往左，發(fā)現(xiàn)舒曼曼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歐陽淼旁邊，正對著歐陽淼發(fā)嗲。

怪不得何雯雯一臉的義憤填膺。

何雯雯眉一挑，似乎還有話要說，我連忙扯了扯她：“我們走吧，晚了可就要擠車回去了?！?/p>

下樓的時候，何雯雯還憤憤地念叨著：“長安，你拉著我做什么，我還沒有揭穿舒曼曼的真面目呢！”

“行了行了，你也不怕狗拿耗子多管閑事?！?/p>

“宋長安！你今天是吃炸藥啦！點一下，炸一下！我哪兒招你惹你了？”何雯雯不依不饒。

“我可不敢惹大小姐你！”

何雯雯氣得又?jǐn)Q了我一下。

我們出了校門，站在公交車站牌下，何雯雯忽然說：“長安啊——”

“嗯？”

“你真的不覺得你的新同桌長得很好看嗎？比韓劇里的男主角都好看?！?/p>

“你喜歡??？”

“我這叫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闭f到這里，她又憤慨了，“你之前干嗎攔著我？舒曼曼那小賤人太做作了，我一定要揭穿她的真面目?！?/p>

頓了一下，我才說：“好歹也是同學(xué)，說話不用這么難聽吧？”

“嘁！就你是圣母！”

【6】

回到家，一推開門，屋子里兩雙眼睛齊刷刷地看過來，嚇了我一跳。

媽媽聽到聲響，從廚房里出來，解釋道：“長安，你回來了啊！謹(jǐn)行呢？哦，對了，這是樓上你袁叔叔家的孩子，他們今天才搬過來。家里比較亂，孩子還小，就先放在我們家了。女孩子是姐姐，叫袁莉；男孩子是弟弟，叫袁晟?！?/p>

我看看茶幾上擺著的水蜜桃、水晶葡萄，還有切成片的西瓜，又看看他們手上捧的漫畫書，呵呵干笑著：“你們好！”

媽媽跟他們說：“這是你們宋姐姐，你們喜歡看的漫畫書就是她的?！?/p>

“姐姐好！”過了一會兒，其中的女孩才小聲說道。

媽媽走上來，囑咐我：“愣著做什么，我還要準(zhǔn)備晚飯，你陪著這倆小孩玩玩啊，他們怕生?！?/p>

十幾分鐘之后，我簡直想奪門而逃。

什么叫怕生??！

根本就是騙人的！

作為獨生子女，作為整個家族里最小的成員，我沒有跟比我小的孩子相處的經(jīng)驗，看他們對漫畫感興趣的樣子，我就熱情地邀請他們到我房間里玩。

“我喜歡這個！”先前在我媽媽面前還細(xì)聲細(xì)氣的女孩子，看到書架上的《下一站天后》，就全部拿了下來，抱在懷里不放，還大聲宣布，“姐姐，你都這么大了還看漫畫書，不要臉，書就給我了！”

“我喜歡！給我！給我！”這是怕生的不敢出聲的小男孩說的。

說完，他們倆就爭奪了起來。

我目瞪口呆。

過了一會兒，聽到響動的媽媽走進來。

幾乎是一瞬間，那倆小孩就變成了乖巧的樣子。

“怎么了？”媽媽象征性地問了問，然后瞪了我一眼，和藹地對那倆小孩說，“乖啊，喜歡什么就自己拿啊?！?/p>

“阿姨，我喜歡這個?！毙∨⑶忧拥乜戳宋覌寢屢谎?。

“喜歡??？喜歡就拿去吧?！?/p>

“謝謝阿姨——”說完，她甜甜一笑，然后瞪了她弟弟一眼。

我只覺得一股怒火在翻騰，忍不住說：“媽，那是我的漫畫書！”

