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伶掠影minglinglueying
程長庚“大老板”
清代京劇名伶、劇曲活動家程長庚,名椿,字玉珊,安徽潛山人。系道光年間三慶班頭牌老生,為人正直,品格高尚,且文武全才,以其德才兼?zhèn)涠鴪?zhí)掌三慶班,成為該班以德服眾的班主,威望甚高??瓢喑錾淼某涕L庚,戲路極寬,他能演穿“紅靠”的《戰(zhàn)太平》中的華云,穿“黃靠”的《龍虎斗》中的趙匡胤,穿“綠靠”的《戰(zhàn)長沙》中的關羽,穿“白靠”的《九龍山》的岳飛,穿“黑靠”的《白良關》的尉遲恭(反串“銅錘花臉”)。其唱法古樸沉著,字正腔圓,穿云裂帛,余音繞梁。
程長庚不僅是前無古人的角兒,而且是個戲包袱。三慶班應堂會,配演人員不夠時,程長庚每每缺什么補什么,扮個“英雄”,來個“院子”,甚至“旗”“鑼”“傘”“報”,什么小角兒都演,有時一場堂會,總要先后扮四五個角色。后來,有人勸之曰:“大老板,您這么干,不怕對您的盛名有累嗎?”程長庚笑答曰:“眾人搭三慶班都是捧我來的,派什么,唱什么,我為什么不能來個零碎兒呢?正角兒是唱戲,配角兒同樣是唱戲,同是唱戲,又有何高低之分,貴賤之別呢!”一席話說得聽者為之動容。
同治年間,張二奎病故,余三勝又經(jīng)常輟演,程長庚因此更加名聲遠震。以致北京城內流傳著一首歌謠:“二奎今日已淪亡,三勝由來沒準常,若問歌壇推巨擘,個中還數(shù)四箴堂?!?“四箴堂”者,乃程長庚之堂號)
程長庚治班極嚴,凡事皆以“公”字當先,為維護三慶班利益,從來不應個人“外串”(臨時參加外面演出)。光緒初年,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及各道掌印監(jiān)察御史舉行元旦團拜,邀四喜班演堂會。有人提出叫程長庚外串一出,卻遭到拒絕。莊親王載勛以為自己面子大,親自來請,亦遭拒絕。問其為何不唱,答曰:“嗓子痛。”遂激怒諸貴胄,將程長庚抓來鎖在臺柱子下邊以示懲罰。事后有人問之曰:“您寧可忍辱被鎖,而何以不唱?”答曰:“以鎖羞辱不足惜,安能以外串圖私利而愧對三慶班諸兄弟!”其嘉言傳至班中,眾人無不為之感動。道光年間,程長庚即被清廷內務府委任精忠廟廟首(精忠廟為清代戲曲藝人行會組織,以前門外的精忠廟廟名作會名,半官性質),除處理伶界糾紛外,程長庚著重整肅班紀,鼓勵藝人擯棄陋習,致力于提高藝術水平。程長庚所創(chuàng)“四箴堂”科班,注重選拔優(yōu)秀童伶隨三慶班演出,以利觀摩和實踐,曾培養(yǎng)出孫菊仙、譚鑫培、錢金福等諸多優(yōu)秀人才。梨園界尊稱程長庚為“大老板”,一些貴胄和朝野文人甚至贊揚他為“伶圣”。
“單刀叫天”譚鑫培
清末民初的名伶譚鑫培,其父譚志道唱老旦,嗓音脆亮,有“叫天”(一種鳥)之稱,世人皆知。但譚鑫培被譽為“單刀叫天”,卻是鮮為人知,說起來也很有趣。
譚鑫培從十一歲起入金奎科班學藝,學的是老生和武生,少時便嶄露頭角。他十五歲出科,隨父親在京城“廣和成”搭班演戲。后來他嗓子“倒倉”,有一次演《銀空山》,唱“自從盤古開天地”那一段,第一句就啞得唱不出聲來,招來了滿堂倒彩,對他打擊很大。無奈,譚鑫培只好不唱老生了,只演武戲。不久,他結婚有了孩子,經(jīng)濟負擔越來越重,舞臺上的失意(不能唱文戲了)和生活中的窘迫,逼著他另謀生路。于是,他在北京郊區(qū)和河北一帶農(nóng)村,開始了一段闖蕩江湖的賣藝生涯,也就是俗稱的“跑野臺子”。在鄉(xiāng)下賣藝的日子風餐露宿、奔波勞頓,但譚鑫培并沒有停止練功,有時遇到江湖上的武林高手他還去請教問藝。譚鑫培能耍一手“六合刀”,這是一位少林寺高僧傳授的。他演《秦瓊賣馬》時耍的拳,則是從一種叫“攔馬橛”的套路中演化出來的。那時,他的武功越來越精,早已超出了在舞臺上花拳繡腿的水平。在搭不上班子的時候,就有人請譚鑫培當保鏢或看家護院。他在京東河北省豐潤縣史家,就一面看家護院,一面和同伴們研習武藝,遇到強盜夜襲,他憑著“六合刀法”勇挫群敵,名聲大振。黑道上的朋友都知道有個武藝不凡的“單刀叫天”。
有一次,他在京東薊州把看守皇家陵墓(東陵)的士兵打死了,世人大為震驚。那天,他和同伴們剛在遵化演完戲,徒步趕往薊州,夜間露宿東陵,受到東陵士兵的粗暴驅趕。當時,譚鑫培又困又餓,火氣沖天,和守陵士兵吵了起來。士兵們怎把這個窮戲子放在眼里,他們邊罵邊動起手來。然而,他們根本不是譚鑫培的對手,火氣沖天的譚鑫培三拳兩腳就把其中一個打得一命嗚呼了。
這下子可闖下了大禍,守陵大臣發(fā)下緊急公文緝捕。這時,譚鑫培已逃回遵化,得到遵化知州的庇護——這個知州是譚鑫培的忠實戲迷。譚鑫培之父譚志道又在京城央求三慶班大老板程長庚出面,煩請內務大臣從中周旋。經(jīng)過上下兩方面疏通,一場大禍才得以平息。此后,譚鑫培又悄然潛回京城,重操舊業(yè),搭班演戲。由于譚鑫培武功不凡,演起武戲來總是令人叫絕。他主演《惡虎符》,扮黃天霸,立于舞臺中心,另有四人分立四個臺角,逐個將酒壇擲來,他不用手接,而是全靠肩、肘、膝、足來接應,從容不迫,準確地將酒壇頂回對方手中,觀眾稱之為“酒壇打出手”。演《打棍出箱》時,他右腳一踢,鞋子飛入空中,人隨之跌坐臺上,而那只鞋恰恰落在他的頭上。在《定軍山》《戰(zhàn)太平》《戰(zhàn)蒲關》一類的武老生應工的戲里,他舞出的刀花、槍花及反手接劍等絕技,勇中有美,險而又穩(wěn),又用上了他早年習武的功夫。
后來,譚鑫培到了京城,初時習武生,不久改唱老生,師事程長庚,藝名“小叫天”。光緒十六年譚鑫培被清廷選入升平署,任“內廷供奉”,受到慈禧賞識,賜四品服,專為皇家演戲。
當年,慈禧恣意享樂,沉溺聲歌,她身邊有一個專為她傳喚“供奉”進宮演戲的小太監(jiān)。有一天,這個小太監(jiān)看到大總管李蓮英系著一條花色美觀的“涼帶”,得知是譚從宮外代為購買的,便托譚也代買一條。譚因忙于戲事,竟將小太監(jiān)之托忘在腦后。小太監(jiān)見譚未給買來,便不露聲色,私忖給譚小鞋穿。不久,有一天慈禧說想看譚的戲,小太監(jiān)便趁機進言:“老佛爺,聽說譚老板編了出新戲,叫《盜魂鈴》,里邊加了好多新花樣,他演豬八戒,又唱又做,可有意思啦!”慈禧聽后,當即叫小太監(jiān)傳她旨意,讓譚兩天之后進宮演《盜魂鈴》。譚鑫培接到宮里傳訊,頓時發(fā)起愁來:《盜魂鈴》是一出丑角應工戲,戲中豬八戒、獅子精都有一套“打出手”的絕活兒,自己向來演老生,從未演過豬八戒??墒抢戏馉斳仓家严?,看來不會演也得演。他苦苦思忖一個晚上,最后決心以自己唱老生的優(yōu)勢,在豬八戒探路化齋的戲上下功夫。
進宮演出時,他將著名老生唱段和自己所創(chuàng)新腔連綴一起,并把各派唱腔的音調韻味學得惟妙惟肖。為此,慈禧聽得眉開眼笑,連連夸好,最后還讓小太監(jiān)賞了銀子。小太監(jiān)欲害譚鑫培結果反而成全了譚鑫培,譚靠自己扎實的老生功底躲過了這一劫,這出戲也因而開了老生飾演豬八戒的先河。
后來,流傳開去的《盜魂鈴》是譚鑫培熔文武于一爐、集唱做于一體的代表作,經(jīng)常在社會上作為營業(yè)戲演出,成了譚派的保留劇目。
譚鑫培自創(chuàng)新聲,獨成一派,由于出色的表演而與同時代的四喜班的孫菊仙、春臺班的汪桂芬鼎足而立,遂被稱為“老生后三杰”,或“后三鼎甲”。光緒二十六年,八國聯(lián)軍侵占北京,孫菊仙移家上海,汪桂芬篤信佛教,譚在北京京劇舞臺上遂獨享盛名。當時京師有諺語:“有匾皆垿書,無腔不學譚?!闭f明了譚派唱腔影響之大。一代國學大師、康梁變法主將梁啟超曾有詩贊曰:四海一人譚鑫培,聲名卅載轟如雷。如今老矣偶玩世,尚有俊響吹塵埃。藝爾蒲風晚來急,五湖深處寄煙笠。何限人間買繡人,枉向場中費歌泣。
“老鄉(xiāng)親”孫菊仙
最近得一京劇老唱片,標著是京劇老一輩演員孫菊仙所唱。筆者素喜京劇,便邀老友劉君來家小酌,飯后請劉為此唱片作鑒定。
劉君是位老戲迷,精于此道。他聽了這唱片后連連稱贊,還給我講了孫菊仙的成名經(jīng)過和他演唱的特點,值得一記。
孫菊仙是天津人,生于清道光二十年(1841),少年時,因喜好唱戲和習武而廢學,曾赴北京參加科舉考試,因挽弓傷臂落第。在京得從名伶程長庚學戲。其后輾轉于行伍和糧行、海運等業(yè),終無所成。三十五歲到上海謀生,在升平軒茶園以“孫處”為名,登臺演戲,聲名大起。三十六歲北歸,在北京正式下海,以程(長庚)派為號召,用功鉆研,技藝精進,紅遍京都。孫菊仙先后搭過嵩祝成部、三慶、四喜、天慶等班演唱。光緒十二年(1886)孫菊仙被選入升平署,并在儲秀宮任教,充供奉十三年。庚子年后,孫菊仙又到上海,居滬十年,與伶界友人合作,辦過天仙茶園、春仙茶園、新舞臺等戲院,組班演出,直至老年嗓音不衰。旅滬天津觀眾稱孫菊仙為“老鄉(xiāng)親”。民國初年孫菊仙始返天津。1931年逝世,享年九十一歲。
孫菊仙天賦佳喉,表演蒼勁渾厚,感情充沛。學程而發(fā)展為自成一派,為人所難及。清末民初,孫菊仙在梨園中與譚鑫培、汪桂芬齊名,被譽為“老生三杰”。其拿手劇目有《浣紗計》《魚藏劍》《教子》《寄子》《雙獅圖》《罵楊廣》《烏盆計》《馬鞍山》《完璧歸趙》等,還獨創(chuàng)《逍遙津》一劇。中年喜演《戰(zhàn)太平》《南陽關》等靠把戲。
當年善學孫菊仙者,在票友之中首推天津鹽商竇硯峰,可惜竇過早逝世;另有王竹生、尚仙舫、海上名畫家陳網(wǎng)權等人,也都學有所得。在梨園中學孫派者,有雙處、時慧寶、劉永奎等人。后來成為名家的馬連良,也曾拜晚年的孫菊仙為師。
孫派唱法唱腔高昂,十分難學,在孫菊仙逝世后已成絕響。其后的京劇名演員汪笑儂、劉鴻升、高慶奎、周信芳、馬連良等人,雖各有師承,各自成派,但從他們的好多唱腔和表演程式中不難尋出孫派蹤跡。孫菊仙生前標榜一不照相,二不灌唱片,所以除非至親好友很難給他拍照,留有遺照寥寥無幾。他灌的唱片只有三張,即《探母》《上天臺》《魚藏劍》三段。外間流傳的其他劇目唱片,據(jù)說是善學孫派的雙處所唱,筆者邀友鑒別的那一張,也不例外。
知縣名伶汪笑儂
清末民初菊壇上出了一個風骨錚錚、性情怪僻的名伶,他就是以知縣身份“下海”的德克金,從藝后取藝名“汪笑儂”。
德克金(1855~1918),字潤田,號仰天,別署天竹農(nóng)人,出身于八旗子弟,光緒五年中舉人后,捐任河南省太康知縣。因他酷嗜京劇,上任時除帶行李外,并攜一把京胡。安排接任住宿后,德克金即拉起胡琴唱幾段京劇。他對官場禮節(jié)惡之尤甚,在衙門里公干時,口里經(jīng)常低聲運“過門”帶唱,故人們皆以“狂生”目之。為此,家人時常勸誡,但他根本聽不進去,且更加放蕩不羈。后因秉性剛直不阿,得罪了當?shù)氐暮兰?,德克金被罷了官。罷官返京后,他即隱于伶,自號“伶隱”,潛心習藝。一天,德克金去求教當時的名伶汪桂芬,汪桂芬見之,表現(xiàn)出一種鄙夷神情。德克金精神很緊張,試唱了一段也沒有唱好。汪桂芬聽罷,不以為然地說:“你要演戲,談何容易!”
