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宴會
當方媛再度出現(xiàn)在陳霄面前的時候,她可以看到對方眼底毫不掩飾的驚異與贊嘆。
女人的天性總是愛美,方媛很滿意自己的這一身打扮,見有人贊賞,自然也很高興。她往前跨了一步,開口道:“總經(jīng)理……”在看到陳霄的眼神后,方媛非常知趣地改口,“陳霄,我這身打扮如何?”
一邊的吳小霧眼角跳了跳,似乎很驚異于她對陳霄的稱呼。
“真是神奇!”陳霄笑了笑,“林師傅的手藝越來越了不起了,朽木都能雕成美玉。”
方媛扁扁嘴,又退后一步。
陳霄看她一臉委屈樣,笑意卻更深了一些。他轉頭看向吳小霧:“下午丁總會來找我,你幫我把文件交給他。我和方媛先走了?!?/p>
吳小霧點點頭:“是的,陳總。”
陳霄又交待吳小霧一些別的事,這才看回方媛,頗為紳士地伸了手:“走吧?!?/p>
方媛心中忐忑不安,但也絕不相信陳霄會把自己騙賣了,便點了頭,喃喃道:“哦,走吧?!闭f著便徑直往電梯去,絲毫沒有發(fā)現(xiàn)陳霄刻意伸出的手。
陳霄先是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一抹頗為玩味的笑容,快步趕了上去。
“總……陳霄,我們是要去參加什么聚會?”方媛想到小說里和電視里,那些名流聚會的場面,不由得興奮不已。在那樣的場合,據(jù)說蛋糕都是非常的好吃。不光是蛋糕,還有很多好吃的……而且很可能都是那種超級廚師做出來的,平常在外面,就是有錢也吃不到。
陳霄斜眼看了她一下,緩緩道:“不是什么聚會,是個會。會議,你明白吧?”
方媛立刻垮了臉,會議哦……那就是意味著什么吃的也沒有了?她皺起眉頭:“如果是商務會議的話,您不是應該帶吳小霧去?而且,商務會議的話,我穿成這樣干嗎???”
起初見到陳霄時的緊張與害怕已經(jīng)被方媛全部拋到九霄云外去了,這會兒她說起話來,明顯要利索很多,緊張感也去了很多,聲音聽起來中氣十足,一點不低。
陳霄瞥了她一眼,一臉嚴肅:“你現(xiàn)在和以前一樣笨,別人說什么,你就信什么???”
方媛一愣:“我們以前認識?”
陳霄沒理她,只拉開車門:“上車。”
車內(nèi)寬大舒適,和以前她坐出租車時那種狹小完全不同。方媛坐在副駕的椅子上,拉上安全帶。真皮座椅貼著皮膚,涼涼的很舒服。鼻間傳來淡淡的洋柑橘的味道,加上CD里流淌出來的班德瑞的輕音樂,她不由得一下子放松下來。
“原來陳總您也喜歡班德瑞的曲子?!彼[了瞇眼,張嘴一笑,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
陳霄趁車發(fā)動的當口看她一眼:“我看你的履歷表上寫著,你是學醫(yī)的?”
方媛點點頭,狀似無奈地嘆了口氣:“是啊,雖然是上醫(yī)大,可我成績太差,進不了好醫(yī)院,只能將就一下普通單位……”說到這里,她突然噤聲。眼前的人可是蘇達的總經(jīng)理,自己說自己只能將就一下普通單位,豈不是說……方媛偷偷瞄了陳霄一眼,對方似乎并沒有注意到她話里的漏洞,專注地盯著前方。
這會兒雖然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期,但蘇達在長江路上,屬于南京的繁華地段,車來車往,流量也頗大。
方媛這才吁出一口氣,悄悄拍了拍胸口。眼角余光正好看到陳霄似笑非笑地看她,嚇得方媛趕緊又將手給收回。
正襟危坐了好半天,她才突然反應過來。她為什么要怕陳霄?大不了被辭退嘛,她現(xiàn)在是千萬身家的人,還怕餓死?