“你都這么大了，還看什么漫畫書！既然袁莉喜歡，就送給她又怎么樣？”媽媽罵了我一句。

我的漫畫書！

我辛辛苦苦攢的零花錢，好不容易才征得同意可以買回來的漫畫書，就被媽媽一句話送給了一個表面乖巧，實際上一肚子壞水的小孩。

想到她看到漫畫書時說的那句“姐姐，你都這么大了還看漫畫書，不要臉，書就給我了”，我肺都要氣炸了！

“你好好陪著他們玩啊?！眿寢屳p巧地丟下這句話就出去了。

媽媽一走，我就一個箭步上前，把《下一站天后》搶了過來。

袁莉似乎完全沒想到我會這么做，愣了一下，然后哇哇大哭。

兩分鐘之后，我被媽媽趕出了家門。

“晚飯你就別吃了，反省夠了再回來吧！”

不吃飯就不吃飯！我還不想回家了呢！我憤怒地踢著路上的石頭。

這會兒已經(jīng)五點半了，我家住的是單位宿舍，大家的作息時間差不多，晚飯的香味飄在空氣中，我聽到肚子“咕?！币宦暎I了。

我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用力地將地上的石頭踢飛。

“啊——”前面?zhèn)鱽硪宦晲灪摺?/p>

不會是我踢飛的石頭砸到人了吧？我有點心虛。

沒一會兒，就有個人捂著額頭出現(xiàn)了。

看到熟悉的白T恤牛仔褲，我愣住了：“歐陽淼？”

來人放下捂住額頭的手，正是歐陽淼，只是他額頭上有點點血跡，破壞了他的完美。

“……對不起?！?/p>

于是，我非要歐陽淼留在原地，自己飛跑去藥店里買了創(chuàng)可貼。

回來的時候，看著他訕訕的目光，我臉上燒得厲害。

“我……有點生氣……我平時不這樣的，不會亂踢石頭……我沒想到會傷到人。我這么生氣是有原因的……”不等他開口說話，我就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的起因經(jīng)過結(jié)果都說了一遍。

最后我說了一句評語：“這么沒家教，真是氣死我了！”

我沒想到，靜默了幾秒鐘之后，歐陽淼淡淡地說了一句：“該是我說對不起?！?/p>

我想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的樣子一定很蠢。

但他臉上一點笑都沒有。

“袁莉和袁晟，是我的妹妹和弟弟，我代他們向你說聲對不起，他們給你添麻煩了，實在是不好意思，你的漫畫書我稍后會還給你。”

我張口結(jié)舌：“可是……你……他們……袁……歐陽……”

歐陽淼卻沒有再說什么，轉(zhuǎn)身就走。

“等等——”

歐陽淼轉(zhuǎn)過頭，看著我。

我覺得他雖然在笑，卻沒有任何暖意。我隱約覺得我好像觸及到了別人的隱私，我也不是有意的。

我把手中的創(chuàng)可貼遞過去。

他看了看我，最終還是接過創(chuàng)可貼，一言不發(fā)地走了。

歐陽淼說到做到，等我回到家的時候，討人厭的小孩不在了，而《下一站天后》漫畫一本不少地放在我的書桌上。

媽媽一提起歐陽淼就贊不絕口，邊夸他邊數(shù)落我：“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自己！聽你袁叔叔說，歐陽淼轉(zhuǎn)學(xué)到了你們學(xué)校，你要多向他學(xué)習(xí)知道嗎？聽說他原來在N市，就總是考全市第一，不僅如此，還參加了少年奧數(shù)競賽，拿了全國第八名……”

