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由樂歌到經(jīng)典:出土文獻對《詩經(jīng)》詮釋的啟迪與效用

楚騷·讖緯·易占與儀式樂歌:西漢詩歌創(chuàng)作形態(tài) 與《詩》學(xué)研究 作者:張樹國 著


第一編

第一章 由樂歌到經(jīng)典:出土文獻對《詩經(jīng)》詮釋的啟迪與效用

《詩》是否“合樂”?這是《詩經(jīng)》闡釋史的一個重要命題。《左傳·襄公二十八年》記載“季札觀樂”,魯襄公為到訪的吳國季札演奏了除《商頌》之外的全部樂歌?!赌印す稀吩疲骸罢b《詩三百》,弦《詩三百》,歌《詩三百》,舞《詩三百》?!薄妒酚洝た鬃邮兰摇罚骸叭傥迤?,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頌》之音。”由此觀之,《詩經(jīng)》的原始風(fēng)貌應(yīng)為儀式樂歌。與此相應(yīng),《詩經(jīng)》“六義”也在儀式語境下得到學(xué)界的關(guān)注。清華簡《耆夜》及《周公之琴舞》組詩是非常值得重視的出土文獻,是記載上古儀式生活與樂歌演奏的珍貴文本。當(dāng)春秋戰(zhàn)國之際“禮崩樂壞”之后,這些儀式樂歌便不是供欣賞演奏的“場上之曲”了。上博簡《孔子詩論》雖為斷簡殘編,卻是《漢書·藝文志》所謂“古之學(xué)者”“通其大體,玩經(jīng)文”的唯一文本。這兩篇珍貴文本早已出版,學(xué)者研究成果較多,然仍有個別字認錯,以訛傳訛,妨害文意,筆者行文中進行考釋,并將出土文本放置在《詩經(jīng)》闡釋的歷史語境之內(nèi),對解決一些學(xué)術(shù)爭端,意義重大。kongbai

一、 《詩經(jīng)》“六義”與儀式關(guān)系研究現(xiàn)狀之分析

對《詩經(jīng)》“六義”即“風(fēng)雅頌賦比興”的解釋有多種,較通行的解法是風(fēng)雅頌為內(nèi)容分類,賦比興是《詩經(jīng)》的藝術(shù)手法等。有學(xué)者認為,《詩經(jīng)》“六義”始初皆為祭祀儀式之名,隨著儀式的消亡,這些儀式樂歌開始結(jié)集,成為“文本集”,總名為《詩經(jīng)》。值得注意的是,風(fēng)、雅、頌與儀式有關(guān),學(xué)界爭議不多,關(guān)鍵是賦、比、興怎么會成為儀式用歌呢?周策縱《古巫醫(yī)與六詩考》認為,“賦”往往與頒賜物品相涉,《儀禮·聘禮》:“假器于大夫,朌肉及廋車?!编嵭ⅲ骸皷D猶賦也……古文朌作紛?!薄兑住べ恪肪哦侈o:“巽在床下,用史巫紛若,吉,無咎?!薄凹娙簟睘槲孜柚疇?,則賦、朌、紛乃巫的工作之一,也可能與巫醫(yī)登高山及高禖崇拜有關(guān)系。[1]“比”與“辯”“變”同義,可能與兩人或數(shù)人對白或?qū)Τ嘘P(guān);“興”字原象四手持一長方形的承盤,表示古人陳器物的同時伴以樂舞或歌辭。[2]“賦”“朌”古音幫紐雙聲,韻部魚元對轉(zhuǎn),音近相通?!氨取睅图~脂部,“辯”并紐元部,“變”幫紐元部,“比”與“辯”“變”韻部較遠。賦、比與儀式之間的關(guān)系,證據(jù)不是很充足。但“興”還是可以找到證據(jù)的,“興”可能來源于“興祭”儀式,《禮記·樂記》論說禮樂“達神明之德,降興上下之神”,《史記·五帝本紀》:“(大)禹乃興《九招》之樂?!薄芭d樂”即奏樂,《周禮·大司樂》記載“興樂六成”,有六個樂章,通過演奏樂舞來召喚天神地祇,前來歆享祭品,“興祭”具有圖騰祭樂的特色。隨著原始祭儀的消失,逐漸凝固為一種“樂語”,成為《詩經(jīng)》的藝術(shù)手法了。[3]王秀臣《禮儀與興象》以“興”作為儀式象征,如“動作之興”為行為象征,“言之興”為語體象征,“詩之興”為樂語象征,“物之興”為器物象征。[4]分析全面而準確。涉及風(fēng)雅頌與古代儀式生活之關(guān)系的論著,有葛蘭言(Marcel Granet)《古代中國的節(jié)慶與歌謠》、陳致《從禮儀化到世俗化——詩經(jīng)的形成》、家井真《詩經(jīng)原意研究》等。筆者在認真研讀這些著作的基礎(chǔ)上展開論述。kongbai

《詩經(jīng)》“風(fēng)”詩與祭祀儀式的關(guān)系,并不是顯而易見的。葛蘭言(Marcel Granet)《古代中國的節(jié)慶與歌謠》認為《詩經(jīng)》中“很像古老民歌”的風(fēng)詩,具有來自遠古的啟示意義,“原本具有儀式上的價值”[5],與季節(jié)性的節(jié)慶儀典關(guān)系密切。如《鄭風(fēng)·溱洧》與招魂習(xí)俗有關(guān);《豳風(fēng)·七月》作為長篇詩體歷書,實際上是遠古農(nóng)業(yè)祭“八蠟”儀式上的樂歌,稱為“豳頌”,在《周禮·籥章》中有記載?!鞍讼灐奔崔r(nóng)歷“臘八”的前身,屬于遠古時代的“農(nóng)業(yè)祭”或“豐收祭”。每年十二月農(nóng)事結(jié)束,要迎請那些對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有功的神靈,諸如貓神、虎神等等來祭祀。這些圖騰祭具有扮演的特性,演員戴著面具。列維·斯特勞斯《面具之道》認為,面具被賦予了社會和宗教的功能,通過“面具”使表演者的身份發(fā)生了相應(yīng)的變化,能在神與人之間起到更好的溝通作用,神人之間的界限也因此消融。[6]在圖騰祭儀中,樂師和演員要根據(jù)祭祀對象的不同,選擇不同的面具。但就《詩經(jīng)·國風(fēng)》一百六十首來說,與祭祀儀式有關(guān)的風(fēng)詩畢竟是少數(shù)。kongbai

《詩經(jīng)》中的“三頌”全部為儀式樂歌,在傅斯年《周頌說》[7]、高亨《周頌考釋》[8]、姚小鷗《詩經(jīng)三頌與先秦禮樂文化》[9]等書中都有詳細論述。陳致《從禮儀化到世俗化——詩經(jīng)的形成》一書主要借助音樂考古資料及古文字材料,討論《詩經(jīng)》“南”“風(fēng)”“雅”“頌”等概念的最初涵義及與儀式之關(guān)系,這本書存在很多爭議。如“庸、頌、訟(誦):商代祭祀的樂器、樂調(diào)和禮辭”(第二章)認為西周初年的儀式樂器主要來自于商代影響,如《周頌·有瞽》使用樂器諸如應(yīng)、田、縣鼓、鞉、柷等樂器,與祭祀殷人祖先的《商頌·那》詩相同,就說明“周朝統(tǒng)治者承繼了殷人的樂器,因為那些并非周人原來所有的樂器”,以及“《清廟》大概便為周早期模仿《商頌》之作”[10],這個說法就很武斷?!渡添灐返臅r代存在巨大爭議,《毛詩》傳箋所謂“殷商舊歌”說以及《史記·宋世家》“宋襄公”之時說,已經(jīng)證明是不可信的。王國維《觀堂集林·說商頌》認為:“《商頌》當(dāng)為宋詩”,“《商頌》蓋宗周中葉宋人所作以祀其先王?!?span >[11]高亨《詩經(jīng)今注》采用其說,認為《商頌》五篇皆為宋君所作,《商頌·殷武》題解云:“這是宋君祭祀宋武公的樂歌。宋為殷后,故稱殷武。宋武公立于周宣王(筆者按:當(dāng)為平王)六年,在春秋前。正考父輔佐過宋武公。”[12]《詩經(jīng)的形成》一書僅憑借《周頌·有瞽》與《商頌·那》所用儀式樂器相同來確定兩個重要朝代之間的音樂文化聯(lián)系,難免簡單化。事實上,西周初年確實借鑒了商代音樂的樂器與樂調(diào),并應(yīng)用于“制禮作樂”中。西周初年的編鐘只有宮、角、徵、羽而無“商”音,后來之所以有“商”音階,是因為“商人識之,故命之商”(《禮記·樂記》)。著名的“周大武樂章”包含“六成”,與之相配的六首詩歌俱在《周頌》之中。據(jù)高亨《周代大武樂考釋》考證,為《我將》《武》《賚》《般》《酌》《桓》。[13]“大武樂章”吸收了商樂因素,《樂記》記載孔子與樂師賓牟賈的對話:“聲淫及商何也?對曰:非《武》音也。子曰:若非《武》音,則何音也?對曰:有司失其傳也。若非有司失其傳,則武王之志荒矣?!敝罂鬃咏柚軜饭偃O弘之語對“大武樂章”中的“商音”進行解說,成為后人探索“武樂六成”的重要資料。kongbai

陳致《詩經(jīng)的形成》對“頌”字義的解說:“‘頌’字右邊的‘頁’是個象形字,像一個下跪的人在向他人表示尊敬”(42頁),至于左邊的“公”旁,作者引甲骨文“多公”“公宮”,說明“公”在商代語言里應(yīng)是一個表示尊敬的通稱,很有可能指死去的商王或先祖,如“先公”。而“頌”的金文字形,“正像一個人跪在祖先面前,以示人們祭祀祖先時的虔誠及其對祖先的敬畏。與這一從字源上的推斷相合的是,今本《詩經(jīng)》三頌部分收集的詩篇(《周頌》31首、《魯頌》4首、《商頌》5首),如大家所知,形成一組十分完整的稱頌祖先且用于祭祀的詩歌。”(44頁)作者雖然引了許多甲骨文、金文資料,基本上是望文生義,解釋古文字的基本方法也是不對的?!绊灐睘樾温曌?,“公”為聲符。在籀文中寫作“image”,《說文·頁部》:“頌,皃也。從頁,公聲。image,籀文?!薄?img alt="image" src="https://img.dushu.com/2022/05/23/09293264712543.jpg" />”聲符為“容”,與“公”均屬古音東部。清代阮元《釋頌》釋“頌”為“容”,為“舞容”之意,“惟三頌各章皆是舞容。故稱為頌?!?span >[14]“頌”在《上博簡·孔子詩論》中寫作“訟”,“訟”有“歌訟”之意(《說文·言部》),簡2云:“訟,平德也,多言後(后),其樂安而遲,其歌紳而image(逷、逖,遠意),其思深而遠,至矣?!?span >[15]由簡文“其樂安而遲”可證王國維《說周頌》“頌之聲較風(fēng)雅為緩”[16]之說也是正確的。由此看來,即使“頌”字本身的意義足夠復(fù)雜,也無法囊括所有“三頌”文本的意義。至于陳致《詩經(jīng)的形成》認為“周代所創(chuàng)制之《象》《勺》這些樂舞結(jié)合體源自商文化。學(xué)者們已注意到馴養(yǎng)大象和沈溺于飲酒為商人習(xí)俗”(151頁)以及“魯頌”也受商樂影響等等,證據(jù)基本不可信。kongbai

以頌美為主的“正雅”中的大部分也都屬于儀式樂歌,《小雅·楚茨》最具典范意義。清代凌廷堪《詩·楚茨考》認為:kongbai

《小雅·楚茨》凡六章,言王朝卿大夫之祭禮也。首章言黍稷為酒食之用,遂及正祭之妥侑也;二章言牲牢為鼎俎之用,遂及祊祭之饗報也;三章言儐尸于堂之禮也;四章言尸嘏主人之禮也;五章言既祭而徹也;六章言既徹而燕也。[17]kongbai