德克金受到冷遇,心中不快,見汪桂芬笑話自己,便把自己的名字改成“汪笑儂”(儂即我,意為“汪桂芬笑話我”),以此來激發(fā)自己奮進。他還在自己的寓所寫了一副對聯(lián),上聯(lián)是“墨笑儒韓笑佛司馬笑道儂唯自笑也”;下聯(lián)是“舜隱儂說隱工膠鬲隱商伶亦可隱乎”。上聯(lián)中嵌進了他的藝名“笑儂”,可見“笑儂”不僅是指汪桂芬“笑儂”,而且包括自笑之意。下聯(lián)道出了自號“伶隱”的內涵,即自此隱于伶界耳。于是,汪笑儂下苦功求藝。開始時,他到北京有名的“翠峰庵票房”習老生,藝事漸進。雖然他的嗓音有些干澀,但行腔很有韻味。他在藝術上宗法汪桂芬,但又根據(jù)自己的條件,發(fā)展成為別具風格的“汪派”,人們俗稱“新汪派”。后來,許多名演員宗法“新汪派”,如恩曉峰、筱蘭英、筱月紅、小長庚等。由于“新汪派”唱法流暢,不受音韻刻板所限,以女老生最為合適,因而在民國初年的天津相當流行,女老生幾乎無腔不學汪。
汪笑儂因中過舉,學識淵博,才氣過人,還成為了一位著名的戲劇作家。他寫的歷史題材的戲,多寫亡國帝王的慘狀,包含著個人對故國之思,如他寫的《受禪臺》《哭祖廟》《排王贊》,從取材到命意都表現(xiàn)出他對封建王朝的哀悼。同時,對于清王朝的腐敗和屈辱媚外,汪笑儂自編的新戲又常常表現(xiàn)出義憤,很有現(xiàn)實意義。如《洗耳記》,寫的是許由巢父的事。許由所唱的“笑世人口圣賢心同賊盜,或爭權或爭利不讓分毫?!挥鹕碛U你可知道?又何必爭天下糜爛同胞”,表現(xiàn)出對軍閥混戰(zhàn)的不滿。
汪笑儂不僅在劇本中影射現(xiàn)實,就連在他的演出中也時常涉及時事。大連港于光緒二十四年租給了俄國,后十年又租給了日本,是為國恥!有一次,汪笑儂到大連演出《哭祖廟》,劇中的“國破家亡,死了干凈”之語,一時間成為大連人民的口頭禪——因為戲詞直接抨擊了權奸的賣國求榮,表達了人民的心聲。
“關戲泰斗”李洪春
日前,應邀在友人處觀看了“關戲泰斗”李洪春前幾年攜子演出的京劇《刮骨療毒》和《古城會》錄像。在這兩出戲中,李老皆飾后半部的關羽,當時他已是九旬老人,但雄風猶在,我得以大飽眼福。
李洪春1898年生于一個京劇藝人之家,七歲入長春科班學戲。該班由內廷供奉陸華云主持,得到“老佛爺”賞識,她對諸“供奉”云:陸四起班了,你們都去教戲,我加俸供養(yǎng)。因此老師中以譚鑫培為首的共有三十六位。李洪春初學小生、武生,后學譚派老生。十七歲倒嗓,正式演紅生戲,拜名紅生王鴻壽為師,得其真?zhèn)?,且有發(fā)展。應該說,王鴻壽在文的方面突出了關羽的性格,而李洪春則從武的方面加強了關羽的風度。他塑造的關羽形象,富有凝重、威武、儒雅、高傲的性格。很顯然,李洪春是融合了京戲、昆曲、徽調、漢劇中的文武老生、花臉和武生的表演方法來演關羽戲的,故有“活關公”“關劇泰斗”之美譽。
20世紀20年代,“南林北李”的梨園佳話曾盛傳一時。當時李洪春和師兄弟林樹森,不約而同地各從南北去到武漢演出?;▓@公司為了招徠生意,用洋鼓洋號作宣傳,打著“威鎮(zhèn)華南文武老生、王君鴻壽老三麻子授業(yè)弟子、紅生泰斗林樹森擇日演出”的牌子。紅幫頭子楊慶山見狀,也雇人吹著洋號,打著洋鼓舉出了牌子,上寫:“威鎮(zhèn)華北文武老生、王君鴻壽老三麻子入室弟子、紅生泰斗李洪春亦擇日演出?!彼麄儙熜值芤谎郾阕R破兩位老板存心讓他們唱對臺戲的花招,便約定在清晨遛彎兒時暗中會面,共商對策。結果,演出時第一天都唱《古城會》,使人們有唱對臺戲之感。從第二天起戲碼開始改變,林唱《過五關》,李唱《封金挑袍》;林唱《戰(zhàn)長沙》,李唱《白馬坡》;林唱《徐策跑城》,李唱《趙云截江》;林唱《掃松下書》,李唱《對刀步戰(zhàn)》……如是連演兩個月,眾人皆不知此中奧秘。有人最后又提出二人同唱一星期《走麥城》,兩人一商量,決定林先演,李裝病,待林演畢回上海,李接著演出。從此,“南林北李”的稱譽就傳了開來。
李洪春能演多種行當,技藝精湛,故清末以來的“名角兒”大都和他同過臺,諸如陳德霖、王瑤卿、王鴻壽、汪笑儂、楊小樓、尚和玉、周信芳、蓋叫天,以及四大名旦、四大須生等。因其曾在多所科班和戲校任教,故桃李滿天下,佼佼者如李萬春、王金璐、宋遇春、高盛麟、奚嘯伯,以及中國臺灣的顧正秋、周正榮等。李洪春夫人高劍雯,早年工青衣、花旦、老生。猶記20世紀30年代末,筆者在鮮魚口華樂戲院,觀看李洪春的《走麥城》,而后是高劍雯的大軸戲《失空斬》(高飾孔明),李則配演王平。
“德藝雙馨”蓋叫天
四十三集電視劇《水滸傳》中,第十九集表現(xiàn)的是武松在獅子樓追殺西門慶,劇情動人心魄。這段戲出自《水滸傳》小說第二十六回,作為戲曲,這節(jié)早有演出,清朝宮廷戲《忠義璇圖》傳奇即是。之后小說、電視劇和京劇凡演出這一段者,皆大同小異。
在歷代京劇舞臺上,扮演武松者不乏其人,但最著名、最有影響的,當屬有“江南活武松”之譽的蓋叫天。蓋叫天原名張英杰,河北省高陽縣西演村人,他自幼習藝,專工武戲。1934年蓋叫天四十七歲時,在上海與陳鶴峰合演《獅子樓》,蓋叫天扮武松,陳鶴峰扮西門慶。戲演到武松追殺西門慶時,蓋叫天不幸折斷了右腿。當時腿骨穿靴而出,疼痛難忍,但蓋叫天強忍劇痛,用左腿以“金雞獨立”的姿勢站住,直挺到閉上大幕。醫(yī)治時,庸醫(yī)又將腿骨接錯,右腿變?yōu)榛?。蓋叫天責問醫(yī)生:“有何辦法可以改正?”醫(yī)生說:“別無他法,只有斷骨再接!”蓋叫天聞之,一氣之下?lián)]拳又砸斷了剛剛接上的右腿,而后又請另外的醫(yī)生重接。兩年后,蓋叫天又重返舞臺。蓋叫天的這種毅力,實在令人驚嘆,多少年來在梨園界一直傳為佳話。
對這件事,細心的觀眾不免會提出一個問題:戲曲武功精深的蓋叫天,能輕易折斷腿骨嗎?究竟是何原因導致了這種情況?
實際情況是:在演出中,蓋叫天為了他人的安危才招致自身的不幸。
按照傳統(tǒng)戲的一般演法,舞臺上擺一桌二椅足矣,這既可代山代城,又可代樓代墻,根本不必搭制機關布景。可是,當時劇場老板為了招徠觀眾,那天竟搭了滿臺硬景,還別出心裁地在舞臺上搭了個“酒樓”。演到武松替兄報仇,到“酒樓”上追殺西門慶時,“酒樓”就開始搖晃。西門慶見武松追上樓,嚇得從窗上跳了出去,落在臺面上。武松在樓上追到窗口,自然也應往下跳??墒牵_下是一排窗欄,上面又是屋檐,中間只剩下幾尺高的一個窗洞,跳高了頭碰著屋檐,跳低了又躍不過去。盡管這樣艱難,也難不倒演技高超的蓋叫天,按照戲路,他縱身一跳,一個“燕子掠水”動作便從兩丈多高的“酒樓”上跳了出去??墒?,當他跳到半空中的一剎那,忽見西門慶還躺在地上(按演出要求,西門慶跳下樓后,應迅速滾到一邊,給馬上跳下樓的武松騰地方)。蓋叫天怕按原來的戲路跳下去壓傷扮演西門慶的陳鶴峰,所以緊急中連忙在空中一閃身。由于這一閃已非戲路,又用力過大,落地時折斷了右腿。蓋叫天的藝德情操,由此可見一斑。為此,陳毅曾為蓋叫天題詩云:“燕北真好漢,江南活武松?!碧餄h也有贊蓋叫天詩:“斷肢折臂尋常事,練出張家百八槍。”
名丑蕭長華的念白
一代名丑蕭長華,從藝八十余載,專攻文丑,以演方巾丑最著名。青年時代,蕭常與譚鑫培、孫菊仙、王楞仙、黃潤甫、劉鴻聲等劇界名宿同臺演出,民國后亦同梅蘭芳、楊小樓等合作多年。
蕭氏在藝術上博采群英,兼收并蓄,其表演風格以靈雋、深醇、冷峭、脫俗而獨樹一幟。他嗓音清脆,念白利爽。有道是:“三年胳膊五年腿,十年練不出一張嘴?!笔掗L華的念白功夫是寒窗鐵硯,百煉千錘,才達到這樣的境地。蕭長華也是著名的戲曲教育家,有六十多年的教齡,曾任“富連成”科班的總教習,很多京劇名家如雷喜福、侯喜瑞、馬連良、于連泉(藝名筱翠花)、譚富英、馬富祿、葉盛蘭、袁世海等都曾受教于他。他常說:演戲要“裝龍像龍,裝虎像虎”“演人不演行”“看我非我,我看我我亦非我;裝誰像誰,誰裝誰誰就是誰”。念白在丑角藝術表演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蕭長華的念白流暢爽朗,富有一種音樂的美感。而且他十分講究“語氣”和“傳神”,他演的蔣干雖愚蠢笨拙,然而心地還算善良,是個既可笑又可憫的人物。他表演的湯勤則是狡黠、虛偽、貪利的勢利小人,是個可憎可惡的人物。蕭長華對這兩種人用不同的手法來表演,都刻畫得淋漓盡致。京戲《玉堂春》里有請醫(yī)一節(jié),本來是過場戲,至多不過聽聽胡琴的功夫。而蕭長華將這一段鋪陳潤色成了一出丑角主演的折子戲——“請醫(yī)”。戲里老中醫(yī)用的大段京白都是中藥藥名,諧言寓意,非常貼切,真是別開生面。
為了讓讀者能一睹蕭氏念白的神采,現(xiàn)將這段念白照錄如下:
吩咐丁香奴、柳杞奴,小心看守素門冬,謹防木賊子偷上十二重樓,別叫他盜去丹砂袍子、腦砂褂子、瓜蔞皮帽子、皂角靴子。必須放在陳皮箱內,外加玄胡鎖。若有人參來訪,讓在肉桂房中去坐。先治午時茶,后沏益母膏,作為茶點。別忘了把我那匹海馬拉到素沙灘,飲些水銀,多加豆蔻、甘草。到晚上套紫河車接我當歸。叫門時,當門子在前,馬前子在后,車前子在左,牛蒡子在右,后面緊跟大麥子、小麥子、枸杞子、蛇床子。若有一步來遲,綁在桑皮樹上,責打三千竹葉片子、五千燈草杠子,只打得使君子直流,半夏不饒。院公接著白:
求先生看在附子之情饒了他吧。
繼又念:若不看在附子之情,就要共藥研為細末!
每念至此,臺下總是經(jīng)久不息的掌聲。蕭長華在這出戲里著裝是清末民初打扮,不勾臉,瓜皮小帽,長袍馬褂,眼鏡手杖,儼然是一位妙手回春的良醫(yī),演來惟妙惟肖,令人經(jīng)久不忘。
“活曹操”侯喜瑞
早年梨園界“架子花臉”侯喜瑞,名噪南北,其所演之《長坂坡》《陽平關》《戰(zhàn)宛城》等曹操戲,表演各具特色,塑造人物形象有血有肉,因而被觀眾譽為“活曹操”。侯喜瑞為清真古教人,出身寒門,幼年喪母,迫于生計九歲時入喜連成科班學藝,初學“梆子老生”,后從名丑蕭長華學“小花臉”,最后專工“架子花臉”,十五歲出科,在喜連成搭班演出。十九歲托人說情,遞門生帖拜名凈黃潤甫(滿族人,世稱“黃三”,票友下海者,時有“活曹操”之稱)為師,得其三昧,自能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逐漸形成了自家的藝術風格,創(chuàng)出了“侯派”,與金少山、郝壽臣三派鼎足而立。
侯喜瑞能演之劇目甚多,除曹操戲以外,《群英會》的黃蓋、《取洛陽》的馬武、《寶蓮燈》的秦燦、《開山府》的嚴嵩、《法門寺》的劉瑾,都是他的拿手好戲;他與楊小樓合作演出的《連環(huán)套》《野豬林》,與梅蘭芳合演的《宇宙鋒》《太真外傳》,與高慶奎合演的《七擒孟獲》《哭秦廷》等劇,更是珠聯(lián)璧合,并早已成為絕響。
嗓音蒼勁挺拔,“沙音兒”和“炸音兒”韻味渾厚,并能性格化、感情化、意境化,是侯喜瑞唱腔與念白的突出特色,發(fā)于內而形于外的做工,更使他的表演藝術臻于爐火純青。
這位在舞臺上辛勤耕耘半個世紀的老藝術家,早年即立下了“寧可筋長一寸,不許肉厚一分”的誓言,每日堅持五更起身,步行天壇南墻根下喊嗓子、念話白、打拳、練劍、翻跟頭,風雪無阻,此等鍥而不舍之精神,不僅使他練就了過硬的舞臺功夫,而且落下一副硬朗的身子骨,享年九十一歲駕鶴道山,成為梨園界屈指可數(shù)的老壽星。
老北京的戲迷們皆知侯喜瑞愛“趕場”,蓋因其“戲路”太寬且藝術精湛所使然。凡名角粉墨登場無不約他,侯喜瑞有求而必應,從來不“拿糖”(北京土語,言乘機講條件而不肯輕易去做),日夜連演兩場甚至三場戲,對侯喜瑞來說乃司空見慣。因此,他擁有的觀眾,其數(shù)量之大令其他名角望塵莫及。
老北京的戲迷們皆知侯喜瑞愛“耍錢”(北京土語,指賭博),無論“推牌九”還是打麻將,只要往牌桌旁一坐,便雷打不動;甚至散了戲連彩褲都沒脫,便一頭扎進牌友里,又打牌又聊戲,混雜于三教九流之中,打哈哈說笑話,十足的樂天派,而輸贏則置之度外。另外,侯喜瑞還愛施舍。他因終年趕場而所拿“戲份”甚多,卻視錢財如敝屣,或贈之窮人,或捐之義學,或舍之粥廠,澤被天下寒士,廣積陰德,此或其長壽之道耶?
位于崇文門外手帕胡同的侯喜瑞住宅,于“十年浩劫”之初幾被踏為平地,其女兒亦死于非命,而時年七十五歲的侯喜瑞居然虎口余生。他曾為距住處不遠的千芝堂老藥鋪之座上客,聊天以遣悶。1982年,一代名凈無疾而終。
“戲簍子”趙松樵
老藝人趙松樵離開我們一年多了,他在京劇界有“戲簍子”之稱。這“戲簍子”是說他會的戲多,戲路寬,無人可比,簡直是一部活戲考。
趙松樵祖籍山東,1900年出生于江蘇鎮(zhèn)江,六歲學戲,七歲登臺,九歲即以“九齡童”的藝名唱大軸,是當時梨園的一顆童星。但他的雙親不滿足他跑外碼頭,當一名小紅星,寧可不賺錢也要培養(yǎng)他繼續(xù)深造。十歲時便帶他到了北京,入著名的喜連成科班。當時譚鑫培到天津唱戲,需要一名小演員配唱《桑園寄子》與《三娘教子》,就到喜連成,指名道姓要上過臺的趙松樵為其配戲。這可以說是趙松樵一生的榮耀,竟然和譚老板配過戲,而且配得非常好,受到了譚老板的夸獎。這兩出戲連演了多場。
趙松樵在喜連成坐科,學的是武工花。武工花要能摔能打,很難唱上主角,但當時他在社會上已是能唱大軸戲的童星,如果再學下去似乎無多大出息,于是又由北而南,到了上海,準備另謀藝術上的發(fā)展之路。趙松樵在上海和周信芳配戲很久,頗受麒派影響,在塑造人物時,注重通過外部動作表達人物內心的情感和思想變化。當時他最叫響的兩出戲是《白水灘》和《斬顏良》。戲中青面虎他演得兇悍,顏良他演得傲慢,人物性格豐富飽滿。他的戲越演越火爆。
20世紀50年代初他回到天津,在天津大舞臺演出,曾演《龍鳳呈祥》,接演《夜走麥城》,前飾喬玄,中飾張飛,后飾關羽。他飾張飛不以架子花應工,而是以武二花應工,穿插大開打,因此張飛更顯得勇武異常,這樣的演法如今已不多見。據(jù)說,當年趙松樵還和大名鼎鼎的武生厲慧良唱對臺戲,厲慧良演《艷陽樓》,他也上《艷陽樓》,厲貼《長坂坡·漢津口》海報,他也掛《長坂坡·漢津口》的廣告牌,一點兒也不含糊。厲慧良閑時去看他的演出,對他的功底曾經(jīng)稱贊不已。
趙松樵能上演的劇目很多,文戲、武戲、紅凈戲,各門各派都有,包括《徐策跑城》《古城會》《贈綈袍》《追韓信》《單刀會》《打嚴嵩》《周仁戲嫂》等。他演戲絕對賣力氣,按他自己的話說,只要上了臺,心里就只有戲和觀眾了,究竟有多累,只有下了臺才覺得出來。
趙松樵踩著年關歲尾以九十六歲的高壽走完了人生之旅,在戲劇界可謂名副其實的老壽星。他之所以長壽,得益于他的處世之道和對京劇藝術的追求,得益于他寬厚的性格和淡泊名利的心態(tài)。藝人的生活之路充滿了陷阱,但他卻始終潔身自好,拒腐蝕于身外。除了愛好演戲,唯一的嗜好就是飲茶。從早年到晚年,他都是一早起來先燒水沏茶,茶喝足了再練功、練嗓。茶也是他的防身之寶。他曾多次被人拉到煙榻前,人說大煙可以提神,提神就能把戲演得更好,他幾次都是用濃茶擋住,借故就從大煙榻前逃走了。
“猴王”李萬春
余生也晚,連李萬春的“猴戲”《安天會》(即《鬧天宮》)也沒有看過,更不要說楊小樓的《水簾洞》了。1985年,李老逝世前在北京演出,送我票,請我去看。我記得他似乎只演了《古城會》《連環(huán)套》《武松打虎》的折子戲,而沒有演猴戲。我至今記得萬春先生那天神采飛揚,唱腔響遏行云,而那時他已是七十四歲的老人了。不料月旬之后,他便駕鶴而去,魂歸道山,令人有廣陵絕響之嘆。
我是在東方書畫研究會成立大會上與萬春先生相識的。我如約而至,萬春先生當場作畫,所畫的墨菊淋漓而有韻致。客廳中懸掛的一副對聯(lián)頗引人注意:“昔者楊小樓,今人李萬春?!辈贿^當時聊的主要是李老拜師張大千學畫之事,李老演猴的情況是后來專門聊的。李萬春演猴先學楊小樓,但受益最多的還是溥儀的叔叔載濤貝勒。載濤貝勒是名票友,以演《安天會》名動京師。李萬春向載濤貝勒整整學了三年。載濤特別傳給了他演猴的秘訣“人學猴,猴學人”。按他后來悟出的道理就是,舞臺上演的是人格化的猴。在《安天會》“偷桃”一場,李萬春練出了一種技巧,在舞臺上吃真桃,轉圈啃皮不斷,最后用手一抻提起一長條果皮,常常得到滿堂彩。李萬春演的猴機警靈活,動作優(yōu)美,形象美觀。他還在前人基礎上發(fā)展了新的臉譜。過去猴的臉譜有三種勾法:“倒栽桃”(載濤用此勾法)、“一口鐘”(楊小樓用此勾法)、“反葫蘆”(李老內弟李少春用此勾法)?!暗乖蕴摇鄙蠄A下尖與現(xiàn)實中猴臉相近,李老選擇了這種勾法。為了增加美感,他逐漸發(fā)展變化,勾臉紅白分明,減少生線條,給人以干凈、明快的喜感。而且在接近耳朵的地方加上棕色,給人以猴毛的感覺。在耳旁鬢腳處還塞以毛球,類似武松的鬢邊發(fā)髻,給人以干練利落的感覺。李老演《安天會》“八卦爐煉猴王”中還在猴臉兩眼的眼圈勾上金色(以前別人演猴是不上金色的),表示已煉成火眼金睛。到受封“斗戰(zhàn)圣佛”時就成了滿臉金色,表示已成正果。這些都是他的創(chuàng)造。
除《安天會》外,李萬春后來排演了很多猴戲,基本循著《西游記》小說中的順序,如《石猴出世》《花果山》《水簾洞》《鬧龍宮》《鬧地獄》加上《安天會》《五百年后孫悟空》《收白龍》《收沙僧》《收八戒》《三打白骨精》《真假美猴王》等;他在這些戲中塑造了各種孫悟空的形象,而且以黏、勾、搭、掛等各種技巧貫穿,獲得觀眾的喝彩。光李老研究出的猴王的棍就有幾十種,可見他于此所費心血之巨。李老得載濤、楊小樓真?zhèn)?,又有改革?chuàng)新,他的表演細膩,刻畫猴的心理極為生動傳神,至今可以說后無來者。
女伶劉喜奎不畏權貴
早年,有姿色的女演員大多是逃不脫軍閥、官僚的欺凌的,在這種環(huán)境里,一個女演員只有順從才能紅起來。反之,不僅不能成為一個紅角,甚至混碗飯吃也是困難的。名伶劉喜奎卻是一個例外。
劉喜奎(河北南皮縣人)是民國年間轟動京城的女伶,不僅演戲出名,而且長得非常漂亮,世稱“色藝俱全”。正因如此,一些軍閥、官僚總想把她弄到手,然而一個個都碰了釘子,說她:“這個戲子真難斗!”
