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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 情歌沒人聽,我也唱得動情

你若堅(jiān)強(qiáng),歲月無恙 作者:ss大小姐 著


Chapter 2 情歌沒人聽,我也唱得動情

09 寂寞也揮發(fā)著余香,原來情動就是這樣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可能是我在廈門最開心的一個星期。

我在日記上寫:戀愛了,真好。

盡管我仍是一個人在這個城市生活,卻感覺不再孤單。我仍然做著和以前一樣的事,卻覺得一切都有了新的意思。

我買了最近很流行的不織布,花了幾個晚上的時間縫制了一對小熊手機(jī)鏈。一個粉色,一個藍(lán)色,熊的背后還特意繡上了我們的名字。我時不時把它們捧在手里看,喜歡得很。據(jù)說金牛座的女子陷入戀愛的標(biāo)志是開始給對方親手制作禮物,是的,我戀愛了,我要在這個周末把那只藍(lán)色的小熊送給我的男朋友。

想到這里,我忍不住打電話給大頭和豬少分享自己的喜悅,并不介意被他們嘲笑我的厚臉皮。

那段時間里,我走路的時候會笑,吃飯的時候會笑,如果半夜突然醒來,也不惱,還是笑。

真像歌里唱的那樣“寂寞也揮發(fā)著余香,原來情動就是這樣”。

彼時,我瘋狂地愛上張國榮的那首《有心人》,只因?yàn)槠渲幸欢胃柙~深深打動了我:

但愿我可以沒成長

完全憑直覺覓對象

模糊地迷戀你一場

就當(dāng)風(fēng)雨下潮漲

這么多年過去了

我沒有一丁點(diǎn)兒的成長

這個周六到的時候,Joe和瑞萍來廈門玩,大雄晚上也將從廣州飛來廈門。

我給他們在南華路的國際青年旅舍訂了房間,看著旅舍淹沒在花草叢中幽靜的院子里,院墻上可愛的涂鴉,我狠狠地想,下次我也要來這里住上一晚。

Joe、瑞萍和我在廈大旁邊吃麻辣燙和燒仙草,這兩樣小吃在廈大一條街上很有名,店鋪是老字號,每天的客人都絡(luò)繹不絕,有的時候還需要跟人拼桌。

廈門的麻辣燙是幾乎沒有辣味兒的,蘸菜用的醬汁加了少許咖喱和沙茶的味道,魚丸和雞翅之類的肉菜都是先用油炸過,再放進(jìn)鍋里煮,跟單煮出來的相比,更加入味兒。

燒仙草是廈門的名小吃之一,有熱、涼兩種吃法。雖然是同一種東西,但吃法不同,味道迥異。做法也很簡單,將仙草粉用涼水調(diào)好,煮開,然后凝成凍狀,吃的時候根據(jù)個人的口味加牛奶、奶茶或者蜂蜜,再佐以紅豆、花生、芋圓、椰果、苡仁等小料,甜甜的,女孩子都很喜歡。

吃完飯,我們在國青旅舍的小院子里找了個僻靜的咖啡座下飛行棋。這原本是屬于小孩們的把戲,因?yàn)槿鹌纪娴谜J(rèn)真而且殺氣十足,我們?nèi)齻€大齡青年倒也玩得津津有味。

末了,我要了杯熱蘆薈茶來喝,聽院子里乘涼的旅客們聊天。我們逗著腳邊穿來穿去的貓,說說笑笑,看時間差不多了,于是出發(fā)去機(jī)場接大雄。

我們還是遲到了。

在去機(jī)場的路上我們看到一架飛機(jī)閃著亮眼的指示燈,低低地從上空劃過,Joe開玩笑說:“這不會就是大雄坐的那架吧?那我們趕不上了。”

沒想到還真是。

飛機(jī)消失在視野里,一會兒便接到大雄的電話,他到了。

Joe加大馬力奔過去,車開到機(jī)場前的草坪附近時,我看到大雄站在那里。

他過來開車門,又是靦腆地對我一笑。過了一會兒才開始跟我說話。

這個男人,似乎每次跟我見面都需要兩分鐘來預(yù)備演習(xí)才可以恢復(fù)到自然的狀態(tài)。前兩分鐘的空氣都是陌生的。

“聽時敏說你身上就剩六塊錢了?”Joe幸災(zāi)樂禍。

“是啊,前天晚上豬少和良生他們?nèi)V州找我,我請他們?nèi)ヌK河酒吧,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把我的錢都花光了?!贝笮坌?。

“不然你把剩下的六塊錢也給我吧,然后我們把你扔在這里,那更刺激,哈哈?!蔽艺f。

大雄拍了一下我的頭,我撇撇嘴,吐吐舌頭。

夜未央,周末的時光總覺得離睡覺尚早,我們?nèi)チ宋鞯痰目惐瓤Х?,連同來找我們的阿志和小涂。

我們坐在靠近路邊的露天座里,一旁的筼筜湖在水岸燈光的映照下閃動著彩色的波光,隔壁的餐桌上有人在用不銹鋼的刀叉,碰在一起時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大家說著那些我沒聽過的趣事,諸如有一次瑞萍開車輕松地超過了阿志,又或者阿志有個不愿意被提起的外號。

我偷偷嘗了一口大雄的芝士蛋糕。

我想,有什么比得過這種幸福的味道?

喝完咖啡,我們?nèi)チ撕彻珗@的Me&You 2,國清也來了。

這個酒吧是個留著長發(fā)的北歐老頭開的,調(diào)酒師是兩個健壯高大的黑人。酒吧裝修的風(fēng)格很簡單,清一色的原木質(zhì)感,供樂隊(duì)表演的舞臺就是客人邊上的空地,小得可憐。舞臺上方的大屏幕不間斷地播放著曾紅極一時的英文歌曲。

這是個半露天的酒吧,因?yàn)榭恐?,室?nèi)的座位少有人氣。外國客人多半聚集在吧臺,拿瓶啤酒半倚在高腳凳上,和老板熱情地聊天。像我們這樣的客人則喜歡離屏幕遠(yuǎn)一點(diǎn)的角落,既能看到海,也不會被嘈雜的音樂影響聊天。

在酒吧里玩,沒有人點(diǎn)酒還是頭一次。我和瑞萍要了奶茶,男人們點(diǎn)了綠茶。還是玩骰子,輸了的人要喝光一整瓶綠茶再當(dāng)場做幾十個俯臥撐。嘖嘖,似乎比喝酒更恐怖。

男人們做俯臥撐做得氣喘吁吁,我和瑞萍笑個不停,大家都挺開心。

隔壁桌的老外被我們的笑聲吸引,也開始模仿我們做俯臥撐。

到夜更深時,這些瘋狂的外國男人們居然脫掉了上衣和褲子,全身上下只剩一條三角褲,沿著海灣公園靠海的路狂奔。

還有尖銳清亮的口哨聲。

大家一面盯著他們看,一面不停地感嘆道:“太香艷了!太香艷了!”

我笑到肚子痛。

離開海灣公園的時候,大雄牽著我的手沿著海邊的木地板路慢慢走著。我小心翼翼地問他:“晚上你就住我家吧?”

他說:“好。”

我對他笑笑。

其實(shí),我很緊張。

Joe和瑞萍送我們回家。

回來的路上出了點(diǎn)小插曲。大雄和Joe可能因?yàn)榫G茶喝多了,半路上突然需要去廁所解燃眉之急,還好已經(jīng)到了軟件園附近,那里算是廈門的郊區(qū),晚上荒涼無比。Joe把車停了下來,他們?nèi)フ移幗鉀Q問題。

這時瑞萍從副駕爬到司機(jī)的位置上,突然發(fā)動車,轉(zhuǎn)過來壞笑著說:“我們把車開走吧!”

兩個受驚的男人聽到發(fā)動機(jī)的聲音連忙跑回來,也不知道褲子穿好了沒有。

Joe喊道:“你們太狠了?!?/p>

大雄說:“我真的只有六塊錢呢?!?/p>

瑞萍笑個不停。

不識路的我?guī)е蠹以谲浖@附近兜圈子,一路輾轉(zhuǎn),好不容易才找到我家。

這是大雄第二次來我家,沒想到就在這里過夜。

洗完澡以后他指著我房間隔壁的兩間問我:“晚上……我住哪間?”

我一愣,說:“就跟我擠一間吧,那兩個都是我同事的房間?!比缓笥中÷暤貑査癘K嗎?”

他抿嘴笑笑,說:“好啊?!?/p>

我長長吁了一口氣,說:“呵呵,我也不介意你用我的毛巾、浴花還有牙刷?!?/p>

“傻瓜,我當(dāng)然知道。”

忽然,大雄扔給我一小包東西,說:“這個給你,我在廣州買的?!?/p>

我打開看,是一大串彩色的石頭和珠子串成的吊飾,上面還有只黑色半透明的小熊。

“我看到有只熊就買了,呵呵。”

“我也有東西要送給你?!蔽野炎龊玫男⌒苁謾C(jī)鏈遞給他。

他眼睛一亮,接過去仔細(xì)地看??戳税胩欤痤^對我說:“不對啊,怎么和以前的那個不太一樣?”

“嗯?跟以前的不一樣?”

“是啊,以前你送我的那個手機(jī)鏈繡的是你的名字嗎?”

五年前,還在北京的時候,我曾經(jīng)送過一條十字繡的手機(jī)鏈給大雄。那個小玩意兒也是拿粉、藍(lán)兩種顏色搭配的,因?yàn)槟菚r候他說他最喜歡藍(lán)色,而那時候的我最愛粉色。我在那條手機(jī)鏈上繡上他的生日和我的名字。

我看著那只藍(lán)色小熊背后繡著的X字母,熊的拼音首字母,說:“跟以前送你的那條沒有關(guān)系,呵呵,改一下不好嗎?”

“當(dāng)然?!彼阉{(lán)色小熊拿在手里翻來覆去地看,然后掏出手機(jī)來找可以掛手機(jī)鏈的小孔。

Vertu(緯圖)手機(jī)竟沒有掛手機(jī)鏈的地方。

他想把手機(jī)鏈的繩子嵌在電池后蓋的縫隙里,又擔(dān)心不牢固手機(jī)鏈會掉。

我有點(diǎn)失望,悻悻地說:“用高級手機(jī)的人都不會用手機(jī)鏈這種幼稚的東西吧?”