凌廷堪認為《楚茨》所描繪的禮儀生活場景類似于《禮經(jīng)》中的《少牢饋食禮》,類似詩篇諸如《大雅·鳧鹥》及《小雅·湛露》《巧言》等。隨祭祀對象的不同,儀式生活也體現(xiàn)為多種形態(tài)。日本學(xué)者家井真《詩經(jīng)原意研究》認為,《雅》與《頌》一樣,也是贊揚神靈或祖靈以求其庇護的詩歌?!把拧睘椤跋摹钡募俳枳郑跋摹庇屑倜嫖璧钢?,是由巫師在宗廟或神社中使用的宗教假面歌舞劇詩。甚至認為“《雅》諸篇幾乎都是假面歌舞詩”[18],這一說法有其合理性,儀式生活中“祭尸”可能戴有面具。雅、夏相通,但不能在將“夏”字曲解為“假面舞蹈”的前提下,遂謂《雅》全部相當(dāng)于日本的“歌舞伎”?!跋摹庇小拔琛币?,《周禮·春官·大司樂》:“舞大夏,以祭山川。”鐘樂有“九夏”之名?!洞笱拧吩谖墨I中通常寫作“大夏”,《墨子·天志下》:“《大夏》之道之然:帝謂文王,予懷明德?!敝档脩c幸的是《孔子詩論》僅保存了孔子評論《大雅·皇矣》的文字,《上博簡一·孔子詩論》記載孔子評論“大夏”文字:kongbai

“大夏,盛德也,多言……”(簡2)“‘懷爾明德’,害(曷)?誠謂之也。‘有命自天,命此文王’,誠命之也。信矣??鬃釉唬骸嗣卜颍∥耐跷ǎm)谷(欲)也,得乎?此命也?(簡7)寺(時)也?文王受命矣。(簡2)”[19]kongbai

《大雅·皇矣》中“帝謂文王”重復(fù)三次,顧頡剛《“六大”在“五官”上》提出“上帝顯圣”說:“予周國君臣所共見乎?毋亦假于巫祝、藉于卜筮以博得國人之信仰耳”[20]。但《詩經(jīng)》中的“變雅”作品,就不是儀式中的“假面舞蹈”了。《左傳·襄公十四年》:“瞽為詩,工箴諫?!倍蓬A(yù)注:“為詩以諷刺。工,樂人也,誦箴諫之辭?!蔽髦芡跬ブ赃x擇瞽矇頌詩美刺政治,一是因為瞽矇看不見君主臉色,《荀子·勸學(xué)》:“不觀氣色而言謂之瞽?!绷硪环矫媸怯捎陬墶熬诼敗?,因此“人主以備樂”(《淮南子·主術(shù)訓(xùn)》)。瞽矇在誦詩之時往往有舂牘、琴瑟之類樂器來伴奏。kongbai

《詩經(jīng)》雅頌部分以“什”編類,如《鹿鳴之什》《文王之什》《清廟之什》等。陸德明《經(jīng)典釋文》釋“什”云:“至于王者施教,統(tǒng)有四海,歌詠之作,非止一人。篇數(shù)既多,故以十篇編為一卷,名之為什?!?span >[21]朱熹釋云:“雅頌無諸國別,故以十篇為一卷,而謂之什?!?span >[22]“什”即“以十篇為一卷”之意。但家井真則認為“什”是對“樂章十篇作一總括的意思”,“《頌》中的‘什’就是在宗廟前庭由巫或尸表演的十幕一場的宗教舞蹈詩”[23],因此將《清廟之什》《臣工之什》等等打破順序,重新編排,以符合其“宗教舞蹈詩”的順序。如“清廟之什”諸篇是在周的宗廟里祭祀先祖后稷、古公亶父、文王、武王、成王的組詩,因此按照《思文》《天作》《清廟》《維清》《我將》《維天之命》《執(zhí)競》《昊天有成命》《時邁》《烈文》的順序重新編定。這一做法,首先并不符合西周、春秋時代禮樂生活的實際,春秋諸國貴族往來朝聘,往往樂奏“《文王》之三”、“《鹿鳴》之三”,《左傳·襄公四年》“穆叔聘晉”條,云:kongbai

晉侯享之,金奏《肆夏》之三,不拜。工歌《文王》之三,又不拜。歌《鹿鳴》之三,三拜。kongbai

“《文王》之三”,杜注云:“《大雅》之首,《文王》《大明》《綿》?!薄啊堵锅Q》之三”,杜注云:“《小雅》之首,《鹿鳴》《四牡》《皇皇者華》。”[24]可見《詩經(jīng)》的編排早在春秋時期就已經(jīng)完成了,后世學(xué)者不應(yīng)該隨意改動其順序;其次,“《清廟》之什”中的《我將》,據(jù)高亨《周代大武樂考釋》考證,為“武樂六成”之首章,與《武》(《周頌·臣工之什》)《賚》《般》《酌》《桓》(四首均收錄《周頌·閔予小子之什》)稱為“周大武樂章”。[25]從“武樂六成”分見“《清廟》之什”“《臣工》之什”以及“《閔予小子》之什”來分析,家井真解釋“什”為“十幕一場”的“宗教舞蹈詩”是簡單粗暴的。即使所謂“宗教舞蹈詩”勉強可以成立的話,也絕非家井真所描述的那個樣子。近年出土“清華簡”中的《耆夜》與《周公之琴舞》可以說是《詩經(jīng)》時代儀式生活的重要文本,反映了上古時代禮樂生活的實際。kongbai

二、 《清華簡·耆夜》:“儀式樂歌”的重要文本

《清華簡》第一冊收錄《耆夜》一文,十四簡,文中收錄五首詩歌,趙平安先生有很好的釋文。[26]為便于分析,本文采用寬式釋文,文章分四段:“武王八年,征伐耆,大戡之。還,乃飲至于文大室,畢公高為客,卲(召)公保睪(奭)為夾(介),周公叔旦為主,辛公image甲為立(位),作策逸為東尚(堂)之客,郘上甫命為司政,監(jiān)飲酒?!崩顚W(xué)勤《據(jù)清華簡談到周代黎國》認為文中的“征伐耆,大戡之”,即今《尚書·西伯戡黎》,“黎”“耆”,今山西黎城。[27]《今文尚書》作“《西伯戡耆》”[28]。文中“乃飲至于文大室”,即在太廟中的文王廟室舉行“飲至”之禮?!蹲髠鳌せ腹辍罚?img alt="kongbai" src="https://img.dushu.com/2022/05/23/09293263176663.jpg" />

凡公行,告于宗廟,反行,飲至,舍爵,策勛焉,禮也。kongbai

鄭箋:“凡公行者,或朝、或會、或盟、或伐,皆是也?!敝裉砉怿櫋蹲笫蠒{》云:“飲至者,告其至而飲酒于太廟中也?!?span >[29]文中提到六人,有周公旦、“郘上甫”即呂尚(姜尚)、“畢公高”,“卲公保睪”即召公奭,為周室“太?!??!靶凉?img alt="image" src="https://img.dushu.com/2022/05/23/09293266296181.jpg" />甲”為周太史,史籍中又稱為“辛甲”?!蹲髠鳌は骞哪辍酚浳航{之語:“昔周辛甲之為大史也,命百官,官箴王闕。于《虞人之箴》曰:‘芒芒禹跡,畫為九州’”云云?!稘h書·藝文志》有“《辛甲》二十九篇”,班固自注:“紂臣,七十五諫而去,周封之?!薄白鞑咭荨币娪凇渡袝ぢ逭a》:“王命作冊逸祝冊”,為作冊之史?!妒酚洝ぶ鼙炯o》:“武王即位,太公望為師,周公旦為輔,召公、畢公之徒左右王師。”上述六人皆為周武王之重臣。kongbai

王夜爵酬畢公,作歌一冬(終),曰《樂樂脂酉(酒)》:“樂樂脂酒,宴以二公。纴仁兄弟,庶民和同。方壯方武,穆穆克邦。嘉爵速飲,后爵乃從。”王夜爵酬周公,作歌一冬(終),曰《輶乘》:“輶乘既飭,人備(服)余不胄。且士奮甲,繄民之秀。方壯方武,克燮仇讎,嘉爵速飲,后爵乃復(fù)。”kongbai

“夜爵”之“夜”,趙平安注云:“在此讀為‘舍爵’之舍,舍在書母魚部,可相通假?!贝苏f需要補充?!豆瓿怪窈啞だ献蛹住泛?云:“是以為之頌:夜乎奴(如)冬涉川?!?span >[30]“夜”,《馬王堆帛書老子》作“與”,王弼本作“豫”?!耙埂庇髂歌I部,“與”、“豫”喻母魚部,喻母雙聲,魚鐸對轉(zhuǎn)。“舍”,書母魚部,與“豫”音近相通,句例如清華簡《系年》簡四二:“楚王豫(舍)回(圍)歸,居方城?!薄冻o·涉江》:“余將董道而不豫兮,固將重昏而終身?!蓖跻荨墩戮洹罚骸岸?,正也。豫,猶豫也?!?span >[31]王逸注不確,此“豫”當(dāng)解作“舍”,“不豫”即“不舍”?!蔼q豫”一詞,《楚辭》多作“夷猶”?!岸碑?dāng)指畢公高與周公旦,均為武王之弟,即下文“纴仁兄弟”。《樂樂脂酉(酒)》韻腳很整齊,依次為公、同、邦、從,東部合韻?!?img alt="image" src="https://img.dushu.com/2022/05/23/09293266296181.jpg" />乘”為“輕車”之意,《秦風(fēng)·駟image》:“image車鸞鑣”。《image乘》韻腳依次為“胄”“秀”“讎”為幽部,“復(fù)”為覺部,幽覺對轉(zhuǎn),韻律整齊。kongbai

周公夜爵酬畢公,作歌一終,曰《image=》:“image=戎備(服),壯武赳赳。毖情謀猷,裕德乃救(求)。王又(有)旨酒,我憂以image。既醉又侑,明日勿稻(慆)?!敝芄颍ㄓ郑┮咕舫晖酰髯Ub一冬(終),曰《明明上帝》:“明明上帝,臨下之光。不(丕)顯來各(格),歆厥禋明。於……月有成缺(?),歲有躐行。作茲祝誦,萬壽無疆?!?img alt="kongbai" src="https://img.dushu.com/2022/05/23/09293263176663.jpg" />

image”,原釋為“字從賏聲,疑讀為‘央’或‘英’”?!百a”為影紐耕部,“央”或“英”為影紐陽部,此說有問題。此字早見于《包山楚墓》簡150“竹邑人宋image”,[32]李守奎認為:“影紐耕部,讀yīng?!?span >[33]這是正確的?!墩f文·貝部》:“賏,頸飾也,從二貝?!毙戾|《系傳》云:“蠻夷連貝為纓絡(luò)是也?!薄豆盼乃穆曧崱芬豆爬献印贰皨搿弊肿鳌百a”。[34]疑“image”讀若“嬰”,音義相通?!?img alt="image" src="https://img.dushu.com/2022/05/23/09293269467942.jpg" />=”應(yīng)讀作“嬰貝”。《山海經(jīng)》中“嬰”“玉”多連言,如《西山經(jīng)》“羭次之山……其陽多嬰垣之玉”。又有作“嬰短之玉”者,《西山經(jīng)》:“泑山,神蓐收居之。其上多嬰短之玉?!痹孀ⅲ骸肮痹疲骸蜃鞫?,或作根,或作埋,傳寫謬錯,未可得詳。’經(jīng)文嬰垣之玉,江紹原謂當(dāng)即嬰脰之玉?!?span >[35]江說見《中國古代旅行之研究》第一章注⑩的長篇考證,謂《山海經(jīng)》中的“垣”“短”均當(dāng)系“脰”字之誤,“嬰脰之玉”即頸飾之玉。[36]脖頸除了以玉裝飾外,還有以貝為飾者,《詩經(jīng)·魯頌·image宮》:“貝胄朱綅,烝徒增增?!薄睹珎鳌罚骸柏愲?,貝飾也。朱綅,以朱綅綴之?!敝裉砉怿櫋睹姇{》:“胄謂兜鍪,以貝為飾。謂以染朱之線綴貝于胄?!?span >[37]“兜鍪”為“戎服”,可見以貝裝飾兜鍪之風(fēng)久遠。上文“image=戎備(服)”即“嬰貝戎服”,類似重文字例楚簡多有?!?img alt="image" src="https://img.dushu.com/2022/05/23/09293270951580.jpg" />”,當(dāng)從“孚”聲,屬幽部?!?img alt="image" src="https://img.dushu.com/2022/05/23/09293269467942.jpg" />=》韻腳依次為赳、救、image、稻,幽部合韻。kongbai

