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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風神”概念演進與“六一風神”界說

歐陽修散文“風神”研究 作者:卓?;?/span>


第一章 “風神”概念演進與“六一風神”界說

中國古典美學范疇與概念往往具有抽象、感性、混然及不確定性的特征。李壯鷹說:“中國人因為傾向于從混一的整體角度來把握事物,所以他們雖然也使用概念,但他們所用的往往是未經(jīng)分化的,具有多義性的概念?!?sup>[1]如“風神”一詞,相較“紆徐委備”“抑揚跌宕”“深純溫厚”等評語而言,往往顯得抽象、模糊,不易把握,但除此,似乎也很難找到更加合適、精準的概念。關(guān)于“風神”的含義,《辭?!钒选帮L神”釋為“風采、神韻”[2],似乎有望文釋義之嫌,但要具體、準確地把握其內(nèi)涵,又實屬不易。的確,“風神”這一概念既形象又抽象,既明晰又模糊,它有著豐富又深刻的思想情感與藝術(shù)內(nèi)涵,劉德清認為:“‘風神’一說,在理論上援引了南朝劉勰‘風骨說’、晚唐司空圖‘韻味說’以及南宋嚴羽‘入神’說的成果,既指不可言傳的散文風度、神韻,也指建筑在充實思想內(nèi)容基礎(chǔ)上的風骨、神髓。無論是‘史遷風神’,還是‘六一風神’,都有內(nèi)容上的要求。”[3]通過對“風神”概念淵源、流變發(fā)展脈絡(luò)的梳理,可以發(fā)現(xiàn),它不僅包括作品的內(nèi)容、精神、氣度,還包括謀篇布局、語言風格、文字技巧等方面的要素,所以它是一個涵蓋內(nèi)容與形式、思想與藝術(shù)等多方面整體意蘊的美學概念。

第一節(jié) “風神”概念演進

一 “形神”論影響下的“風神”概念

古人在藝術(shù)批評領(lǐng)域,常將審美對象區(qū)分為形與神兩部分。所謂形,指對象具體可感的外在形貌特征;所謂神,指隱藏在形貌中、需要透過外在形貌去深入把握的內(nèi)在精神意蘊?!靶紊裾摗笔莻鹘y(tǒng)文化中重要的哲學與美學范疇,從哲學探究至人物品藻至書畫、音樂、詩文理論,它對我國的哲學思想、古典美學思想以及文學藝術(shù)創(chuàng)作實踐,都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它又與“風神論”關(guān)系密切,對“風神論”的產(chǎn)生與形成有啟迪和生發(fā)作用。

關(guān)于形神的認識,先秦時期至漢代就在哲學領(lǐng)域引發(fā)關(guān)注與探究。所謂“形本生于精,而萬物以形相生”[4]“形具而神生”[5]“神者,生之本也;形者,生之具也”[6]“物生有形,形有精神。能知精神,則窮理盡性”[7]等,形、神二者關(guān)系如何,孰輕孰重,往往是人們思考與關(guān)注的重點。到了魏晉南北朝時期,則講究由形鑒神,人物品藻不只注重人物的外貌、骨相、功業(yè)道德,而且尤重人物的神氣風韻?!妒勒f新語》的《賞譽》《品藻》《識鑒》《容止》等大量篇幅中充分展示了人物瀟灑的風度氣質(zhì)。如“太尉神姿高徹,如瑤林瓊樹,自然是風塵外物”,“庾公目中郎:‘神氣融散,差如得上’”,“王平子目太尉:‘阿兄形似道,而神鋒太雋’”[8]等,所謂有“神姿”“神氣”“神鋒”,主要指人內(nèi)在的情感狀態(tài),人的智慧、思想、個性、氣質(zhì)、風度等在外在外貌上的表現(xiàn),是一種由內(nèi)而外綜合呈現(xiàn)的審美風貌,即從人物外在的形貌中見其內(nèi)在的精神氣質(zhì)與風韻。李澤厚、劉綱紀著《中國美學史》也指出:“到了東晉時期,‘神’這一概念,就其應用于人物品藻和藝術(shù)而言,已完全變?yōu)橐粋€審美的范疇?!?sup>[9]