窗外的知了聲吵得要死，媽媽嘮叨的聲音卻漸漸遠(yuǎn)去了。我看著靜靜躺在桌上的漫畫，心里彌漫著莫名的滋味。

總覺得，好像做錯了事情，沒有來得及向?qū)Ψ降狼?，對方就冷淡地說“沒有關(guān)系”一樣。

胸口有點悶悶的，好像生了病似的。

【7】

“秋老虎”時期的日頭，熱辣刺目。遠(yuǎn)處的景物在不斷上升的熱氣流里微微搖晃，看起來像是幅抽象的水彩畫。

一下課，何雯雯就轉(zhuǎn)過身來，趴在我桌子上，拿著輔導(dǎo)書或者練習(xí)冊殷勤地問歐陽淼問題。

歐陽淼身邊總是圍著很多女生，她們七嘴八舌地問著各式各樣的問題，但歐陽淼總是會優(yōu)先回答何雯雯。

不過才幾天，午休的時候，時間就再也不屬于我和何雯雯了。

下課十分鐘，走廊上擠滿了人，大家似乎都趁著珍貴的十分鐘從沉悶的教室里逃脫出來喘口氣。

我也不例外。

手撐住欄桿，眺望遠(yuǎn)方的藍(lán)天白云。

“歐陽淼和何雯雯站在一起還挺相配的嘛?！币粋€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我的悠閑，高天躥到我身邊，笑容猥瑣，“你說他們會不會……”

我白了他一眼，懶得理他。

“喂，數(shù)學(xué)作業(yè)做完沒？借我抄?。　?/p>

“有抄作業(yè)的時間，怎么沒好好看書的時間？”

“跟我們的大才女不同，那些書就跟天書一樣，不是我這樣日理萬機的普通人能看得懂的?！备咛煨ξ赜譁惿蟻?。

“行了，行了。我去拿給你好了?！闭媸菬┎粍贌?，我只好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高天跟在我身后，碎碎念個不停。

一個男生，那么八卦、啰唆，像話嗎？

何雯雯和歐陽淼不知道在說什么，目光相撞，然后歐陽淼抿嘴一笑，何雯雯則不掩飾地捂嘴笑出聲來。

歐陽淼似乎不經(jīng)意地瞥了我一眼，臉上的笑容頓時一收。

何雯雯朝我打招呼：“長安，不曬太陽啦？”

我走到自己的座位旁，翻出數(shù)學(xué)作業(yè)本，遞給高天：“喏，記得交作業(yè)前還給我啊。”

高天接過作業(yè)本，雙手合十，又對何雯雯擠眉弄眼：“宋長安，謝啦。”

我朝他擺手：“滾吧。”

氣氛似乎因為我的回來瞬間死寂了。

歐陽淼沉默地將筆夾在手指間轉(zhuǎn)動，長長的睫毛覆蓋住眼睛里的情緒。他的手指纖長好看，藍(lán)色的筆在他指間靈活地轉(zhuǎn)動，仿佛蝶在振翅般。

何雯雯遞過來一張字條，上面寫著：“長安，你跟歐陽淼之間發(fā)生了什么??？我看他好像很討厭你?！?/p>

心里涌起一陣煩悶，我沒有回何雯雯的話，而是找出CD機，把買的英語輔導(dǎo)書附帶的CD塞進去，戴上耳機，音量故意開得很大。

歐陽淼冷不丁地抬頭，淡淡地看過來。

我怔住了。

何雯雯說得沒錯，歐陽淼是很討厭我。他有一雙天生的笑眼，除了最開始我在那雙眼睛里看到過笑意，之后他再沒對我笑過。

他對所有的女孩子都很溫柔，尤其是何雯雯。很多女孩子趁著午休時間跑來找何雯雯打聽歐陽淼的事情。

看著被眾人簇?fù)淼暮析?，我的心情有點復(fù)雜。

這不是我第一次有這種情緒，每次何雯雯跟其他女生親親密密地說悄悄話，我都恨不得跑過去分開她們。因為何雯雯是我唯一的朋友吧，所以我才會有這種獨占欲。

她要是知道我這種古怪的心理，說不定就跟我絕交了，所以我總是盡力壓抑自己。

直率的女生直接問：“何雯雯，歐陽淼的手機和QQ號碼你知道嗎？”