他摸摸我的頭說:“看來我要換個手機(jī)了?!?/p>

雖然一點(diǎn)睡意都沒有,但似乎還是要睡覺的。

我關(guān)上燈,房間一下子黑了。

我們躺下來聊天。

我把枕頭給他枕,我枕著二寶,二寶是一只跟了我四年多的毛絨熊。

大雄牽著我的手,和我并排躺著。

我的床很小,我們靠得很近,我能聽到兩個人的心跳聲。

我忘記了拔掉電腦的電源插頭,它在黑暗的房間里閃著幽藍(lán)的光。

“你知道嗎?來廈門第一個禮拜我睡在這張床上的時候真的難過得要死。我總擔(dān)心旁邊住著的是個心懷不軌的男人,很想念和我一起睡了一年半的星,還想媽媽,想我北京的朋友和武漢的家。而你那個時候像消失了一樣,不和我聯(lián)系,我完全沒有你的消息?!?/p>

大雄聽到我說的話,沒有做回應(yīng)。于是我繼續(xù)說:“我想了很多次是不是應(yīng)該放棄了。但是我想,廈門這個地方我很喜歡,我都已經(jīng)來了,不管怎么樣,至少要試一下能不能一個人在自己喜歡的城市過好生活?!?/p>

“時敏,你說的這些我都無言以對?!?/p>

“呵呵,沒事。反正都過去了?,F(xiàn)在我很開心。”

我靠在大雄的肩膀上,閉上眼睛笑了起來。

大雄側(cè)過身來吻了我。

我睜開眼睛,在黑暗中努力辨認(rèn)他此刻的模樣。這是他第一次吻我。

那是一個輕輕的、溫柔的、短暫的吻。像小時候吃棉花糖,輕輕地抿下去,綿絲絨般松軟的質(zhì)感,帶著甜絲絲的味道,但是很快便融化在嘴唇上了。

后來我再回想起這個短暫的時刻,想到了一句歌詞:還沒好好地感受,醒著親吻的溫柔。

是啊,還沒好好地感受。

以前只覺得《紅豆》是首庸俗的歌,誰都在KTV里點(diǎn)來唱,而今帶了自己的故事再來聽,才真的被林夕寫在歌里的真意打動。

有時候,有時候

我會相信一切有盡頭

相聚離開,都有時候

沒有什么會永垂不朽

可是我,有時候

寧愿選擇留戀不放手

等到風(fēng)景都看透

也許你會陪我看細(xì)水長流

有時候,天真的我也會相信一切都有盡頭,也會相信相聚離開沒有什么會永垂不朽。

可是我的倔強(qiáng)在有的時候?qū)幵高x擇留戀,也不肯放手。

想到將來的種種可能,我握緊了大雄的手。

我知道屬于我們兩個人的童話也可能像這個吻一般,溫柔又短暫。但是,為了那戰(zhàn)栗的甜蜜感,我寧愿沉溺下去。

那個晚上除了這個吻,我們只是躺著聊天,一直到天亮。

半夜又下起雨來,大風(fēng)卷起窗簾,雨水打在玻璃上噼啪作響。

我知道下雨的時候不會有星星出現(xiàn)。

但是我分明看見這個夜,在我小小房間的天花板上,繁星滿天。

10 做什么不重要,關(guān)鍵看跟什么人在一起

再來晉江的時候,我已經(jīng)有了新的期待。

有期待的時候,日子過得特別快。

在晉江的SM廣場,我和大雄去看電影,這是我們第二次一起看電影,也是在萬達(dá)電影院。

我們一起看的第一場電影,是去年冬天在北京的萬達(dá)電影院。

而電影院是最讓我開心的地方。

那個黑黑的放映廳似乎有種魔幻的力量,當(dāng)巨大的屏幕亮起,聞到混雜著可樂、爆米花、薯片味道的空氣,總會讓我的心情變得很好。

我們看的是《功夫之王》,其實(shí)這并不是我喜歡的那一類電影,但是有什么關(guān)系?我仍然看得有滋有味。

做什么不重要,關(guān)鍵看跟什么人一起。

所以當(dāng)電影演到高潮處突然遇到黑屏?xí)和_@種千載難逢的事時,我仍然哈哈大笑。

好心情,也許不只是夏天吃著冰激凌,還有,在萬達(dá)和大雄看電影。

電影散場后,我們從放映廳出來,大雄幾乎是跑著出SM廣場的。他像有要緊的事要做,也許今天陪我看電影是好不容易抽出的時間。

對于這個永遠(yuǎn)忙碌的男人,我經(jīng)常會因?yàn)樽约盒枰惆槎鴥?nèi)疚。

我不禁想,對于同樣忙碌的其他人,我是不是也算個麻煩?

比如現(xiàn)在,大雄走了,我需要Joe開車來SM廣場接我。

想到這個,我有些難過。

我不想成為大家的負(fù)擔(dān),但是卻不可避免。這是個我完全不熟悉的地方,到處都說著我聽不懂的方言,他們是我在這里的依賴。

我們在敏月公園旁邊的阿秋牛排店吃完晚飯,Joe問我想去哪里。

我突然想到高大頭最近一直很煩躁地跟我抱怨,似乎被好多不順心的事困擾,找不到解脫之法,我于是提議說:“不然我們?nèi)タ纯创箢^吧。”

Joe欣然應(yīng)允。

在路上我發(fā)短信給大雄:“我和Joe現(xiàn)在要去大頭家呢?!?/p>

他回道:“暈……居然和我想的一樣。”

哈哈,這意外的默契比萬達(dá)的電影更讓我開心。

上一次有這種默契的感覺還是我在北京的時候。某天下午,走在落葉如雪片般紛飛的街頭,我突然很想打電話給大雄,又被自己靦腆害羞的一面阻礙,猶豫不定。從西直門回崇文門的路上,我想了一路這個電話到底要不要打,結(jié)果剛進(jìn)家門,我的電話突然響了,來電顯示上是大雄的名字。

據(jù)科學(xué)統(tǒng)計(jì),如果兩個人在沒有事先約好的情況下同時說出同一句話,兩個人的壽命都會延長七秒鐘。那么,在沒有事先約好的情況下做同一件事又會延長多少壽命呢?

我滿心歡喜地把大頭從家里拖出來,跟Joe說:“走,我們先去衙口海,大雄一會兒也來?!闭媸浅髳?,似乎已經(jīng)忘記了來大頭家的初衷。

衙口海岸有人搭臺演唱,鼻音濃重的女聲,唱著我聽不懂的閩南歌或者“真的好想你”之類的國語歌。

大頭堅(jiān)持要去看看熱鬧,Joe說:“也好,帶時敏去看看小地方的鄉(xiāng)土演唱會?!?/p>

舞臺由簡陋的雨棚和木板搭建,巨大的白熾燈泡裸露在雨棚底下。臺下人聲鼎沸,很多人端來板凳竹椅站在上面看,還有些人干脆站在自家的摩托車上踮著腳尖拼命往里瞅。

大頭說:“時敏啊,再教你一句閩南語——ceng sui ceng sui,直譯過來就是土美土美,意思就是雖然土土的,但是土得又有那么點(diǎn)韻味。”

Joe指著臺上濃妝艷抹的歌女,補(bǔ)充說:“對,這就叫ceng sui ceng sui?!?/p>

我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說:“高大頭認(rèn)識的紅歌星都這么ceng sui ceng sui??!”

Joe不僅噴了出來,重復(fù)我話里的關(guān)鍵詞:“歌星……對對對!高總認(rèn)識的都得叫作歌星!”

“塞(閩南語臟話)!”大頭罵道。

嬉笑怒罵了一會兒,大雄到了。

看到大雄的時候我又想到剛才默契的提議,不禁一笑。

我發(fā)現(xiàn)有些微笑是會從心里笑出來的。那么,那一刻的眉眼是否會因?yàn)槠教砹诵θ荻雍每矗?/p>

我們把車停在一邊,站在海岸的坡上。大雄又回去開了車門,把車?yán)锏囊繇懧曊{(diào)大,是黑眼豆豆的新歌,勁爆火辣,把海風(fēng)都舞動了起來。

歌曲交替的間隙里,傳來遠(yuǎn)處的海浪聲。忽遠(yuǎn)忽近。

海邊的夜仍帶著涼意。

大雄從他的車?yán)锬昧思谏耐馓捉o我。

“呀,你穿這個還挺酷的。”我披上外套,大雄上下打量著我。

“那是?!蔽夜室馑λ︻^發(fā)。

我們四個人蹲下來聊天,手也沒閑著,扯著草根,用石頭在沙土上畫出各種奇怪的符號。

“哎,突然想到我車?yán)镞€帶著這個?!贝笮蹚暮髠湎淅锬贸鲆粋€足球,嘿嘿地對著我們笑。

“好久沒踢球了?!盝oe把球接過去,用腳尖轉(zhuǎn)動足球在地上畫了個圈。

“踢唄!”大頭一腳把球踢飛。

大雄跑向球飛走的方向,截住,又踢回來。

“來啊,一起玩?!贝笮蹖ξ艺f。

我抬抬眉毛說:“行啊,如果你們不怕我的涼拖跟著球一起飛到你們身上的話?!蔽抑钢肝夷_上的涼拖,我的擔(dān)心并非多余。

大頭低頭看看,說:“時敏你就是有預(yù)見性,是不是知道我們今天要來海灘所以穿這個鞋啊。”

球正好滾到我腳邊,我用力踢給Joe,說:“少廢話,踢就踢!”沒想到,這一腳我踢得挺遠(yuǎn)的。

大雄驚了一下,說:“嗯,挺有天分的嘛?!?/p>

四個人在海邊空闊的沙灘上玩開了。

四月的衙口海,寂靜的夜,繞口的黑人音樂聲、叫好聲和大笑聲交織在一起。

沙灘旁的公路上偶爾有車呼嘯而過,路燈明亮地灑下來,映在我們臉上,折射出溫柔的光。

印象中這是我第一次踢球,還穿著極不合適的涼拖。沒有鞋遮擋的腳面碰到硬邦邦的足球還是挺痛的,我一個不小心把球踢到了沙灘的土坡下面。

大頭自告奮勇穿過碎石和雜草下去撿球,好不容易摸著黑撿到,又耍帥一樣把球從坡下往上踢。

我也逞能地去接,自然是接不住,球又滾下去。如此反復(fù)幾次,終于折騰不起了。

最后大頭用手牢牢抱緊了球走上來,蹲在地上休息。

我們也都蹲了下來,中場休息。

“商量一下五月十九日那天怎么過吧?!贝笮弁蝗徽f。

“自然是要去廈門找一個美女啦?!盝oe接過話。

“廢話!”大雄拔起一根草扔他,“說點(diǎn)具體的?!?/p>

我哈哈大笑,大頭還在喘氣。

“時敏,你想怎么過?還有,和哪些人一起過???”大雄很認(rèn)真地看著我。

“嗯……我想做頓飯給大家吃?!逼鋵?shí),生日怎么過我偷偷想過的。“不然十八日你們?nèi)B門找我,來我家,我給大家做頓飯,然后吃完蛋糕過了十二點(diǎn)去唱歌怎么樣?”頭腦里已經(jīng)浮現(xiàn)生日Party的美好景象。

“嗯,不錯?!贝笮埸c(diǎn)點(diǎn)頭,“我也做個菜,不,是做個面?!?/p>

“你還會做吃的?”大家都有點(diǎn)驚訝。

“會啊,在廣州的時候一個人吃飯,自己研究出來的。不過你得給我準(zhǔn)備面線和麥當(dāng)勞的番茄醬,還有,各種調(diào)料都要有啊。什么面線都可以,廈門那種面線就可以,但番茄醬一定要是麥當(dāng)勞的?!?/p>

Joe把草扔回去給大雄,說:“要求還真奇怪,還非要麥當(dāng)勞的……”

大頭終于開口說話了:“厲害厲害。我到現(xiàn)在只會做三個菜?!?/p>

“你還會做三個菜???”我更驚訝了。

“是啊。炒蛋,炒飯,蛋炒飯。哈哈……”大頭發(fā)出他招牌式的笑聲。

這次,三人手里的草扔向了同一個方向。

聊著聊著我就進(jìn)入了神游的狀態(tài)。

我無可救藥地開始幻想我的二十四歲生日Party。在我愛的城市,有我愛的男人和我愛的朋友們。我會系上漂亮的圍裙,做拿手的菜,然后擺成精致的盤排列在客廳的茶幾上。

然后大家慢慢吃,稱贊說:“時敏啊,你真了不起!你做的真好吃!”