周公夜爵武王所作“祝誦一終”《明明上帝》,可能即《逸周書·世俘解》中的“《明明》三終”?!妒婪狻酚涊d,武王克商以后,在牧野舉行典禮,“籥人奏《武》。王入,進《萬》,獻《明明》三終?!钡睹髅鳌犯柙~已亡,有學(xué)者認為是《大雅·大明》。[38]趙平安先生謂“《明明》很可能就是《明明上帝》的異稱”,[39]這一推測可能是正確的。從詩篇文本來分析,這是一首祭祀上帝、祝福武王的詩篇,詩歌韻腳依次為光、明、行、疆,均為陽部合韻,韻律很整齊。下面《蟋蟀》一詩,與《詩經(jīng)·唐風(fēng)·蟋蟀》內(nèi)容很相近:kongbai

周公秉爵未飲,蟋蟀驟降于尚(堂)?!豕鞲枰欢ńK),曰《蟋蟀》:“蟋蟀在尚(堂),役車其行。今夫君子,不喜不樂,夫日□□,□□□忘。母(毋)已大樂,則冬(終)以康。康樂而毋忘,是惟良士之方。蟋蟀在席,歲矞(遹)員笿(落)。今夫君子,不喜不樂,日月其邁。從朝及夕,母(毋)已大康,則冬(終)以作。康樂而毋□,是惟良士之懼。蟋蟀在舒(序),歲矞(遹)……道,母(毋)已大康,則冬(終)以懼??禈范阃ɑ模?,是惟良士之懼(今本作瞿)。”(第三章缺四句)kongbai

竹簡本《蟋蟀》三章,章十句。第三章現(xiàn)存六句,當(dāng)缺四句。傳本《唐風(fēng)·蟋蟀》三章,章八句。從句式來看,傳本《蟋蟀》四言貫徹到底,比竹簡本要整齊得多,而竹簡本要古拙一些,字句多有不同,傳本很可能是在竹簡本基礎(chǔ)上發(fā)展而來。從較為完整的一、二兩章用韻情況來看,竹簡本《蟋蟀》第一章韻腳依次為“尚”(堂)、“行”、“忘”、“康”、“方”,均為陽部合韻;第二章韻腳依次為“落”(鐸部)、“邁”(月部)、“作”(鐸部)、“懼”(魚部),鐸月通轉(zhuǎn),魚鐸對轉(zhuǎn),均音近合韻。從用詩語境來看,傳本《蟋蟀》已經(jīng)看不出是儀式用歌了?!睹娦颉吩疲骸啊扼啊?,刺晉僖公也。儉不中禮,故作是詩以閔之。此晉也,而謂之唐,本其風(fēng)俗,憂深思遠,儉而用禮,乃有堯之遺風(fēng)焉?!薄皶x僖公”即《史記·晉世家》中的“釐侯司徒”,“釐侯十四年,周宣王初立?!笨梢姖h代經(jīng)師對《蟋蟀》的解說是不靠譜的?!渡喜┖喴弧た鬃釉娬摗吩u價《蟋蟀》只有四字 “《七(蟋)率(蟀)》知難”(簡27),胡平生《讀上博簡戰(zhàn)國楚竹書〈詩論〉札記》釋為“知世事之艱難” [40],信息量有限。從竹簡本《蟋蟀》來看,“□公作歌一冬(終)曰《蟋蟀》”之“□公”,原釋認為是“周公”,筆者認為當(dāng)是“畢公”,這是由“飲至之禮”的儀式所規(guī)定的。kongbai

上述飲酒與賦詩的場面實際上是“飲至之禮”中的“獻賓”儀節(jié),屬于“饗禮”,主要表現(xiàn)為主、賓之間的獻、酢、酬活動。據(jù)楊寬《“鄉(xiāng)飲酒禮”與“饗禮”新探》研究,賓主迎入落座后,先由主人取酒爵到賓席前進獻,叫做獻;次由賓取酒爵到主人席前還敬,稱為“酢”;再由主人把酒注爵,先自飲,勸賓隨著飲,叫做“酬”。這樣的獻、酢、酬合稱為“一獻”之禮。[41]從本文來看,“畢公高為客”“周公叔旦為主”,這個位次的排定當(dāng)由武王親命辛甲“為立(位)”即確定主賓之位,“主”既然已經(jīng)賦詩飲酒,“賓”焉有不相“酬”“酢”之禮?若否,則失禮莫大焉。但(畢)公所賦《蟋蟀》是唐地古歌還是自己創(chuàng)作?本文相信為原創(chuàng)。因為武王、周公所作詩不見傳世典籍,那么將《蟋蟀》的著作權(quán)歸之為畢公,也應(yīng)該是合理的推測。kongbai

與《耆夜》具有同樣價值意義的《周公之琴舞》組詩包括周公所作《舞謀享君》四言一首及成王所作一組九首,其中《敬之》篇載于《周頌》,本文限于篇幅就不作分析了。這兩組儀式樂歌具有標準的上古雅韻,雖然無法判斷這些戰(zhàn)國竹書文本內(nèi)容是否產(chǎn)生自西周初年,是否為原創(chuàng)期的《詩》在當(dāng)時演奏的真實場景,但《耆夜》與《周公之琴舞》一樣,保存了儀式樂歌演奏的生動記錄,這種“在場性”很值得重視,就《耆夜》組詩來看,儀式與樂歌的結(jié)合情況可能很復(fù)雜。kongbai

春秋戰(zhàn)國之際的“禮崩樂壞”意味著儀式的消失,詩、樂、舞與儀式活動的原始統(tǒng)一體就被打破了,使《詩》不再是樂官所傳的“場上之曲”而成為單一的“文本集”,經(jīng)歷了兩個過程:kongbai

首先,《詩經(jīng)》文本與原初語境即儀式的分離?!叭x式化”后,詩歌也就失去了“指向性”和訴諸于感官享受的教訓(xùn)性與娛樂性。kongbai

其次,詩樂的分離。就禮樂之邦魯國而論,《論語·微子》記載:“太師摯適齊,亞飯干適楚,三飯繚適蔡,四飯缺適秦,鼓方叔入于河,播鼗武入于漢,少師陽、擊磬襄入于海?!闭f明春秋晚期,魯國的八人雅樂班子已經(jīng)走失了,標志著“詩三百”由“可歌”到誦讀的轉(zhuǎn)變。王秀臣先生認為,在儀禮時代,詩以樂語形態(tài)參與禮儀全過程;在這之后,“詩的音樂特性逐漸剝離,詞義特征日益顯著,此時禮典中的興詩更多的是意義的引申和思想的興起。”[42]在這一轉(zhuǎn)變過程中,孔子占有重要地位。出土文獻《孔子詩論》保存了孔子講授《詩三百》的原始記錄,其意義十分重大。kongbai

三、 “古之學(xué)者”怎樣“玩經(jīng)文”——以《孔子詩論》為例

《漢書·藝文志》云:“古之學(xué)者耕且養(yǎng),三年而通一藝,存其大體,玩經(jīng)文而已,是故用日少而畜德多,三十而五經(jīng)立也?!?span >[43]顧實《講疏》認為:“此‘古者’指春秋戰(zhàn)國以后而言……‘存其大體,玩經(jīng)文而已’者,惟訓(xùn)詁通大義者能之。”[44]“玩”即玩味,“玩經(jīng)文”的方法多樣,如朱熹認為:“多就詩中採摭言語”、“隨文生義,無復(fù)理論”等等。[45]大體重在體悟,端正操行,發(fā)于行政,作為著書立說的學(xué)理根據(jù)。類似的“玩”法在儒家經(jīng)典著作《論語》《子思子》(保存在《禮記》中的《中庸》《緇衣》《坊記》《表記》以及《郭店楚墓竹簡》中的《五行》等篇章)《孟子》《荀子》有大量的記載,詮釋學(xué)方法相當(dāng)樸素。kongbai

孔子在《詩經(jīng)》學(xué)上具有至為重要的意義。《史記·孔子世家》云:“吾自衛(wèi)反魯,然后樂正,雅頌各得其所?!笨鬃由畹臅r代,《詩三百》仍然作為儀式樂歌的“場上之曲”,已經(jīng)處在由詩樂合一的儀式形態(tài)向詩樂分離的文本集過渡的階段。在傳世文獻中,孔子論《詩》的文字散見于《論語》等書中,而《上博簡一·孔子詩論》是孔子講論《詩》的唯一相對完整的出土文獻,論《詩》涉及56篇,記載孔子對《詩》文本的玩味與感悟,形式自由,論《詩》同時兼論“樂”,如“詩無吝志,樂無吝情,文無吝言”(簡1)[46]“《頌》,平德也,多言后,其樂安而遲,其歌紳而逖,其思深而遠,至矣!”(簡2)[47]從引文看出,孔子論《詩》依然持有儀式主義傾向,雖然也談?wù)摗对姟返挠脴穯栴},但已經(jīng)開始剝離“樂”而就詩論詩,如對《周頌·清廟》等祭祀儀式用詩的解讀:“《清廟》,王德也,至矣!敬宗廟之禮以為其本,秉文之德以為其質(zhì)……”(簡5)[48]已經(jīng)離開了儀式語境,從文本“義理”入手“玩經(jīng)文”,注重對《詩》文本的感悟與引申?!犊鬃釉娬摗烦鐾劣心?,學(xué)術(shù)界積累了豐富的成果,但在《詩經(jīng)》闡釋史的角度來觀照《詩論》的意義,這方面的工作尚少人做。孔子講說《詩三百》的方法,首先體現(xiàn)為 “通舉大義”法:kongbai

《關(guān)雎》之改,《梂(樛)木》之時,《漢廣》之智,《鵲巢》之歸,《甘棠》之保,《綠衣》之思,《燕燕》之情,蓋(盍)?童(動)而皆賢于其初者也。《關(guān)雎》以色喻于禮(簡10)兩矣,其四章則喻矣。以琴瑟之悅擬好色之愿,以鐘鼓之樂……”(簡14)好,反內(nèi)(納)于禮,不亦能改乎?(簡12)《綠衣》之憂,思古人也;《燕燕》之情,以其獨也(簡16)。kongbai

值得注意的是,在《馬王堆帛書·德行篇》第341行有對《關(guān)雎》“以色喻于禮”的引申發(fā)揮:kongbai

榆(喻)之也者,自所小好榆(喻)乎所大好。“茭(窈)芍(窕)【淑女,寤】(第339行)眛(寐)求之”,思色也?!扒笾サ?,唔(寤)眛(寐)思伏”,言其急也(第340行)……繇(由)色榆(喻)于禮,進耳。[49]kongbai

帛書《德行》所謂“繇(由)色榆(喻)于禮”,很明顯來源于《上博簡·孔子詩論》?!犊鬃釉娬摗吩疲骸啊堆嘌唷分椋云洫氁?。”《帛書·德行》在論述“君子慎其獨”問題,也有解釋《燕燕》的文字:kongbai

“【燕燕】于蜚(飛),差池其羽。之子于歸,袁(遠)送于野。瞻望弗及,汲(泣)沸(涕)如雨。”能“差池其羽”,然□□(第185行)是袁(遠),君子慎其獨也。[50]kongbai