這么想著,方媛便理直氣壯地往后靠了靠,狀似輕松地從隨身的小包里取出一顆太妃糖,剝了糖紙,塞進嘴里。
“這包挺好看的,是剛才買的?”陳霄不知道是不是在開車,竟然能把她的一舉一動全部看在眼里。
方媛點點頭:“是剛才一起配的,說是最新款的那什么的……”
陳霄又笑:“這個包你拿好啊,比你一套衣服都貴,上面的鉆石全是真的,掉一顆就是一萬塊?!?/p>
他似乎非常了解方媛,這話一說,方媛立刻渾身一抖,嘴角微微抽搐著看向那包,身子縮了縮,神色有些慌張。
“你怕什么,你反正都中了五千萬大獎了,這個包統(tǒng)共才二十萬,別怕,你賠得起。”陳霄看她一臉緊張,又開口安慰。只是不知道這話到底算是安慰,還是再一次的打擊。
談笑間,車子便拐上了高速,往城外駛去。
方媛看著車窗兩側飛速后退的綠樹,不由得皺起眉頭,雙手微微握成了拳,開口道:“陳霄,我們不是要去參加會議嗎?怎么往城外跑?這是要去哪???”
“沙特的王子來訪,說是要挑名合適的女奴,我把你帶去賣掉?!标愊鲅劬φR膊徽?,脫口便道,而且絲毫聽不出來作假,跟真的一樣。
這回方媛可是不信了,撇了撇嘴,又把目光調(diào)回車窗外??戳藭褐螅阌X得無聊,方媛將頭靠在椅背上,閉了眼睛。
班德瑞的曲子她一向喜歡聽,這種柔和清平的曲子,最適合放松身體。聽著聽著,就會睡著。一如現(xiàn)在,她覺得一陣陣困意襲來,眼皮沉重得再也睜不開。心底還記著,這是在老板的車上,可身體已經(jīng)不受意志控制,昏昏地睡了過去。
陳霄見她睡著,伸手將車內(nèi)的空調(diào)調(diào)了一下,讓風不要對著她直吹,放在一側的西裝外套蓋在她的身上,眼底是一片溫柔。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方媛被陳霄推醒:“快醒醒,到了?!?/p>
擾人清夢實在是件不道德的事情,方媛想要發(fā)火,卻突然想到自己根本不應該睡著,不由得心虛地眨了眨眼睛,討好道:“啊,陳總您辛苦了……”
不料陳霄卻將眉頭用力一皺:“嗯?”
方媛立刻反應過來,訕訕干笑兩聲:“陳霄你真是太辛苦了,開很久了吧?”雖然她是被吵醒的,但覺得睡了一覺,精神要飽滿許多。所以估計,至少也開了一個小時,否則她怎么會睡得這么痛快?
陳霄看她一眼:“從市區(qū)到湯山,不過半小時路程?!睗M臉寫的都是嘲笑,寫著一個“你真笨”的詞。他停了一停,又道,“別在這里啰唆了,和我一起進去,別鬧笑話。”
方媛這才抬頭,看到一幢民國時期的建筑,她稍一愣,突然反應過來,這不是已經(jīng)辟為療養(yǎng)院的蔣介石別墅嗎?