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的我坐在一旁開心地笑,看著大家把菜吃得精光,拆開大家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接著,大家給我唱生日快樂歌,我吹蠟燭,我們一起分享香甜的生日蛋糕。

我想,我是有權(quán)力幻想這一切的,因?yàn)槟莻€時候我愛的男人和我愛的朋友在熱烈地討論著我的生日如何度過才夠精彩。我看到的一切都在告訴我,盡情幻想吧,一定能實(shí)現(xiàn)。

彼時我心中的期待如生日蛋糕上香甜的奶油,泛著誘人的光澤,被擠成花朵形狀或者蕾絲的褶皺,一切,那么美好。

11 戀人溫柔的小伎倆

這個周末結(jié)束了,又到了回廈門的時候。

一大早我就接到了大雄的電話,他說:“我的車又壞了,被拖去了修理廠?!?/p>

“沒關(guān)系,我自己坐車回廈門吧。”

“你等我想想辦法……肯定能送你回去的。你先去Joe的公司等我吧?!贝笮酆軋?jiān)持。

對于我喜歡的人,我從來不曾懷疑過他的真心。

我的小女人心理在作祟,既然有人替我安排一切,為什么不幸福地接受呢?

于是我乖乖地去了Joe那里,等著那個幫我安排的人。

天氣漸暖,已經(jīng)有賣西瓜的了。我和瑞萍、Joe挑了個又大又圓的淺綠皮西瓜上樓。

我很自覺地抱了西瓜去廚房,切好,盛在盤子里,端出來。

以前沒有注意過,其實(shí)很多人是不會切西瓜的,比如瑞萍。

正確的切西瓜的方式應(yīng)該是先橫豎兩刀,剖成四等份,然后從一條線發(fā)散開去分成幾個面來切,這樣才能把每塊切得大小差不多。然而我們可愛的萍萍,是從一個面的平行面去分割西瓜,越切越小,切到最后只剩下一小塊類似三角體形狀的西瓜,那三角體上的紅色瓜瓤,可憐得不到半拳大小。

在我注意到這一點(diǎn)以后,切西瓜就變成了我的專利。瑞萍有時候會沒好氣地對我說:“你這么會切,干脆去賣西瓜好了。不然浪費(fèi)人才。”

我說:“這都是女人的嫉妒心?。〔挪桓阌?jì)較?!?/p>

瑞萍被氣得吹胡子瞪眼的模樣甚是可愛,說不過了就會用肢體語言表達(dá)憤怒,我和豬少都特別愛逗她。

還沒等我們吃完西瓜,大雄就到了。

我問他:“怎么回去?”

他笑著說:“反正我有辦法。”

然后他問Joe和瑞萍:“等下你們有事嗎?沒有的話陪我一起送時敏回去吧。我怕我記不住路?!?/p>

這倒是真的,每次大雄送我回廈門,Joe都陪著。往往還不是陪著這么簡單,大雄會把車給Joe開,然后他陪我坐在后面。

我常常感嘆:“Joe啊Joe,你真是大家的Joe?!?/p>

瑞萍笑罵大雄一句:“你太差了!連路都記不住還開車!每次都要我們當(dāng)電燈泡?!?/p>

最后仍然是得到應(yīng)允。

我說這是瑞萍的刀子嘴,這也是瑞萍的豆腐心。

于是楊大小姐回趟廈門,又一次勞師動眾。

我們狐疑地跟著大雄走到樓下,看他領(lǐng)著我們走到一輛黑色全新的寶馬車前面。他轉(zhuǎn)過身來對我說:“看,為了送你回去,我臨時買了輛新的。”

“真的?這車是你新買的?”還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Joe便驚訝地問了出來。

而我向來就是個別人說什么就信什么的傻妞。

“應(yīng)該不會吧?!边€是瑞萍比較理智。

“呵呵,騙你們的啦?!彼钢囅路綊熘哪耻囆械呐谱诱f,“車是我找修車的車行借的。但是如果跑這趟刮到了一點(diǎn)點(diǎn),就要買下來了。”然后他又看著我,“怎么樣,這樣送你回家,夠有誠意吧?”

我故意撥撥頭發(fā)說:“嗯,還行吧。我批準(zhǔn)了。”

戀愛時覺得一切都很美好,藍(lán)天格外清澈,白云更加無暇,淡淡的清風(fēng)似乎都有暗香涌動。

戀人一句普通的玩笑話在對方的眼中都勝過幽默大師苦心機(jī)智得來的詼諧。

至于此時這戀人溫柔的小伎倆讓我覺得,我得到了全世界。

12 黃金海岸的泰坦尼克

五一假期快到了,戀愛中的女人想邀大雄一起飛到重慶參加她朋友遙遙婚禮的計(jì)劃告吹。彼時大雄要飛去廣州,處理他好像永遠(yuǎn)都處理不完的事情。

于是我獨(dú)自一人飛到重慶,見證了這場跨國婚禮。

在遙遙對她的英國丈夫宣誓的時候,她說:“無論是順境或是逆境,富有或貧窮,健康或疾病,我將永遠(yuǎn)愛你、跟隨你……”

我竟然在臺下哭了。

這曾是誰都不看好的愛情,一個二十幾歲周游世界的英國帥小伙,在游到中國這一站時在北京的酒吧里認(rèn)識了遙遙。遙遙是一個普通的中國姑娘。他們一見鐘情,陷入愛河,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我哭是為遙遙高興。

愛情難免會有傷害,難能可貴的是,我們?nèi)匀幌嘈艕矍椤?/p>

是的,我相信在不再青澀的年紀(jì)里,仍有一份純真的愛。就像完全沒有成長,就像從來不曾受過傷。

勇敢去愛吧,什么也不要理會,像全世界只剩下我們兩個一樣。

有的時候我甚至不愿意去想和大雄的將來,裝成是灑脫,也許只是因?yàn)楹ε氯ハ搿?/p>

即使偶爾想想,也絕不當(dāng)成話題來討論。

因?yàn)楝F(xiàn)實(shí)告訴我,兩個人在一起,光有愛情遠(yuǎn)遠(yuǎn)不夠,各方面都相差太多的人很難有未來。像天使與海豚相愛,像山巒和大海相愛,像冰與火,像黑夜與白晝。即便奇跡發(fā)生,費(fèi)盡千辛萬苦得到的交集也可能玉石俱焚在一瞬間。

我的內(nèi)心有兩個我為這段愛情爭吵不休。一個我相信一切美好,愛主宰一切包括將來;一個我從現(xiàn)實(shí)出發(fā),告誡自己應(yīng)該保持清醒以免受到傷害。

大多數(shù)時候,潛意識讓我沉浸在童話里,膜拜那不大可能存在的、卻在腦海中閃閃發(fā)亮的想象。所謂逃避,大概就是如此吧。

而今遙遙的童話變成了現(xiàn)實(shí)的幸福,給了我莫大的鼓勵。

只會說英文的英國婆婆和只會說重慶方言的遙遙媽媽用微笑和肢體語言交流,讓我感動得幾乎落下淚來。

他人的幸福感沐浴在我的愛情之上,讓內(nèi)心那個樂觀積極的我突然強(qiáng)大起來,把那個消極的我踩在腳下,爽朗大笑。

望著那潔白的新娘花球在我面前畫出優(yōu)美的弧線,我忍不住想,我的童話,也能成真嗎?

然而在重慶的那幾日,我和童話男主角的聯(lián)系越來越少。起先還會打幾通電話,而后變成寥寥無幾的短信。燦燦八卦又熱心,一再告誡我這不是戀愛該有的正常狀態(tài),她說我們應(yīng)該關(guān)注對方在做什么、和什么人在一起。

誠然,我絕不是黏人的女友,但理應(yīng)也要得到對方適時的問詢和關(guān)心。

總是擔(dān)心打擾到我的男友,想聯(lián)系又怕聯(lián)系的心情著實(shí)不像正常的戀愛。盡管我相信大雄是關(guān)心我的,只是他的生活中需要他關(guān)心的事情實(shí)在太多了。

燦燦的話像一顆蓄勢待發(fā)的邪惡種子,在我的潛意識里埋下了。

從重慶飛回廈門的那天,我不顧旅途的勞累執(zhí)意從廈門高崎機(jī)場去了晉江。因?yàn)榈弥i少在家,我很想見見他,也想趁他在家方便我當(dāng)面去謝謝他老爸替我安排在廈門的工作。

快到晉江的時候我接到豬少電話,他說:“快點(diǎn)快點(diǎn),我爸等著你吃飯呢。我爸很少等人吃飯的?!?/p>

我狼狽不堪地背著行李和一大包從重慶帶回來的特產(chǎn)來到了豬少家。

豬少的媽媽客氣而熱情,豬少的爸爸很少說話,笑起來很慈祥。

我不緊張。

但在屬于家人一起吃飯的餐桌上,這無疑是奇怪的組合:我,豬少,豬少爸媽。

所幸溝通對于我不是難事,一頓飯,吃得也挺開心。豬少爸爸說有困難的話就打電話給他,我猛點(diǎn)頭。對豬少家,我始終是心有感激的。

吃完飯我在豬少房間的地板上分我從重慶帶回來的好吃的,他看著我,半天才說:“還沒有女生這樣來過我家呢,你是第一個?!?/p>

我抬頭笑笑說:“那我豈不是很榮幸?”

“最近跟大雄怎樣?”豬少問。

我沒有回答,笑容變得淡淡的。

“不好嗎?”

“不是,可能……他太忙了吧。不過也不要緊,你知道的,我不是黏人的女人?!?/p>

“嗯,那倒是。我女朋友就很黏我,一天到晚問我為什么不打電話給她?!?/p>

我笑笑,不做回應(yīng)。

下午Joe和大頭來找我們,我們陪著豬少去泉州的新華都買衣服。

在我眼里有點(diǎn)土的某品牌的男裝店里,豬少試了一件又一件。我們?nèi)嗣χo他推薦,品味是見仁見智的事,只可惜模特胖了點(diǎn),我們推薦的衣服穿在豬少身上和掛在衣架上完全不是同一個效果。

“以前你瘦的時候我覺得你穿淺色好看,現(xiàn)在你胖了,覺得你還是穿深色好。”我說。

“這件怎樣?”豬少指著身上一件粉黑相間的橫條T恤問。

“還可以啦。”Joe說。

“顯瘦?!蔽已a(bǔ)充。

“那買了!”看來我補(bǔ)充的兩個字抓住了要害。

“那件就不要了啊,穿上像男妓?!贝箢^冷不丁冒出來一句。

豬少大笑,轉(zhuǎn)過來對我說:“知道我為什么喜歡拉著高大頭一起買衣服嗎?就因?yàn)樗靿蛸v,什么都敢說。”

買完衣服后,良生打電話叫我們?nèi)ナ{的黃金海岸一起吃晚飯。

這個地方我聽說過很多次,今天是第一次來。

海邊吃海鮮當(dāng)然是十足愜意的事,更何況,還是和這些人在一起。

又是一堆我叫不出名字的海鮮上桌,我挨個去試,都是美味。以前吃不出海鮮是否新鮮,而今知道了,新鮮的海鮮吃起來口感細(xì)膩,而且有絲絲的甜味。

良生將一塊貝殼類的東西給我,說:“小時,這是好東西?!?/p>

我只管去吃,也不管叫什么了。太多了,也記不住。

日暮低沉,我們坐在高臺的露天座位,看著海水漸漸由藍(lán)色轉(zhuǎn)變成深灰。

忽然看見海那邊停著一艘巨大的游艇,我問:“那是可以開走的嗎?還是只停在那邊當(dāng)個擺設(shè)?”