有一次,袁世凱以總統(tǒng)府的名義請劉喜奎去唱堂會。劉喜奎提出兩個條件:一是不去內宅,二是她扮戲的房里陌生男人不許進。袁世凱答應了這些條件。到了唱堂會那天,劉喜奎進了中南海,被安排在一個單獨的房間里化妝。她正化妝時,忽然有人闖進來說:“總統(tǒng)請劉喜奎到總統(tǒng)府大廳!”劉喜奎想:讓我去拜客嗎?我劉喜奎從演戲以來沒有這個習慣,這是對我的職業(yè)的一種侮辱!因為你是總統(tǒng)嗎?你官大我看不上,我對你無所求,因而也無所懼。拿我當玩物來取樂嗎?叫我去陪酒清唱嗎?辦不到!她帶著十分警惕的心情來到總統(tǒng)府大廳,一看袁世凱正在那里打麻將,氣就不打一處來。袁世凱的大腦袋在燈光下發(fā)亮,臉上像浮腫似的胖,眼睛里布滿了血絲。在他的周圍,男男女女一大群。劉喜奎心想,既然你袁世凱找我,我就沖著你袁大頭來!她不卑不亢地走到袁世凱身邊說:“你叫我有什么事?”袁世凱如夢初醒,一下子被這突如其來的發(fā)問給愣住了,忙說:“沒有什么事呀!”劉喜奎憤怒道:“沒事兒叫我干什么?”說著,一跺腳走了。袁世凱想調戲劉喜奎的陰謀沒有得逞,自討了個沒趣。
北洋軍閥時期,有位陸軍總參謀長叫陸錦。此人是一個善于溜須拍馬的家伙。因為他在天津時就認識了劉喜奎,所以當陸軍參謀長后,就產(chǎn)生了占有劉喜奎的邪念。他知道劉喜奎曾拒絕過曹錕的追求,所以他想,就算飛蛾撲火,也要撲騰兩下子;就是在劉喜奎面前失敗了,也不算丟人,于是,下決心要把劉喜奎弄到手。劉喜奎到了陸錦的府上,看透了他的卑鄙企圖,不由怒火中燒,血往頭上涌。她隨手把客廳里的八仙桌一下子掀翻了,桌上的大盤、小碗碎了一地。陸錦的侍從們聽到聲響,沖進屋來。劉喜奎見進來了這么多人,便高高舉起案上的青花寶瓶,向門上砸去。一聲巨響,嚇得眾人面如土色,警察們也不知所措。這時,陸錦不得不出面求饒道:“劉大姑,我服了你了,你快回去吧!”說完,把劉喜奎放走了。
程硯秋三請俞振飛
昆曲藝術大師俞振飛謝世多年了,我不由憶起程硯秋三請俞振飛的軼事。
俞老是海內外聞名的昆曲大師,他扮演的柳夢梅、許仙、潘必正等風流儒雅的藝術形象及其對戲曲藝術的重大貢獻,早已遐邇聞名。當年俞先生涉足梨園,與“四大名旦”之一程硯秋的鼎力相邀是分不開的。
1922年程硯秋到上海演出程派名劇《六月雪》,雖說演出效果很好,但他為了學習昆曲,在藝術上精益求精,決心演一兩出昆曲。而演昆曲需要找一位功夫精到的小生配戲,到哪里去找呢?程硯秋四處尋訪,終于找到了一位唱做俱佳的好小生,他就是當年二十一歲的俞振飛。
不過,當時請俞振飛演戲,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原來俞振飛的父親俞粟廬是位昆曲名家,已到古稀之年,深知演戲之艱難,不愿讓愛子做這一行。程硯秋為了說服俞父,到處求人,最后俞父才答應讓兒子客串一次。是年秋天,程、俞在上海丹桂舞臺聯(lián)袂演出了《游園驚夢》,結果非常成功,因為與俞父有約在先,所以二人僅合作這一次。
到了1930年秋天,俞粟廬病故,程硯秋又率班到上海,并邀俞振飛合作。由于當時國劇界有個規(guī)矩,業(yè)余演員改為正式演員必須先拜師,俞振飛想拜當時在京的著名小生程繼仙為師。程硯秋感到為難,因為他知道程繼仙向來不收徒弟。為此,程硯秋只好回到北京,懇請程繼仙。程繼仙聽說收俞振飛為徒,高興地答應了,因為他曾看過俞振飛的戲,深知他是個難得的人才。俞振飛聞之,馬上到了北京,一學就是半年。這樣,俞振飛成了程繼仙得天獨厚的弟子。
此后,程硯秋、俞振飛正式合作演出,第一個劇目便是《玉獅墜》。程硯秋早就把劇本給了俞振飛,兩人反復排練。不料演出當中戲班人欺生,俞振飛多次被迫停頓,觀眾差點兒喝出倒彩來。俞振飛對此非?;倚?,認為這不是吃“戲飯”,而是吃“氣飯”??墒牵捎诔坛幥锴檎嬉馇?,以誠相待,俞振飛想離開又難于啟齒。不久,俞振飛在蘇州的繼母患病,他正好借故返回蘇州。在這種情況下,程硯秋不便挽留,只好放行。自此之后,雖又有人多次邀俞振飛演出,但他都拒不復出。當時,正值暨南大學招聘,俞振飛便應聘登上大學講壇,講授中國戲曲史。這位昆曲藝術名家因而在講壇上度過了三年。1934年春天,程硯秋再次到上海演出,見到了俞振飛,言談之間格外親切。程硯秋把他在戲班里如何革新制度、清除陋習的做法說了一遍,俞振飛仍是半信半疑。程硯秋見狀,便語重心長地對俞振飛說:“要成為一名好演員,可要經(jīng)得起棒打呀!”愈見程說得如此懇切,遂決定再次“下?!?,自此兩人又合作達六年之久。
花臉宗師郝壽臣
報載北京舉辦著名京劇藝人郝壽臣誕辰一百周年紀念演出。由此我不禁想起這位德高望重、成就卓著的劇壇前輩。
郝壽臣原名郝瑞,藝名“大奎祿”,祖籍山西洪洞,落籍河北香河縣,1886年生于北京。七歲時,因家境貧困被典押在唱影戲的藝人王德正門下,隨呂福善學藝,工銅錘花臉。七年滿師后,因倒嗓變聲而離班,又被八國聯(lián)軍抓去充當雜役和馬夫達五年之久,后逃出重返舞臺。
1910年,年已二十六歲的郝壽臣在東安市場丹桂茶園搭班演出。他因在王瑤卿等演出的《五彩輿》中,出色地扮演了三個小角色受到觀眾歡迎,從而得到王瑤卿的賞識。此后,他在京先后參加了三樂、太平、玉成、鴻慶等班社,有機會與花臉前輩金秀山、黃潤甫以及老生劉鴻聲等同臺演出,得以觀摩這些名家的精湛表演。一次偶然機會,他和伶界大王譚鑫培合作演出了《捉放曹》,觀眾反應極佳,遂被邀請加入譚的永慶社,先后與楊小樓、梅蘭芳、余叔巖、馬連良、高慶奎、程硯秋等名家同臺,藝術上日臻完善,聲望日增;直到1938年,因不滿日本侵略憤然退出舞臺。他在四十余年藝術生涯中,共創(chuàng)作和演出了二百六十個劇目,扮演過一百四十六個不同類型的角色,發(fā)展了京劇表演藝術。筆者早年有幸連續(xù)看過他演出的不同時期的曹操形象,至今印象猶深。他一生共演了十七出曹操戲,從《捉放曹》到《陽平關》,由曹操的青年時代演到暮年時期,著意刻畫曹操的剛愎自用、狡詐奸險等性格,同時也注重表現(xiàn)曹操作為政治家、軍事家、文學家的風度和氣質,因而獲得了“活孟德”的聲譽。
記得20世紀30年代,日寇入侵我東北三省,不少戲曲名家引吭高歌,以戲為劍,意在喚起民眾愛國意識,激發(fā)將士抗敵豪情。京劇花臉名家郝壽臣創(chuàng)作并演出的《荊軻傳》,即是這時期的一部力作?!肚G軻傳》講的是戰(zhàn)國時衛(wèi)人荊軻為除暴君秦王,借獻燕國地圖為名,得入秦廷。荊軻在地圖中暗藏匕首刺殺秦王,惜行刺未成,荊軻英勇獻身。郝壽臣編演的這出戲,得到了編劇家吳幻蓀,天津南開大學校長張伯苓、校董嚴慈淪的支持。
在一次酒會上,郝壽臣提出想排演《荊軻傳》,當即得到張伯苓的支持。張伯苓認為:“這出戲在喚起群眾、反抗侵略方面很有現(xiàn)實意義?!眹来葴S更是為之獻策,他手中有梁啟超所寫的《易水歌》?!兑姿琛贩菜亩?,文詞清麗,曲調悲壯。詞中的“等閑談笑見心肝,壯別寧為兒女顏。地老天荒孤劍在,風蕭蕭兮易水寒……探虎穴兮入蛟宮,仰天噓氣成白虹”等句,抒發(fā)了荊軻壯別燕太子丹、舍身赴秦的一腔豪俠氣概。嚴慈淪將這《易水歌》的詞、曲一并奉送郝壽臣,供其演出參考。
郝壽臣得各位賢達之助,迅即排出了《荊軻傳》。劇中,郝壽臣扮演的荊軻極有特色。在臉譜上,郝壽臣汲取了梆子花臉名家老獅子黑演荊軻時臉譜的畫法,同時,將梆子荊軻臉譜中的主色由黑色改為油紫色,借以渲染荊軻的忠勇和膽識。在服裝上,郝壽臣強調了荊軻有勇有謀、文武雙全的性格特征,為荊軻設計了“學士巾”和米、黃、藍三色相間的鸞帶,使人物顯得儒雅、俊逸。
1931~1937年,郝壽臣頻繁地演出《荊軻傳》。每當演到“易水餞行”一場時,郝壽臣便聲情并茂地唱起梁啟超填詞的《易水歌》。他且歌且舞,凄涼悲壯,臺下觀眾觸景生情,潸然淚下,那感人的場景,令我至今記憶猶新。
郝壽臣在花臉行承襲前人,啟迪后代,堪與生行中的譚鑫培、旦行中的王瑤卿媲美,應說是承前啟后的一代宗師,在京劇史上寫下了光輝的一頁。郝壽臣對求藝之艱難有著切身感受,所以對培養(yǎng)后繼人才極為熱心。早年,他曾挑選了樊效臣、王永昌、袁世海、李幼春等為徒,并且傾囊相授。20世紀50年代以后,他受聘到中國戲校任教,參與創(chuàng)辦了北京市戲校并擔任第一任校長。
老旦首座李多奎
在紀念徽班進京二百周年振興京劇觀摩研討大會開幕式上,北京梨園界耆宿及后起之秀,同臺演出了傳統(tǒng)劇目《龍鳳呈祥》,生、旦、凈、丑珠聯(lián)璧合,極一時之盛。就青年演員而論,其中最佳者莫過于扮演吳國太的王樹芳,她不僅扮相俊秀,而且唱、念、做諸工,均有已故著名老旦李多奎之風范?!洱堷P呈祥》素來是李多奎所擅演的劇目之一,當年李曾多次在大合作戲中與梅蘭芳、馬連良、譚富英、楊小樓同臺演出此戲。他(飾吳國太)與梅蘭芳(飾孫尚香)二人在臺上引吭高歌,余音繞梁,迄今猶在耳邊回蕩。
李多奎原名李萬選,字子清,河北省河間人。四歲時隨父(梆子班鼓師,綽號“矬人李五”)進京,八歲時進慶壽和科班,拜賈志臣為師,工老生。翌年登臺,因其嗓音甜潤洪亮,十一歲時便演唱《戰(zhàn)太平》中華云、《定軍山》中黃忠等主要角色,每場戲可掙八十吊銅錢,從而享受去戲園乘騾轎車的待遇。十四歲時因倒嗓而輟演,遂再拜慶福庭改習胡琴,操琴之余,從不忘吊嗓練唱,以圖東山再起。十年后嗓音復原,一次吊嗓時,前輩老師發(fā)現(xiàn)他嗓音中帶有老旦的雌音,認定他有演老旦的天賦,從此他就又拜“同光十三絕”之一的郝蘭田之高足羅福山為師,改學老旦。
李多奎于1921年(二十三歲)正式演唱老旦。因其與龔云甫乃咫尺之鄰,故經(jīng)常前去求教,并請龔之琴師陸彥廷(時有“老旦琴師第一名手”之稱)為其操琴。經(jīng)數(shù)年之勤學苦練,得龔氏全部佳腔之三味,為其以后的藝術生涯奠定了深厚的基礎。
李多奎以老旦應工搭班演出不久,一次在前門外中和戲院演唱《釣金龜》,他以清晰的吐字、有力的噴口、洪亮的嗓音、流暢的行腔博得滿堂喝彩,并贏得諸多內行的贊許。1926年,上海大舞臺到京邀角,二十八歲的李多奎應邀去滬與金少山合作演出《打龍袍》,二人嗓音皆高亮渾厚,唱腔挺拔如江河一瀉千里,觀眾席上掌聲雷動,時有雙絕之稱。翌年,李又隨梅蘭芳赴滬演出,聲名益發(fā)顯赫。
當代名丑馬富祿
京劇富連成科班,原名喜連成,清末創(chuàng)辦以來,共培養(yǎng)七科生、旦、凈、末、丑各種行當演員,他們的輩分先后分別用喜、連、富、盛、世、元、韻七個字嵌在姓名中間。茹富蕙與馬富祿是富社富字科兩位最出名的丑角。茹富蕙在《空城計》中扮演探馬,三次稟報軍情的動作表演各有特點,絕無雷同,早為顧曲者所傳頌??上闶现心牦w態(tài)過胖,過早謝世。而在京劇舞臺上藝術生命最長的,當推馬富祿了。
民初,馬富祿出科后即搭各著名班社唱戲,曾先后與高慶奎、馬連良、筱翠花、荀慧生、譚富英合作多年。特別是在與荀慧生合作期間,馬氏與名小生金仲仁、老生張春彥、名旦芙蓉草(趙桐珊),并稱為“留香社”四大金剛,均為荀氏得力助手,可謂極盡綠葉紅花之妙。馬富祿在表演方面,不僵、不油、不瘟、不火、不貧。不管演何劇目,均能愉快勝任,自然輕松,而且不出規(guī)矩。他有一條響亮清脆的嗓子,念白亮堂打遠,而且臺下人緣極好,每次出場必有“碰頭好”。馬富祿戲路子很寬,文丑(方巾丑)得自乃師肖和莊真?zhèn)?;而他的婆子戲也頗出色,如《四進士》中的萬氏、《拾玉鐲》中的劉媒婆、《鐵弓緣》中的陳母等角色,都給觀眾留下了深刻印象。馬氏還能演武丑及地痞無賴型的人物,如《打漁殺家》中的教師爺,和“開口跳”(武丑)應工的《連環(huán)套》朱光祖一類的角色。除此以外,他還能演老旦。原來馬連良主辦的“扶風社”戲班正工老旦是馬履云,因他與馬連良失睦,《清風亭》中張繼保養(yǎng)母一角,改由馬富祿臨時扮演,“救場如救火”,他臨時救急接了馬履云的角色,雖然隔行如隔山,但馬富祿天生條件優(yōu)越,能唱擅白,資質聰慧,這出《清風亭》的老旦戲一唱便紅遍京畿九城,為顧曲者津津樂道。
1937年,馬連良率領“扶風社”的全班人馬在天津中國大戲院公演,彼時張君秋尚未唱紅,需要老伶工提攜,便叩頭拜在馬富祿膝前認干爹,自稱義子。馬氏乃應允陪張君秋合演《女起解》,自飾崇公道。此戲一登場,丑角“啊哈”一聲就是滿場掌聲與喝彩。
北昆老藝人侯玉山
“北昆”老藝人侯玉山,今已九十有四高齡?,F(xiàn)在北京安度晚年。
侯玉山,河北省高陽河西村人,生于1893年。高陽歷來被稱為昆曲之鄉(xiāng),近代著名的昆曲藝人如韓世昌、馬祥麟、侯益隆等,均出生在這里。
侯玉山幼年從北昆老藝人張子久和邵老墨學藝,初習武丑,十四歲開始在鄉(xiāng)村演唱,能演《盜甲》《偷雞》等武丑戲,武功很有基礎;后來改學架子花,擅演《嫁妹》《通天犀》《激孟良》《惠明下書》等劇,尤以《嫁妹》的吐火和椅子功最為拿手,當時有“活鐘馗”之譽。
侯玉山在《嫁妹》戲中,刻畫鐘馗的喜怒哀樂,極盡其妙,成為后學者的典范。戲一開場,鐘馗帶領眾鬼卒回家,要把妹妹送到好友杜平家里完婚,眾鬼攜帶笙簫鼓樂,琴劍書箱,前呼后擁,一路上欣賞景物,精神抖擻,意氣風發(fā)。第二場,鐘馗到達家門,看到門庭冷落,與妹妹抱頭痛哭,傾訴自己在朝門碰死的經(jīng)過,為妹妹處境艱難傷痛,情感哀怨。第三場,鐘馗對妹妹講述在京考中狀元,只因貌丑,才被革去功名,又是一番憤怒形象。第四場,鐘馗妹妹答應了與杜平的婚事,鐘馗換穿了大紅袍,以靈巧風趣的小動作,表露他的喜悅歡快,又是那么敞亮豁達。若不是有幾十年的舞臺經(jīng)驗,很難達到他那種千錘百煉的藝術境界!