何雯雯一臉吃驚，笑著否認(rèn)：“我跟歐陽淼沒有那么熟啦?！?/p>

“不想說就直接說不想說啊，一臉假惺惺的虛偽樣。我告訴你，歐陽淼是不會喜歡你的！”舒曼曼跳出來，惡狠狠地說道。

其他女孩子看到舒曼曼都避開了，就好像躲開什么瘟疫般。

何雯雯揚起下巴：“歐陽淼喜歡誰又關(guān)你什么事？”

等舒曼曼氣得跑開之后，何雯雯對其他女孩子眨了眨眼：“下次我?guī)湍銈儐枤W陽淼的手機和QQ號碼啊?！?/p>

我們走到籃球場后面的草地上，并排躺著。

高高的香樟樹投下涼爽的樹蔭，微風(fēng)習(xí)習(xí)，說不出的舒適愜意。

只剩我們兩個人了，我有些遲疑地看著何雯雯，問：“你該不會真的要把歐陽淼的手機和QQ號碼傳得到處都知道吧？”

何雯雯像看白癡一樣看著我：“長安，我發(fā)現(xiàn)你真的沒長腦子呢，我怎么可能會做那種事情，到處泄露別人隱私。”

“哦?！?/p>

我還想問，那你這不是欺騙其他人嗎？但最終，我什么都沒說。

天空可真藍(lán)啊，白絮般的云朵被風(fēng)撕扯開散落在四方，蟬鳴聲好像沒完沒了。

“長安，我問你——”何雯雯忽然正色起來，“你是不是被歐陽淼討厭了啊？”

“啊？”

“你看，他跟我說話，跟其他人說話，唯獨不跟你說話，他明明是你同桌嘛，不是討厭你那是為什么？”

“可是……他是男生啊，我跟其他男生同桌的時候，話也不是特別多啊?！?/p>

何雯雯突然撐起身子，盯著我的眼睛，戳著我的臉頰，問我：“那你告訴我，你為什么不高興啊？也不愛說話了，我給你傳字條，你也回得少了？”

“……跟歐陽淼沒關(guān)系啦?！蔽冶凰萍绷?，只擠出這句話。

“那是為什么??？”

“我討厭你有那么多朋友?！?/p>

“吃醋啦？”

“對??！”我自暴自棄。

沒想到何雯雯居然在我額頭落下了一個吻，我錯愕地看著她，她笑嘻嘻地抓住我垂在身側(cè)的手，十指相扣：“傻妞兒，你想什么啊，我們永遠(yuǎn)都是好朋友啊。”

隔壁的籃球場上突然傳來喝彩聲，夾雜著“歐陽淼”的名字。

何雯雯一下子就跳了起來，兩眼放光：“哇，歐陽淼在打籃球！”

仔細(xì)看，對抗賽的兩方是我們班跟三班，操場上圍了一群人，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舒曼曼。她上身還是穿著跟我們一樣的藍(lán)領(lǐng)白色校服，卻配了一條牛仔熱褲，露出修長筆直的雙腿。

她大聲喊著：“一年級一班歐陽淼，一年級一班歐陽淼！”

球場上歐陽淼接到了球，帶著球往前沖，對方兩個人包圍上來，卻被他運球轉(zhuǎn)身，一個投籃假動作騙過。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帶球到籃下投籃，卻沒想到他在三分線上站定，球出手了，進了！

全場都尖叫起來。

一片整齊的喝彩聲響起：“歐陽淼！歐陽淼！”

歐陽淼笑著跟隊友擊掌，順手撩起校服下擺擦了擦臉上的汗。他笑起來，左臉頰上有一個酒窩。那一刻，他炫目得仿佛把陽光都比下去了。

我的目光像被扯過去一樣，定在了歐陽淼的身上，移不開了。

他的視線往這邊瞟過來了，然后似乎不太好意思般，抿著嘴唇笑了一下。我的心，像石頭不小心落入平靜的湖中，漣漪一點一點蕩漾開來……漂亮的漣漪，誘惑的漣漪……

籃球比賽還在繼續(xù)，沒有人知道，我的心跳如鼓擂，大到讓我害怕是不是全部的人都已經(jīng)聽到。

突然我的手一痛，何雯雯死死地抓著我的手，神情激動。

“他看我了對不對？”