良生說:“那是我們石獅的泰坦尼克?!?/p>

眾人笑,不知道是笑良生的話還是笑我。

良生繼續(xù)說:“我這句話有沒有你的笑話冷?”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有我在的餐桌上,肯定少不了的一個節(jié)目就是講冷笑話。

我發(fā)短信給大雄說:“我和大家在黃金海岸吃飯呢,你不在,我要把你那一份幫你吃回來?!?/p>

大雄的回復(fù)仍然簡單而溫柔,他說:“好的,寶貝,可惜我不在?!?/p>

女人真是容易收買的,一聲“寶貝”便讓我之前的焦慮不復(fù)存在。于是我相信自己是對的,我的男友是關(guān)心我的,只是,他生活中需要關(guān)心的事情太多,他只是沒有那么多時間來分給我。

也許我需要更多體諒,需要更為懂事。

畢竟,這個男人,是我選的。這場戀愛,是我期待的。

選擇什么樣的男人,就要準(zhǔn)備好談什么樣的戀愛。

慢慢來吧,會好起來的。我想。

要離開黃金海岸的時候我問大頭:“我可以坐你的摩托車嗎?我還沒坐過呢。”

大頭很高興地說:“可以啊,楊大小姐,當(dāng)然可以?!?/p>

我把包扔在Joe的車上,Joe載著良生和豬少走了。我興奮地跨上大頭的摩托,抓住大頭的肩膀,說:“開吧開吧?!?/p>

大頭轉(zhuǎn)過頭來問我:“坐好了嗎?我會開很快哦,你怕不怕???”

“哈哈,笑話,怎么會怕,快點(diǎn)開吧。”

大頭猛地踩一腳油門,車“嗖”的一下飛了起來,巨大的慣性讓我的頭突然向后仰,身體卻一直向前,我的頭發(fā)和衣服一起飛揚(yáng)起來,呼呼的風(fēng)聲穿過耳朵,強(qiáng)烈的失重感讓我忍不住激動地大叫:“呦吼——”

大頭被我的反應(yīng)逗得呵呵直笑,他說:“你還真是城里人,對這個都新鮮。”

我緊緊扶著大頭的肩,說:“你知道嗎?這個叫‘肉包鐵’,比Joe他們‘鐵包肉’好玩多了?!?/p>

我越叫越大聲,大頭越開越快。

我有理由相信,彼時的我是快樂無比的。因?yàn)殡x開黃金海岸的那一刻,所有我不愿意想、不敢去想的東西都像泰坦尼克號一般,沉沒了。

我的那些焦慮和不安,在大頭載著我飛一樣穿梭在街道里的時候,隨那呼嘯而過的風(fēng),吹散了。

13 愛讓人憂愁了起來

我趕上了最后一班大巴從石獅趕回廈門去。

回到廈門的第二天晚上,十一點(diǎn)多的廈門機(jī)場,我接到了從廣州回來的大雄。

他牽著我走出去,說:“里邊空氣太差,我們出去透透氣?!?/p>

我們站在機(jī)場外的草坪上,這也是上次接他的地方。

深夜的機(jī)場,頭頂有飛機(jī)飛過,機(jī)身一圈彩色的指示燈飛向遠(yuǎn)方,和夜空里的星星連成一片。

大雄緩緩說:“太累了。我在飛機(jī)上還睡了一覺?!?/p>

我看著疲憊的男友,暗自責(zé)備自己的多心。

既然大雄生活中需要他關(guān)心的事情太多,那我,為什么不能做個讓他省心的女友?

立志讓他省心的女友在路邊叫來一輛出租車,說:“麻煩您,去廈大那邊的國際青年旅社?!?/p>

是的,國青旅,當(dāng)初狠狠下決心要來住一個晚上的愿望終于實(shí)現(xiàn)了,還是和心愛的男人一起來的,如今這個愿望實(shí)現(xiàn)得燦爛無比。

機(jī)場到廈大的路不算短,大雄在車上打了兩個電話后,又睡著了。

我們一直沒有說話。

到房間后,大雄洗澡,我看電視玩手機(jī)。跟上次他住在我家的那晚不同,我一點(diǎn)都不緊張,可能也是猜到不會發(fā)生什么。

夜深了,南華路有一種悠長的空靈在飄蕩,國青旅的院子里樹葉隨著風(fēng)動沙沙地響,不時還會傳來兩聲貓叫。陽臺上灑落的光暈,也許是別家未打烊的咖啡館折射的燈光。

洗完澡,大雄穿著短褲從洗手間出來,坐在床上,躺下,點(diǎn)一支煙來抽。

他跟我聊了幾句在廣州煩心的事情之后便不再說話。

我盯著電視良久,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么。

我們?nèi)匀皇浅聊摹?/p>

也許他太累了,我想。

空氣有些憋悶。

我想出去透透氣,但還是縮進(jìn)被子里,對著大雄的方向。我閉上眼睛,說:“我先睡覺了,明天一早還要從這里去公司呢?!?/p>

“嗯?!彼p聲應(yīng)道,然后俯身過來親了我一下,“晚安。”

其實(shí)我并沒有睡著,這一夜,身體沒有輾轉(zhuǎn)反側(cè),思想?yún)s更為激烈。

之前燦燦的話又開始在我腦海中攪動,反復(fù)翻滾。

什么是戀愛該有的正常狀態(tài)?我忽然間模糊了概念。

戀愛中的男女是否都應(yīng)該落入俗套有著如膠似漆的狀態(tài),還是因?yàn)閷ο蟮牟煌兴鶇^(qū)別?我們應(yīng)該熱情如火,還是因?yàn)橐粋€忙碌的男友加上一個懂事的女友就應(yīng)該相互隱忍?

看得出,大雄每次見我的前幾分鐘都是有些不自然的,像參加某項(xiàng)運(yùn)動比賽,需要熱身。這自然影響到我,兩人在一起的前幾分鐘,連空氣都是需要預(yù)熱的。

而我呢?在他面前,是否做到了一個真實(shí)的我?

曾有人評價(jià)我說,你有淑女的氣質(zhì),瘋子的性格。

那么在大雄面前,我是否只表現(xiàn)了氣質(zhì),而隱藏了我可愛的小性格?

空氣里飄著淡淡的煙草味。

我知道我是愛這個男人的。

但我不知道如何改變狀態(tài)。

出了什么錯?

愛讓人憂愁起來。

一夜不得好眠,我醒在了鬧鐘的前頭。

我躡手躡腳地起身,洗漱,化妝,然后俯在大雄床頭,輕聲說:“我走了,去上班了。樓下有早餐,一會兒你吃點(diǎn)東西然后再回石獅吧。坐大巴的地方叫‘松柏’,找不到的話再打給我。”

大雄睡眼蒙眬地答應(yīng)著,伸手摸了摸我的臉。

我看了他好久,我知道他也是愛我的。

但我不明白我們之間出了什么錯。

我在心里輕輕嘆一口氣,站起來,推開房間門離開。

關(guān)門的那一刻,我又回頭看了看大雄。他已經(jīng)重新閉上眼睛,可能又睡著了。

對于大雄我到底該怎么辦呢?

是我太敏感嗎?

還是真的出了錯?

一般,所有對自己的逼問都不會有太明確的答案。

我皺著眉經(jīng)過旅舍的前臺,臉龐干凈的服務(wù)生沖我友好地微笑。這是我期待了多日的國際青年旅舍的清晨啊,我看見鳥語花香的庭院,我甚至聞到自助廚房里飄出的烤面包的香氣。

我的心卻陣陣發(fā)酸,涌動著微弱蒼白的無助感。

初升的太陽映著樹梢末端的天空,一片粉橙的旖旎霞光。

我走在南華路上,看著那些散落在半山的老別墅還在睡夢中。

窄小的坡路蜿蜒曲折,伸向前方。

彼時我想,我只有向前,繼續(xù)走,回不了頭。

14 人人都可修煉到成佛升仙,可人的感情卻是有血有肉的

又到了周末,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每周五下班后坐車去晉江。

就好像公司里那些家不在廈門的同事一樣,一到周末,我跟他們一起去長途汽車站搭車回家。

只是,我還不習(xí)慣自己那擔(dān)心打擾到男友的心態(tài),更不習(xí)慣他在我這種擔(dān)心下,跟我的聯(lián)系越來越少。

那個不算愉快的國青旅的夜,像惆悵的薄霧,淡淡地蒙著我的眼睛。

忽然之間,我竟有點(diǎn)迷茫。

這個周五,Joe沒有空,這次換瑞萍來車站接我。

瑞萍新剪了頭發(fā),很清爽的樣子。

上車后,我看見副駕座上多了個小小的人兒,瑞萍說:“這是我侄女,給你看過照片吧?她叫李佳瑩。佳瑩啊,快點(diǎn)叫阿姨。”

我在心中暗暗感嘆,原來我們都已經(jīng)不再是姐姐的年紀(jì)。

小人兒轉(zhuǎn)過來看了我一眼,很是冷漠,并不說話,又轉(zhuǎn)過去,低頭玩自己小裙子上的蕾絲。

我嚇了一跳,雖然深知自己沒有小孩緣,但不料竟然已經(jīng)不受歡迎到如此地步。我很不甘心地伸手去摸摸她的頭發(fā),討好地說:“佳瑩真漂亮,比照片上還美?!?/p>

誰知小美人猛地一巴掌拍在我手上,還伴隨一聲歇斯底里的大叫:“啊——”然后她狠狠地瞪著我,仿佛我是奧特曼里面入侵地球的某種奇怪生物,她對我充滿了正義的殺氣,為了保護(hù)地球捍衛(wèi)人類必須消滅我。

車后座無論身軀還是心理都大她幾倍的我這下蔫了,可憐兮兮地求助她的瑞萍姑姑,說:“她好兇啊……”

瑞萍居然也一巴掌打在小人兒的身上,故意裝成很兇地叫:“李佳瑩啊,不許沒大沒??!”然后轉(zhuǎn)過來一臉溫柔地對著我,“她就是這樣的,對生人就是這樣,熟了就好了。不過也不要跟她混太熟哦,不然也一樣會被她打的?!?/p>

我經(jīng)指點(diǎn)迷津后連連點(diǎn)頭,而被怪物的援兵打擊報(bào)復(fù)后的小人兒居然不惱,還咯咯地笑起來,抓住瑞萍的手和她嬉鬧。

我看傻了。

總算知道什么叫作一物降一物。

而降不住的我只好作罷,若是無法親近,那么求個自保,和平就好。

誰知無名的戰(zhàn)火愈燒愈烈。盡管我什么都沒有做,小人兒眼里看我的殺氣卻越來越重。終于發(fā)展成只要我們的目光撞到一起我就會遭到一頓暴打,盡管有瑞萍姑姑護(hù)駕,還是不能幸免。

我跟瑞萍說我怕是要得“小孩恐懼癥”了,以后在路上看到差不多年紀(jì)的小女孩都會發(fā)憷。

瑞萍則笑我沒用,都這么大歲數(shù)的人了還被小孩欺負(fù)。

好不容易才等到Joe來載我去泉州剪頭發(fā)。

我如獲大赦一般,興高采烈地對著Joe說:“太好了,你來了,多了個對象分散她的注意力?!?/p>

Joe聽完我的遭遇后得意地一笑,伸手去摸佳瑩的臉,說:“佳瑩才不會這樣對我,是吧?佳瑩,來,叔叔給你去買好吃的啊!”

小人兒果然沒有抗拒,我懊惱不已。

正當(dāng)我開始重新審視自己是否有人品問題的時候,我聽到了Joe的慘叫。

他轉(zhuǎn)過頭來對我說:“看不出來這小女孩打人這么疼!”

我幸災(zāi)樂禍地大笑,然后躲在瑞萍的后面。瑞萍不依不饒地指著Joe說:“嗯,打他打他!李佳瑩啊,用力點(diǎn),打他!”