侯玉山早年曾參加文安縣任義禮、任鐵莊父子創(chuàng)辦的昆曲元慶社。任義禮綽號“活閻王”,其子任鐵莊人稱“小閻王”,元慶社被稱為“閻王班”。這父子倆待人苛刻,誰也不敢惹他們。但侯玉山硬是在元慶社唱了些日子戲,這說明侯玉山有堅忍耐苦的好脾氣,在那段難熬的日子里,他也磨煉出自己的好本事來。
1919年,二十七歲的侯玉山初次進北京,與韓世昌等合作。這以后他即長期在北京、天津演出。20世紀30年代中期,侯玉山參加韓世昌、馬祥麟、白云生、侯永奎的榮慶昆弋社,在天津小廣寒戲院演出。彼時,北昆著名演員郝振基、陶顯庭、侯益隆等人都在天津,人才濟濟,可謂北昆的興盛時期。
1957年,北京成立了北方昆曲劇院,侯玉山應邀參加,一方面演戲,一方面?zhèn)魇谕降堋?983年,侯玉山九旬整壽,又適逢北昆老武旦吳祥珍七十五歲,青衣花旦馬祥麟七十歲,北京劇協(xié)和北方昆曲劇院特為這三位老人舉辦聯(lián)合慶壽大會,稱為“三星高照”,為北昆界的一段盛事。
“四大須生”之一奚嘯伯
奚嘯伯與馬連良、譚富英、楊寶森被譽為京劇“四大須生”。頃聞,前不久在石家莊舉行奚嘯伯七十五歲誕辰紀念演出。
奚嘯伯在四十年藝術生涯中,以委婉細膩、清新高雅的唱念藝術,氣質文靜、感情深沉的表演才華,深受觀眾的喜愛。
奚嘯伯生于1910年,滿族人,自幼酷愛京劇。八歲時從手搖留聲機學會《朱砂痣》《探母》。十一歲那年,他參加了一次聚會,即席清唱《斬黃袍》,博得在場的言菊朋的贊許,遂正式拜言為師。奚嘯伯與京劇有不解之緣,在小學、中學期間,他堅持學劇,文戲請老生名票呂正一指點,武戲向楊(小樓)派名票于冷華求教。平時則在放學后悄悄跑到票房學藝,有時則去姑父關醉禪家串門學劇。每日清晨必到后門(地安門)喊嗓,即使刷牙漱口,也利用點滴時間耗腿。奚嘯伯高中畢業(yè)后在故宮博物院當錄士,抄寫白折,熟讀史書,習練書法,積獲酬金,奉獻老師。他還常和票友秦古樂、樊子期等人票演,下海后改乳名“小白”為“嘯伯”,意為愛唱的人,以志夙愿實現(xiàn)。奚嘯伯下海后,廣泛接觸教授、學者、畫家,以增長知識。他先后搭過尚和玉、楊小樓、尚小云的班,梅蘭芳于1935年提攜他進入“承華社”,與自己同臺演出《寶蓮燈》《三娘教子》《打漁殺家》等劇。此外,他還與尚小云合作《御碑亭》,與程硯秋合作《法門寺》,與荀慧生合作《胭脂虎》。在與“四大名旦”合作的過程中,奚嘯伯深受熏陶,在藝術上頗獲裨益。他喜愛靠把戲,曾對摯友說:“《定軍山》我一輩子不唱也得會?!焙髞硭娴膶W會了,并與徐元珊試演,他飾老黃忠,一個轉身上馬、甩髯、倒蹉步,便使同仁咋舌不已。
此后他組班,與金少山、張君秋、侯玉蘭、張曼君合作。他不止一次地對人說:“論嗓子我不如譚富英,論扮相我不如馬連良?!钡⒉桓拾菹嘛L,而是勇于探索,終于積累了以字定腔、以情行腔、錯骨不離骨等科學發(fā)聲方法,把“衣七”“人辰”轍升華到新的高度,形成了自己的獨特風格。不幸的是,“十年浩劫”中,奚嘯伯因受迫害而半身不遂,于1977年病逝。
楊寶森別名“楊失伍”
北京的京劇舞臺上,曾有四大須生,即馬連良、譚富英、奚嘯伯、楊寶森。馬、譚影響較大,已為一般人熟知,據(jù)說不久前也為奚舉辦了專場紀念演出,而楊則聲息杳杳。實際上楊派唱腔也擁有眾多的觀眾,尤其是他演出的《楊家將》《失空斬》《伍子胥》最為人樂道。
記得20世紀40年代初,一次楊寶森去向他的姑父、梨園行稱之為“通天教主”的王瑤卿先生請益。這位“通天教主”才高藝博、學識豐富,并且善于因材施教。他曾根據(jù)“四大名旦”各人不同的天賦條件加以指導,精心培育,使他們逐漸形成了風格迥異的梅、程、尚、荀四大流派。這次,他對楊寶森所演過的戲逐一加以評述,最后風趣地概括為“楊失伍”三個字。那天恰逢楊寶森的舅父、前輩著名小生姜妙香亦在座,姜先生在旁聽了也極表贊同。從此,“楊失伍”即成了楊寶森的別號,在京劇界盛傳一時。此中,“失”即指《失空斬》,“伍”即指“伍子胥”,而“楊”者,其中有幾層含義,一則楊寶森本身姓楊,另則除指《楊家將》外,更主要指的是《四郎探母》中的楊延輝。說起來,此戲是楊寶森當時常演的劇目,他和梅蘭芳、張君秋都多次合作過此戲。
但是,最初楊寶森演紅這出戲卻不是一帆風順的。大約1940年冬,楊寶森在挑班組織寶華社時,貼演《四郎探母》作為打炮戲,旦角是不太有名的胡菊琴,其他配角的名字也不太引人注目,結果上座率不高,只有一百多個觀眾。當然那天楊本人的演唱是沒的說,而且獲得內行一致好評,但其效果只是叫好不叫座,反應強烈而大大虧本。隔數(shù)日,擬在上座旺季的春節(jié)再演第二場,劇場老板不同意,只好作罷。后來由李華亭(李鳴盛之父)先生出面主辦,請了很多著名演員,如侯玉蘭、葉盛蘭、李多奎、茹富蕙、哈寶山等,仍舊合演《四郎探母》,這次的上座情況就大不一樣了,觀眾人山人海,險些把前門大柵欄內的廣德樓劇場擠塌了。從此楊寶森的聲名大振,不久便被選入“四大須生”行列。俗云:好花尚需綠葉扶。由此觀之,即使獨挑大梁的名伶,亦不可小看配角演員,即所謂一臺戲乃一盤棋也。
一代名旦荀慧生
荀慧生是京劇“四大名旦”之一,號留香,河北省東光縣人,1900年出身于貧苦農(nóng)民家庭。因生活所迫,八歲被送進“義順和”這個“梆子、二黃兩下鍋”的科班,學的是“梆子花旦”。十三歲即用“白牡丹”藝名登上了戲曲舞臺,活躍在京、津一帶。
出科后,拜吳菱仙學京劇“青衣”戲,拜路三寶學京劇“花旦”戲,同時又向陳德霖請教,最后正式拜王瑤卿為師。
荀慧生曾經(jīng)楊小樓、余叔巖等指點,功底深厚,他吸收梆子唱腔唱法和表演藝術,對京劇傳統(tǒng)技法有所創(chuàng)新,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藝術風格,世稱“荀派”,在京劇界影響很大。荀慧生以扮演天真、活潑、熱情的少女角色見長。在表演上他敢于突破程式的限制,善于掌握人物身份、性格、氣度。荀慧生能戲頗多,代表作有全部《玉堂春》《大英杰烈》《釵頭鳳》《紅樓二尤》《紅娘》《金玉奴》《荀灌娘》《霍小玉》《杜十娘》等。
荀慧生喜讀書,好繪畫,文學修養(yǎng)頗深。他做任何事情皆有韌性,從不淺嘗輒止。荀慧生自從1925年開始寫藝術日記以來,不論酷暑嚴寒,不論在京、外出,每天必寫,堅持四十余年從未間斷,“十年浩劫”中被迫告一段落。
“荀派”藝術形成后,弟子遍天下,大有十“旦”九“荀”之勢。荀慧生教學一視同仁,對童芷苓怎樣教,對李玉茹也是同樣傳授,沒有親疏厚薄之分。他教學態(tài)度嚴肅認真,一絲不茍,對登門求藝者皆盡心指點,傾囊相授。1959年,荀劇團重排《荀灌娘》,準備向國慶十周年獻禮。荀慧生借排戲之便,將此戲傳授給他的弟子孫毓敏。某日,在宣武門外山西街荀家大院里,荀慧生正向孫毓敏傳藝,有記者來訪,此時正排練荀灌娘改扮男裝“趟馬”一場,荀慧生滿頭大汗地在給孫毓敏當馬童,記者目睹荀慧生課徒嚴謹之精神,非常欽佩,提出要給荀灌娘勒馬的姿勢拍一張照片。荀灌娘勒馬亮相,要把左腳蹬在馬童的右腿上,才能塑造出一個“美”的形態(tài)。孫毓敏有點兒躊躇,荀慧生察覺后,一拍自己的右腿,和顏悅色地說:“來吧,孩子!假戲要真做,我汗都出了,蹬一下腿有什么呀!”此情此景,非常感人!1949年以后,荀慧生歷任中國戲劇家協(xié)會藝委會副主任、北京市戲曲研究所所長、河北省河北梆子劇院院長。論著有《荀慧生舞臺藝術》《荀慧生演劇散論》等。
1966年8月23日,荀慧生被強行押到了“孔廟”,“紅衛(wèi)兵”將他幾十箱珍貴的戲裝點燃后,勒令荀慧生跪在烈火旁。這位鬢發(fā)斑白的老藝術家被火烤煙熏得汗如雨下,背后還時有皮鞭的抽打,衣服破碎,血肉模糊,繼而被押送到昌平縣沙河鎮(zhèn)勞動改造。年近古稀的荀慧生,精神受盡凌辱,肉體受盡摧殘,因而患了嚴重的心臟病,1968年12月下旬病逝。
四大名旦中的尚小云
在京劇四大名旦中,尚小云的享名是早于程、荀的。尚小云(1899~1976)字綺霞,河北冀州人,三樂班坐科,原習武生,后改習青衣。尚小云曾向號稱“老夫子”的青衣名角陳德霖學藝,如《三娘教子》《祭塔》《彩樓配》《二度梅》等都是他的拿手戲,而且始終保留傳統(tǒng)唱法。由于他嗓子好,有真功夫,在四大名旦中屬他的“本錢”最足。尚小云初露頭角時曾搭楊小樓的班,楊排演《楚漢相爭》中的《霸王別姬》一折,最早扮演虞姬的就是尚小云。后來他自己組織“重慶社”,積極排演新戲,早期演出的有《秦良玉》《五龍祚》。還有一出大膽改革,以穿時裝上場而風靡一時的新戲《摩登迦女》。那時尚小云班里的配角也很整齊,有老生王又宸,小生朱素云,武生茹富蘭,小丑云富遠、慈瑞泉等,都是杰出的演員。其中很長一段時間尚小云還約筱翠花合作,排演了一些整本的傳統(tǒng)劇目,如《乾坤福壽鏡》《八本梅玉配》《全部得意緣》,二人一個演青衣,一個演花旦,相得益彰,頗受觀眾歡迎。在四大名旦中,尚小云的武功底子最厚,有一段時間他就專演巾幗英雄、女中豪杰這一類著重武功的戲,如《梁紅玉》就是他這方面的代表作?!捌咂摺笔伦兒螅行≡圃诒逼絼?chuàng)辦了榮春社科戲班,雖然只有幾年工夫,也培養(yǎng)了一些人才,如楊榮環(huán),孫榮蕙、徐榮奎、景榮慶等,都是榮春社出來的。當今著名旦角男演員張君秋也曾是榮春社的學生。尚小云的長子尚長春,七歲就進了富連成科班學武生,是“元”字輩的學生,在科時叫尚元蓀;后來他父親自己辦了“榮春社”科班,他又由富連成轉入榮春社;出科前,又拜了武生前輩尚和玉為師,所以他的武生戲很有造詣,更擅長演武生開臉的戲,出科后就和他父親同臺演出?!肮Ψ虿惶澣恕保虚L春現(xiàn)在已屆老年,演起武生戲還是生龍活虎般,非常精彩。
尚長麟是老二,榮春社科班二科畢業(yè),學的是旦角,從小就得到他父親的熏陶,是尚派藝術的繼承人。
尚長榮是尚小云的小兒子,他原從趙榮鵬(榮春社畢業(yè)生)學銅錘花臉,后來又拜老藝人侯喜瑞為師學架子花臉,現(xiàn)在已是一位凈角全才。尚小云晚年住在西安,“文革”期間慘遭迫害,含冤而死,享年七十七歲,是四大名旦中最長壽的一位。
須生泰斗馬連良
現(xiàn)代的新聞傳媒極善為演員吹噓,動輒便是“大師”“著名表演藝術家”云云;殊不知那些被冠之以“大師”或“藝術家”者,比起昔日名副其實的大師,則退避無地矣。以京劇老生論,流派紛呈,其中有墨守成規(guī)的“舊譚派”,有剛柔相濟的“余派”(新譚派),有樸實大方的“后譚派”,有蒼勁古樸的“言派”,有清新典雅的“奚派”,有圓潤甘甜的“楊派”,有激越悲壯的“高派”,更有號稱“南麒北馬”的“麒派”和“馬派”。馬連良先生作為“馬派”的創(chuàng)始者,早在1930年即被著名報人邵飄萍譽為“須生泰斗,獨樹一幟”,此絕非溢美之詞。
馬連良,字溫如,回族人。幼入喜連成科班學藝,先學武生,后改老生,最后歸工文武老生,藝宗“譚派”(譚鑫培),出科后所演之劇目亦為譚派戲。其后他在唱工上吸收了“內廷供奉”孫菊如唱法的精華,在念工和做工上又向賈洪林、劉景然等名家學到不少技藝,經(jīng)揣摩、鉆研,由演唱工戲逐步改為演出唱、念、做三者并重的劇目,形成了自己的藝術風格。于學“譚”之基礎上,發(fā)展革新,經(jīng)過長期的舞臺實踐,在京劇界老生行中創(chuàng)出了“馬派”,并產(chǎn)生了極為深遠的影響。
“馬派”的表演藝術特點甚多,概括起來可以總結為“巧”和“帥”兩個字。
馬運良的唱腔,自然流暢、細膩婉轉,以“巧”取勝。不但腔兒好聽,而且韻味十足,雖“巧”而不流于“油”。唱與劇情結合,絕不亂耍花腔,流于形式。妙在“巧”中見“俏”,“花俏”而不越“規(guī)矩”。