我慌張地掩飾自己的失態(tài)，胡亂地點了點頭：“嗯?！?/p>

歐陽淼看的是我吧？側(cè)頭瞟見依舊激動的何雯雯，不知為何，我心里竟生出一股心虛的愧疚。

【8】

放學(xué)的路上，何雯雯的話題沒有一秒鐘離開過歐陽淼。

“歐陽淼家里一定很有錢，要么就是書香門第，不然他不會那么有氣質(zhì)，跟王子一樣。你說，他會住在哪兒呢？應(yīng)該住在紫苑別墅區(qū)。我聽說哪兒有一個巨大的生態(tài)園，不僅有果園，還有蔬菜園，住在里面的人都可以隨便采食。”何雯雯聲音里滿是夢幻。

不是的。他就住在我家樓上，并且每天清早都要送他家的兩個大魔王弟妹去幼兒班，之后才趕來學(xué)校。

有次我忍不住問我媽媽，為什么歐陽淼不跟袁叔叔他們一個姓，媽媽訓(xùn)斥了我一頓，說：“你哪里來的十萬個為什么，別人家的事情少打聽?！?/p>

我想，歐陽淼就算是個王子，也肯定是個落難王子。

但我只是附和何雯雯的話：“嗯嗯。”

關(guān)于歐陽淼住在我家樓上這件事，它是屬于我的小秘密。在沒有被人發(fā)現(xiàn)之前，我不會主動將它告訴任何人。

星期五晚上只有兩節(jié)自習(xí)課，中間休息十分鐘，我正在奮筆疾書努力做數(shù)學(xué)練習(xí)題。寫著寫著，鋼筆沒有墨水了。我把墨水瓶拿出來，剛打開瓶蓋，桌子就劇烈地一晃，墨水噴涌而出。

滿頭滿臉、桌上攤開的書本、地面，全部受災(zāi)。

“搞什么?。　蔽遗鹬ь^。

下一秒就對上了歐陽淼明明是笑著、眸底卻一片冰冷的眼眸。

他下課就離開座位了，這會兒誰惹了他，讓他這么憤怒地一回來就踢了桌子一腳？重點是，他生氣，為什么遭殃的是我？

何雯雯驚叫起來：“長安，墨水都灑在你身上了！”她轉(zhuǎn)頭質(zhì)問歐陽淼，“你干嗎?。俊?/p>

“……對不起。”歐陽淼扯了扯嘴角。

“對不起有用的話那要紀(jì)律干嗎？”我也是有脾氣的，提高了音量反問他。

“撲哧——”周圍的人發(fā)出一陣陣嗤笑聲。

何雯雯拉住我，勸道：“長安，先別理他，我們?nèi)ハ词珠g，我?guī)湍悴敛?。?/p>

洗手臺上有一面鏡子，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有多狼狽。臉上斑斑點點，全是墨汁，白色的校服半邊肩膀全被潑了墨，配合我陰郁的表情，跟鬼一樣。

委屈瞬間洶涌而來，我甚至不明白我哪里對不起歐陽淼了，竟被他這么對待。

我握緊拳頭，身體微微發(fā)抖。我用了很大很大的力氣，才抑制住沖回教室去把剩下的墨水全潑在歐陽淼身上的沖動。

我打開水龍頭，閉上眼睛，讓水直接沖刷我的臉。

水不小心沖進了眼睛里，刺痛刺痛的，但我沒有哭。

“他……很討厭你啊?！焙析┻f給我紙巾，小聲地說。

“討厭一個人就能隨便傷害對方嗎？”

“你……要不要跟老師說調(diào)換座位？”她遲疑了一下，“要是沒人愿意跟你換，我……我跟你換?！?/p>

就在這時，廁所門被敲了敲，何雯雯走出去看了看，叫我：“長安，你出來一下。”