小人兒在姑姑的鼓勵下,越打越起勁,Joe也不敢發(fā)作,除了來回躲閃,別無他法。

我暗暗吁一口氣,入侵地球的一號怪物已被馴服,現(xiàn)在出現(xiàn)了更值得關(guān)注的二號怪物。

我暫時安全了。

不用再躲佳瑩的我,安靜地縮在一邊看他們的熱鬧。

忽然有了大把的時間來琢磨自己的心事。

我的內(nèi)心也有個“小人兒”在狠狠地打擊我。她張牙舞爪地跳著,歇斯底里地怒吼著。她問我:你在做什么?你到底在做什么?你的男友在你來晉江后都不愿意出現(xiàn)在你面前,你仍然可以裝成懂事無比地跟他說沒關(guān)系。你看你這個女人,是多么虛偽!

是的,虛偽。

大雄總是忙碌不堪,而我總是掩飾自己內(nèi)心的渴望。

虛偽地相處應(yīng)該不是戀愛正常的狀態(tài),在重慶埋下的種子突然萌芽了,邪惡的力量迅速成長,占了上風(fēng)。我看著大雄發(fā)來的短信,他說:“這個周末太多事情要做,我可能沒法見你?!彼查g,我覺得自己無比委屈,有想哭的沖動。

我終于忍不住對Joe說:“Joe,我感覺有點(diǎn)累,我像在跟自己戀愛?!?/p>

Joe把糾纏著他的佳瑩交給瑞萍,轉(zhuǎn)過來看著我。他嘆一口氣,說:“我知道。其實(shí)……我跟大雄談過了。”

“嗯?”

“其實(shí)旁邊的人是可以感覺到的。兩個人在一起好不好,真的可以感覺到。”他停了停,似乎知曉彼時我內(nèi)心的一切,然后繼續(xù)說,“這樣的狀態(tài),我覺得對你不公平,雖然我也知道他忙得沒時間?!?/p>

我那顧影自憐的委屈突然找到了共鳴,霎時化成眼底的液態(tài)分泌物,宣泄而出。

“Joe,你知道嗎,我做了我能想到的所有,但是……你知道嗎,我沒辦法,真的沒辦法改變。我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我就是沒辦法去改變?!蔽业穆曇粼絹碓叫?,難過得不能自已。

“時敏,任何人都有個限度的,要是還不行,就不是你的問題了?!盝oe停了一會兒又說,“你想過沒有,也許,問題可能是你做得太多了。”

“嗯。”我點(diǎn)點(diǎn)頭,無言以對。

“我跟大雄談這個,他也很難過。但你知道的,生意人都是這樣,他要做的事情實(shí)在太多,再加上家里亂七八糟的事,他的性格又是那個樣子,這沒辦法,真的沒辦法?!?/p>

我不再說話。Joe說得很對,我明明全都知曉,他不過是把我內(nèi)心善良、懂事的那一面找出來,重復(fù)展現(xiàn)在我眼前。

但我終究是個平凡的女孩。

有些道理如果照做,人人都可修煉到成佛升仙,可人的感情卻是有血有肉的。

Joe繼續(xù)說:“我們都覺得,對你很不公平。真的,大雄也這么覺得?!?/p>

“也許吧?!蔽也荒芤种频仉y過,“如果有一天,我實(shí)在沒法承受了,我會選擇放棄的。畢竟,戀愛是兩個人的事?!?/p>

“時敏。唉……怎么說呢?”Joe突然深深嘆氣,抬頭再看我時,他眼睛里的憂傷嚇了我一跳,“今天晚上我有一個感覺。”

“是什么?”

“我覺得你就要離開我們了。我們就要失去你了?!?/p>

我的心,一陣劇烈的抽搐。

那是種疼痛,屬于朋友。

哦,我親愛的Joe。

我親愛的瑞萍。

我親愛的大頭、豬少、良生、阿平……福建的一切。

后來,那天晚上,我發(fā)了長長的短信給大雄,我不再掩飾內(nèi)心的情緒,我說出一切。我說:“我親愛的,我不知道我們怎么了,也許我們需要好好談?wù)?。我親愛的,再忙的男朋友也是男朋友,再懂事的女朋友也需要關(guān)心啊。”

大雄沒有回我。

整整一個晚上,我的手機(jī)躺在一邊,安靜地陪伴著我的哀傷。

那天晚上因?yàn)榧熏?,我睡在了三層瑞萍妹妹的房間。這是第二次來瑞萍家住在這間房,這也是我在晉江最不開心的晚上。

這個房間空空如也,黑黑的窗口像是黑洞,仿佛能吸走房客的靈魂。

我飛快地跑過去拉上窗簾,卻又覺得憋悶得透不過氣來。

“我們就要失去你了,我們就要失去你了,你就要離開我們了,你就要離開了……”

這些聲音仿佛從房間的角落里不停地冒出來,黑壓壓地?fù)湎蛭?,我終于恐懼地哭了。

15 我知道我有多悲傷,我也知道,我只會往心里藏

這一次,是老大良生送我回廈門。

大雄始終沒有出現(xiàn)。

我知道我有多悲傷,我也知道,我只會往心里藏。

所以良生來接我的時候,我仍然是那個隨時可以講出冷笑話的姑娘。

同在車上的,還有阿順和良生的老婆孩子。

良生給我介紹,說:“小時啊,這是你大嫂。她懷里那個是我兒子,叫家豪?!?/p>

大嫂對我點(diǎn)頭微笑,男人介紹她時話語里帶著溫柔,她白凈的臉染上一抹粉嫩的紅霞,啊,這真是女人最美的時刻。

我的心,被這樣的美襯得蒼白一片。

于是我說:“我給你們講冷笑話吧?!?/p>

“哈哈,”良生大笑,“知道我為什么要主動提出送你回廈門了吧?”

阿順補(bǔ)充說:“他就是想聽笑話了?!?/p>

我才知道我已經(jīng)被大家封為冷笑話女王。

會講笑話也許是很好的事情,它能調(diào)節(jié)氣氛,能拉近尚不熟悉的人的距離,能讓你在一堆人里不會被忽略,更能像現(xiàn)在這樣,掩蓋心情、保護(hù)心事,不讓它們露出血腥的丑陋。

“胖子從二十層跳下來,變成了什么?”我問。

“肉餅?”

“肉醬?”

“變成了什么?”

“哈哈,死胖子?!边@是我最喜歡的冷笑話。

從前,看冷笑話的初衷是為了調(diào)節(jié)心情。我悲傷的時候看,離別的時候看,想哭的時候看,煩躁的時候看,冷笑話能稀釋掉我的不快樂??晌覜]想到越看越多,越看越瘋,終于上了癮,再也戒不掉。

“一只小鳥折斷了翅膀,為什么還是飛到了終點(diǎn)?”

“因?yàn)榻K點(diǎn)很近……不對,為什么?”

“因?yàn)樗鼔驁?jiān)強(qiáng)!”

講冷笑話的很多時候,最終結(jié)果是被聽笑話的人打,就比如現(xiàn)在。

但是打完之后罵你太冷太無聊的人還是要繼續(xù)聽,也比如現(xiàn)在。

“還有呢?還有呢?”良生在罵完我無聊后催促我趕緊說下一個。

“一個人站在樹上唱Hip-Hop,打一個字?!?/p>

“想不到?!?/p>

“是桑啦?!?/p>

“桑?”

“又又又!”我一邊擺出Hip-Hop黑人的經(jīng)典姿勢。

哈哈……這下是大家都樂了。

“還有呢還有呢?再說一個?!?/p>

“一只烏龜經(jīng)過一坨大便,為什么只留下了三個腳???”

“為什么???”

“因?yàn)榇蟊闾袅?,它需要用一只手捏著鼻子?!?/p>

我就這樣講了大半個小時,高速公路旁的風(fēng)景像講過的冷笑話一般,被拋在了后頭。我總是在大家哈哈大笑時,嘴角微微上揚(yáng),這不是得意的表情,而是學(xué)會了如何露出配合的微笑。

“還有呢?小時,繼續(xù)啊?!绷忌@然也是容易上癮的人。

“老大,你這樣給我好大壓力哦,我暫時想不到別的了?!蔽艺f的是實(shí)話。這樣不停地講下去,加上之前已經(jīng)講過的一些,江郎也有才盡的時候。

誰知良生突然掏出一個袖珍的筆記本遞給我,說:“想不到就上網(wǎng)查,查出來再講!”

“這也可以啊……”我被嚇了一跳。

于是我開了電腦,插上無線網(wǎng)卡,在IE瀏覽器里輸入“冷笑話吧”,印象中,這好像是我頭一次在車上用電腦。阿順開車也不慢,電腦鍵盤在我腿上微微震動,屏幕也被晃動得不太穩(wěn)定,我卻有奇妙的感覺,覺得酷酷的,真的活在了科技信息高速發(fā)展的文明時代。

“兩個人掉進(jìn)陷阱,死的人叫死人,活的人叫什么?”

“活人!呃……應(yīng)該不是……”

“叫救命!”

……

“有一天,茄子走在大街上打了個噴嚏,它抹了把鼻涕生氣地說:‘TMD,又有人在拍集體照了!’”

我越講越多。車外艷陽高照,車內(nèi)的空氣,幾乎降到了零度以下。

“小時啊,我給你講個黃笑話吧。”良生突然打斷我,轉(zhuǎn)過來對我壞笑,“前兩天別人講給我聽的,哈哈,其實(shí)也不是很黃?!?/p>

“呵呵,你講啊。”也許,在他們眼中我是可以和男人們混在一起講黃笑話的女生。也許連女生都不是,是地位平等的哥們兒。

嗯,哥們兒。為什么不呢?哥們兒的關(guān)系似乎比情人之間好太多。這樣的關(guān)系讓我覺得簡單輕松,不需要猜忌,沒有太多要求,只要不太過分,做哥們兒的都能包容。

至少在哥們兒面前,我的笑聲是爽朗的。

“小時,我說了啊?!绷忌盐业乃季S拉回來,“兩個女人站著對看,打一種我們常喝的飲品。”他嘿嘿地笑。

這次輪到我無語了。

想了良久,我還是猜不到,終于認(rèn)輸。

良生得意地說道:“豆(斗)奶啦!”

我的腦海里突然出現(xiàn)漫畫人物常有的腦門上的三條黑線,著實(shí)汗了一下。而講笑話的人顯然比我開心得多,良生講完和阿順爆笑不已,很快沒過我的笑聲。

是誰說過熱鬧的時候更彰顯寂寞?

我的手機(jī)仍然靜靜地躺在那里,大雄仍然沒有回我那條短信。

他在想些什么?我是不是說錯了?