馬連良的念白,發(fā)音準確、咬字清楚,字字送進觀眾耳中,令人聽得明明白白。尤具特色的是,馬連良的話白無論長短皆鏗鏘有力,節(jié)奏鮮明,富于音樂性,并能巧妙地把“聲”和“情”融合起來。他在《審頭刺湯》中指責湯勤的大段念白,把個狗仗人勢、卑鄙無恥的小人嘲笑得體無完膚。每次演出此劇,觀眾聽到這里無不拍手稱快!足見表演藝術家的匠心獨運。馬連良的做工,嚴肅認真、一絲不茍、飄逸瀟灑,突出一個“帥”字。他的身段帥,動作美,“髯口”“甩發(fā)”,“水袖”“腳步”基本功硬,而且是以生活為依據(jù)進行藝術表演,不是單純地賣弄技巧。馬連良前期的演出,基本上是以唱為主的劇目,如《失空斬》《四郎探母》《轅門斬子》等戲。到了后期,由于本身的條件問題,演出多為唱、念、做并重的劇目,如《清風亭》《四進士》《一捧雪》《問樵鬧府》等戲。另外,還排演了不少“馬派”本戲,如《春秋筆》《串龍珠》《十老安劉》《胭脂寶褶》《要離刺慶忌》《趙氏孤兒》等。1936年初,上海向來放映電影的新光大戲院的老板芮慶榮,決定改新光大戲院為演京劇的場所。他怕頭一炮打啞,特意首聘“紅透半邊天”的京劇名伶馬連良和他的“扶風社”全班人馬,另加華慧麟、劉奎官等名角,唱開場戲。
時間定在農(nóng)歷大年初一晚上,憑馬連良和“扶風社”的聲望,在各報刊登出巨幅廣告后,僅僅幾天戲票就爭購一空。馬連良見此情景,忽想到一個“怪主意”:大年初一登臺,固然可造成轟動,但如在除夕的晚上,先演一場“守歲戲”,倒也不失是一件非常別致的事。
當他興沖沖地與院主芮慶榮商量時,芮卻連連搖頭說:“你不要開玩笑了,大年三十晚上,家家老少都在家中守歲,吃團圓年夜飯。那些店家則忙著盤點、算賬,哪有工夫來聽你唱戲?不要說賣票,我看送票都不會有人來!”馬連良聞此言,笑了笑,仍信心十足地說:“芮老板,你不要管,不要你付包銀,只要把場子借給我們用,花些電費,而前后臺的一切開支,由我馬連良負責。賣下銀來,給大家分紅,作為過年紅封利錢,希望你能支持。”芮慶榮聽后覺得與己無損,便同意了。
老板首肯,馬連良立即跑到后臺,向管事說明這一設想和具體辦法,大小角色、班底、場面、衣箱、龍?zhí)椎?,一致深表贊成。他們感動地說:“馬老板肯這樣熱心出力,使大家能分到一些過年紅封利錢,真是再好也沒有了!”于是排出戲碼,先是劉奎官、劉連榮、杜富隆、馬春樵、馬四立的《英雄會慶賀黃馬褂》;大軸由馬連良、華慧麟、葉盛蘭、馬富祿、李洪福演出全本《御碑亭》《金榜樂》。結果廣告一刊出,不到一個下午,戲票全部售光。樂得芮慶榮逢人便說:“馬老板真有一套,年三十晚上,先賣一個滿堂彩!”說也真巧,馬連良在上海新光戲院唱紅之際,喜劇泰斗卓別林恰來上海游歷。這天,卓別林由梅蘭芳等人陪同,驅車來到新光大戲院,欣賞馬連良演出的《法門寺》。進場時,正趕上馬連良扮演的趙廉在唱“行路”一段,臺下靜寂無聲,觀眾聚精會神地在傾聽馬連良的大段西皮:“郿塢縣,在馬上,心神不定……”卓別林等一行在包廂悄悄地坐了下來,他側耳細聽演員的唱腔和胡琴的過門。當時,為馬連良操琴的琴師是楊寶忠,琴藝非常高超。卓別林一面傾聽,一面不由自主地用右手輕輕地試打節(jié)拍。
劇終后,卓別林上臺,同馬連良見面,兩人緊緊握手并互表敬佩之意。當時,馬連良扮的知縣趙廉,頭戴烏紗帽,身著藍袍,一副明代的裝束;卓別林則穿一套西裝,強烈的時代反差,令人捧腹大笑。次日,上海各家報紙均以醒目位置刊登了兩人握手、拱手的兩張照片,現(xiàn)在這照片已成了中西文化交流的極為珍貴的歷史文物。
遺憾的是,1966年12月13日,馬連良在中和戲院接受批斗時,一頭跌倒,時隔三天,便像他在《清風亭》一劇中扮演的張元秀一樣,凄凄而終,享年六十六歲。
著名武旦宋德珠
20世紀40年代初,予旅居北京時,廣大京劇觀眾推選李世芳、毛世來、張君秋、宋德珠為“四小名旦”。這是繼20年代《順天時報》專欄作家石聽花倡議推選梅、尚、程、荀為“四大名旦”后的又一次梨園盛舉。
李世芳、毛世來二位都是素負盛名的科班“富連成”第五科的學員,李世芳早在未出科前,即已名聲大噪,博得“小梅蘭芳”的稱號,但不幸于1947年赴青島演出途中因飛機失事而殞命。毛世來師承著名花旦筱翠花,他也和李世芳一樣,在十二三歲未出科前,就已被廣大顧曲者交口稱贊。張君秋初拜李凌楓為師,李為王瑤卿高足,故張自幼深得王派青衣真?zhèn)?。宋德珠則是程硯秋、焦菊隱創(chuàng)辦的中華戲曲??茖W校第一科學員,他在戲校剛畢業(yè)時,即如新筍破土而出,被眾多京劇觀眾所肯定和推崇。宋德珠的啟蒙老師是張善亭(藝名“十陣風”),在武功方面給他打下了良好的基礎。畢業(yè)后,宋德珠繼續(xù)受到著名武旦朱桂芳、閻嵐秋(即“九陣風”)的教授和指點,技藝更加精進。連謝絕舞臺多年的清末著名武旦老藝人余玉琴都教過他。所以,宋德珠在幼年、少年、青年三個階段,投師訪賢,多方求教,虛心好學,刻苦鉆研,練就了一身舞臺上的過硬本領。有的行家說,在京劇界學武旦、刀馬旦的,能得余、閻、朱、張四位名家教導,真可算得天獨厚的機遇了。宋德珠畢業(yè)后成婚,娶著名楊(小樓)派武生孫毓坤(藝名小振庭)之女為妻,在武功技藝方面又得其岳父的啟迪和傳授,舞臺藝術又躍進了一步。
德珠能戲很多,武旦戲如《扈家莊》《泗州城》《青石山》《盜仙草》《打韓昌》《打焦贊》《打瓜園》《打店》《取金陵》等都是他經(jīng)常上演的劇目。刀馬旦戲,他也會得很多,《兒女英雄傳》(即《能仁寺》《悅來店》)是余玉琴老伶工親傳的,自不必說,其他如《穆柯寨》《樊江關》《戰(zhàn)金山》《小放?!返葢颍輥硪材艿眯膽?。德珠在舞臺上腰工極佳,蹺工穩(wěn)健,武功出手迅疾,深受觀眾愛重。
最近傳來宋德珠病逝的消息,回首前塵,令人感到無限惆悵。
憶四十余年前,德珠風華正茂,予在北京宣武門外,校場六條其岳父孫毓坤寓邸得見其廬山真面,曾幾何時,伊已步黃泉路上。甚堪告慰的是,聽說宋君的掌珠宋丹菊也是京劇武旦演員中的后起之秀,武旦一行,后繼有人,亦可以慰德珠在天之靈矣!
“金霸王”的癖好
京劇金派花臉創(chuàng)始人金少山,系清內廷供奉金秀山之子,祖籍北京,滿族人。家學淵源,能戲甚多。20世紀30年代初,與梅蘭芳在上海演《霸王別姬》,因其唱腔與扮相俱佳,叱咤風云,氣勢磅礴,從而博得了“金霸王”的美號?!敖鸢酝酢痹诰﹦』樠輪T中,以體形魁梧、嗓音洪亮見稱。按凈角可分銅錘(如徐延昭、包拯、姚期等角色是銅錘應工),架子花臉(如《蘆花蕩》中之張飛,《取洛陽》中之馬武,《藕塘關》中之牛皋,《丁甲山》《清風寨》《鬧江州》中之李逵等角色是架子花臉應工)和武花臉(如《狀元印》中之常遇春,《艷陽樓》中之高登,《鐵龍山》中之姜維,《金錢豹》中之豹子等角色是武花臉應工)。金少山則以銅錘見長,兼演架子花臉。由于他額頰寬闊,身體高大,在凈角演員中可算是“得天獨厚”的標準花臉扮相,又因他歌喉響亮,聲如洪鐘,真可謂“黃鐘大呂”?!敖鸢酝酢毙院浪?、重義氣,為人耿直并喜濟困扶危。其一生有五癖,曾在早年間北京梨園界內外的老人中傳為佳話。
終年光腳,此其一癖也。卸妝后的“金霸王”,無論是酷暑還是嚴冬,一年四季從不穿襪子,問之則曰“腳太熱”。偶遇文人雅士登門拜訪,出于禮節(jié)必急忙穿上,一旦過從頻繁熟悉之后,則照脫不誤。
愛當行頭(京劇術語,指戲裝),此其二癖也。皆因其總周濟窮人,從不看重金錢,加以花銷又大,包銀雖多而總是寅吃卯糧,故經(jīng)常當行頭以接短兒,乃至有人約戲,須先付包錢贖回行頭,而后方可粉墨登場。久之,梨園界便流傳過一句歇后語:“金三爺唱戲——先送包銀。”“金三爺”者,蓋因金少山行三而尊稱之也。
愛聽評書,此其三癖也。“金霸王”于1936年冬自上?;鼐┖?,居宣武門外琉璃廠,每晚必到附近石頭胡同三和成書茶館聽品正三(有“品八套”之美名)說《隋唐》,遇有夜戲,必事先與品正三約定,等其散戲回來再開書,并為此而另有報酬?!敖鸢酝酢睂ζ氛u書藝術的評價是:“立眉瞪眼,就是臉譜,發(fā)脫賣像,就是身段。”由此看來,其聽書的目的是借鑒評書藝術以充實自己的舞臺藝術。他在《鎖五龍》一劇中扮演的單雄信,之所以分寸適度,鞭辟入里,富于感情變化,正是受益于評書。愛收藏鼻煙壺,此其四癖也。這位從來拿錢不當回事的梨園“金霸王”,常常為購得一只絕品煙壺而傾其所有,故搜羅甚富,其所藏康熙、雍正兩朝官窯五彩珍品“十八羅漢”“九秋白菜”“鐘馗嫁妹”等瓷質煙壺,皆神州之拱璧也。惜其于1948年病逝(年僅五十八歲)后,所藏寶物輾轉易主,下落早已不明矣!
愛養(yǎng)諸般動物,此其五癖也。臺上的金少山,所扮演的各色人物皆勇猛暴躁之輩;臺下的金三爺,對所飼養(yǎng)的蛐蛐、油葫蘆、紅子(沼澤山雀)、巴兒狗、猴子等寵物,卻一概和顏悅色,極有耐心。“金霸王”大概是因為失去了虞姬的緣故,老怕心愛的蛐蛐“打光棍”。窮小子們知其底細,便輪番登門送“三尾兒”(母蛐蛐),金三爺來者不拒,且必重金酬謝,而后擇其形體小巧優(yōu)美者逐罐配之,笑謂友人曰:“蟋蟀譜上說得對,蛐蛐跟人一樣,英雄愛美女,不給它配上個好三尾兒,一斗準敗!”
“鐵嗓青衣”王玉蓉
20世紀三四十年代的電影明星周璇,歌聲輕柔甜潤,她唱的《拷紅》《四季歌》等,至今仍在流傳,人們稱她為“金嗓子”??墒遣恢獮槭裁矗﹦〗绲牡┙茄輪T,凡嗓子高亢響亮的,人們都稱之為“鐵嗓子”,而不稱“金嗓子”。四大名旦之一的尚小云,嗓子沖、武功好,常常在劇中連唱帶舞,人們贊譽他是“鐵嗓鋼喉”。女演員王玉蓉,能在一個晚上從《彩樓配》唱到《大登殿》,她一人飾演王寶釧到底,整整演足四小時,因而獲得“鐵嗓青衣”的稱號。
說起這位王玉蓉,頗有一番不平凡的經(jīng)歷。她是蘇州人,十六歲時就以王艷芳的藝名,在南京夫子廟的群芳閣、天韻樓等茶社清唱,由于她嗓音甜美嘹亮,不久就譽滿秦淮,被選為“歌后”。她十九歲時到北京,拜在京劇一代宗師王瑤卿的門下學藝達八年之久。王瑤卿對這位南方來的女弟子愛護備至,要求也十分嚴格,不但一字一腔絕不馬虎,而且胡琴一響即不許再喝水。所以后來王玉蓉在臺上從無“飲場”的習慣。王瑤卿教她的第一出戲是《女起解》,開頭的四句搖板,就教了半個月,直到滿意為止。后來,相繼教了她《金水橋》《李艷妃》《寶蓮燈》等戲,還專門為她排了一出《艷云亭》(即《孔雀東南飛》)。這個戲里快板特別多,王瑤卿告訴她,唱戲的要訣是“慢板不慢,快板不快,以字帶腔,著重氣口”。王玉蓉后來對人說,王師傳授的這十六字真言,使她一生受用不盡。
王玉蓉在王門學有所成,需要在北京的舞臺上露露面了。但因她自南方來,北京的觀眾對她很陌生,因此各家戲園子不敢邀她去演出,怕影響票房收入。1933年長安大戲院開幕,據(jù)說因為“鬧鬼”,許多名角都不肯應邀登臺。說得有聲有色,于是街談巷議,滿城皆知。新戲院反成了冷角落,沒有名伶愿到這里簽約登臺。王瑤卿不信鬼,他對王玉蓉說:“別人怕鬼,我們來打鬼,你也學成了,咱們弄個班子唱戲院的開門戲去?!庇谑呛烷L安大戲院簽了約,王玉蓉掛頭牌,須生為管紹華。戲院門前貼出告示:“由王瑤卿為徒兒把場,親自上臺?!边@個告示,起了不小的廣告作用,觀眾震于通天主教的大名,又覺得“把場”一舉新鮮,買票非常踴躍,戲院上下坐得滿滿的。王瑤卿為王玉蓉把場,是在新開的長安大戲院開了端,以后王玉蓉去上海搭班,戲院老板就央求王瑤卿“再來一次把場”,所以這個“把場”便流傳到上海去了。
王玉蓉稱王瑤卿為恩師,念茲在茲,情意甚殷,其實王玉蓉本人的好學和她的成就,也沒有辜負老師的期望。她不久即以“王八出”聞名遐邇,她唱《王寶釧》從《彩樓配》起,包括《三擊掌》直至《武家坡·回窯》,計八個折子,一氣呵成?!巴醢顺觥辈皇翘撁?,是她的真功夫與金嗓子的體現(xiàn),不可多得!