帛書《德行》“然”之后缺字,據(jù)《郭店楚墓竹簡·五行》應(yīng)補為“句(后)能至哀”,[51]據(jù)研究,帛書《德行》即竹書《五行》的漢初寫本,出自孔子之孫子思(孔伋),由此可見子思是讀過《孔子詩論》的?!犊鬃釉娬摗酚袔滋幵u價《甘棠》的文字:kongbai

“《甘棠》之保(褒,報)”(簡10)“□及其人,敬愛其樹,其保(褒,報)厚矣?!陡侍摹分異?,以召公……”(簡15)“吾以《甘棠》得宗廟之敬,民性古(固)然,甚貴其人必敬其立(位),悅其人必好其所為,惡其人者亦然。”(簡24)kongbai

孔子論述《甘棠》的文字,見于《孔子家語·好生》:“孔子曰:吾于《甘棠》,見宗廟之敬甚矣。思其人,必愛其樹。尊其人,必敬其位,道也?!?span >[52]《家語·廟制》:“《詩》云:‘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憩。’周人之于召公也,愛其人敬其所舍之樹?!?span >[53]《說苑·貴德》在講述召公“舍于甘棠之下而聽斷焉”的故事之后,亦引述了孔子這段話。kongbai

除《關(guān)雎》《甘棠》外,《孔子詩論》先后有三處說到《鵲巢》,如“《鵲巢》之歸”(簡10):kongbai

“《鵲巢》之歸,則image者……”(簡11)kongbai

“《鵲巢》出以百兩,不亦有image乎?”(簡13)kongbai

學(xué)者將“image”釋為“離”。[54]李零先生謂:“其聲旁部分當(dāng)為‘離’字所從,這里讀為‘離’,指離而嫁人?!?span >[55]據(jù)裘錫圭先生考證,此字為從“辵”,“悤”聲之字,應(yīng)該是“送”字異構(gòu)?!皭暋笔乔迥笘|部字,“送”是心母東部字?!儿o巢》第一章:“之子于歸,百兩御之?!薄睹珎鳌罚骸鞍賰桑俪艘?。諸侯之子嫁于諸侯,送御皆百乘。”由用車百兩,可見娘家送女之盛況,所以簡13說:“不亦有送乎!”[56]上文《關(guān)雎》《甘棠》《鵲巢》屬于《詩經(jīng)》的“二南”,這與孔子對“二南”的特殊喜好分不開的。《論語·陽貨》記載:“子謂伯魚曰:女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墻面而立也與!”劉寶楠《正義》:“竊又意二南,皆言夫婦之道,為王化之始。”[57]kongbai

其次,《孔子詩論》中的“感嘆”語氣貫穿于《詩論》全篇,如“《宛丘》吾善之,《猗嗟》吾喜之,《鸤鳩》吾信之,《文王》吾美之,《清廟》吾敬之,《烈文》吾悅(簡21)【之】。”在感嘆之外,有義理的分析,指出所以然之故:kongbai

《宛丘》曰:“洵有情,而無望”,吾善之?!垛⑧怠吩唬骸八氖阜矗杂鶃y”,吾喜之?!尔\鳩》曰:“其儀一氏(兮),心如結(jié)也”,吾信之?!拔耐踉谏?,於昭于天”,吾美之。(簡22)【《清廟》曰:“肅雍顯相,濟濟】多士,秉文之德”,吾敬之。《烈文》曰:“亡競維人,不顯維德,於乎前王不忘”,吾悅之。(簡6)kongbai

由此可見,《詩論》應(yīng)是孔子講授《詩三百》的原始記錄,仿佛聞其謦欬之聲,增強了《詩三百》的藝術(shù)感染力。kongbai

第三,孔子在講說《詩經(jīng)》時采用了“對舉法”。據(jù)陳劍《孔子詩論補釋一則》研究,簡16與簡24可以通聯(lián),讀作:“吾以《葛覃》得氏初之詩,民性固然,見其美必欲反其本。夫葛之見歌也,則(簡16)以imageimage之故也;后稷之見貴也,則以文武之德也。(簡24)”意思是說,葛可以提取纖維織成葛布“imageimage”供人們服用,所以受到歌詠;后稷因為有文王、武王這樣有德的后代,因而受到周人的尊崇。[58]kongbai

《論語·述而》:“子所雅言,《詩》、《書》、執(zhí)禮,皆雅言也?!眲⑴_拱《論語駢枝》云:“夫子生長于魯,不能不魯語。惟誦詩讀書執(zhí)禮,必正言其音。所以重先王之訓(xùn)典,謹末學(xué)之流失?!?span >[59]“正言其音”則詩意周全,以“雅言”而不是“魯語”訓(xùn)讀《詩經(jīng)》,本身就是訓(xùn)詁之良法。孔子對《詩經(jīng)》的解讀,基本上是玩味文本,采其功用,所謂“《詩》以正言,義之用也”(《漢書·藝文志》)。在《孔子詩論》《論語》以及后世傳述孔子言論的著作中,可見孔子論《詩》沒有造作故事,沒有天文歷算以及方術(shù)讖緯之類的玄學(xué),這也是先秦諸子言《詩》論《詩》的傳統(tǒng)。董治安先生曾制表《戰(zhàn)國文獻論〈詩〉引〈詩〉綜錄》[60],收集《論語》《孟子》《荀子》等戰(zhàn)國文獻中的引用《詩經(jīng)》,大都采用“以意逆志”之法,表達對《詩經(jīng)》“義理”及功用的理解。kongbai

從《孔子詩論》29簡還看不出與漢代四家詩有何關(guān)聯(lián)。馬承源《詩論講授者為孔子之說不可移》認為:“《詩論》在漢代當(dāng)然也無傳本?!?span >[61]這個結(jié)論是對的。既然無傳本,當(dāng)然也避免了影響的焦慮。陳桐生《孔子詩論研究》用很大篇幅論證《詩論》對四家詩的影響,但還看不出這種影響的直接證據(jù)。至于《孔子詩論》“未涉及的理論”,陳先生總結(jié)出諸如“沒有涉及美刺、比興、諷諫概念”、“沒有以史證詩”等,“只是寫他自己的讀《詩》體會”等,[62]可以說《孔子詩論》體現(xiàn)了“古之學(xué)者”“存其大體玩經(jīng)文”的特點。kongbai

四、 “詩無達詁”:西漢《詩經(jīng)》經(jīng)典化后的 闡釋多樣性及其功過

在《詩》與儀式、《詩》與樂的兩次分離以后,《詩經(jīng)》傳授經(jīng)過文本化-經(jīng)典化的過程。從《孔子詩論》來看,孔子基本上是在玩味《詩三百》的文本內(nèi)容,同時對其音樂形式及其功用的解說。沒有證據(jù)表明《孔子詩論》在西漢有傳授。西漢時代在《詩經(jīng)》闡釋史上影響較大的理論,為董仲舒《春秋繁露·精華篇》提出的“《詩》無達詁,《易》無達占,《春秋》無達辭”,此語又見諸劉向《說苑·奉使》以及《詩緯·氾歷樞》,劉向?qū)W《魯詩》,為漢宣、元、成時人物。《詩緯》源自齊詩,為西漢哀、平之際讖緯之書,可見董仲舒的“《詩》無達詁”論很有市場。這一說法隱含著兩個命題:一是《詩經(jīng)》文本闡釋的不確定性,也就是沒有形成共識的客觀標準;二是為《詩經(jīng)》闡釋學(xué)上的“以意逆志”說提供了合理性的前提。但若放在經(jīng)典詮釋學(xué)的視域之下,“《詩》無達詁”為以“章句”說《詩》大開方便之門,增加了闡釋的自由度和多樣性。這樣做的后果,正如《漢書·藝文志》所批評的那樣:“后世經(jīng)傳既已乖離,博學(xué)者又不思多聞闕疑之義,而務(wù)碎義逃難,便辭巧說,破壞形體;說五字之文,至于二三萬言。后進彌以馳逐,故幼童而守一藝,白首而后能言;安其所習(xí),毀所不見,終以自蔽。此學(xué)者之大患也?!敝饕u的是漢代通行的“章句”之學(xué)。kongbai

“訓(xùn)詁”與“章句”是漢代經(jīng)典詮釋的兩種主要方法。《漢書·揚雄傳》:“雄少而好學(xué),不為章句,訓(xùn)故通而已?!薄度辶謧鳌酚浂挕白鳌兑渍f》三萬言,訓(xùn)故舉大義而已”?!逗鬂h書·桓譚傳》:“遍通五經(jīng),皆詁訓(xùn)大義,不為章句?!薄锻醭鋫鳌罚骸昂貌┯[而不守章句?!薄盾魇鐐鳌罚骸安W(xué)而不好章句?!薄侗R植傳》:“能通古今學(xué),好研精而不守章句?!睋?jù)《后漢書·儒林列傳》記載:“初,光武遷還洛陽,其經(jīng)牒秘書載之二千余兩,自此以后,三倍于前。”[63]這些“經(jīng)牒秘書”就包括大量今文《詩經(jīng)》“章句”,在東漢末年董卓之亂中,“一時焚蕩,莫不泯盡焉”。就清代陳喬樅《三家詩遺說考》、馮登府《三家詩異文疏證》及王先謙《詩三家義集疏》搜集佚文分析,漢代齊、魯、韓三家今文經(jīng)學(xué)一般采用“訓(xùn)詁”與“章句”兩種不同的方法。清馬瑞辰《毛詩詁訓(xùn)傳名義考》云:kongbai

《漢藝文志》載《詩》凡六家,有以“故”名者,《魯故》《韓故》《齊后氏故》《孫氏故》是也;有以“傳”名者,《齊后氏傳》《孫氏傳》《韓內(nèi)傳》《外傳》是也。惟《毛詩》兼名“詁訓(xùn)傳”,《正義》謂其“依《爾雅》訓(xùn)詁為《詩》立傳”,又引一說謂其“依故昔典訓(xùn)而為傳”,其說非也。漢儒說經(jīng),莫不先通詁訓(xùn)。[64]kongbai

訓(xùn)詁法,通過詩句訓(xùn)詁疏通文意。馬瑞辰認為:“詁訓(xùn)則博習(xí)古文,通其轉(zhuǎn)注、假借,不煩章解句釋,而奧義自辟。”錢大昕《〈經(jīng)籍籑詁〉序》云:“有文字而后有詁訓(xùn),有詁訓(xùn)而后有義理。詁訓(xùn)者,義理之所由出,非別有義理出于詁訓(xùn)之外者也?!?span >[65]如申培傳《魯詩》,《漢書·儒林傳》載:“申公獨以《詩經(jīng)》為訓(xùn)詁以教,亡傳,疑者皆闕弗傳?!睅煿抛ⅰ巴鰝鳌痹疲骸翱谡f其指,不為解說之傳?!薄稘h書·楚元王傳》:“元王好《詩》,諸子皆讀《詩》,申公始為《詩傳》,號《魯詩》?!薄对妭鳌分皞鳌敝赣?xùn)詁而非故事。kongbai

據(jù)王國維《漢魏博士考》研究,文景之時已置“專經(jīng)博士”,如申公(培)、轅固、韓嬰為《詩》博士,武帝時建元五年始置五經(jīng)博士?!鞍笣h世所立十四博士,皆今文學(xué)也。古文諸經(jīng),終漢之世未得立于學(xué)官”[66]?!稘h書·藝文志》所謂“后世經(jīng)傳既已乖離”云云,當(dāng)指西漢中晚期經(jīng)典闡釋學(xué)風(fēng)發(fā)生了很大變化,主要體現(xiàn)為“訓(xùn)詁舉大義”之風(fēng)轉(zhuǎn)變?yōu)椤罢戮洹敝畬W(xué),據(jù)說出自子夏(《后漢書·徐防傳》),其特點據(jù)馬瑞辰分析:kongbai

