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1209 致黃裳
黃裳兄:
永玉和繼叫我讀一讀《鴛湖記》,頃已拜讀。你寫了東西,首先是值得慶賀的事,向你道喜!
小說看來甚長。已經寫了兩萬五千字,人物才出場,故事才開了一個頭,全篇豈不要有二十萬字么?那么,這是一個長篇。全篇已經續(xù)寫完了么?我很想有機會讀一讀全文,也許可以提出一點讀后感。單看開頭,未免有點茫然?!@里面有些段落,字句顯然是為了后面的情節(jié)而伏置的,在“此時”還不會發(fā)生作用。
單看開頭,只有兩點意見。
一、行文似乎過于紆緩。也許我看慣了京戲,喜歡明白了暢。寫了三四個京戲本子,覺得“自報家門”式的人物出場辦法,大是省筆墨、醒精神之道?,F(xiàn)在大家都很忙,報紙的讀者尤多是勞人,過于精雕細刻,也許不一定很配胃口。有一個很魯莽的想法:不如前面濃濃地寫上一大段風景,接著就點名,把幾個主要人物的名姓腳色拉出一個單子,然后再讓他們動作起來。
二、個別標點抄寫時可能弄錯了,有的按常例應是逗點處標成了句點,——或者是把原有的破折號丟了,有語意斷促之感。
一個希望是,還是盡量寫得簡短一些。這可能是我的偏見,我是只能寫短篇,并且也只讀短篇的。
我仍在寫京戲,日前以一星期之力,寫成一個劇本,(速度可與郭老相比!)名曰《凌煙閣》。但是,只是一個一個地在寫,卻未有一個演出,終其身作一個案頭劇本作家,這事就不大妙!
奚嘯伯在上海演出,以《范進中舉》打炮,曾往看乎?“聽”說他對原著“整理、加工、提高”了(此是貴報所云),不知“高”到如何境地也!
此候曼福不盡!
曾祺 頓首
十二月九日
[1] 此信見于《汪曾祺全集》第八卷,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1998年8月;據此編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