梅派青衣陸素娟
竊符救趙一劇編,窯變名伶有素娟;多謝琴師徐督辦,梅家班作陸家班。
這是張伯駒在《紅毹紀夢詩注》中寫梅派青衣陸素娟的一首詩。注云:
以妓為伶者謂之窯變。南妓陸素娟因與王紹賢關系,從徐蘭沅學梅派戲,曾與余演《游龍戲鳳》、《打漁殺家》。東北失陷后,梅移居上海,徐組梅之班助陸演唱,并編排《竊符救趙》一劇?!岸睫k”乃徐之別號也。
陸素娟,蘇州人,端莊清麗,秀外慧中。幼家貧,20世紀30年代中,由其養(yǎng)母攜至北平,在城南八大胡同中的韓家潭青樓“環(huán)翠閣”操其業(yè),在院中排行第八,人稱“陸老八”。江南人來京營業(yè)的班子,分“揚州幫”與“蘇州幫”兩派,而蘇州班身價地位較高,多為頭二等,揚州班則較世俗,多淪為二、三等。由于韓家潭“環(huán)翠閣”老八陸素娟麗質天生、聰穎過人,又略識文字,善于歌唱,所以一經(jīng)懸牌,即名噪九城,一時軍政大員、名流富翁及銀行家們都趨之若鶩。不到半載,素娟芳名便譽滿故都。
此一時期,梅畹華博士(梅蘭芳字畹華)為避日偽凌辱,舉家南遷,定居上海馬思南路“綴玉軒”。北平的京劇戲迷們,只能欣賞到尚、程、荀三大名旦的舞臺藝術,卻看不到梅派戲的演出。而畹華離平,梅劇團的演員及場面(樂隊工作人員)均多閑散在家,無適當班社可搭。著名琴師徐蘭沅為素娟吊嗓教授梅派戲,發(fā)現(xiàn)她是一塊璞玉,倘若經(jīng)過精雕細琢,必然成為玲瓏剔透的琳瑯美器。所以這位綽號“徐督辦”的琴師,一方面教授陸素娟梅派藝術的念唱做舞,一方面召集梅劇團原班人馬蕭長華、姜妙香、劉連榮、王少亭、楊盛春、姚玉芙等重組劇團,捧素娟為主演,以陸代梅。
由于有這些著名演員的配合和幫助,陸素娟很快就唱紅了。她主演的一些梅派名戲,如《宇宙鋒》《鳳還巢》《洛神》《霸王別姬》等都頗具梅派之神韻,每每引起轟動。觀眾稱贊她演的每一個角色都唱做皆精,融合得體。有一次她和王又宸為賑濟災民義演《四郎探母》,她飾演鐵鏡公主,扮相雍容富麗,唱腔優(yōu)美,一段“猜一猜駙馬爺袖內機關”的西皮慢板,剛柔相濟,獲得場內滿堂喝彩。事后,一些老戲迷感嘆地說,看陸素娟的戲,有“望梅止渴”之效應。
陸素娟的成功,是和幾位老演員的著意配合密不可分的。蕭長華配演《法門寺》中的賈桂、《鳳還巢》里的朱千歲、《女起解》中的崇公道等,不論戲多戲少,都是全力以赴,一絲不茍。小生泰斗姜妙香為其配演《玉堂春》中的王金龍、《鳳還巢》中的穆居易、《俊襲人》中的賈寶玉等更是技藝超群,相得益彰。著名武旦朱桂芳為其配演《西施》中的對打宮女、《廉錦楓》中的蚌精等都是翠羽飛揚,舞姿飄雪。他們的共同特點是戲德高尚,雖然論資歷和名氣都在陸素娟之上,但為其配戲絕不喧賓奪主,而且映襯適宜,水乳交融,恰到好處。
陸素娟一般是在中和劇院唱夜場,偶然也演一兩次日場。那時中和劇院在北平就算是設備較好的劇場了,這里每天車水馬龍,高朋滿座,一些有身份的戲迷都成為這里的???。誰知好景不常在,陸素娟走紅沒幾年,“七七”事變就爆發(fā)了。盧溝橋一聲炮響,抗日戰(zhàn)爭的烽火迅速在全國燃燒起來。陸素娟的戲班垮臺了,她不得不悄然南下。更為不幸的是,她到達漢口不久,又染上時疫,而且一病不起,很快即謝世而去。時年尚不滿三十歲。
吳素秋早年二三事
中國京劇藝術家演出團蒞港獻藝,戲碼中有吳素秋親授、劉長瑜主演的《蘇小妹》,這使筆者想起了吳素秋這位闊別多年的名伶來。
吳素秋以演花旦著稱于世,但她七歲學藝時是從武生開蒙的,其師是名武生趙盛璧。當時吳素秋雖然身體瘦弱,但有一股子“橫”勁,每天堅持下腰、壓腿、劈叉。后來又練跑冰地、站豎磚、站缸邊和練刀、槍、劍、戟等多種器械。她勤學苦練,武功扎實,七歲就演出了《石秀探莊》《白水灘》等武戲。但畢竟在體質上先天不足。后來趙盛璧對吳母說:“素秋體弱,還是改唱旦角吧?!庇谑?,吳素秋又拜陳盛蓀為師,改學旦角。
吳素秋自幼十分聰明,據(jù)說上小學作文時曾寫過“餓了吃東西甜如蜜,不餓吃東西不甜”的句子,深得老師贊賞,獎給她手絹兩塊。后因家貧輟學,學戲后,吳深感文化不足,所以十四歲時又提出上學的要求。吳母說:“現(xiàn)在指望你演戲,賺錢吃飯,怎能上學呢?”素秋回答道:“我可以晚上到戲班演戲,白天上學嘛?!蹦赣H見她求學心切,就同意了。她為了不讓同學知道自己是“戲子”,就化名“陳桂華”參加考試,結果名列榜首。但是,紙里包不住火,不久同學便知道了,課下常常起哄,吳素秋只好退學。此后吳素秋堅持自學,文化程度逐漸提高,《蘇小妹》就是她親自改編的。吳素秋挑班演出以后,不少京劇界的名宿曾和她同臺演出。十五歲時,她與當時蜚聲劇壇的金少山合演《牧虎關》和《霸王別姬》。金掛頭牌,吳掛二牌,二人配合默契。沈陽的報紙以“大霸王,小虞姬”為題,贊美他們的合作。金少山嘗言:“男旦角我愿和梅蘭芳唱,女旦角我愿和吳素秋唱?!?/p>
另外,吳素秋善于“藏拙”,她曾說:“程硯秋老先生在舞臺上常常是以側身和蹲腿的姿勢演唱,以藏他身高體胖之‘拙’。裘盛戎為彌補他臉型瘦削、個子不高的缺陷,就在臉譜的勾畫和端架聳肩企腳上下功夫,上臺總是‘長身’。我從來不唱《貴妃醉酒》,楊貴妃儀態(tài)豐滿、雍容華貴,而我體型瘦小,扮演這一角色形象不美,但是若扮演黛玉、蘇三這類的角色,則較為相宜。”吳素秋身高不足一米六,為了增高自己在舞臺上的形象,她便將跟墊墊在繡花鞋和靴子里,后來這種做法被許多劇團采用。
童芷苓和她的弟弟妹妹
素有“荀派第一傳人”美譽的童芷苓,不久前客死異鄉(xiāng)美國,友人聞訊后,無不為又一顆明星的隕落而扼腕。六十多年前,天津有一戶童姓人家,丈夫童漢俠是中學國文教員,妻子從女子師范畢業(yè)后,在學校里教外語。這對夫妻酷愛京劇,業(yè)余常到票房里粉墨登場。他們的子女受家庭環(huán)境的熏陶,一個個從小就成了戲迷,相繼“下?!焙?,有好幾位都成了成就卓著的名演員。
在童家兄弟姐妹中,成名最早、影響最廣者當屬1922年出生的童芷苓。她第一次登臺表演是在春和戲院與名丑金鶴年合演《女起解》,當時只有十一歲。童芷苓十五歲進入鼎鼎有名的坤班奎德社,接替河北梆子名家李桂云,在時裝新戲《啼笑因緣》里一人扮演沈鳳喜、何麗娜兩個角色,從此聲名鵲起。1939年,她經(jīng)一家報社社長介紹投拜四大名旦之一的荀慧生為師,得荀先生傳授后,演技蒸蒸日上。不久,芷苓的父親童漢俠組建了以童氏姐妹兄弟為骨干的戲班,以苓社命名,人稱童家班,頭牌主演就是童芷苓。這個班當年在京、津、滬、蘇等地盛極一時。童芷苓天資聰穎,很小就顯示出超人的悟性。無論青衣、花旦、閨門旦、刀馬旦,也無論梅、程、荀、尚藝術流派,她無所不演。拜荀后,既師承荀派,也私淑梅派。難能可貴的是她把荀、梅兩派的特色自然融合,體現(xiàn)在自己的演出實踐中,同行們稱她是“荀派梅唱”不無道理。
當年童家班的主力除芷苓外,還有她的幾位手足。長兄霞(遐)苓求學時學工科,課余常到票房玩票,并向京劇名家姜妙香學了不少戲,后來下海演老生,因受嗓音所限,最終成了專業(yè)編導,1965年病逝。他的夫人李多芬,為前輩藝術家李多奎的弟子,退休前在上海戲校教老旦。他們的兒子童強,在上海京劇院做演員。芷苓的次兄壽苓學戲也很早,后來嗓子倒倉,改隨姜妙香學演小生。苓社建立后,他也是社中主演之一,芷苓所演《花田錯》《紅娘》《得意緣》《十三妹》等花旦戲,小生角色都是由他扮演。他的兒子童小強子承父業(yè),現(xiàn)在上海京劇院唱小生。芷苓的妹妹葆苓,早年也是一邊演京劇一邊涉足電影界,與石揮等明星合拍過幾部故事影片,在上海有一定的名氣。在京劇舞臺上,她花旦、刀馬旦兼工,所演《漢明妃》《佘賽花》《穆桂英》等尚派名劇,得自尚派創(chuàng)始人尚小云親傳。祥苓是童家兄弟姐妹中最小的弟弟,當年初登舞臺演唱是由人抱到椅子上去的。成年后得到馬連良、周信芳等多位名家提攜,他在現(xiàn)代戲《智取威虎山》里扮演楊子榮,經(jīng)過三十余年風風雨雨,至今依然為人樂道,可見藝術魅力深入人心。他的夫人張南云,原是上海京劇院青衣、花旦演員。據(jù)悉,祥苓夫婦現(xiàn)已退休,在上海開了一間飲食店,成了與藝術毫不相關的小本買賣人。惜哉!