沒來得及細看,她被陳霄順手一拉,進了門。
這地方她以前來過一次,和同學一起去泡溫泉。可這回進門,卻發(fā)現(xiàn)里面的裝飾和先前完全不一樣,其實也沒有很大的變動,只是這里多了盆怒放的花,那邊多了處巍峨的假山。細處稍做修飾,看上去便妙筆生花,打扮出一個不一樣的勝地來。
方媛還有些發(fā)愣,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往這邊來,衣香鬢影,嬌聲如鶯:“阿霄,好久不見了,這些日子都不來看人家?!?/p>
她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圓,這女人不是最近大紅特紅、紅到發(fā)紫的玉女派掌門人趙培培嗎?她怎么搞得和陳霄非常熟悉的樣子?而且說話的口氣還這么的嗲……嗲到方媛不由得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似乎已經(jīng)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多得可以拿去燒雞湯了。
陳霄不動聲色地往后退了一步,正巧退到方媛身側。他極是自然地牽了方媛的手,微笑道:“培培,難得你今天肯出席,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方媛?!?/p>
方媛沒有想到他竟然會來牽自己的手,頓時轟地一下,血涌上臉。她只覺得整個人都像被置在炭火之上,臉更是紅得像是燒熱的烙鐵。被牽住的那只手卻一下子變得冰涼,一直涼到指尖。
陳霄似乎覺察到了她的異狀,卻不肯放開她的手,反倒是握得更緊了些,似乎怕她跑掉。方媛此時已經(jīng)恢復一些神志,突然反應過來,他方才只說了自己的名字,卻對她的身份半個字也不提。可他不提,肢體動作卻表現(xiàn)得極親密,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他和自己的“非一般正常關系”。
她先前是沒有反應過來,但這會兒看到趙培培眼底瞬時燃起的火焰時,立時頓悟。
原來偉大的可親可敬的天才總經(jīng)理大人,是要她來當擋箭牌啊……方媛低了低頭,覺得很無奈??赡疽殉芍?,趙培培小姐已經(jīng)向她投射來怨毒的目光……方媛嘆了口氣,有些哀怨地看向牽著自己手的陳霄。
對方只回她一個溫和的笑容,眼中寫滿寵溺。
這一看,可把方媛嚇得又收回了眼,她只隱約覺得,陳霄對她笑得越溫和,眼中的寵溺越深,她就會越倒霉。
可事實上,她見到陳霄,也不過是這一天的事情,這樣的感覺又是從何而來?
直覺!
女人的直覺。
“方媛小姐啊,長得很有特色?!壁w培培皮笑肉不笑,身子微斜,上前一步,徑直插入兩人之間,絲毫不管兩人牽著的手,硬生生將兩人分開。
什么叫長得很有特色……方媛腹誹,臉上卻絲毫沒有表現(xiàn)出來,仍舊一臉笑容,甚至從隨身的包里掏了紙筆:“趙小姐,我是您的FANS……我一向很喜歡你的,能不能給我簽個名?”
伸手不打笑臉人,趙培培聽到方媛這話,臉上諷刺的表情一下子僵化。方媛卻像是完全沒看出她方才對自己的惡意,只是用一種被形容為“心心眼”的神情看著她,滿臉的期盼。這神情看得一邊的陳霄忍不住發(fā)笑,卻又不能笑出來,忍得唇邊眼角的肌肉不住跳動,趕緊別過了頭。
趙培培看了方媛幾眼,眉頭皺起,半天才緩緩舒開。她伸手接了方媛遞來的紙筆,在上面龍飛鳳舞地簽下“趙培培”三個大字。然后退后一步,笑著看向陳霄:“陳總好眼光?!?/p>
不叫阿霄了,叫陳總。
陳霄點點頭,表示收到她的善意,又斜眼瞥了一下方媛,目光中頗有深意。方媛并沒有看到他的眼神,只將趙培培的簽名折起,放在包包里。
“培培你玩得盡興些,我和方媛還有事,先行一步?!标愊鰧⒛抗鈴姆芥律砩鲜栈?,唇邊漾出一抹有禮的微笑,向著趙培培打了聲招呼,拉著方媛便往里走。
方媛沒有想到他會突然往里走,一個沒有踩穩(wěn),險些摔倒。陳霄橫空伸出的臂膀恰到好處地攬住她,低低的磁性聲音在耳邊響起:“真笨!你想臉先著地嗎?”
方媛吃驚地看他,他卻回以溫和的笑容,剛才那句可恨的話似乎根本不是他說的。他一臉閑適,突然伸了手,拂過方媛額前的碎發(fā)。
他的手指帶了淡淡的檀香,從方媛的臉前掠過時,那若有若無的香氣似乎透過方媛的皮膚,將她包了起來。方媛在這一瞬間有微微的失神,這味道是她格外喜歡的。小時候家里條件不好,住的地方離火葬場很近,她晚上放學回家,總會經(jīng)過那一段沒有路燈的彎路。四周都是黑漆漆的,有時候月光會微弱地照下來,那光線會照亮樹梢上的紙錢:那是出葬的人家沿路撒下,給亡靈在陰間的買路錢。
她一向膽小,總擔心那詭異的黑暗里會跳出一只惡鬼把自己抓走。每天都是瘋跑著回家,到家一頭的汗,要不然就是嚇得臉色蒼白,腿像灌了鉛一樣,挪動一步都難。
后來媽媽給她去廟里求了一個符,在佛前供了兩個月,裝符的錦囊上沾染地全是濃郁的檀香。這也導致方媛后來有異于其他女孩,她喜歡的香氣不是花香不是草香,甚至也不是大海森林的香氣,而是檀香。
這會兒……方媛加快步伐,走到陳霄的身側,以保證自己不是被陳霄拖著走,免得被別人看上去像是他牽著自己在溜……她悄悄看了一眼陳霄,頗為好奇為什么他的手指會沾染上自己最喜歡的檀香……是巧合?