原來,難過就是難過,糾纏仍是糾纏,并不能被笑聲沖淡。

彼時,我的憂傷在大家一陣又一陣的大笑中,一次又一次被放大。像是個巨大的黑洞,吸走了曾經(jīng)真實(shí)存在過的快樂,讓我的笑容只剩下脆弱的軀殼,顫顫巍巍地?fù)u曳著。

我有不好的預(yù)感。

卻不敢再去剝開,來看看究竟是什么。

16 今天失戀的,并不是別人

回廈門的第二天,我和幾個同事被一起派到漳州出差。公司在漳州的某農(nóng)場有了新的項(xiàng)目,需要我們先去實(shí)地考查一番。

我愛出差,愛跑來跑去,愛去不同的地方了解同一個世界上的人原來有這么多不同的生活狀態(tài)。

漳州是個平和的小鎮(zhèn),有保存完好的老巷古厝,巷口有干瘦的老太太坐在竹椅上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

漳州應(yīng)該是個有趣的地方吧,但是這次出差,我的興致一直提不起來。

一路上我都沉默寡言,像被冰霜裹了一層,對大家都冷冷淡淡。

同事們也終于拋下了我,自顧自地在一起活動。

我獨(dú)自在酒店周圍轉(zhuǎn)悠,路旁有個小姑娘背著劣質(zhì)的音響大聲賣唱。

那是我在漳州住下的第一晚,我記得那天過了零時便是五月十五日。

那一夜,像有某種預(yù)兆般,在漳州某酒店的大床上,我輾轉(zhuǎn)反側(cè),一夜都睡不安穩(wěn)。

我突然醒了,天還是黑的。

不知是夜深還是酒店房間厚厚的窗簾擋著窗外的光線。我睜大眼睛,沒了睡意,在灰黑的空間里,任目光四處游離。

我躺著發(fā)呆。

良久,我打開手機(jī)想看看幾點(diǎn)了,忽然屏幕一亮,蹦出來一條短信。

居然是大雄。

他終于理會我。

然而他說:“時敏,真的很對不起,讓你這幾天那么難受,但現(xiàn)在我想跟你說,我們還是分手吧……你知道嗎?你為我付出那么多,我真的很感動,謝謝你,但我根本無法給你任何承諾,甚至連最基本的關(guān)心我都無法給你,對你真的很不公平。在我身上要背負(fù)的責(zé)任和任務(wù)真的很重,我沒辦法去經(jīng)營這段感情,就像我說的習(xí)慣一個人生活,我知道你對我從來沒有太多的要求,但我覺得對你真的很不公平,這讓我心里也很難受,我想這是對你最能減輕痛苦的選擇。我很珍惜我們的感情,但你知道我們不會走得很遠(yuǎn),長痛不如短痛,所以我殘忍地選擇了這個結(jié)果,原諒我!”

好長啊,好長。我反反復(fù)復(fù)地看著。

我縮在白色的大棉被里,越縮越小,越陷越深。

竟然沒有眼淚。

只是感覺心中有某種東西窩成了一團(tuán),瑟縮發(fā)抖。

我不知道自己對著手機(jī)看了多久,睡在旁邊床上的真真似乎醒了。我默默地爬起來,去廁所洗臉?biāo)⒀?。然后穿衣,化妝,下樓吃早餐。

接著,去上班,看樓盤,做筆錄,和總監(jiān)開會。

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和往常一樣。只是我的話更少了。

工作的空閑時間,我抽空給瑞萍、Joe、大頭,還有豬少發(fā)短信告訴他們這個消息,我甚至懶得自己編輯短信,直接把大雄的那條短信原封不動地群發(fā)給他們。

他們的回復(fù)各式各樣,言語激動還透著擔(dān)心,我的語氣卻冷漠得像在說別人的事。

像在說:“喂,你知道吧,鄰家大姐和她老公終于還是離婚了。”

到了中午,我和真真找地方吃飯。在漳州的步行街上,我看見一家店裝修得還算精致就走了進(jìn)去。

不料鋪天蓋地的熊公仔出現(xiàn)在我面前,大大小小,不同材質(zhì),形態(tài)各異,還露出各種各樣的表情。

熊,全是熊。

我瞬間哭了出來。

真真被嚇壞了,連忙問我怎么了。

我假裝打了一個噴嚏,干咳了兩聲,指著隔壁桌上的咖喱飯罵道:“這咖喱飯真嗆人。”

真真半信半疑,卻也不再多問。

我知道說出去的理由很牽強(qiáng),也不想再多解釋。

我看著滿屋的熊公仔,它們有的哭泣,有的微笑。我嘟囔了一句“真可愛”,然后笑著擦掉了一半淚水,而另一半淚水和著我點(diǎn)的咖喱飯,一并咽了下去。

胃一陣抽搐。

我這才意識到,今天失戀的,不是別人。

而是我。

17 來不了的人,和不會來的人

從漳州回來后,我?guī)缀跏翘拥綍x江去的。

我知道現(xiàn)在自己想在誰身邊,我要趕快見到Joe、瑞萍還有大頭。

那個大家來廈門給我過生日的計(jì)劃,因?yàn)樵?jīng)許諾給我的人消失不見而變得牽強(qiáng)不堪。我突然改變了主意,我想要在晉江迎接我的二十四歲生日。

Joe擔(dān)心我跑來跑去太累,我說不會的。

見到了Joe和瑞萍后,我問:“我看起來還OK嗎?”

他們紛紛小心翼翼地回答我:“比想象中好。”

我微微笑了笑。

就快過生日了,為什么要把二十三歲的悲傷帶到二十四歲?

我和大家約好十八日的晚上在Joe公司,我借用他的廚房來給大家做頓飯,然后一起過晚上十二點(diǎn)。

良生說很不巧,那天他要去廈門來不了。于是他十七日約了我和大家提前聚聚。

我們在石獅的歡唱KTV。我、Joe、瑞萍、大頭、良生還有良生的弟弟。

人到齊后,大家又開始玩骰子喝酒。

誰都沒有過問剛剛發(fā)生的事。

大頭在包間的一角喝酒拼得很勇猛,我悶悶地坐在一旁,對著一個大果盤發(fā)呆。

“時敏,來,我們唱歌。”良生遞給我一個麥克風(fēng)。

這是我最喜歡良生的地方,他總給朋友安全的庇護(hù),不會讓任何一個人落單。

良生應(yīng)該知道了吧。那剛剛發(fā)生的,難過的事。

也許陪我唱歌,是他安慰我的方式?

我們點(diǎn)了所有我們會唱的張學(xué)友的歌來合唱。

接著,他又讓我唱了他最喜歡的王菲的歌。

可不管什么旋律,什么歌詞,我唱起來都那么悲傷。

我的臉上始終掛著微笑,笑得臉都僵了。

我看見Joe也開始喝酒了。也許大環(huán)境所趨,不喝酒的男人總顯得格格不入。

然后我又看見旁邊的瑞萍,似乎看著喝酒的Joe不太高興。

我突然恍然大悟,也許這才是戀愛當(dāng)中該有的正常狀態(tài)。我們都是平凡的女人,都會落入俗套去當(dāng)那個限制男友抽煙喝酒的嘮叨管家婆。

其實(shí)女人并非是要滿足自己的控制欲,只是太過于在乎身邊的男人,在乎到這男人的身體發(fā)膚。這個道理,男人表面上都說理解,但接受起來卻很難。

離開歡唱KTV后,瑞萍和Joe在車上爭執(zhí)了幾句,瑞萍哭了。

瑞萍的眼淚和Joe身體里的酒精起了化學(xué)反應(yīng),Joe突然發(fā)瘋了。

Joe突然把車停在路邊,狠狠地摔了車門出去,大吼一些我聽不懂的話,瑞萍哭得更加厲害,一發(fā)不可收拾。

我慌忙跟著Joe出去,見他在車不遠(yuǎn)處,蹲下,痛苦地抱著頭。

看見我跟過來,他向我擺擺手,說了句:“沒事,沒事,我沒事。”

這種情況,我往往不知道該怎么應(yīng)付。

但又總該做點(diǎn)什么,于是我說:“別這樣了,去哄哄她吧,她哭了?!?/p>

“我就是看見她哭了!你知不知道我最怕她哭啊,她一哭我整個人就亂掉了!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真的要瘋了!”Joe突然變得很激動,他抬頭望著我,眼睛里閃過一絲憂傷。

是否男人都害怕自己心愛的女人哭?

可偏偏最容易惹他們心愛的女人哭泣的,往往就是他們自己。

從那一刻起,我暗暗發(fā)誓,以后難過的時候,可以笑的話,我絕對不哭。

Joe起身走向車那邊,打開了瑞萍座位旁邊的車門,屈膝半蹲著。

Joe輕聲安慰著瑞萍,可沒過一會兒,他們又大聲爭吵起來。Joe猛地把手機(jī)摔在地上,只聽見“啪”的一聲,手機(jī)零件碎在四周。

我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這一切,心痛突然加劇。

以前曾聽豬少說過Joe是個沖動又急躁的人,脾氣很暴。但從我認(rèn)識Joe開始,就一直覺得他是個溫順的小男人。這一刻,我見到了那個傳說中脾氣火暴的Joe。

也是在這一刻,我才意識到原來愛一個人可以為對方改變那么多。

等Joe恢復(fù)成我認(rèn)識的那個他的時候,他叫我上車。

沒有人再說話,車緩緩開向瑞萍家的方向。

開到我熟悉的拐角處時,我鼓起勇氣打破僵局,說道:“我要下車!你們再聊聊。不能這樣就回去,問題沒有解決不能回去?!?/p>

瑞萍的背影微微動了動,仍然沉默。Joe轉(zhuǎn)過來跟我說:“時敏,不用了,真的不用了?!?/p>

“我想打電話給大雄,真的,我要下車。跟你們沒關(guān)系,是我自己想要打電話給他,我要跟他說我舍不得!”我并不知道我說的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由不得Joe拒絕,我開了車門下去。

翻到熟悉的電話號碼,我卻猶豫了,我真的要打電話給大雄嗎?

我打電話給他應(yīng)該說些什么?真的要說我舍不得他嗎?

看著車?yán)飪蓚€黑色的身影,我的心痛慘烈真實(shí),幾乎可以觸碰。

我還是按了綠色通話鍵。

“其實(shí)我介意假瀟灑的你……”電話里傳來了那再熟悉不過的彩鈴。

漫長的等待后,這首歌重復(fù)了兩遍。電話里傳來:“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后再撥?!?/p>

我沒有再撥電話。我在路邊站了一會兒,才發(fā)現(xiàn)這里的路燈太亮太亮,晃得人心里發(fā)慌。

估計(jì)時間差不多的時候,我去開車門,回到車上。

我從車座后環(huán)繞住瑞萍的肩膀,大聲說:“吵什么?生什么氣?有什么好吵的?有什么好生氣的?你們吵得有意思嗎?你知不知道我現(xiàn)在想找個人吵架都做不到?!”

我歇斯底里,淚流滿面。

不是剛剛才發(fā)誓不哭嗎?

Joe緩緩牽過瑞萍的手,放在自己手里。瑞萍沒再抗拒。

我無力地趴在車座后背上,似乎用光了所有氣力。我看著他們的手,笑了。

從開始哭著嫉妒,到后來笑著羨慕。那一刻我發(fā)現(xiàn),就連吵架都是幸福的。

生日聚會按原定的計(jì)劃進(jìn)行著,我還是按照事先想好的菜譜去買菜,準(zhǔn)備親自下廚做頓飯給大家吃。不同的是,地點(diǎn)從廈門我的小房間改在了晉江Joe的公司。

然后我裝成很高興的樣子發(fā)短信給大家,邀請大家今晚一起陪楊大小姐吹蠟燭過晚上十二點(diǎn)。

可是到最后卻只有Joe、瑞萍,還有Joe公司的業(yè)務(wù)員陪我一起吃飯。

有些人是來不了,而有些人,不會來。

我做了咖喱牛肉、蜜糖雞翅、蠔油生菜還有蝦仁魚丸面線,做得出奇的難吃,不是太油就是太咸,或者顏色不對。

是心情所致嗎?也許,我可以做好一點(diǎn)的。

吃完飯,我們?nèi)oe公司樓下打臺球,大頭承諾他在晚上十二點(diǎn)以前肯定出現(xiàn)。

他沒有食言。

瑞萍的表妹也來了。

我們?nèi)×松盏案饣豃oe公司,趕在十二點(diǎn)前把蠟燭一根一根點(diǎn)亮。

我傻傻地唱生日歌,一口氣吹滅蠟燭,卻忘記了剛許的是什么愿望。然后我切蛋糕分給大家,蛋糕是卡布奇諾味道,口感還不錯。

大頭說:“楊大小姐啊,放點(diǎn)音樂嘛!”