我走出去，歐陽淼站在陰影里，伸手遞給我一個袋子。

“對不起。”

是他的道歉聲，只有我聽得到的道歉聲。

袋子里裝的是一件嶄新的還沒剪掉標(biāo)簽的T恤，我的校服上衣臟得不能再穿了，所以他賠給我嗎？

回到教室后，教室里很安靜，我的桌面被收拾得很干凈，就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要是心里受的傷害，能像這一團混亂一樣，隨意地清掃就能痊愈，就好了。

回家時，第一次，我在樓梯口截住了歐陽淼。

“你為什么那么做？”

“只是意外，我不是道歉了嗎？”

“你為什么那么生氣？”

“如果不是你到處亂說我是富二代，造謠說我住在紫苑別墅，我就不會那么生氣?！?/p>

我愣了一下，沒想到真相竟然是這樣的。

“我沒有說過你是富二代，也沒說過你住在紫苑別墅?！?/p>

“大家都說是你說的?！彼蚓o了唇。

“我真的沒有說過這樣的話。而且，你就住在我家樓上，我干嗎編造謊言？”

“理由？不就是嫉妒我嗎？”他冷冷地開口。

“我為什么要嫉妒你？”我心口一窒。

“她喜歡我，你不開心吧？唯一的朋友，被我搶走了，你當(dāng)然不甘心。先是大肆宣揚我的身世，讓所有人都相信我是富二代，然后不小心讓人知道真相——我不過是個寄人籬下的可憐蟲罷了……這樣，大家肯定會對我失望，進而不喜歡我吧？”他冷冷地湊近，“你是這樣想的不是嗎？”

我被逼得后退兩步，握緊拳頭，努力直視他，大聲說道：“我根本沒有這么想過！”

“你跟我同桌，還住在我家樓下，要是別人知道你在說謊，你覺得他們會怎么看你？”

簡直不可理喻！

我緊緊咬住嘴唇，又難堪又憤怒：“你什么意思？”

“呵?！?/p>

歐陽淼諷刺地輕笑一聲，我不由自主地往后又退了一步。

“對了，告訴你一件事。”他一雙笑眼彎著，一字一頓地說，“我是真的很討厭你?！?/p>

仿佛寒冬臘月被兜頭淋了一桶冰水，我手腳冰涼地站在原地。

九月的天氣即便到了夜晚也依舊燥熱，蟬鳴聲不息，而我的心里提早過渡到了冬季。

【9】

爸爸媽媽都不在家，宋謹(jǐn)行比我晚幾分鐘回來，也不打招呼，徑自進了他的房間，反鎖上門——他的房間是我的禁地，他明令禁止我靠近。

我把那件沾滿墨水的校服用漂白粉浸泡了好久，卻還是沒法徹底清洗干凈墨跡。

屋子里只有我一個人發(fā)出的聲響，突然很想跟媽媽說說話。撥通了電話，一片嘈雜聲里，她大聲地問我：“有什么事？”

我卻羞于說出自己的想法，支支吾吾的：“沒什么……”

“沒什么事就不要浪費電話費了。”這句話說完，電話里就傳來了忙音。

做完了作業(yè)，我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就是睡不著。

我拿過手機，忍不住發(fā)了一條微博：“好生氣，氣得睡不著?！?/p>

沒過一會兒，握在手里的手機嗡嗡作響，屏幕上“何雯雯”的名字活蹦亂跳。

“還生氣呢，傻妞兒？”話筒里傳來何雯雯溫柔的聲音。

“能不生氣嗎？”我把之前與歐陽淼的對峙過程刪去了地點，告訴了她，“我可冤枉死了，明明不是我說的那些話，罪名卻安在我頭上。被我知道是誰讓我背黑鍋，非讓他嘗嘗我今天受的屈辱不可！”

“到時候，我?guī)湍憬逃?xùn)他。”

心一下子就暖和了起來，有人關(guān)心的感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