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中人

人生中第一次暗戀，是中學隔壁班的男生。

他個子比其他人都高，喜歡穿牛仔夾克，課間常倚在門口，大聲地唱流行歌。

有時，兩個班在操場上體育課，他一雙長腿跳過高高的欄桿，讓女生集體歡呼，也讓她們心跳加速。

他是大眾情人。

他像電影里的男主角一樣，騎著巨大摩托車呼嘯著來來去去，在臺球廳漂亮揮桿，打電游所向披靡。每次和女生說話時，他剛剛發(fā)育出一些男人味兒的聲線，總惹得她們意亂心慌。

而我，只是一個路人girl。

暗戀總是讓人懷疑自己。每天回到家，我總是拿起那個圓圓的北京鏡子，照來照去，看自己是否有一張討人喜歡的漂亮臉蛋兒。

我的眼睛好像不夠大，還有點吊梢眼；我的鼻子太高了，像外國人；要用怎樣的力度笑，才能恰好露出八顆牙？還有我的下巴為什么翹起來？

把一面鏡子擦了又擦，鏡中人還是一如往常，并沒能煥然一新。

老歌里唱過，“鏡中的人日漸消瘦，失眠的夜深念著是你。”少年則裝模作樣地把這句抄到歌本上，輕輕抬頭，朝窗外眨著眼睛，以為自己有一臉美麗的哀愁。

也許，每一個姑娘都會在鏡子前走神，無論多少歲，無論有沒有愛情，她都會不由自主地端詳自己。

大廈的玻璃墻，餐廳的鏡子隔斷，汽車車窗或倒視鏡，任何一面可以照出影像的東西，她都忍不住停下來，照照自己，頭發(fā)妝容有沒有亂，衣領挽得夠不夠好。

她長大了，不再是那個對著鏡中的自己百般挑剔不自信的小女孩，但仍然喜歡跟鏡中人對話。

童話里，女人問鏡子，“誰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現(xiàn)實中，女人想知道的則是，“我有沒有變成一個更好的人？”她不要徒有美貌，要的是靠著雙手盡情生活的能力；她不要鏡中永遠年輕的容顏，要的是身體里一顆不老的心。

當年多少人家的柜子上，都擺著一個北京鏡子，鐵支架，圓鏡面，背后一面鮮艷風景，前面映著男女老少一張張不同的臉。

每一張臉，從年少到老去，時光流淌中，留下多少故事？一切仿如鏡花水月，有團圓，也有分離。

無論照過多少面鏡子，最重要的是心中有一面鏡子，讓我們看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