“舞臺飛人”張德俊
現(xiàn)今雜技節(jié)目中的“空中秋千”“杠桿”等,均有高難度的“桿上”功夫,其驚險程度令人瞠目。其實,京劇舞臺上的“桿上”功夫,亦早已有之。早年,被譽為“舞臺飛人”的京劇名伶張德俊,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張德俊是河北省香河縣新集人,與蓋叫天同庚,生于1888年。20世紀20年代中后期,他曾攜子張云溪(當今內地京劇名伶)等赴臺演出,飲譽寶島,迄今臺灣老戲迷們對他的表演仍記憶猶新。
張德俊出生在一個梨園世家,其父張玉林為著名河北梆子青衣名伶。他幼承家學,后廣拜名師,以演短打武生戲見長,早年在天津、東北等地享有盛譽。他演出的《花蝴蝶》(飾大盜姜永志)、《四杰村》(飾狄仁杰)、《蓮花湖》(飾孫悟空)等傳統(tǒng)短打武生戲,都有“上欄桿”技巧,他能在“欄桿”上表演出各種高難驚險動作,相當精彩。他表演的“桿上”絕技精妙絕倫,他能頭戴硬羅帽、足蹬厚底靴,在“桿上”走“三險”,下桿時,轉體五百四十度翻下,整個身體飛出臺口外,落地時又穩(wěn)穩(wěn)地回落在臺上,令觀眾驚奇叫絕,從那時便有了“舞臺飛人”之美稱。
20世紀初他唱紅后,曾以三百元月包銀的身價應邀赴上海演出,在《花蝴蝶》中扮演大盜姜永志,開打時足蹬厚靴,頭戴硬羅帽,從三張桌高處折“云里翻”,他雙足跳起,騰空向后翻一周,又穩(wěn)穩(wěn)落下,申城觀眾無不稱絕。由此,月包銀由三百元升至六百元。從那時起,他在上海連演十年,上座率不衰。當年,張德俊演的武松戲與蓋叫天演的武松戲各具千秋,他與蓋叫天并稱上?!拔渖p杰”。
張德俊在近四十載的藝術生涯中,曾先后與梅蘭芳、程硯秋、荀慧生、尚小云、馬連良、周信芳(麒麟童)、蓋叫天等名家合作演出。20世紀30年代初,在天津一度與著名河北梆子演員金剛鉆、李桂春等合作演出《回荊州》,他扮演趙云。此戲名角薈萃,爭妍斗奇,轟動津門,至今仍傳為梨園佳話。長期的舞臺實踐,使張德俊練就了與眾不同的演藝風格,他身段規(guī)矩,動作舒展,武打利索而緊湊,熾烈而驚險,跟斗翻得又高又沖,嗓音高亢激越,響遏行云。張德俊常演的代表劇目還有《嘉興府》《白水灘》《武文華》《三岔口》《界牌關》《筏子都》等武生戲。后來,因為其子張云溪少年成名,張德俊于1933年(四十五歲時)便告別舞臺,舉家到北京定居。雖說“息影”,但不時亦有演出,只是把舞臺讓給了后代。
據(jù)悉,20世紀50年代之后,他曾應邀到中國戲曲學校任教,為該?!笆蠼淌凇敝弧埨嫌?980年逝世。
李世芳青島罹難前后
京劇“四小名旦”之一李世芳是梅蘭芳弟子中的佼佼者,1947年因飛機失事在青島罹難,至今京劇戲迷們說起李世芳來都扼腕不已。
李世芳開始在北京富連成學戲,未出科便已嶄露頭角,且常演梅派劇目《霸王別姬》等,頗獲好評,被人稱為“小梅蘭芳”。有一年梅蘭芳從上海返京,聽說科班學生中有個“小梅蘭芳”,很感興趣,便特意前去看望。待看了他演出的幾出戲后,甚是喜愛,遂收他為徒。
李世芳師從梅蘭芳后,藝事猛進,以唱工扮相酷似梅先生而名列“四小名旦”之首。
李世芳為人謙和,毫無一般伶人的傲氣。1932年他偕新婚夫人姚寶璉首次到青島演出,從前沒看過梅蘭芳戲的人,有緣看到“小梅蘭芳”的演出,連連稱贊、大飽眼福。因為他不但扮相酷似梅蘭芳,唱腔亦極像,這次在青島所演的戲碼又都是《生死恨》《霸王別姬》《天女散花》《宇宙鋒》等梅派戲,所以特別受青島觀眾的歡迎,連演十三天他才回上海。
1947年,他應上海天蟾舞臺之邀與李少春、袁世海、葉盛章、葉盛蘭、葉盛長等合作演出,號稱“十大頭牌”。如此陣容的演出,自然轟動一時。在此期間,李世芳主演了劇作家翁偶虹編寫的新戲《天國女兒》。演出結束后,已屆歲末,李世芳急于返京,適逢楊寶森夫人因事逗留,將機票轉讓給他,誰知飛機竟在青島郊區(qū)靈山墜毀,李逝世時年僅二十六歲。
李世芳乘機罹難,震驚了青島京劇藝壇,引起梨園界的哀痛。李世芳之父李子健,友鄭岐山前往收尸,其尸一團模糊,無從辨認,被編為三十號。遇難者尸體均用白布裹纏,僅露一面,全部用大布一塊掩蓋,停放在天后宮。宮內冷燭搖曳,哀音不絕,報上載詩曰:
冷燭搖曳照殘骸,天后宮內聲聲哀。不見名伶真面目,芳魂永留紅壇氈。
后李世芳的遺體被送入膠州路呂祖廟內舉行入殮典禮,各界人士四十多人參加了公祭儀式。
李世芳的遺體運回北京后,京劇界名伶葉盛蘭、馬富祿、尚小云、譚福英等都前往吊唁。送去的挽聯(lián)中,有一副是由四個劇目的名字組成,上聯(lián)是“金山寺成生死恨”,下聯(lián)是“簾錦風變鏡花緣”。上聯(lián)中的《生死恨》是李世芳生前經(jīng)常演出的梅派戲,《金山寺》則是李世芳與梅蘭芳合演的最后一個劇目。
梅蘭芳從南京回上海以后,聽到李世芳遇難的噩耗不勝悲痛,為此停演數(shù)日。他知道李世芳家有父母、妻子和三個女兒,生活無著,于是發(fā)起主辦了兩臺救濟戲,把全部收入寄給了李世芳的家屬。常寶華、張君秋等也分別為救濟李世芳的家屬舉行了義演。翁偶虹曾作詩悼念:
猶記童年霞舉時,望梅梅竟玉成之。亂離前后梅無恙,及折梅園李一枝。
梅派高足魏蓮芳
近悉,梅蘭芳大弟子魏蓮芳,不幸于4月份在上海病逝,享年八十又九歲。
魏蓮芳是梅蘭芳親傳的大弟子,他在梅氏認可下“代師授徒”,不少名角兒都曾向他問學請益,真是群星璀璨,他們中有的是經(jīng)魏蓮芳春風化雨而進列梅氏門墻的。梅蘭芳曾對這些學生說,你們稱我為先生,可大師哥曾經(jīng)教過你們,而且把你們引進了門,你們也該尊稱他一聲魏老師,從此,“魏老師”的稱呼就在梅門中傳開了。
魏蓮芳十五歲拜梅蘭芳為師,長期佐師演出,很得梅氏器重。有一件事可以說明:距今六十一年前,北京福全館有一場盛大的堂會演出,大軸戲是北京名票張伯駒主演諸葛孔明的《失空斬》,配角之精,無與倫比。諸如:余叔巖的王平,楊小樓的馬謖,王鳳卿的趙云,程繼先的馬岱,陳香雪的司馬懿,等等。名伶濟濟,前邊的演出獨缺了已經(jīng)邀請的梅蘭芳。當時梅蘭芳正在上海演出,而他又是個極講信義的人,于是便選了魏蓮芳代表他在眾多名演員和老前輩的注視下演出了一出《女起解》,由此可見魏蓮芳在梅蘭芳心目中的位置了。
魏蓮芳稱,每教一次戲就能對梅派多一層理解。郭沫若曾把梅蘭芳的藝術創(chuàng)造概括為一個“美”字,魏蓮芳教戲就是能夠處處體現(xiàn)這個“美”字。如他教《宇宙鋒》,著重表現(xiàn)趙艷蓉佯作瘋狀敢與昏王作斗爭的貞姿勁質,要演得像雪里寒梅那樣高潔芬芳;他教《生死恨》,著重表現(xiàn)韓玉娘雖然飽受離亂之苦猶自堅守民族大節(jié),含辛茹苦,等到勝利在望夫妻團圓就在眼前,卻因身體不支遽爾逝去時那綿綿不盡的凄婉之美。魏蓮芳教戲總是按照梅蘭芳的教導從“說戲先說戲中人”開始。如《醉酒》,“三千寵愛一身?!钡臈钯F妃遭到了冷落,她孤身獨飲,借酒澆愁,以致酩酊大醉,她的種種醉態(tài)無一不是反映了她內心的空虛與苦悶,所以要演得愈醉愈美,才能因她的紅顏薄命而博得人們的同情和共鳴。如他教的《別姬》一劇最能看出梅蘭芳要演員相互襯托的“一棵菜”精神。藝術是因相互對比而存在的,霸王丑,虞姬美,霸王剛,虞姬柔。所以在舞臺上表演時,霸王急躁暴烈,聲如洪鐘,虞姬則柔聲勸慰,分憂解愁。演員如不理解這些,只顧自己亮嗓子,本是由二人完成的一場戲也就唱砸了。魏蓮芳每憶起梅蘭芳這些話,總說如同耳提面命般記在心中。魏蓮芳搭班演出,臨別梅蘭芳關照他兩句話:一不許“回戲”(借故停演),二不許“返場”(即臺上“搭檔”出了差錯,不但不思補救,反而出人洋相)。20世紀50年代魏蓮芳邀梅劇團在武漢演出,他剛演罷《搜孤救孤》中的程妻,梅蘭芳便把他叫了去說:“你知道旦角兒的哭頭有‘西皮’和‘二黃’之分嗎?”魏答:“我知道,剛剛那哭頭我是唱馬虎了?!泵烦料履樥f:“你哪里是唱馬虎了,你是瞧不起那個唱程嬰的老生,是不是?”一語道破,魏不得不低頭認錯,這更使他想起初搭班時老師的教導,這教導令他終生難忘。
拜“梅”唱“程”新艷秋
曾經(jīng)名噪一時的程(硯秋)派青衣新艷秋,今年快九十歲了,她與趙榮琛、王吟秋同是響當當?shù)某膛擅莾?。但趙、王都是程硯秋的門徒,而新艷秋不是,但她從取藝名王蘭芳登臺以來,一直唱的都是程派戲,更叫人大惑不解的是,她確曾是梅蘭芳的門徒。梅的門徒一生唱的是程派戲,這里邊陰錯陽差的一段奇妙因緣頗值得一記。新艷秋是受苦出身,她二姐是藝名珍珠鉆的河北梆子演員,師事錢則誠。新艷秋原名王玉華,她十四五歲迷上了程派唱腔,她拉胡琴的哥哥王子祥也是程迷,兄妹倆經(jīng)常躲在程硯秋(其時名程艷秋)唱戲的北京華樂園角落里“偷戲”,新艷秋偷的是程派的唱腔與身段、水袖,她哥哥偷的是程派的胡琴特點和強記譜子,日子久了,上天不負有心人,新艷秋學了許多程派戲,她哥哥也會拉程腔的胡琴了。幾年里,由于家境苦寒,新艷秋經(jīng)人慫恿,應邀在當年的開明戲院唱開鑼戲,貼出的海報每天都是程派戲,或全出,或片斷,居然滿有韻味,程腔十足。這個消息傳到了一位大行家的耳朵里,這位行家就是大名鼎鼎的齊如山,他與梅蘭芳、程硯秋兩家都有深交,他親自去開明看了新艷秋的程派《賀后罵殿》,大為驚奇,認為是可造之材。齊特邀新艷秋到他家里,對她說:“我介紹你拜程硯秋為師,實授實學,你的前程是遠大的,索性改個名字叫新艷秋吧,響亮些?!饼R如山應該說是新艷秋的“伯樂”,新艷秋聽了齊的話自然是喜不自勝。她從小迷的是程派,現(xiàn)在程派的創(chuàng)始人將有可能做她的老師了,這難道是在做夢嗎?豈料好事多磨,齊如山的倡議沒有得到程硯秋的同意,這真的成了新艷秋的一場大夢!原來程硯秋其時還很年輕,外面早有關于他收女徒弟的流言蜚語,人言可畏,他又怕當時報界手握刀筆的人,所以他已發(fā)誓不收女徒。齊如山也改變不了他的誓言,新艷秋拜師之事,只好作罷。
還是這位齊如山先生,他把新艷秋引見給梅蘭芳大師,新艷秋終于成了梅大師的女弟子。梅非常欣賞這位有心胸和奮發(fā)有為的女青年,他手把手地教了她不少梅派戲,包括《霸王別姬》。這時,武生泰斗楊小樓組班演戲,選中了剛滿十八歲的新艷秋與他合演《霸王別姬》和《長坂坡》,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梅大師馬上又忙著為新艷秋指點《長坂坡》中投井的關鍵身段。這次新艷秋得楊小樓提攜合作登臺,頓時聲譽大振。
雖然新艷秋從老師梅蘭芳學了許多梅派戲,在日后幾十年的舞臺生涯中她唱的卻仍是程派戲,儼然成了程派青衣中的一家,觀眾歡迎她,她也越唱越紅。
新艷秋現(xiàn)在是江蘇戲校的主課老師,她悉心培養(yǎng)了一批程派的繼承人,其中的鐘榮后來成為中年程派青衣的佼佼者。
藝苑雙菊名坤伶
20世紀30年代初,北京京劇舞臺上坤班盛行,生、旦、凈、丑均由坤伶扮演,還有姊妹一生一旦同臺演出者,其中最負盛名的有徐東明、徐東霞姊妹,楊菊秋、楊菊芬姊妹。
楊菊秋與楊菊芬,早年曾被稱為“藝苑雙菊”或“菊國雙姝”。菊秋工青衣,其妹菊芬工老生,她們因技藝精湛而被社會各界名士譽為“并美兼優(yōu)”與“并蒂秋華”。
1935年前后,楊菊秋、楊菊芬姊妹在東安市場吉祥戲院組班演出。姐姐楊菊秋當時二十七八歲,唱花旦,學筱翠花的戲路子,為其妹當配角。楊菊芬當時二十歲上下,唱老生,藝宗言菊朋,兼取余叔巖之長,掛頭牌。楊家姊妹同臺演出,很有叫座力。
楊家姊妹自幼喪父,隨母親牟氏過活,因家境困難,乃延師學戲。技藝學成,在京津一帶登臺演出,頗受歡迎。1935年正是楊家姊妹大紅時期,姊妹合演《烏龍院(坐樓殺惜)》《打漁殺家》《游龍戲鳳》《四郎探母》《翠屏山》《法門寺》等戲,都很精彩,場場滿座。楊菊秋也能唱青衣,所以有時也和楊菊芬合演《桑園會》《武家坡》《汾河灣》以及《二進宮》一類的戲。楊菊芬有時也演《定軍山》《陽平關》《托兆碰碑》等硬靠老生戲,并且對《失空斬》一類的戲也很擅長,姊妹倆有時還串演《小放?!贰妒顺丁芬活惖男?,戲路很廣,聲名益著。
楊菊芬平素喜男裝,無脂粉氣。西服、禮帽、革履,宛然一翩翩公子。她擅長譚派和余派,會戲甚多,且文武不擋。她常以《碰碑》為大軸,由托兆起至碰碑止,一氣呵成,頗受歡迎?!逗檠蚨础芬粍。粤Χ灰子懞?,坤伶多不愿演,楊菊芬演來,竟能博得好評?!抖ㄜ娚健芬粍。瑸槲奈淅仙堪阎仡^戲,非有好嗓音、好腰腿、好身手,否則絕難勝任。而楊菊芬當年在北京中和、長安等戲院露演此戲時,念白清楚,吐字真切,武功扎實。
尤其難能可貴的是,楊菊秋作為梨園界一娉婷玉立之妙齡女子,能自愛其身,不為風氣所移。她除搭長班頻繁演出外,每得閑暇則勤習藝事。對于牌局、飯局等應酬事宜極少參與。這在舊日坤伶中,可謂鳳毛麟角。由于她業(yè)余常習繪畫,一次在義演中曾當場畫扇數(shù)柄,并題云:
陜西饑民,待賑孔殷。欲盡綿薄,力又不逮。乃撥冗畫筆數(shù)葉,所售之價,全數(shù)助賑。明知杯水車薪,不過聊盡微意耳?!捌咂摺笔伦円院螅瑮罹辗医Y識了天津“張園”主人張彪的兒子張學毅,這人當時是偽滿皇帝溥儀的御前侍衛(wèi),東北口音,說話大舌頭而又口吃,沒什么本事,只以祖遺的一份產(chǎn)業(yè)為餌,贏得楊家母女的歡心,楊菊芬終與張學毅結為夫妻。
不久,楊菊秋也結婚了,她自號傲霜,她是以其音容笑貌傾倒了一位長于她十多歲的畫家沈馥,得到畫家的重金納彩,結為秦晉之好,但終因年歲懸殊,性情不和,婚后幾個月便離異了??箲?zhàn)勝利后,曾聞楊家姐妹仍偶有演出;直到20世紀50年代,還聽到她倆在北京同臺演出、張學毅充當了劇團的管事的消息。后來又有消息說楊家姐妹因年歲過大而輟演,留在戲校當教師了,其后就再無消息。如果楊家姊妹今尚健在,也已是七旬老人了!