繞過幾個彎,便進了房間。
眼前的房間布置得極富古趣,門口掛了水晶珠簾,窗下置了一套軟榻,軟榻上放著一張紅木的小桌子,看上去有些像電視里皇宮的樣子。右側的花架上是一叢怒放的鮮花,艷紅色的,看上去格外喜慶。就是方媛見少識微,根本不知道這花兒的名字。
這也不要緊,她又不是學植物的,要認識花做什么?
倒是用來插花的瓶子很好看,像是純金打造的,上面鑲了不少寶石,看上去很值錢的樣子。方媛盤算著,這樣貴氣的東西,她一定要在自己家的別墅里放上一個。鍍金的就好。
見她在門口傻站著,陳霄不由多看她幾眼:“進去!”是命令的口氣,一點也不客氣。方媛不由得在內(nèi)心哀嘆,資本家都是吸人血吃人肉的……不就仗著他是自己老板的身份嗎?不然對自己這么大喝小叫的,太沒有人權了……
可哀嘆歸哀嘆,進去還是要進去的。
這是工作!
穿過花廳,進了內(nèi)堂之后,方媛便看到一個貴婦人坐在屋內(nèi)。她一身深玫紅的旗袍,頭發(fā)盤在后面,用了一根翡翠釵子固定住,頗具古典美感。再配上屋子本身的古意,讓方媛一下子有時空錯亂的感覺。
可惜那貴妃正在做的事情一下子把所有的感覺全部破壞掉了……她坐在桌子前打PSP。打得聚精會神,似乎根本沒有看到方媛和陳霄進來,臉上的神情不時變幻,生動至極。
陳霄似乎司空見慣,很自覺地拿了放在一側的青瓷杯倒了杯茶遞給方媛:“先喝口水,潤潤嗓子?!?/p>
說著他也給自己倒了一杯,拉了方媛坐在貴婦的對面,頗為悠閑地等她打完手上的游戲。方媛有些莫明,這場宴會或者是聚會到現(xiàn)在她都不知道名目為何,可看陳霄的樣子,又不像是完全帶她來當擋箭牌的……
不過很快就有了答案。
那貴婦一聲嘆息之后,放下了手中的PSP,微笑著抬了頭:“陳霄,你有事嗎?”
陳霄點點頭,突然站起身,順手把方媛也給拉站起來:“媽,這是方媛。”他的臉上還是一向的那種微笑,淡定溫和,像是春風一般。
聽到陳霄的稱呼,方媛嚇了一跳,這是他媽?
他帶自己來見他媽干什么?兩道驚疑的目光立時如箭般射向陳霄的臉,后者施施然轉頭避開,裝成完全沒有看到。
方媛有掀桌子的沖動,什么態(tài)度啊這是……可還是老實地站在這里,臉上擠出一抹甜美的微笑,開口道:“伯母您好,我是陳總的秘書。”
貴婦聽到兩人的話,目光變得訝異起來。稍愣了一下之后,看著陳霄道:“你帶秘書來干什么?”
是啊是啊……方媛在心底附和這個問題,一雙眼睛也盯了陳霄,看他說出個一二三來。
陳霄卻又是笑了笑,像是不經(jīng)意地開口:“媽,她就是那個臉先著地的。”
貴婦的神色一下子變得極為激動,眼睛中竟然盈了淚光,看向方媛。方媛嚇得不由倒退一步,愣愣地看向貴婦伸出的雙手,驚得連追究什么叫“臉先著地”都忘得干干凈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