我打開手機(jī)的媒體播放器,是過時的英文老歌。

Joe一直用怪聲叫我名字,語調(diào)高高低低的,似乎在刻意營造輕松的氣氛。

大家都很努力哄我開心,我也要拿出自己最好的狀態(tài)給大家看,讓大家覺得我是快樂的。

大頭問:“這是你過的最爛的生日吧?”

“嗯?”我沒太明白。

“只有我們幾個人,在這個爛地方,還要你自己做飯,拿手機(jī)放音樂?!贝箢^皺著眉,解釋道。

“呵呵,怎么會?”我的聲音有點(diǎn)發(fā)虛,頓一頓,然后說,“不敢說是最好的,但肯定是最難忘的。”我看著他,一臉真誠。

是,這是我過得最難忘的一個生日。第一次在陌生城市的生日,第一次沒有被北京的閨密們嘰嘰喳喳圍繞的生日,第一個,有你們的生日。

我跟Joe和大頭說:“看,來福建后兩個最重要的時刻都是你們陪我度過,可見我的友情比愛情靠譜許多?!?/p>

Joe搖頭笑笑說:“你知道有些人是身不由己?!?/p>

十二點(diǎn)鐘聲響。

“祝我生日快樂吧?!?/p>

“生日快樂?!?/p>

豬少的電話很準(zhǔn)時地響起,電話里還有阿平的聲音。他們都在深圳,不能回來陪我過生日。

我故意惡狠狠地說:“沒有來的人下次見我要自覺主動地吞一整個蛋糕?!?/p>

為了哄我開心,他們當(dāng)然都答應(yīng)了。

零時過后,我的手機(jī)短信聲響個不停。原來牽掛我的人,來自遙遠(yuǎn)的各個城市。

也許那是在提醒此刻的我是幸福的。

祝福的短信一直持續(xù)到凌晨一點(diǎn)的時候才停了下來。

瑞萍和她妹妹在玩泡泡堂,我坐在吃剩的蛋糕旁和Joe、大頭聊天。

突然收到一條短信,上面顯示的名字有點(diǎn)刺眼,是大雄。

“原諒我這一切無言的舉動。祝你生日快樂?!?/p>

Joe看了看短信,抬頭嘆了口氣,說:“也許,他還是想和你做朋友的?!?/p>

我聳聳肩,然后笑笑說,“不知道?!?/p>

我看了短信良久,然后回道:“謝謝你記得?!?/p>

不想大雄又回道:“你的生日我都會記得的……”

我苦澀地低下頭。

那熟悉的一陣心痛又出現(xiàn)了,隱隱地在心窩里攪動,它們糾纏在一起,疼痛得戰(zhàn)栗。我艱難地按動手機(jī)鍵盤,說:“但是你永遠(yuǎn)不會出現(xiàn)?!?/p>

豬少是那來不了的人,而大雄,是不會來的人。

手機(jī)至此真的安靜了。

我自言自語道:“其實(shí)他應(yīng)該來的,這是他最有可能參加的我的生日。以后不知道有沒有機(jī)會了,應(yīng)該是沒有了。”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被自己嚇了一跳。

什么叫應(yīng)該是沒有了?

這句話意味著什么?

潛意識里,在什么時候,我竟然萌發(fā)了一個要離開這里回北京的念頭?

偏偏大頭這個時候問:“時敏啊,你心里有個時間表了嗎?”

“你……是指,我打算什么時候回北京?”我小心翼翼地問。

“嗯,差不多這個意思吧。”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F(xiàn)在亂七八糟,想不出來。讓我過完這個月,等下個月再想吧?!?/p>

沉默了良久的瑞萍,在電腦那邊突然說:“是啊,先別想了。”

Joe又嘆了口氣,緩緩說:“你回去是肯定的了。只是看什么時候走,比較合適?!?/p>

我的心又抖了一下。

這句話也許是對的,但是絕對不是我想聽到的。難道只有離開這一條路了嗎?

愛廈門和愛一個人一樣,突然就愛上,說不清為什么選擇這個城市,這個人。愛多么強(qiáng)大,能讓我改變多年生活的軌跡去追尋未知的幸福;可愛又多么脆弱,不能成為強(qiáng)大的理由讓現(xiàn)實(shí)的生活繼續(xù)。

盡管那些愛,是真的。

我總不能在媽媽那里一直編造浪漫的故事偽裝我的愛情在順利地進(jìn)行著,給她安心放我在陌生城市里繼續(xù)流浪的假理由。

“還記不記得那天我說,我感覺你就要離開我們了?”Joe說。

“嗯?!蔽尹c(diǎn)頭。

“回去吧。也許那邊更適合你。那邊有你的家人,你的朋友,更重要的是不像這邊這么多規(guī)矩?;厝フ乙环葑屪约耗苋耐度氲墓ぷ?,再找一個合適的男人?!?/p>

“但是我不想走啊?!蔽业穆曇粜〉竭B自己都快要聽不見了,“我喜歡廈門?!?/p>

“那就不要走!那就留下來嘛!”大頭有點(diǎn)激動。

大家都沉默了。

“或者先不要想這個問題,等哪天說不定一覺醒來,你就有答案了?!贝箢^點(diǎn)燃一支煙,薄薄的煙霧飄忽游離,透過白色的煙氣,大頭的眼睛直直地看著我。

“嗯?!蔽尹c(diǎn)頭。

先不要想,至少今天,是我生日。

不管這個生日是好是壞,它是我的生日。

“時敏,如果知道是這個結(jié)果,你還會來廈門嗎?”Joe忽然問道。

“會,還是會,一定會?!蔽掖鸬每隙?,一點(diǎn)猶疑都沒有。

“性格。呵呵,你的性格。”Joe笑了。

我忘記聊到了幾點(diǎn),旁邊打游戲的瑞萍一直沒有說話,但我知道,她也是在陪著我。

然后我跟瑞萍回家睡覺,我死活要睡在她房間的地板上,似乎這樣就能安心些。

我再也不想自己一個人。

十九日的清晨下雨了。淅淅瀝瀝,陰陰沉沉,天空看起來很不干凈。

我離開瑞萍家,和Joe還有大頭去集集小鎮(zhèn)吃個早飯。

坐在靠窗的桌,能望見街對面的內(nèi)衣店。

他們不停地說:“時敏啊,生日快樂?!?/p>

大頭還嘴甜地哄我開心說:“楊大小姐今天很漂亮。”

我呵呵地笑。

沒想到大頭又補(bǔ)充一句:“女人就是這樣,也不管是真的假的,說漂亮肯定就相信!”

我一拳朝大頭打過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說:“你以后能不能把你的第二句話都咽進(jìn)肚子里?”

高大頭就是這樣的男人,第一句糖衣,第二句炮彈;第一句天堂,第二句地獄。

Joe指著對面的內(nèi)衣店對我說:“你知道不知道洪偉銘(豬少)有一次站在那兒看了半天,然后說出來一句‘現(xiàn)在看這些,真的……太接近了’。你不知道他那個樣子有多賤,時敏,你想想看,他那個頭稍微歪一下,嘴巴半張不張的樣子,有多賤!”

我哈哈大笑。

Joe繼續(xù)說:“再給你講個好笑的。有一次大雄、良生、阿順?biāo)麄內(nèi)コ匀毡玖侠?,那時候大雄還不怎么吃生的東西,良生他們吃生魚片,大雄叫了一碗什么牛肉飯來吃,很大一碗哦,他很高興地全吃完了,還說了一句‘飽了’。誰知道這時候良生叫服務(wù)員說:‘小妹啊,剛才上的那些全部再來一份?!笮圻B忙很緊張地跟著叫:‘那碗飯不要再上了!’你說好不好笑?”

我繼續(xù)哈哈大笑。

忽然發(fā)現(xiàn),今天的笑,似乎不用偽裝。

“我也給你們講個鹵肉飯的故事吧?!蔽倚χ此麄?,“大頭你有沒有聽說過?關(guān)于洪偉銘的。那是還在北京的時候,有一次我們?nèi)コ瑁莻€KTV有自助餐嘛,洪偉銘給自己端了一碗鹵肉飯,還沒開始吃,就輪到他的歌了,然后他把飯擱在一邊去唱歌。這時候燦燦走過來,也不管桌上的飯是誰的就開始吃。燦燦不吃肥肉,所以咬掉瘦的部分,把肥的都吐了,而且是吐在碗里邊。當(dāng)時誰也沒太注意。更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等洪偉銘唱完歌,回來吃他的鹵肉飯,吃了半天對我說,‘這鹵肉飯好吃是好吃,就是太肥了點(diǎn)?!耶?dāng)時有點(diǎn)模糊的意識好像記得這碗飯燦燦也吃過,于是便把燦燦叫過來一問,果然是。哈哈,這事兒被我們一直笑了大學(xué)幾年?!?/p>

大頭差點(diǎn)把他嘴里的飯噴出來。

彼時,我們?nèi)?,要了三碗集集小?zhèn)的鹵肉飯。

大落地窗外的雨一直淅淅瀝瀝地下著。

窗內(nèi)的我,終于和大家笑在一起。

在回廈門的路上,我收到爸爸的短信,他說:“敏敏祝你生日快樂不平凡的生日更應(yīng)該珍愛生命熱愛生活造就不凡的人生?!?/p>

老爸的短信從來沒有標(biāo)點(diǎn)符號。我凝視這些字的目光移出車窗外,眼里的霧氣和那窗外雨中的世界模糊成一片。

彼時正是汶川地震的第七天,全國默哀的第一天。報(bào)紙上失去親人的人們呼天搶地的臉把我的眼淚映襯得卑微又渺小。啊,是爸爸提醒我,我心中的疼痛跟生命比較,多么微不足道。

旦夕禍福我們無法預(yù)料,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和這個世界說再見了?;钪娜?,為什么不努力讓自己開心些?

誰都有痛苦。誰都會哭泣。

我們都是凡人。

但一切痛苦和災(zāi)難總會過去的。

勇敢點(diǎn),即使哭泣,也要綻放堅(jiān)強(qiáng)的自己。

我對自己說,時間會帶走一切,那些傷口漸漸愈合,不再痛楚。那些甜蜜卻會永遠(yuǎn)留在我心里。

就像現(xiàn)在下雨,總會停的。雨停了陽光就出來了。

所以,真的生日快樂吧。

讓我期待那快樂的二十四歲。

18 情歌沒人聽,我也唱得動情

聽聞閩南那邊對幾個日子特別注重,孩子滿月、周歲、十六歲生日、結(jié)婚。

今天,良生在石獅辦兒子的周歲宴,這是老大家的大日子。為此,豬少特地從深圳飛了回來,我也被邀請了。

下班后,我打車去西堤跟國清會合,說好今天要坐他的車一起去石獅。在路上,我突然想起豬少說過的“時敏怎么像個行李,成天被人載來載去”。

呵呵,我像個行李,而國清像個小孩子。

一路上國清都在叫“沖啊!沖??!”還自顧自地發(fā)出其他奇怪的聲音。他不像在開車,倒像在游戲廳玩某種實(shí)況賽車游戲,左閃右躲,全情投入,超過了對手便叫好,惹得一旁的我一直想笑。

真是個可愛的男人,雖然長了一米八幾的大高個子。

剛進(jìn)酒店的大堂就看見穿著大紅T恤的良生,他胸前還戴著一朵紅艷艷的胸花,上面寫什么字我忘記看了,總之像極了大喜的新郎官。再看看他家里的其他人,也穿著清一色的紅色衣服,胸前也都戴著花,在樓梯口招呼客人。

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面,好奇地跟在國清身后上樓,進(jìn)到酒宴大廳,不住地東張西望。大家都已經(jīng)坐好了。