白玉霜與小白玉霜
白玉霜是著名的評劇老藝人,是“白派”藝術創(chuàng)始人。白玉霜原名李桂珍,1907年生于天津,父親是唱蓮花落子的。她十一歲時,拜一位劉姓唱大鼓的藝人為師,十四歲時,又拜孫家班班主孫鳳鳴為師,改習評劇。孫鳳鳴還給她起了個美麗動聽的藝名“白玉霜”。十四歲的白玉霜在鑼鼓聲中首次登上了戲曲的舞臺,也登上了人生的舞臺。
白玉霜十七歲時,父親故去,她挑起了生活重擔。白玉霜曾先后在天津、吉林、營口演唱,但都未能立住腳,直到后來回到北平與孫家班頭班學生安冠英合作,她以唱腔優(yōu)美、表演潑辣而紅遍了京津兩地,被譽為“評劇皇后”。誰知好景不長,白玉霜因不愿為北平市長陪酒而被驅逐出境。那是1934年的事,二十七歲的弱女子白玉霜被武裝警察押解著從小客機里出來,同她的繼母及養(yǎng)女小白玉霜含屈忍辱離開北平?;氐教旖蚝?,白玉霜排練了《秦香蓮》。恰好上海恩派亞大戲院的徐培根來到白家,雙方當下簽好合同。白玉霜與伙伴是夜啟程,到上海演出了《夜審周子琴》《雙蝴蝶》《蘇小小》等戲,唱得都很紅。后她又與京劇演員趙如泉合作演出了歐陽予倩編寫的《潘金蓮》,京評兩腔合作取得了空前的盛譽,連演一個多月,場場座滿。《潘金蓮》使得白玉霜大大地出了名,并受到上海文化界進步人士的重視。洪琛專為她寫了反映藝人苦難生涯的劇本《海棠紅》?!逗L募t》于1936年7月由明星電影公司攝制完成,白玉霜領銜主演,王獻齋、嚴工上、舒繡文等擔任配角。這是中國第一部評劇故事片,描述了一個名叫海棠紅的評劇演員凄涼漂泊的一生。影片在上海金城大戲院首映,立時轟動了全城。
白玉霜紅到了極點,不少公司和商店爭著用“白玉霜”給自己的商品命名,但同時,她也招來更多的嫉妒、中傷、暗算和騷擾。為了能在上海灘站住腳,避免重演被驅逐出境的悲劇,白玉霜不得不低下頭來認青紅幫頭子徐朗西為干爹,并被徐占有了。
在白玉霜三十歲那年,她厭倦了功名、虛榮,不顧一切地與人私奔了。而與白玉霜私奔的男子,既不是風流小生,也不是洋場闊少,卻是戲班里打鐃鈸的李長生。李長生是個鄉(xiāng)下人,為人老實厚道,白玉霜喜歡這個淳樸的人。他們回到了長生的家——河北省霸縣堂二里村。在那里,白玉霜過起了村婦的生活,恬靜、自然、心滿意足。日久天長,她的身世漸漸被外人知道,有的土豪劣紳揚言要綁她的票。為了長生一家的安全,白玉霜忍痛告別了他們?!鞍子袼胤滴枧_了!”天津的戲迷們欣喜若狂。此時她的藝術更加純熟了,動作瀟灑,做工洗練,唱腔優(yōu)美。然而回到天津后的白玉霜像變了一個人,不愛說笑。1943年她病倒了,被確診為子宮癌。在彌留之際,白玉霜想到了結婚,在繼母和姐妹們的幫助下,她和李長生結婚了。在呼喚新人拜堂的說笑聲中,白玉霜在丈夫的懷里滿足地合上了眼睛。時間是1943年8月10日。“評劇皇后”白玉霜去了。她的一生僅度過了三十六個春秋,然而她在評劇事業(yè)上的貢獻卻不容忽視,她創(chuàng)造了獨特的白派藝術,其低回婉轉的獨特唱法加強了評劇唱腔的抒情性。她還在伴奏樂器中加進南胡,在化妝、表演技巧上也有許多的創(chuàng)新。其養(yǎng)女小白玉霜繼承了她的藝術風格并有所發(fā)展。
小白玉霜原名李再雯,山東人,五歲隨父逃荒至北平,被白玉霜收為養(yǎng)女,受其熏陶,漸通戲理。20世紀30年代中期,白玉霜在上海演出成功。在白玉霜與李長生私奔后,李再雯即以小白玉霜藝名開始舞臺生涯,時年十四歲。小白玉霜很聰明,長得也很漂亮。白玉霜在世時,她演二旦,給養(yǎng)母配戲,已在群眾中有了基礎。白玉霜希望傳藝有后,她用極嚴格的傳統(tǒng)教徒方法將表演技巧傳授給養(yǎng)女。小白玉霜以自己聰敏的天賦、刻苦習藝的精神,學得了白派藝術的神韻和精髓,在藝術上取得了很大成就,真正成了白派藝術的繼承人。白玉霜死后,白玉霜戲班里的老人叫小白玉霜擔起主角,街上的海報也換成了“小白玉霜”,當時新老觀眾都很轟動。班里的老人管白玉霜叫“大白”,管小白玉霜叫“小白”。
白玉霜在世時曾有個愿望:要讓評劇在天津中國大戲院演出——那時評劇這個劇種沒有地位,不能登大雅之堂。小白玉霜實現(xiàn)了養(yǎng)母的愿望,1947年,她出面組織著名評劇演員王度芳、小月樵、新鳳霞等,在天津中國大戲院演出了《母女恨》。
20世紀50年代以后,小白玉霜和席寶昆等重新組建了新中華評劇團,在評劇界第一個帶頭演出了現(xiàn)代劇《兄妹開荒》《千年冰河開了凍》等。
評劇白派藝術在一般觀眾的心目中,只適合于演悲劇,而小白玉霜卻使其有了新的發(fā)展和突破。她長于青衣戲,扮相大方,兩眼傳神。在舞臺上她成功地塑造了《小女婿》中的楊香草、《九尾狐》中的地主婆等許多不同性格的人物形象。小白玉霜果敢潑辣,經(jīng)歷過很多風雨,見過大世面,但在“文化大革命”的大風暴中,竟落得個走投無路,吞服大量的安眠藥自殺了。她在自己的手心里寫了兩行字:“我沒有文化,你們不要欺負我?!?/p>
評劇名伶喜彩蓮
報載,不久前大陸舉辦了慶祝著名評劇演員喜彩蓮女士舞臺生活六十周年演出活動。由喜先生之高徒李憶蘭等演了喜先生的代表劇目《鳳還巢》《小借年》《孔雀東南飛》等,堪稱藝壇盛舉。
喜彩蓮原名張菡香,1916年生于山東掖縣一貧苦農(nóng)家,后隨父母去東北謀生。她自幼喜愛評劇,九歲師從“蓮花落”老藝人吳壽朋,十歲登臺。之后,她又參加了著名評劇演員李金順主辦的“元順戲社”,在演唱方面,受李金順影響頗深。到十八歲時,她已經(jīng)成為戲社的主要演員,并蜚聲劇壇。她曾與戲社演員一起南下天津、北京、上海等地演出。從而使她有機會接觸到更多的藝術形式,開闊了視野。
喜彩蓮嗓音高亮,擅演花旦戲。她根據(jù)自己的嗓音條件,在老評劇的基礎上進行了大膽創(chuàng)新。老評劇講究“揚著唱”,即所謂“大口落子”。喜氏則將此種唱法改為“抑著唱”,即將“大口”變?yōu)椤靶】凇薄H恍星恢v究情味交融,深沉,含蓄,曲調更加柔美。因此,她的演唱贏得了諸多觀眾的青睞。
喜氏的演唱最突出的特點是講究咬字。她的唱腔吐字清晰,干凈利落,無論什么字,行腔時總能保持原韻,從不因腔而害字。
以前,評劇的劇目大體為傳統(tǒng)的“老八出”或“新八出”,如《杜十娘》《珍珠衫》等,一般演員唱的大都不出這些。而喜氏卻上演了大量新劇目,如《鳳還巢》《十三妹》《孔雀東南飛》等。同行稱喜彩蓮演出的是“一臺新戲”。這些劇目雖系從京劇移植而來,卻使評劇觀眾耳目一新。記得當年著名戲劇家歐陽予倩在觀看喜氏的演出后,極為贊賞,便將《人面桃花》劇本推薦給她,并親自為她排了這出戲。從20世紀50年代起,喜氏參與了諸多現(xiàn)代戲的演出,塑造出一些富于個性的人物形象,而且戲路更為寬廣了。
魏喜奎名噪京華
友人自內地回港,談及在北京中和戲院欣賞了著名曲藝演員魏喜奎的專場演出,稱贊她雖年近花甲,仍嗓音圓潤,唱腔韻味醇厚。她在演出中接連不斷地演唱了奉調、京韻、梅花、樂亭等大鼓及曲劇選段,堪稱多才多藝,老當益壯。
提起魏喜奎,筆者并不陌生。早在20世紀三四十年代寓居北京時,我就常到三慶戲院聽她唱唐山大鼓。記得1939年舊歷四月二十八日,為紀念曲藝界祖師周莊王的生日,各名角在慶樂戲院舉行聯(lián)合義演。魏喜奎唱了一段《黛玉歸天》,與她同臺演唱的除曹寶祿的單弦,高德明、緒德貴的相聲外,還有號稱“華北三艷”中的兩艷——郭小霞的梅花大鼓和姚俊英的河南墜子。魏喜奎由于嗓音渾厚甜潤、臺風淳樸大方,初露頭角就得了個滿堂彩,從此名噪京華。此后她常與曲藝名家劉寶全、白云鵬、金萬昌、小彩舞、張壽臣等同臺獻藝。魏喜奎聰明伶俐,勤奮好學,善于博采眾長,融會貫通。當時她家住在虎坊橋,每天從永定門城根練功回來,料理完家務,就步行到西單哈爾飛戲園,向樂亭大鼓名藝人王佩臣學藝。王佩臣住在戲園里,起床很晚,魏喜奎就在門前等候。等老師起來,就立刻幫她收拾房間,準備洗漱,然后才向她請教。王佩臣深受感動,便十分熱情地教授這個學生。
魏喜奎不僅會唱各種大鼓,還會演戲。那時,每逢年節(jié),總要舉辦一兩場反串京劇義演,為貧苦同業(yè)謀點福利。魏喜奎曾和金萬景、張壽臣、郭榮啟一同演過《法門寺》,她飾演宋巧姣;也曾和曹寶祿、高德明、緒德貴一起演過《打面缸》,她扮演周臘梅;還和小蘑菇(常寶坤)、陳亞南、荷花女一起演過文明戲《槍斃劉漢臣》《一碗飯》等。不管扮演什么角色,她都能惟妙惟肖地刻畫人物。金萬昌感慨地說:“沒想到這孩子還這么會唱戲!我看她爸爸應當讓她去唱戲,更對路子!”
在曲劇電影《楊乃武與小白菜》中,她飾演小白菜,不僅唱工精絕,就是做工也不同凡響。據(jù)說,曲劇是她在彩唱八角鼓和蓮花落的基礎上,糅合奉調大鼓唱腔而成的。她在20世紀50年代演出的第一個曲劇是老舍先生的劇本《柳樹井》?,F(xiàn)在,她已不常參加曲劇演出,但在一些聯(lián)歡會上,還能聽到她演唱的段子,而且唱腔還是那么清脆、嘹亮。
豫劇名伶常香玉
近聞,六十六歲的豫劇名伶常香玉重建“常香玉劇團”,以常氏老中青三代演員為主,演出拿手好戲《西廂記·拷紅》。與往昔不同的是,當年紅極一時的“紅娘”常香玉,而今改飾老夫人一角,“紅娘”則由她的孫女小香玉扮演。這也是長江后浪推前浪,是歷史發(fā)展的規(guī)律。
筆者早年看過常香玉的演出。她主演的《拷紅》《斷橋》《大祭椿》《花木蘭》等劇,唱腔舒展奔放,變化自如;表演剛健清新,細膩大方,確實令人叫絕,讓我至今難以忘懷。
常香玉九歲便隨父學戲,開始時小生、須生、武丑都學,后來才專攻旦角。由于她幼工扎實,十歲便登臺演出,到1935年她十三歲時,就譽滿開封了。當時,她在開封演出《桃花庵》《秦香蓮》《五虎墜》,唱的是“豫西調”,觀眾感到很新鮮,開始時場場爆滿,可是演得時間長了,觀眾逐漸減少。怎么辦?為了保持自己的競爭力,常香玉決心拿出新劇目和有特色的唱腔來爭取觀眾。于是,她在父親的幫助下請人排新戲,頭一出便是連本的《西廂記》。當時排《西廂記》是很困難的。常香玉扮演的紅娘是個喜劇人物,唱腔應該活潑輕快,而她所唱的“豫西調”低回委婉,只適于演悲劇。其父當機立斷,讓她去學高亢活潑的“豫東調”??墒牵敃r各流派都故步自封,門戶之見很深,改學流派被視為“大逆不道”。于是,機智的常香玉女扮男裝,溜進“豫東調”戲班“偷”戲。此后,常香玉排演的《西廂記》,不僅將豫西、豫東兩調糅合在一起,而且吸收了大鼓、墜子、山西梆子、河北梆子和京劇的一些韻味,創(chuàng)造了別具一格的新唱腔。
常香玉的唱腔改革,開始時自然遭到了豫劇界一些人的反對,但當“紅娘”一炮打響,成為豫劇舞臺上一個光彩熠熠的藝術形象時,便很快為人們所公認。從那時起,《西廂記》成了常香玉的代表作,久演不衰數(shù)十年。
豫劇泰斗陳素真
豫劇泰斗陳素真女士仙逝整整一周年了,每每思之,都不勝哀痛……大約六十年前,我開始知道陳素真的大名,她與豫劇作家樊粹庭合作了許多代表作品,如《滌恥血》、《女貞花》、《梵王宮》(一名《葉含嫣》)、《霄壤恨》,并整理改編了豫劇傳統(tǒng)戲《三上轎》、《三拂袖》等。“九一八”事變以后,國難當頭,粹庭與素真聯(lián)名創(chuàng)辦了“獅吼”豫劇團,排練演出若干愛國主義題材的名劇,并在河南省賑濟委員會主任李鳴鐘的支持與資助下,在西安用“以工代賑”的辦法吸收培養(yǎng)了許多豫東黃泛區(qū)無家可歸的難童,既使他們免于流浪街頭,又可使他們受教育,還可以利用戲劇公演的形式宣傳抗日救國。同時樊粹庭改編了《王佐斷臂》。所有這些,都是值得在中國戲劇史上大書特書的。素真并不姓陳,她原姓王,本名若瑜,乳名“狗妞”。她祖籍陜西富平,幼年孤苦伶仃,被陳姓人家收養(yǎng)學藝。素真學的是豫東調(俗稱祥符調,因以開封地區(qū)為中心,故而得名)?!捌咂摺笔伦兦埃锋さ暮幽习鹱忧幌榉{,在黃河南北真是婦孺皆知,家喻戶曉。她在舞臺上的表演不僅細膩傳神,刻畫人物合情入理,而且歌聲悅耳動聽,使觀眾聽后,真如余音繞梁,日宕回響。因此,河南百姓贈送給她一個美名:“豫劇梅蘭芳。”
遺憾的是,從1957年到1966年,乃至延續(xù)到1976年,素真被極左路線殘酷地扣上“右派”“反動學術權威”等帽子。她從中年以后的遭遇不言而喻。
告別舞臺后,年過花甲的陳素真把自己的全副精力貢獻給培養(yǎng)下一代接班人的戲曲教育事業(yè)上。數(shù)十年來,她為河南省戲劇藝術教育培養(yǎng)了許多出色的人才。由20世紀40年代末算起,她收了吳碧波、張雪波、李靜波、馬清波、鄭秋波和“獅吼”培養(yǎng)出來的關二鳳,還有河南省豫劇三團的袁秀榮,河南省豫劇一團的周秀梅,天津的董玉蘭,蘭州的王喜云,以及她于1988年在杞縣收的弟子牛淑賢等,可謂桃李滿門。
素真臨終時說:“小賢(牛淑賢)是門里出身,她的舅父劉榮鑫、母親劉榮花都是豫劇界的‘好好’。她演戲有靈氣,動作松弛、自然,不見棱角,在這方面有我的一點兒意思。小賢為人也正派,因此我很喜歡她。現(xiàn)在,她的幾位師姐、師妹已經(jīng)基本上離開舞臺了,發(fā)揚陳派藝術,她要當主力軍啦!”愿素真在九泉之下安息吧!
頃悉,北京文史研究館李克非館員與素真女士有鄉(xiāng)誼之雅,其挽聯(lián)云:
汴梁初見君,難忘三上三拂霄壤恨;
鎬鄭再重逢,始識人品如玉女貞花。
聯(lián)中嵌有陳派四出劇目的名字,亦屬巧作矣。
越劇開山者姚水娟
起源于浙江的越劇,如今已是風靡全國的第二大劇種。撫今追昔,人們沒有忘記當年越劇發(fā)展的“開山者”——姚水娟。前不久,浙江、上海文藝界還隆重舉行了姚水娟八十誕辰紀念活動。
1937年,姚水娟率領第一副女班來到上海。農(nóng)歷正月初一,女班在有二百五十多個座位的通商劇場演出,這天的打炮戲是《盤夫索夫》。首場就收到一位陌生同鄉(xiāng)人送來的花籃。姚水娟以她“行不動裙”的天才演技,甜潤流暢的唱腔,細膩而獨具一格的表演,給觀眾以美好的藝術享受,以后一傳十、十傳百,通商劇場天天爆滿,愈來愈多的各界女觀眾都趕來看她的演出。
從此,越劇轟動滬上。但是也引來了地痞、流氓、大兵往臺上拋爛橘子和爛楊梅,演員們備受欺凌。有一次演戲,一個穿便衣的“和平軍”走到臺前,將香煙頭丟在姚水娟的戲衣上濺出火星。她很氣憤地責問他為什么要丟煙頭,這個為非作歹的家伙非常輕蔑地說:“儂這個戲子,丟只香煙屁股有啥要緊!”難道戲子生來就命比紙薄,可以被人任意欺侮踐踏嗎?姚水娟忍不住罵了一句:“儂這個流氓!”這還了得,對方橫眉豎目摸出手槍進行威嚇。戲院老板出來勸解,他還不罷休,氣勢洶洶地說:“要擺十桌酒水請我,否則老子就不客氣!”姚水娟也不示弱,說:“請你吃糞!”這場風波后來雖平息了,但是,在豺狼當?shù)?、魑魅為虐的年代里,這樣的遭遇是經(jīng)常的。翌年秋,上海的《戲報》《戲世界》《戲劇世界》三家戲報聯(lián)合舉辦越劇迷投票選舉“誰是真正的越劇皇后”活動,姚水娟以絕對多數(shù)票當選。京劇大師梅蘭芳欣然題寫“水娟藝家,越劇皇后”的條幅贈予姚水娟。在觀眾的一片捧場聲中,天生聰穎而又性格剛強的姚水娟積極地向京劇、昆劇、話劇、電影等學習,吸取它們的表演特長,初創(chuàng)了編劇、導演、作曲、舞美的分工建制。
當時上?!洞蠊珗蟆酚浾叻h看了姚水娟演的《倪鳳煽茶》《盤夫索夫》等,為她的演技所折服。恰巧姚水娟有一女友張星禎認識樊籬,她把樊介紹給了姚水娟,姚即聘樊當她的編導。樊為姚寫的第一個劇是《花木蘭從軍》,由張子范任導演。該劇以昆曲、紹劇等劇種移植一些舞蹈、唱腔和打擊樂等,對紹興文戲進行改革,從而使它成了當年促人猛省的好戲。姚水娟飾演的花木蘭,甚至被譽為歐洲十字軍時代的圣女貞德。樊籬亦由此成為越劇界第一位專職編劇。接著,樊又連續(xù)寫了《孔雀東南飛》《啼笑因緣》《釵頭鳳》《淚灑相思地》等十多個劇本,其中時裝戲占了一半。在閉幕換場時,估計到觀眾不習慣閑坐久等,他就安排演出幕外戲來補充,這就是幕里幕外戲的開始。同時又使用了道具、燈光和效果……從而使女子文戲沖破了只會演古裝戲的局限,開拓了新的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