章句者,離章辨句,委曲支派,而語多傅會,繁而不殺。[67]kongbai

據(jù)應(yīng)劭《風(fēng)俗通》記載,漢武帝立“五經(jīng)”博士,置弟子員,“設(shè)科射策,勸以官祿”,“訖于元始,百有余年,書積如丘山,傳業(yè)浸眾,枝葉繁滋,經(jīng)說百萬言,蓋祿利之路然也?!?span >[68]《文心雕龍·論說篇》云:“若秦君延(當(dāng)作秦延君)之注《堯典》十余萬字,朱普之解《尚書》三十萬言,所以通人惡煩,羞學(xué)章句。若毛公之訓(xùn)《詩》,安國之傳《書》,鄭君之釋《禮》,王弼之解《易》,要約明暢,可為式矣。”kongbai

就今文《詩經(jīng)》授受情況而論,據(jù)唐晏《兩漢三國學(xué)案》卷五《詩》統(tǒng)計,《魯詩》傳授人物從“申公”以下,包括孔安國、瑕丘江公、劉向等五十七人。傳《齊詩》者從“轅固”以下,包括夏侯始昌、董仲舒、匡衡等二十二人?!俄n詩》從韓嬰以下五十四人,《毛詩》傳者如毛公、衛(wèi)宏、鄭眾、賈逵、鄭玄等三十八人。[69]大體而言,《魯詩》側(cè)重訓(xùn)詁,至劉向編纂《列女傳》《說苑》《新序》,則以故事說《詩》?!洱R詩》《韓詩》則側(cè)重章句?!洱R詩》雜以陰陽五行災(zāi)異之說,東漢馬援“嘗受《齊詩》,意不能守章句”,伏黯“以明《齊詩》,改定章句,作《解說》九篇”,至伏恭以伏黯“章句繁復(fù)”,乃“省減浮詞,定為二十萬言”。《韓詩》亦側(cè)重章句,如薛漢“世習(xí)《韓詩》,父子以章句著名。(薛)漢少傳父業(yè),尤善說災(zāi)異、讖緯”。《韓詩》有《薛君章句》傳世。杜撫“受業(yè)于薛漢,定《韓詩章句》”,杜瓊亦著“《韓詩章句》十余萬言”,張匡亦“習(xí)《韓詩》,作章句”等等。從這些記載來看,“章句”之學(xué)對《詩經(jīng)》文句的解釋側(cè)重故事、讖緯、天文歷數(shù)等陰陽五行之類的比附,往往謬托孔子,偏離經(jīng)典原義,《漢書·藝文志》云:“漢興,魯申公為《詩》訓(xùn)故,而齊轅固、燕韓生皆為之傳,或取《春秋》,采雜說,咸非其本義。與不得已,魯最為近之?!卑喙痰臅r代,《毛詩》尚未立于學(xué)官,唐晏《學(xué)案》云:“至鄭玄提倡《毛詩》,毛始大行于世,而魯、韓皆微矣?!?span >[70]《隋書·經(jīng)籍志》“詩類”著錄《韓詩》(漢韓嬰、薛氏章句)二十二卷、《韓詩翼要》十卷(漢侯苞傳)、《韓詩外傳》十卷之外,其他三十六部都屬于《毛詩》。清代學(xué)者曾對“三家詩”做了大量輯佚工作,本文根據(jù)這些材料,與《孔子詩論》比對,分析漢代《詩經(jīng)》“章句”之學(xué)都填加了哪些內(nèi)容。比較突出的幾個特征表現(xiàn)為:kongbai

(一) 以故事說詩?!稘h書·儒林傳》記載:“(韓)嬰推詩人之意,而作《內(nèi)》、《外傳》數(shù)萬言,其語頗與齊魯間殊,然歸一也?!薄俄n內(nèi)傳》亡于宋,今存《韓詩外傳》與劉向《說苑》《新序》《列女傳》相類似,都是先講一個故事,然后引《詩》為證。《四庫提要》“《韓詩外傳》十卷”云:“王世貞稱《外傳》引《詩》以證事,非引事以明《詩》,其說至確?!?span >[71]劉向習(xí)《魯詩》,同時多用故事描述語境。如《周南·關(guān)雎》,《孔子詩論》云“《關(guān)雎》之改”、“以色喻于禮”,至《列女傳》則云:“康王夫人晏出朝,《關(guān)雎》起興,思得淑女以配君子?!薄吨苣稀h廣》,《孔子詩論》簡11云:“《漢廣》之智,則知不可得也。”《列女傳》:“游女,漢水神。鄭大夫交甫于漢皋見之?!薄俄n詩內(nèi)傳》:“鄭交甫遵彼漢皋下,遇二女,與言曰:愿請子之佩。二女與交甫,交甫受而懷之,超然而去,回顧二女,即亡矣?!?span >[72]《孔子詩論》多次說到《甘棠》,《韓詩外傳》卷一曰:“昔者,周道之盛,召伯在朝,有司請營召以居。召公曰:嗟!以吾一身而勞百姓,此非吾先君文王之志也!于是出而就烝庶于隴畝之間,而聽斷焉。召伯暴處遠野,廬于樹下,百姓大悅,耕桑者倍力以勸,于是歲大稔,民給家足?!薄罢戮洹北境鼋?jīng)師講誦,《漢志》載“說”體著作,如《詩》有《魯說》《韓說》,《論語》有《齊說》《魯夏侯說》等,這些故事或出自傳說,或望文生義,主要在于增加講課的趣味性。kongbai

(二) 以讖緯論《詩》。kongbai

主要體現(xiàn)在齊詩傳授體系中,出現(xiàn)了《詩緯》等著作。齊地儒生具有方士特性,其代表人物如轅固、董仲舒、蕭望之、翼奉、匡衡、郎image等人,用齊地特有的陰陽、五行、星占、災(zāi)異學(xué)說解釋《詩經(jīng)》,闡發(fā)變革更化的思想。清儒陳喬樅論齊詩宗旨有三:“一曰四始,明五行之運也;二曰五際,稽三期之變也;三曰六情,著十二律之本也。”[73]“四始”“五際”“六情”是讖緯《詩》學(xué)的重要術(shù)語,其中“四始”“五際”涉及《詩經(jīng)》的具體詩篇。《詩緯·含神霧》:“集微揆著,上統(tǒng)元皇,下序四始,羅列五際?!薄对娋暋ね贫葹?zāi)》:“建四始五際而八節(jié)通,卯酉之際為改政,午亥之際為革命。”《詩緯·氾歷樞》解釋“四始”:kongbai

《大明》在亥,水始也?!端哪怠吩谝?,木始也?!都昔~》在巳,火始也。《鴻雁》在申,金始也。kongbai

“亥”為北方“水”位,《漢書·李尋傳》:“五行以水為本?!薄逗鬂h書·郎image傳》:“凡推其數(shù)皆從亥之仲起,此天地所定位,陰陽氣周而復(fù)始,萬物死而復(fù)蘇?!迸c“亥”位相配的《大明》敘述文王通婚、武王降生到伐紂的史實,是殷滅周興的史詩再現(xiàn)。kongbai

“寅”為東方木位,為生長之方。《漢書·律歷志》:“寅,木也?!薄栋谆⑼āの逍小罚骸耙?,演也?!奔囱萆f物之意。與“寅”位相配的《四牡》屬“正小雅”《鹿鳴之什》,為賓禮“《鹿鳴》之三”所奏樂歌,體現(xiàn)君樂臣和的思想。kongbai

“巳”為南方火位,《白虎通·五行》:“巳者,物必(畢)起。”《說文》:“巳,已也。四月陽氣已出,陰氣已藏,萬物見,成文章。故巳為蛇象?!迸c“巳”位相配的《嘉魚》即“正小雅”中的《南有嘉魚》,為先秦賓禮“鄉(xiāng)飲酒禮”“燕禮”所用樂歌。kongbai

“申”為西方“金”位,《禮記·月令》:“孟秋之月,律中夷則。”《史記·律書》:“言陰用事,申賊萬物?!薄栋谆⑼āの逍小罚骸吧暾?,身也,律中夷則?!迸c“申”位相配詩篇為“變小雅”《鴻雁》,齊詩認為《鴻雁》體現(xiàn)王室失政之始。kongbai

“五際”見于《漢書·翼奉傳》,翼奉所謂“易有陰陽,詩有五際”云云。師古注引孟康曰:“《詩內(nèi)傳》曰:五際:卯、酉、午、戌、亥也。陰陽終始際會之歲,于此則有變改之政也?!薄对妰?nèi)傳》為轅固所作(《漢書·儒林傳》),可見“五際”說出自轅固。據(jù)《詩緯·氾歷樞》云:kongbai

卯,《天?!芬?。午,《采芑》也。酉,《祈父》也。亥,《大明》也。kongbai

缺“戌”位。據(jù)《翼奉傳》云:“臣奉竊學(xué)齊詩,聞五際之要《十月之交》篇?!眲t“戌”當(dāng)指《十月之交》。據(jù)清儒迮鶴壽《齊詩翼氏學(xué)》“《詩緯》篇數(shù)不合辨”云:“亥為《大明》,天下初定。卯為《天?!罚冀幻?。午為《采芑》,中興事業(yè)。酉為《祈父》,政治廢弛,急宜改革。至戌《十月之交》,則天變見于上,地變見于下,王者所當(dāng)恐懼修省也?!?span >[74]“五際”與“四始”一樣,以時歷律令以及陰陽消息比附《詩經(jīng)》大小雅作品,主要是因為“二雅”是言“王政所廢興”的詩篇,更為直接地反映王朝的政治命運及吉兇休咎的“歷數(shù)”?!对娋暋贰八氖肌闭f重點在萬物興、盛、衰、敗的開始,“五際”代表萬物從出生、成長、衰落、死亡、復(fù)生的五個階段,借助對《詩經(jīng)》大小雅詩篇出人意表的解釋,目的在于借助“歷數(shù)”揭示王朝命運,倡言改革更化。kongbai

出土文本《孔子詩論》只涉及了“五際”中的《天?!贰镀砀浮贰妒轮弧啡?,未涉及“四始”詩篇。《詩論》簡9:“《天?!菲涞玫撁锝樱x寡德故也。《祈父》之刺(當(dāng)為“責(zé)”),亦有以也?!焙?:“《十月》善諀言?!?span >[75]胡平生《札記》云:“諀讀為卑,卑小、卑微?!把浴聪旅裰?,《十月之交》中有‘今此下民,亦孔之哀’,表現(xiàn)了下民的言論。”[76]由此可以看出,《孔子詩論》多就文本本身立誼,而《詩緯》在文本之外,賦予了政治倫理功用的解說。kongbai

五、 出土文獻對《詩經(jīng)》闡釋史的啟迪效用

據(jù)上文所論,清華簡《耆夜》以及《周公之琴舞》,顯示《詩經(jīng)》在“前經(jīng)典”時代,是儀式性的文本。上博簡《孔子詩論》,出現(xiàn)在“禮崩樂壞”的春秋末期,由孔子手持文本“玩經(jīng)文”,可以說是《詩經(jīng)》闡釋史上唯一最早的先秦寫本。將這些出土文獻與西漢《詩經(jīng)》闡釋加以比較,很容易判斷出今文《詩經(jīng)》學(xué)的某些特點和貢獻。kongbai

一、 西漢齊、魯、韓今文經(jīng)學(xué),自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shù)”之后,立為學(xué)官以后,也就壟斷了對《詩經(jīng)》的解釋。詁訓(xùn)同時,增加了許多故事來提高講誦的趣味性,以魯、韓最為突出,如《韓詩外傳》《說苑》《新序》引《詩》證事,層累為“故事大全”;齊詩則采用天文、星占、歷數(shù)、讖緯等“章句”來神乎其事,這一闡釋史的走向與漢代統(tǒng)治者的需要相一致。kongbai

二、 西漢今文《詩經(jīng)》獲得了經(jīng)典地位,就成了論證統(tǒng)治合法性的手段。董仲舒所謂“《詩》無達詁”就是在這樣的前提下提出來的,同時為各種闡釋策略提供了合法性的前提。kongbai