而這時,我看到了大雄。他對我點(diǎn)點(diǎn)頭,我對他笑了笑。我還來不及反應(yīng),他就已經(jīng)走開了。

我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轉(zhuǎn)過頭對著我熟悉的一桌人大嚷一聲:“我坐哪里???”刻意上演的戲碼,十足蹩腳。

Joe忙把瑞萍旁邊的位子讓給我,自己跑到對面坐下。

我挨著瑞萍坐下。我的另一邊是阿毛,他一看見我就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機(jī),給我念他新收到的冷笑話。

豬少穿著那天我們一起去買的T恤,粉黑相間的橫條,挺好看的。他說:“時敏,你沒發(fā)現(xiàn)你一來大家都自覺起立呢?!?/p>

黑豬討好道:“你好像瘦了?!?/p>

我笑得很夸張。

阿平剃短了頭發(fā),卻留長了胡子,好似爺爺那樣一臉慈祥地對著我微笑。他仿佛永遠(yuǎn)也念不清我的名字,他說:“席(時)敏啊,怎么里(你)一來就問坐辣里(哪里)???太搞笑了,啊——”

我很搞笑嗎?看,阿平也看出我的蹩腳。

我說:“我都餓得胃痛了呢?!?/p>

瑞萍笑我,說:“你太笨了,這邊的酒宴都是晚上九點(diǎn)才開席,大家都會先吃點(diǎn)東西的?!?/p>

說著錢筒也來了。

一桌我再熟悉不過的面孔。我和他們大聲聊啊笑啊,一時間,喧鬧無比。

大雄也許就坐在我背后的那一桌,我卻不敢回頭望。

九點(diǎn)整,鞭炮聲響,沒有心理準(zhǔn)備的我被嚇了一跳。然后,服務(wù)員列成長隊(duì),每人手里都端著一大盆壽面有序地走進(jìn)來,后面跟著良生和大嫂,還有他們紅艷艷的一家人。

這個時候我才看到今晚的主角——小家豪。奇怪的是,他被打扮得異常樸素。這本是屬于他的大日子,他卻低調(diào)地躺在穿著大紅裙子的媽媽懷里,睡著了。

我依然好奇地東張西望,不停地問瑞萍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

我們小聲說話,大聲笑。

有的時候,我以為背后坐著的那個人,是可以遺忘的。

宴席才剛開始,就有人端著酒過來我們這一桌,敬酒或者劃拳,淺嘗或者干杯。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突然有一桌人全部消失了,然后全擠到另一桌去喝酒聊天。

后來我才從Joe那里得知,這里辦酒宴,氣氛是否熱鬧非常重要,這也關(guān)乎主人的面子。因此做兄弟的在這樣的大日子一定要在場,并且要跟其他來賓喝酒劃拳,把現(xiàn)場的氣氛烘托起來,越熱鬧越好。只有這樣,酒宴才算辦得成功,才有意思,主人臉上才有光。

我們這桌的男人,一個晚上也消失了好幾次。他們跟其他桌的人們拼殺在一起,剩下了一大桌菜,沒有人吃。我一直大叫浪費(fèi),把菜分到大家碗里,然后讓回來的人全部吃干凈。

瑞萍說:“傻妞,你要習(xí)慣,這里都是這樣的。”

忽然,瑞萍回頭不知道沖誰笑笑,她勾勾手指,指著我們這里的方向。我終于忍不住跟著她回轉(zhuǎn)頭,我看見了大雄。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在我們的注視里起身,離開座位,然后走了出去。

“大雄說他有事,先走了?!比鹌紝ξ艺f。

“哦,這樣。怎么都不說個再見呢?!蔽覈@口氣,“這男人,呵呵?!?/p>

大雄走后,我終于沒再夸張地大笑。

我們一直堅(jiān)持到酒宴的最后。等大部分人散了以后,我們跟著良生去了酒店樓上的KTV。

其實(shí)那是像夜總會一樣的包間,每個包間里還有專門的女侍應(yīng)生招待客人。包間的燈光昏暗,天花板上嵌著璀璨的球狀燈,散著微藍(lán)的光。電視屏幕很小,點(diǎn)歌只能用遙控,兩只麥克風(fēng)如果挨得太近會發(fā)出“吱”的刺耳聲響。

沒有人唱歌。男人們都聚在茶幾前激烈地繼續(xù)著剛才的戰(zhàn)役,似乎誓要分個你死我活才肯善罷甘休。

阿毛和阿平都有點(diǎn)醉了,阿平一直在叫“席敏啊席敏啊”,我應(yīng)聲過去,他也沒有一句話跟我說得完整。

豬少和良生把骰盅搖得噼里啪啦地響,然后狠狠地扣在玻璃茶幾上,骰子再次撞出清脆的聲響。茶幾旁堆著整箱整箱的啤酒,喝空的綠色酒瓶排成排,靠墻站著,在墻腳里折射出碧綠的光。

瑞萍也許覺得無聊,坐了一會兒,就拉著Joe一起先回家了。

還好我可以點(diǎn)歌來唱,雖然這里的麥克風(fēng)經(jīng)常會突然沒了聲音。但我想總不至于太無聊吧。

歌沒有刻意去點(diǎn),都是隨機(jī)放的,是老歌,阿妹或者王菲,都傷感得很。

我也隨機(jī)去唱,一首接著一首。

沒有人聽,我也唱得動情。

其實(shí)并不像有些人說的,難過的時候覺得歌里唱著的都像是自己的故事。

只是那歌里的情緒,隱藏著絲絲心痛。

后半夜的時候,阿平和阿毛撐不住,也提前走了。

我也把嗓子給唱啞了,窩在沙發(fā)里給大頭發(fā)短信,我說:“我今天晚上特別想回家?!?/p>

他回答說:“你是覺得累了?!?/p>

我鼻子一酸,落下淚來。于是趕快站起來,走去洗手間里,偷偷大哭了一場。

抬頭看見鏡子里的自己雙眼通紅,頓時覺得丑陋無比。

我不忍心再看,推開洗手間的門出去,不料豬少正站在門口,我那狼狽的模樣被他看在眼里。

他摸摸我的頭,什么都沒有說。

在這個大日子里,我做的,盡是不搭調(diào)的事。

19 人唯恐少陪伴,尤其是當(dāng)壞事臨近

在廈門的湖濱西路上有家酒吧叫杜尚。

撇去別的不說,名字就挺吸引我的。

以前學(xué)油畫的時候大概了解過一些。杜尚是二十來歲就成名于巴黎繪畫界的先鋒派畫家,卻在最紅的時候放棄繪畫,開始探索用其他手段表達(dá)自己對藝術(shù)的看法。這位有傳奇色彩的藝術(shù)者,他的作品打破了傳統(tǒng)觀念,賦予了藝術(shù)自由的生命。我欣賞他作品里表現(xiàn)出來的不羈的態(tài)度,帶著濃厚的后現(xiàn)代主義作風(fēng)。

我想,取這樣名字的酒吧,應(yīng)該也是想繼承這樣一種精神吧。

今天,良生、阿順還有Joe和我一起回廈門,我趁機(jī)跟他們一起來杜尚酒吧滿足下好奇心。

同行的還有國清和靈秀,和之前見過一次的齙牙妹。

杜尚的確是有它的特別之處的,沒有讓我失望。

這個酒吧并沒有沙發(fā)卡座和跳舞的吧女,簡單的小玻璃高腳臺讓我更覺得舒服。木質(zhì)的地板,木質(zhì)的高腳凳,木質(zhì)材料搭建的舞臺上掛著黑色大齒輪和其他的鐵藝裝飾,有點(diǎn)后現(xiàn)代工業(yè)設(shè)計(jì)的裝修風(fēng)格,懷舊又時尚。四周的墻壁和柱子,被圍上形狀各異、大小不一的銀幕,放映著西洋面孔熱舞的MV,配合天花板灑落的彩色燈光,很是洋氣。

音樂是這里的另一個亮點(diǎn)。不管是Trip-Hop、R&B、Hip-Hop,或是由杜尚的歌手演繹時下流行的歌曲,都讓人忍不住擺動身體跟上節(jié)奏,合上幾句。

我見到了傳說中把黑眼豆豆的歌唱得出神入化的主唱。一個瘦瘦小小的身軀居然擁有這么大的爆發(fā)力,中氣十足的嗓音把現(xiàn)場的氣氛掀起一個又一個高潮。聚光燈下,這位主角在臺上唱到青筋突出汗珠閃亮,我們在臺下頻頻豎起拇指送去贊賞的目光。Joe說他有個沖動,很想跟主角擊掌。

酒吧也許就是這樣,讓人用另一種方式得到快樂。因?yàn)猷须s擁擠,讓心事也找不到藏身之所,只能被迫暫且拋開。于是,越來越多的人,選擇在這里放松,尋找短暫的快樂。

我仍然沒有喝酒,因?yàn)榫票緛砭碗y喝,心情不好的時候只會更覺苦澀。而且我也不敢喝酒,我需要清醒的頭腦來控制情緒。

喝興奮了的人們在笑,我也跟著笑,也不去想為什么笑,好像笑得多了會以為自己本來就很開心一樣。

靈秀問我大雄為什么沒有一起來,我也只是笑。

原來,我在外人看起來,和從前沒有什么兩樣。

這樣多好。

骰盅,石頭剪刀布,黑白,傳紙條,美女帥哥們都玩得很盡興。

有好玩的事發(fā)生。

玩黑白的時候Joe偷偷跟我說:“一開始出黑,肯定會贏?!?/p>

我說:“是啊,多明顯的規(guī)律,但是搞不懂為什么一開始大多數(shù)人都會出白?!?/p>

在我和Joe達(dá)成共識后,我們接下來的每局幾乎只伸手背,果然都以最快的速度逃離喝下半瓶酒的厄運(yùn),屢試不爽。

不道德的是,每次還要跟其他一起出手背的同志們激動地?fù)粽茟c祝這好像來之不易的偶然勝利。

雖然我們行為上沒出老千,仍感覺像在作弊。

可馬有失蹄。有一輪反了規(guī)律,伸手背的占了大多數(shù),最后剩下我和良生用石頭剪刀布一決勝負(fù)。

看著半瓶兌了綠茶的芝華士,我皺了下眉頭,真是有點(diǎn)恐怖。誰想到良生這時跟我說:“小敏,等下你出剪刀,我出布。”

“哈哈,老大,我們都愛的老大?!蔽胰滩蛔”П?/p>

佩服老大的人氣,更佩服他的精力,在前一晚喝到早上五點(diǎn)才散場的他,今晚依然可以做一群人里面最活躍的那一個,自己要玩得開心不說還要以帶動大家開心為己任,實(shí)在厲害。

轉(zhuǎn)眼到了凌晨,我有點(diǎn)疲憊,便問國清:“你明天要上班嗎?”

他點(diǎn)點(diǎn)頭苦笑,我突然心里就踏實(shí)了。這是什么心理?

我想,人也許唯恐少陪伴,尤其是當(dāng)壞事臨近,即便只是心里知道有人跟自己同樣的處境,也會覺得一切不算太壞。

離開的時候,良生對我說杜尚是個讓人不想回家的地方。

我承認(rèn)有時我也更喜歡熱鬧。

只是害怕熱鬧過后的寂寞。

那寂寞,像漲潮的海浪,把沙灘沖刷成一片荒蕪,沒有腳印證明我曾經(jīng)來過。

也像升騰的黑夜,把短暫的夕陽,吞沒,吞沒。

回家時已是凌晨三點(diǎn)。

喧鬧過后有點(diǎn)失聰,偏偏我的周遭又過于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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