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日
至善:
此刻接到你的信,我沒事,又來寫信了。
你的看牛經(jīng)驗真不少,不親歷其境,誰知道要操這么許多心,費這么許多力。你沒說起共有多少牛,歸你管的有幾頭。下次說一說。
我近來未曾感冒。洗澡總要隔三四個星期去一回,大前天與三午同去,好太陽,不致受寒。我除了眠爾通、硝酸甘油片而外,不吃什么藥。你所叮囑的,(即關(guān)于川貝片的話)我注意就是。
昨天冬官來,說他們機關(guān)將于下月搬往河北蔚縣,家屬一起走。蔚縣是山區(qū),看地圖,海拔至少一千公尺,又是個風口,所以很寒冷。姑母須待修官生產(chǎn)后照料一個時期再去,或者暫時不去,而住在修官處,修官輸了血,此刻(上午十點半)正在剖腹取出嬰兒,姑母要十二點過后才能去看她。
昨天街道上叫調(diào)云與老田老婆去登記,調(diào)云丈夫在天津,老田在安徽,預備到要叫離開時有個去處。據(jù)說我們叫“民主人士人家”,街道不管的。兀真那個區(qū)域則叫挖防空壕。我們八條好像沒有說。(據(jù)說也說了,但是不詳細如何挖,挖在哪兒。)
聽人傳說,一般是有親投親,有友投友,有人在干校的則家屬投干校。我現(xiàn)在這樣想,沒有誰叫我離開,我當然不動。萬一叫我投干校,則我在鳳陽與潢川之間挑潢川,與滿子作為你的家屬而投潢川。你說這樣好不好?望你作個回答。至于萬一聽見“警報”,兀真已聽說,“警報”的表達方式與抗日時同。我們就留在家里,與一九三七年在蘇時同。
教部在這十天中間分批動身,現(xiàn)在幾乎走得差不多了。一座大樓間間鎖門,很少幾輛自行車擱在門廳里,顯得特別靜寂。我們學習還照常,指揮部沒有說什么,當然照常。
小弟那張手拿谷子穗的照片,四條照相館把他放為四寸大,本店里貼一張,在隆福寺街東口轉(zhuǎn)角處“燎原”照相器材店里貼一張,算是一種宣傳材料。小弟還有好幾張與他人合照的,個個人一股朝氣,叫人看了感覺興奮。
地下鐵道至今未見營業(yè),大概是暫不營業(yè)了。據(jù)至美說,參觀過的人覺得坐在車中很氣悶。電臺里有個血壓高的人,下了地道就感覺不舒服,只好不參觀就上來。這樣看來,待開放的時候,我是不是能去試乘,還說不定呢。他國有地下鐵道的很不少,是不是全是氣悶的呢。還是北京的有什么缺點,故而令人氣悶?zāi)亍?/p>
三午扎針,扎了兩個五針。今天又去北京醫(yī)院,醫(yī)生叫再扎五針。據(jù)他說,似乎松一點,大效驗也沒有。扎滿了這五針,他預備回密云去了。
調(diào)孚本來要去干校,直到動身前一天,領(lǐng)導傳上級的意思,叫他不要去。他現(xiàn)在管報紙信件收發(fā),做得各家各戶很滿意。宋傅等人則看守房屋,還要輪流值夜班。
就寫兩張。
(王漢華于上月下旬去干校,地點與中華同,咸寧。)
圣陶
十月二十日午刻
注:
冬官:名江冬,葉圣陶先生的外甥。
姑母:名葉紹銘,葉圣陶先生的妹妹。
調(diào)云:名施調(diào)云,葉圣陶先生家的阿姨。
調(diào)孚:徐調(diào)孚先生,葉圣陶先生的老朋友。
宋傅:宋云彬先生和傅裕然先生。葉圣陶先生的兩位老朋友。均為中華書局編輯,當時下放在湖北咸寧文化部干校。
王漢華:王伯祥先生的女兒。在新華書店工作。
中華:這里是指中華書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