三、 今文學(xué)者性喜“托古言制”,普遍都有政治關(guān)懷,知曉統(tǒng)治者的需求。錢穆《兩漢博士家法考》云:“蓋治經(jīng)而言災(zāi)異,雖與言禮制不同,要尚不失于通經(jīng)致用之義?!?span >[77]如漢武帝即位以后,任用申培等人根據(jù)《周頌》建立明堂等禮儀建筑(《漢書·儒林傳》),而讖緯《詩》學(xué)依據(jù)對《周頌》的解說來建立郊廟祭祀等國家禮儀等,都體現(xiàn)了今文經(jīng)“通經(jīng)致用”的功利主義傾向。kongbai

四、 《毛詩序》不可盡信。據(jù)《后漢書·儒林傳》:“初,九江謝曼卿善《毛詩》,乃為其訓(xùn)。(衛(wèi))宏從曼卿受學(xué),因作《毛詩序》,善得風(fēng)雅之旨,于今傳于世?!?span >[78]《毛詩序》對“六義”的解釋與漢代忠君思想與美刺傳統(tǒng)密不可分。與上博簡《孔子詩論》比較,作為“題解”的《詩小序》大多為漢代經(jīng)師講授的記錄,朱熹就認為,《詩小序》“為后世陋儒所作”、“實不可信”,“及去了《小序》,只玩味《詩》詞,卻又覺得道理貫徹?!?span >[79]所謂“以史證詩”,除見諸于先秦古書《左傳》《國語》等書外,其引述史實以及美刺對象都是值得懷疑的。kongbai

第二章 《詩緯》研究

本文所謂的“讖緯詩學(xué)”,主要以《詩緯》為中心、以齊學(xué)為根基而構(gòu)成的。劉師培《讖緯論》(乙巳年《國粹學(xué)報文篇》)云:kongbai

及武皇踐位,表章六經(jīng),方士之流,欲售其術(shù),乃援飾遺經(jīng)之語,別立讖緯之名,淆雜今文,號稱齊學(xué)。(大約齊學(xué)多信讖緯,魯學(xué)不信讖緯)[80]kongbai

“武皇”即漢武帝劉徹。鐘肇鵬《讖緯與齊文化》從孟喜、京(房)《易》、《詩緯》、《公羊春秋》等齊學(xué)典籍,論述讖緯出自齊文化。[81]讖緯詩學(xué)是在對《詩經(jīng)》的闡釋中發(fā)展而來的奇特詩學(xué)理論,體現(xiàn)了陰陽家學(xué)說與齊地方士化儒生的合流。眾所周知,漢代《詩經(jīng)》學(xué)史上有齊、魯、韓三家今文詩學(xué)及毛詩古文經(jīng)學(xué),毛詩晚出,立于學(xué)官以后,三家詩逐次亡佚,齊詩亡于魏。齊詩首創(chuàng)于轅固,《史記·儒林列傳》記載:kongbai

今上初即位,復(fù)以賢良征固。諸諛儒多疾毀固,曰固老,罷歸之。時固已九十余矣。固之征也,薛人公孫弘亦征,側(cè)目而視固。固曰:“公孫子,務(wù)正學(xué)以言,無曲學(xué)以阿世!”自是之后,齊言《詩》皆本轅固生也。諸齊人以詩顯貴,皆固之弟子也。[82]kongbai

齊詩在兩漢時代構(gòu)成了讖緯詩學(xué)的中心,以陰陽、五行、祥瑞、災(zāi)異之說解釋《詩經(jīng)》,其中頗多怪異之論。《漢書·藝文志》記載有關(guān)齊詩的著作,有《齊后氏故》二十卷、《齊孫氏故》二十七卷、《齊后氏傳》三十九卷、《齊孫氏傳》二十八卷、《齊雜記》十八卷等,可惜均已散佚。但在古代正史如《漢書》《后漢書》《宋書》,類書如《藝文類聚》《太平御覽》以及《文選》等古書注解中仍保留了齊詩的一些片紙遺文。學(xué)者搜奇輯佚,如宋代王應(yīng)麟《困學(xué)紀聞》卷三《詩類》、明代孫瑴《古微書》、清趙在翰《七緯》、陳喬樅《三家詩遺說考》《詩緯集證》《齊詩翼氏學(xué)疏證》、馬國翰《玉函山房輯佚書》、黃奭《漢學(xué)堂經(jīng)解·詩緯》、王先謙《詩三家義集疏》等書中,保存了齊詩的大量材料。日本學(xué)者安居香山、中村璋八《緯書集成》搜羅很全面。齊詩集中體現(xiàn)在《詩緯》中,據(jù)《隋書·經(jīng)籍志》著錄,《詩緯》十八卷,魏博士宋均注。包括《推度災(zāi)》《汜歷樞》《含神霧》三種,已佚,成為“絕學(xué)”。除此之外,在《易緯》《尚書緯》《春秋緯》《禮緯》《樂緯》等書中都保存了一些齊詩的材料。齊詩學(xué)者如轅固、董仲舒、夏侯始昌、蕭望之、翼奉、匡衡等人在說解《詩經(jīng)》的同時,注重以陰陽五行相生相克的理論闡發(fā)變革更化的思想,而陰陽五行圖式與漢代國家祭祀儀式的確立密切相關(guān)。本文以《詩緯》為中心,在陰陽五行及儀式主義的理論框架內(nèi)研究讖緯詩學(xué),揭示其實質(zhì)以及在古典詩學(xué)理論體系形成過程中的歷史地位。kongbai

明代孫瑴《古微書》卷一《尚書考靈曜》云:“漢儒窮緯,故談天為至精,此《考靈曜》所由名也。”[83]清代陳喬樅對《詩緯》有精到的概括:“察躔象以紀星辰之度,推始際以著歷數(shù)之運,征休咎以合神明之契?!?span >[84]讖緯對天象、星辰、五星運行即“躔象”往往給予特別的關(guān)注,認為天運循環(huán)中蘊含了王道治亂安危與人事興衰得失之理,將原始星占學(xué)與王朝政治結(jié)合起來。陳喬樅論齊詩宗旨有三:kongbai

一曰四始,明五行之運也;二曰五際,稽三期之變也;三曰六情,著十二律之本也。夫順陰陽以承天道,原性情以正人倫,經(jīng)明其義,緯陳其數(shù)。經(jīng)窮其理,緯究其象。緯之于經(jīng),相得益彰。[85]kongbai

“四始”“五際”“六情”是讖緯詩學(xué)對《詩經(jīng)》的解說中總結(jié)出的獨特“義例”,已經(jīng)引起了一些學(xué)者的重視。孫蓉蓉《詩緯考論》(《中國文化研究》2006年冬之卷)論述《詩緯》“四始”“五際”頗有條理,但對“六情”及“詩者天地之心”這一讖緯詩定義的分析有所未周。《詩緯與六朝文論》(《文藝研究》2007年9期)與此文大致相同,注重《詩緯》對六朝文論的影響。劉毓慶《由人學(xué)到天學(xué)的〈詩〉學(xué)詮釋——〈詩緯〉詩學(xué)研究》(《文學(xué)評論》2005年6期)從“天人合一”的結(jié)構(gòu)框架內(nèi)分析《詩緯》對《詩經(jīng)》闡釋的意義及宗教文化淵源。讖緯詩學(xué)以《詩緯》為中心,與《詩經(jīng)》闡釋有直接關(guān)系,是在“緯”《詩經(jīng)》的過程中,依據(jù)陰陽五行理論建立起的獨特詩學(xué)體系。大致來說,“四始”“五際”以陰陽消長之“自然律”比附《詩經(jīng)》的具體詩篇,言王政之得失,闡述變革更化的主張,偏重于“政”;“五際”、“六情”論道德與人欲之間、風(fēng)俗薄厚與時勢地理之關(guān)系,偏重于“風(fēng)俗”;而“詩者天地之心”云云,講的是詩歌的宗教倫理功能,與國家祭祀禮儀有關(guān),偏重于“教”。 讖緯詩學(xué)以政教、倫理、風(fēng)俗解釋《詩經(jīng)》,并在詩學(xué)詮釋中發(fā)展出自己的理論,《文心雕龍·正緯》論讖緯“事豐奇?zhèn)?,辭富膏腴,無益經(jīng)典,而有助文章”,[86]說明其創(chuàng)作意義遠大于對《詩經(jīng)》的闡釋意義,并對古典詩學(xué)與郊廟歌辭創(chuàng)作施與直接的影響。kongbai

一、 “建四始五際而八節(jié)通”

“四始”“五際”是讖緯詩學(xué)中的重要術(shù)語?!对娋暋ず耢F》曰:kongbai

集微揆著,上統(tǒng)元皇,下序四始,羅列五際。[87]kongbai

宗(當(dāng)為“宋”)均注:“‘集微揆著’者,若綿綿瓜瓞,民之初生,揆其始是,必將至著,有天下也。”[88]“上統(tǒng)元皇”之“元皇”,各書無注。今按:“元皇”見諸南宋羅泌《路史前紀》第三卷《循蜚紀》“次民氏”條:kongbai

次民氏是為次是民,次是民沒,元皇出,天地易命,以地紀,穴處之世終矣。[89]kongbai

此段又見諸《春秋命歷序》《洛書摘亡辟》,“元皇”,《洛書》作“六皇”,當(dāng)屬誤書?!霸省敝?,民眾不再“穴處”了?!对娋暋ね贫葹?zāi)》云:“建四始、五際而八節(jié)通,卯酉之際為改政,午亥之際為革命。神在天門,出入候聽?!?span >[90]《初學(xué)記》卷二十一引作“建四始、五際而節(jié)通”,[91]可能缺“八”字?!洞呵锟籽輬D》云:“詩含五際六情?!?span >[92]據(jù)《詩緯·氾歷樞》記“四始”:kongbai

《大明》在亥,水始也?!端哪怠吩谝?,木始也。《嘉魚》在巳,火始也?!而櫻恪吩谏?,金始也。[93]kongbai

《毛詩大序》“是謂四始,詩之至也”下,鄭玄云:“始者,王道興衰之所由。然則此四者,是人君興廢之始?!笨追f達《正義》云:“緯書以金、木、水、火有四始之義,以詩文讬之?!?span >[94]陳喬樅云:kongbai

《大明》詩廢則智缺,而水失其性矣;《四牡》詩廢則仁缺,而木失其性矣;《嘉魚》詩廢則禮缺,而火失其性矣;《鴻雁》詩廢則義缺,而金失其性矣。[95]kongbai

此說缺乏學(xué)理上的分析,比較含糊。有學(xué)者認為陳說“抓住了翼氏學(xué)經(jīng)世致用的本質(zhì)”[96],評價有點高。《毛詩》“四始”與齊詩“四始”不同,但注重“始”與“王道盛衰”關(guān)系密切,則是相同的。所謂“觀物之動,先覺其萌”(《春秋繁露·仁義法》)、“原始察終,見盛觀衰”(《史記·太史公自序》),讖緯詩學(xué)對詩篇的選擇注重事物興、衰、存、滅的開始,為王朝政教倫理服務(wù)。kongbai

所謂“《大明》在亥,水始也”,亥,一釋為“該”,《史記·律書》云:kongbai

十月也,律中應(yīng)鐘。應(yīng)鐘者,陽氣之應(yīng),不用事也。其于十二子為亥。亥者,該也。言陽氣藏于下,故該也。[97]kongbai

張守節(jié)《正義》:“《白虎通》云:‘應(yīng)者,言萬物應(yīng)陽而動下藏也?!瘽h初依秦以十月為歲首,故起應(yīng)鐘。”[98]“該”同“閡”,《漢書·律歷志》:“應(yīng)鐘,言陰氣應(yīng)亡射,該臧萬物而雜陽閡種也。位于亥,在十月?!泵峡翟唬骸埃ㄔ摚坶u],臧塞也,陰雜陽氣,臧塞為萬物作種也?!睍x灼曰:“外閉曰閡?!睅煿旁唬骸伴u音胡待反。下言‘該閡于亥’,音訓(xùn)并同也?!?span >[99]二釋為“核”,《釋名·釋天》:kongbai

亥,核也,收藏百物,核取其好惡真?zhèn)我?,亦言物成皆堅核也?span >[100]kongbai

葉德炯曰:“《爾雅》:太歲在亥,曰大淵獻?!堕_元占經(jīng)》引李巡注:言萬物落于亥,大小深藏,屈近陽,故曰淵獻?!?span >[101]三釋為“荄”,《說文·艸部》:“荄,艸根也。從艸,亥聲?!薄稘h書·禮樂志》:“根荄以遂。”顏師古注:“草根曰荄?!薄扒D”訓(xùn)為“根”,為本源、本根之意。亥、該、荄、閡、核皆為上古音之部,為同源字。kongbai

亥于五行中為水,在齊詩所謂“五際”中,“亥”亦為水,居于首位?!稘h書·李尋傳》記李尋上書對策,云:“五行以水為本。”[102]與亥相配的詩篇為《大雅·大明》,所謂“《大明》在亥,水始也?!薄洞竺鳌窋⑹鑫耐跬ɑ椤⑽渫踅瞪椒ゼq的史實,是殷滅周興的史詩再現(xiàn)。清代陳喬樅多引《易林》與《大明》詩互證,如《大明》“矢于牧野”,《易林·乾之噬嗑》:“周師伐紂,戰(zhàn)于牧野。甲子平旦,天下悅喜?!钡鹊?,《易林》屬于齊詩。[103]《后漢書·郎image傳》載順帝陽嘉二年(133年)郎image上書:kongbai

臣伏惟漢興以來三百三十九歲。于《詩》“三基”,高祖起亥仲二年,今在戌仲十年?!对姎餁v樞》曰:“卯酉為革政,午亥為革命,神在天門,出入候聽?!毖陨裨谛绾?,司候帝王興衰得失,厥善則昌,厥惡則亡。[104]kongbai

宋均注云:“天門,戌亥之間,乾所據(jù)者?!薄疤扉T”在西北乾位,為戌亥之地。李賢注云:“基當(dāng)作朞,謂以三朞之法推之也?!对姎餁v樞》曰:‘凡推其數(shù)皆從亥之仲起,此天地所定位,陰陽氣周而復(fù)始,萬物死而復(fù)蘇。大統(tǒng)之始,故王命一節(jié)為之十歲也。’”[105]kongbai

所謂“《四牡》在寅,木始也”,律呂中與“寅位”相當(dāng)者為“太族”,《律歷志》云:“太族:族,奏也,言陽氣大,奏地而達物也。位于寅,在正月。”下文云:“族出于寅,人奉而成之,仁以養(yǎng)之,義以行之,令事物各得其理。寅,木也,為仁。”[106]正是萬物煥發(fā)生機之時?!栋谆⑼āの逍小罚骸耙?,演也?!奔囱萆f物之意。《四牡》屬“正小雅”《鹿鳴之什》,先秦賓禮每奏“《鹿鳴》之三”,包括《鹿鳴》《四牡》《皇皇者華》,為“君勞使臣”的賓禮樂歌,體現(xiàn)君樂臣和的理想狀態(tài)?!秲x禮·鄉(xiāng)飲酒》“工歌《鹿鳴》、《四牡》、《皇皇者華》”下,鄭玄注云:kongbai

《四牡》,君勞使臣之來樂歌也。此采其勤苦王事,念將父母,懷歸傷悲,忠孝之至,以勞賓也。[107]kongbai

《易林·旅之漸》云:“蜲蛇(汲古閣本作“逶迤”)四牡,思歸念母。王事靡盬,不得安處?!?span >[108]《易林》林辭是對《四牡》詩意的概括。kongbai

所謂“《嘉魚》在巳,火始也”,《白虎通·五行》云:“巳者,物必(陳立注:必讀如畢)起,律中中呂。”[109]《說文》卷十四下《巳部》云:“巳也,四月陽氣巳出,陰氣巳藏,萬物見,成文章,故巳為蛇,象形。凡巳之屬皆從巳?!?span >[110]《釋名·釋天》云:“巳,已也,陽氣必布已也。”畢沅注引《律書》曰:“已者,言陽氣之已盡也?!?span >[111]《易·稽覽圖》云:“正陽者,從二月至四月,陽氣用事時也?!?span >[112]所以《詩緯》稱之為“火始”,若到“壯盛于午”之時,則盛極而衰了。與“巳”相配的詩篇為《詩經(jīng)》“正小雅”中《南有嘉魚》,詩云:kongbai

南有嘉魚,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賓式燕以樂。kongbai

《儀禮·鄉(xiāng)飲酒》鄭注:“《南有嘉魚》,言太平君子有酒,樂與賢者共之也。”王先謙注曰:“此齊說,義與《毛》同。”[113]kongbai

所謂“《鴻雁》在申,金始也”,《白虎通·五行》云:“申者,身也,律中夷則?!?span >[114]《禮記·月令》:“孟秋之月,律中夷則?!薄夺屆め屘臁罚骸吧暾撸硪?。物皆成其身體,各申束之,使備成也?!?span >[115]申為秋,《史記·律書》:“言陰用事,申賊萬物?!辈嚏摺丢殧唷酚洝拔屐胫畡e名”,云:“門,秋為少陰,其氣收成,祀之于門?!?span >[116]“申”為萬物將成熟之時,等到“壯于酉”時,則“物收斂”。秋于五行屬“金”,所以稱之為“金始”。又《淮南子·天文訓(xùn)》云:“申者,呻之也,律受夷則?!迸c之相配詩篇為《鴻雁》,為“變小雅”《鴻雁之什》,詩云:kongbai

鴻雁于飛,肅肅其羽。之子于征,劬勞于野。爰及矜人,哀此鰥寡。kongbai

《漢書·蕭望之傳》記望之議:“古者臧于民,不足則取,有余則予。詩曰:‘爰及矜人,哀此鰥寡?!匣菹乱??!睅煿旁唬骸啊缎⊙拧櫻恪分娨?。矜人,可哀矜之人也,謂貧弱者也。言王者惠澤下及哀矜之人以至鰥寡?!?span >[117]所謂“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禮記·樂記》),蕭望之為齊詩學(xué)者,認為《鴻雁》體現(xiàn)王室失政之始。kongbai

以上為齊詩“四始”之說。kongbai

讖緯詩學(xué)“四始”與“五際”之區(qū)別在于“四始”采用了五行序列,“五際”采用了時辰和時令序列?!拔咫H”早見于《漢書》卷七十五《翼奉傳》記載翼奉“奏封事”曰:kongbai

易有陰陽,詩有五際,春秋有災(zāi)異。皆列終始,推得失,考天心,以言王道之安危。[118]kongbai

注引孟康曰:“《詩內(nèi)傳》曰:五際,卯、酉、午、戌、亥也。陰陽終始際會之歲,于此則有變改之政也?!?span >[119]《詩內(nèi)傳》據(jù)傳出自漢初轅固。史載漢轅固作《齊詩外內(nèi)傳》,后蒼作《齊詩故傳》,孫氏作《齊詩故傳雜記》,伏黯作《齊詩章句解說》,齊詩魏代已亡,見《漢書·儒林傳》及《藝文志》??追f達《詩大序》“是為四始,詩之至也”句下,疏引鄭玄《六藝論》:“《春秋演孔圖》云:詩含五際六情?!?[120]孔穎達釋“五際”,云:kongbai

亥為革命,一際也;亥又為天門,出入候聽,二際也;卯為陰陽交際,三際也;午為陽謝陰興,四際也;酉為陰盛陽微,五際也。[121]kongbai

此說以“亥”兼有“二際”,不為人所信服,應(yīng)以孟康說為正?!对娋暋餁v樞》云:kongbai

卯,《天?!芬病S?,《祈父》也。午,《采芑》也。亥,《大明》也。[122]kongbai

而“戌”未載?!稘h書·翼奉傳》云:“臣奉竊學(xué)齊詩,聞五際之要《十月之交》篇。”下云:“今年太陰建于甲戌”,由此可知“戌”當(dāng)指《十月之交》。清代迮鶴壽曾著《齊詩翼氏學(xué)》,較多迂腐之論,但有片言可采。如論“戌”為《十月之交》,與漢元帝初元二年(前47)地震有關(guān)?!对娋暺獢?shù)不合辨》中對“五際”的解說,就很有代表性:kongbai

亥屬陽,處未明之時。戌屬陽,處向晦之時。故各為一際。卯、午、酉屬陰,處于日中,故各為一際?!椤洞竺鳌?,天下初定;卯為《天?!罚冀幻?;午為《采芑》,中興事業(yè);酉為《祈父》,政治廢弛,急宜改革。至戌,《十月之交》,則天變見于上,地變見于下,王者所當(dāng)恐懼修省也。[123]kongbai

按照清儒迮鶴壽所說,卯、酉、午、戌、亥指的是一天之內(nèi)的不同時辰,與《詩經(jīng)》中的具體詩篇聯(lián)系起來,被賦予了政教倫理上的意義。但另一方面,這些時間名詞也代表一年之中的不同時令,今參照《史記·律書》《白虎通·五行》《釋名·釋天》《說文解字》等書,對其進行解讀。kongbai

“卯”者,茂也,見《史記·律書》《白虎通·五行》《釋名·釋天》,又訓(xùn)為“冒”,《說文》卷十四《卯部》云:kongbai

卯,冒也。二月萬物冒地而出,象開門之形,故二月為天門。凡卯之屬皆從卯。[124]kongbai

“卯”于五行中屬“木”,《易·比》象曰:“比之匪人,不亦傷乎?”下,干寶注云:“周為木德,卯為木辰”。[125]《詩緯·氾歷樞》云:“卯酉之際為革政,卯,《天?!芬病!薄短毂!穼儆谡⊙拧堵锅Q》之什。《毛詩序》云:“下報上也。君能下下以成其政,臣能歸美以報其上焉?!编嵐{:“‘下下’謂《鹿鳴》至《伐木》,皆君所以下臣也。臣亦宜歸美于王,以崇君之尊而福祿之,以答其歌?!蓖跸戎t注云:“三家無異義。”[126]kongbai

午,訓(xùn)為“交”,《史記·律書》:“午者,陰陽交。”[127]又訓(xùn)為“仵”,《釋名·釋天》云:“午,仵也。陰氣從下,上與陽相仵逆也。”[128]又訓(xùn)為“牾”,《說文》卷十四下:“午,牾也。五月陰氣午逆陽冒地而出,此與矢同意?!?span >[129]《白虎通·五行》云:“午,物滿長?!蔽缬谖逍袨榛??!对娋暋餁v樞》云:“午,《采芑》也?!贝嗽姙椤缎⊙拧つ嫌屑昔~》之什,講的是周宣王時命方叔耀武南國的史事。《毛序》:“宣王南征也。”三家詩無異義。宣王時代號稱“中興”,與時歷“午”時正好相和,故迮鶴壽云:“午為《采芑》,中興事業(yè)”。kongbai

酉,訓(xùn)為“老”,《史記·律書》:“八月也,律中南呂。南呂者,言陽氣之旅入藏也。其于十二子為酉。酉者,萬物之老也?!?span >[130]《白虎通·五行》:“酉者,老也?!庇钟?xùn)為“就”,《說文》十四下《酉部》云:kongbai

酉,就也。八月黍成,可為酎酒,象古文酉之形。凡酉之屬皆從酉。古文酉從丣,丣為春門,萬物已出;酉為秋門,萬物已入。一,閉門象也。[131]kongbai

“酉”為酒之初文,《說文》的解釋有讖緯影響的痕跡。酉于五行為金?!对娋暋餁v樞》云:“酉,《祈父》也?!薄兑琢帧ぶt之歸妹》云:“爪牙之士,怨毒祈父。轉(zhuǎn)憂與己,傷不及母。”[132]《毛詩序》云:“刺宣王也。”鄭箋:“刺其用祈父,不得其人也。官非其人則職廢。祈父之職,掌六軍之事,有九伐之法。祈、圻、畿同。”[133]齊詩以此詩作為王室之衰的表征。kongbai

戌,據(jù)上文孟康注說,應(yīng)在“酉”“亥”之間。訓(xùn)為“滅”,《史記·律書》云:“九月也,律中無射。無射者,陰氣盛用事,陽氣無余也,故曰無射。其于十二子為戌。戌者,言萬物盡滅,故曰戌。”[134]《淮南子·天文訓(xùn)》《白虎通·五行》云:“戌者,滅也。”又訓(xùn)為“恤”,《釋名·釋天》云:“戌,恤也。物當(dāng)收斂矜恤之也。亦言脫也、落也。”[135]《說文》卷十四下云:“戌,滅也。九月陽氣微,萬物畢成,陽下入地也。五行土生于戊,盛于戌,從戊含一。”[136]戌于五行為土,當(dāng)指《詩經(jīng)·十月之交》,此詩描述西周覆滅前的天災(zāi)(日食和地震)人禍?!稘h書·翼奉傳》云:kongbai

臣奉竊學(xué)《齊詩》,聞五際之要《十月之交》篇,知日蝕、地震之效昭然可明,猶巢居知風(fēng),穴處知雨,亦不足多,適所習(xí)耳。[137]kongbai

翼奉之說除了論證日食地震之原因外,還涉及齊詩中的“五性”“六情”等概念,下文將有說?!缎⊙拧な轮弧罚?img alt="kongbai" src="https://img.dushu.com/2022/05/23/09293263176663.jpg" />

十月之交,朔月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彼月而微,此日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哀。kongbai

鄭玄箋云:“周之十月,夏之八月也。八月朔,日月交會而日食,陰侵陽,臣侵君之象?!笨追f達《正義》引《詩推度災(zāi)》曰:“十月之交,氣之相交,周之十月,夏之八月。緯雖不可盡信,其言主以釋此?!?span >[138]又云:“《詩緯·推度災(zāi)》曰:百川沸騰,眾陰進;山冢崒崩,人無仰;高岸為谷,賢者退;深谷為陵,小臨【大】?!?span >[139]《推度災(zāi)》的這一解說影響很深,《漢書·梅福傳》:“數(shù)御《十月》之歌”,孟康曰:“《十月》之詩,刺后族太盛也?!标悊虡喊福骸懊峡嫡f‘五際’,稱《齊詩內(nèi)傳》云云,知其所習(xí)為齊詩也?!薄逗鬂h書》記馬嚴上封事曰:“日者,眾陽之長。食者,陰侵之征。”《丁鴻傳》記丁鴻上封事曰:kongbai

臣聞日者陽精,守實不虧,君之象也。月者陰經(jīng),盈毀有常,臣之表也。故日食者,臣乘君,陰陵陽。月滿不虧,下驕盈也。昔周室衰季,皇甫之屬,專權(quán)于外,黨類強盛,侵奪主勢,則日月薄食。故詩曰:“十月之交,朔月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薄洞呵铩啡帐橙?,弒君三十二,變不空生,各以類應(yīng)……人道悖于下,效驗見于天,雖有隱謀,神照其情,垂象見戒,以告人君。[140]kongbai

丁鴻所謂“雖有隱謀,神照其情”即《詩緯·氾歷樞》所謂“神在天門,出入候聽”之意。但“天門”在哪里?《后漢書·郎image傳》記載郎image上書言事,云:“神在戌亥,司候帝王興衰得失。厥善則昌,厥惡則亡?!彼尉ⅲ骸吧?,陽氣,君象也。天門戌亥之間,乾所據(jù)也?!?span >[141]乾位西北,為戌亥之位。所謂“神在天門”,應(yīng)是變革的前夜。《大明》居于亥位,是武王“革命”的史詩,詩中言天意之難測,“天難諶斯,不易惟王”,又云“上帝臨女,毋貳爾心”。這在緯書中表述為“神在天門,出入候聽”,成了變革的神諭。kongbai

“四始”“五際”依據(jù)“陰陽消息”的規(guī)律構(gòu)成兩個循環(huán)系統(tǒng),“四始”:亥(水位,北方,陽氣周而復(fù)始、死而復(fù)蘇)→寅(木位,東方,萬物復(fù)生)→巳(火位,南方,萬物興盛)→申(金位,西方,萬物凋零),又回歸于“亥”的過程;“五際”:卯(木,東,萬物生長) →午(火,南,萬物興盛)→酉(金,西,萬物衰?。纾ㄋ?,西北,萬物盡滅)→亥?!兑琢帧っ芍ァ吩疲?img alt="kongbai" src="https://img.dushu.com/2022/05/23/09293263176663.jpg" />

跮蹉側(cè)跌,申酉為祟。戌亥滅明,顏子隱藏。kongbai

尚秉和認為:“申酉戌亥,蓋古占術(shù)?!?span >[142]林詞實際上隱用《齊詩》之說,申酉戌亥隱喻萬物從衰敗到盡滅的過程,所謂“天地閉,賢人隱”,故大賢如顏回亦須隱藏。這兩個循環(huán)模式在《淮南子·天文訓(xùn)》中有相似的記載:kongbai

木生于亥,壯于卯,死于未,三辰皆木也?;鹕谝?,壯于午,死于戌,三辰皆火也。土生于午,壯于戌,死于寅,三辰皆土也。金生于巳,壯于酉,死于丑,三辰皆金也。水生于申,壯于子,死于辰,三辰皆水也。[143]kongbai

據(jù)王夢鷗說,木為少陽,火為老陽;金為少陰,水為老陰。由少至老是生長過程,稱之為“息”;由陽而陰,由陰而陽是轉(zhuǎn)變過程,稱之為“消”,五行循環(huán)實際是“陰陽消息”作用。[144]“四始”“五際”推崇北方“亥”位,而不是居中的“土”,是與亥為水、水為萬物本源和始基的信仰有關(guān),同時也與早期陰陽家鄒衍之流推崇北方為“天之所終始”的學(xué)說有關(guān)?!昂ァ庇凇对娊?jīng)》為《大明》,代表著“武王革命”,這與讖緯詩學(xué)變革更化的政治目的密切相關(guān)。kongbai

與“四始”“五際”相配之詩皆出自大小雅,而不及國風(fēng)及頌詩,主要是因為“二雅”是言“王政之廢興”的詩篇,更為直接地反映了王朝的政教、命運、吉兇、休咎等“歷數(shù)”,體現(xiàn)了王室興衰敗亡的節(jié)奏?!八氖肌闭f并非齊詩之專利,《毛詩》亦有“四始說”,即《關(guān)雎》為風(fēng)始,《鹿鳴》為《小雅》始,《文王》為《大雅》始,《清廟》為頌始。“始”具有古典宗教、哲學(xué)意味的起源崇拜的意義,《詩緯》中的“四始”重點在萬物興、盛、衰、敗的開始,比《毛詩》“四始說”蘊意更深;“五際”兼有時辰和時令兩義,時辰上的“五際”如迮鶴壽所說;時令上的“五際”代表了世間萬物從出生、成長、衰落到死亡的階段,與現(xiàn)實的王道政治結(jié)合更加緊密?!对娋暋酚谩八氖肌薄拔咫H”來解說《詩經(jīng)》中的幾首詩篇,將陰陽、五行、時辰與對《詩經(jīng)》篇章的解釋結(jié)合起來,賦予《詩經(jīng)》中的具體詩篇以生命,與王朝興衰隆替息息相關(guān),目的是借“歷數(shù)”揭示王朝命運,托古言制,倡言改革,這是齊學(xué)的一貫傳統(tǒng)。kongbai

二、 “詩者,原情性而明人倫”

“情”“性”在齊學(xué)中具有比較特殊的意義,《漢書·翼奉傳》云:kongbai

詩之為學(xué),情性而已。五性不相害,六情更興廢,觀性以歷,觀情以律。[145]kongbai

注引張晏曰:“性謂五行也。歷謂日也?!睍x灼曰:“翼氏五性:肝性靜,靜行仁,甲乙主之;心性躁,躁行禮,丙辛主之;脾性力,力行信,戊癸主之;肺性堅,堅行義,乙庚主之;腎性智,智行敬,丁壬主之也?!?span >[146]另一齊詩學(xué)者匡衡說:“詩者,原情性而明人倫也?!笨锖庖秱鳌吩唬?img alt="kongbai" src="https://img.dushu.com/2022/05/23/09293263176663.jpg" />

審好惡,理情性,而王道畢矣。能盡其性,然后能盡人物之性;能盡人物之性,可以贊天地之化。[147]kongbai

“《傳》”當(dāng)指轅固《詩內(nèi)傳》,《漢書·藝文志》:“漢興,魯申公為《詩》訓(xùn)故,而齊轅固、燕韓生皆為之傳。”匡衡所云“贊天地之化”指風(fēng)俗,《漢書·地理志》云:kongbai

凡民函五常之性,而其剛?cè)峋徏?,音聲不同,系水土之風(fēng)氣,故謂之風(fēng);好惡取舍,動靜亡常,隨君上之所欲,故謂之俗。[148]kongbai

從這一點來說,詩是人的情性的表達,同時也反映著自然律歷的外在影響。人秉受天地陰陽之精而生,其情性自然稟受天地陰陽之氣,所以“觀性以歷,觀情以律”,人的情性與自然律歷具有異質(zhì)同構(gòu)的關(guān)系。齊詩“始際說”重在對《詩經(jīng)》大小雅的解說,“情性”說則重在《國風(fēng)》。讖緯詩學(xué)的“情性說”具有下列幾個層次:kongbai

(一) 情性與人之“陰陽”有關(guān)

對情性的解說同樣依據(jù)陰陽五行的理論。蕭吉《五行大義》云:“五行在人為性,六律在人為情。”“五行”指金木水火土,性是五行作用于人的結(jié)果,體現(xiàn)為仁義禮智信五種德行;情與音律一樣,體現(xiàn)為喜怒哀樂好惡六種情感。董仲舒云:“性者生之質(zhì)也,情者人之欲也?!?span >[149]前者是道德律,后者是人欲;“性”屬“陽”,“情”屬“陰”?!墩f文·心部》:“性,人之陽氣,性善者也。從心,生聲?!薄扒?,人之陰氣,有欲者,從心青聲?!?span >[150]《禮記·禮運》:“故人者,其天地之德,陰陽之交,鬼神之會,五行之秀氣也?!?span >[151]《孝經(jīng)·援神契》云:kongbai

性者,生之質(zhì),人所稟受產(chǎn);情者,陰之?dāng)?shù),內(nèi)傳著流通于五藏。故性為本,情為末。性主安靜,恬然守常;情則主動,觸境而變,動靜相交,故間微密也。[152]kongbai

讖緯詩學(xué)注重以“性”制“情”、以理制欲、以陽制陰的平衡。kongbai

(二) 情性決定于陰陽律歷

《論衡·初稟篇》:“性生于陽,情生于陰?!薄栋谆⑼āば郧椤氛撟C人之性情稟受陰陽之化:kongbai

性情者,何謂也?性者陽之施,情者陰之化也。人秉陰陽氣而生,故內(nèi)懷五性六情。情者,靜也。性者,生也。此人所秉六氣以生者也。[153]kongbai

“五性六情”來自于陰陽五行六律,而作用于人的五臟六腑,《白虎通·性情》云:“性所以五,情所以六者何?人本含六律五行之氣而生,故內(nèi)有五藏六府,此情性之所由出入也?!?span >[154]具體來說,“肝性靜,靜行仁,甲巳主之;心性躁,躁行禮,丙辛主之;脾性力,力行信,戊癸主之;肺性堅,堅行義,乙庚主之;腎性敬,敬行智,丁壬主之?!比说摹拔宀兀ㄅK)”受“五性”的規(guī)定。對“六情”的解釋則從律歷上多加注意,所謂“觀性以歷,觀情以律”?!奥伞奔础笆伞保瑩?jù)《漢書·律歷志》記載:kongbai

律十有二,陽六為律,陰六為呂。律以統(tǒng)氣類物,一曰黃鐘,二曰太族,三曰姑洗,四曰蕤賓,五曰夷則,六曰亡射。呂以旅陽宣氣,一曰林鐘,二曰南呂,三曰應(yīng)鐘,四曰大呂,五曰夾鐘,六曰中呂。[155]kongb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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