后來,這一形神兼?zhèn)涞膶徝烙^念又在繪畫與詩文評論中不斷得到呈現(xiàn)與強化。怎樣“以形寫神”,方能“形神兼?zhèn)洹??一般而言,人們認為“形”與“神”各有分工,也各有側(cè)重,“形似”是基礎(chǔ),“神似”是目標,“以形傳神”是重要的方式和手段。如東晉顧愷之在繪畫中既重“形”,又重“神”,他說:“若長短剛軟、深淺廣狹,與點睛之節(jié),上下、大小、濃薄,有一毫小失,則神氣與之俱變矣?!?sup>[10]他又說:“開妙處傳神寫照,正在阿睹中?!?sup>[11]所謂“傳神寫照”,即以形傳神,重視傳達事物神韻的體現(xiàn)。到了唐代,文論中真正開始大量討論起“形神論”的相關(guān)問題。張九齡說:“意得神傳,筆精形似。”[12]王昌齡云:“為詩在神之于心,處心于境,視境于心,瑩然掌上,然后用思,了然境象,故得形似?!?sup>[13]這都是強調(diào)論文應該綜合考慮形似和傳神,要將二者有機結(jié)合起來。形神論發(fā)展到晚唐至宋以后,有重“神”而輕“形”的趨勢。如司空圖在《二十四詩品》中,頻頻提及“離形得似”“韻外之致”“象外之象”[14]等概念,都說明時人對形外之“神”、韻外之“致”、味外之“旨”的充分重視。歐陽修不管論繪畫、音樂或論詩、文,都十分注重以意傳神,把表現(xiàn)作家作品的內(nèi)在精神與意蘊,即“意”和“心”擺在首位。他在《鑒畫》一文中說:“蕭條淡泊,此難畫之意,畫者得之,覽者未必識也。故飛走、遲速、意淺之物易見,而閑和、嚴靜、趣遠之心難形?!?sup>[15]指出“物易見”而“心難形”。他還寫了一首題畫詩《盤車圖》:“古畫畫意不畫形,梅詩詠物無隱情。忘形得意知者寡,不若見詩如見畫?!?sup>[16]所謂“古畫畫意不畫形”“忘形得意”,并不是在繪畫中完全舍棄“形”的摹繪,而是強調(diào)與傳達這種意重于形的美學觀點。他不僅論繪畫如此,論音樂也是如此。其《贈無為軍李道士》中論彈琴云:“彈雖在指聲在意,聽不以耳而以心。心意既得形骸忘,不覺天地白日愁云陰?!?sup>[17]他指出彈琴者雖然用的是手指,但通過琴聲傳達的則是他的心神意緒;而聽者也不應僅僅用耳朵去聽琴聲,而要心領(lǐng)神會彈琴者的精神意蘊。在這里,歐陽修重“神”的意思同樣十分明顯。但作為有豐厚深刻文藝素養(yǎng)及創(chuàng)作實踐的作者,他也并不否定“形”對于體現(xiàn)“神”、傳達“神”的重要意義,在《六一題跋》中,歐陽修又說:“善言畫者多云鬼神易為工,以謂畫以形似為難,鬼神人不見也。然至其陰威慘淡,變化超騰,而窮奇極怪,使人見輒驚絕,及徐而定視,則千狀萬態(tài),筆簡而意足,是不亦為能哉?”[18]可見,歐陽修對形神關(guān)系,以形傳神等問題曾做過深入的思考,并且有自己基于創(chuàng)作實踐的心得體會,即十分重視傳達事物之神,但也不輕視形的存在與表現(xiàn)。歐陽修由對繪畫、音樂的藝術(shù)見解延伸到詩文創(chuàng)作上,于是在《周易·系辭》“書不盡言,言不盡意”的基礎(chǔ)上,他提出了“書不盡言之煩,而盡其要;言不盡意之委曲,而盡其理”[19]的主張,強調(diào)散文創(chuàng)作要重視超乎形象之外的精神表現(xiàn)、思想把握,而這一重神、傳神的思想觀點與創(chuàng)作主張,也帶來了他對文章“物外之物”“景外之景”“言外之致”“韻外之旨”的認可與有意識的追求,并且,當這種講究言外之意與韻外之致的審美追求與其重于感慨、好于興嘆的情感抒發(fā)方式相結(jié)合,就帶來散文創(chuàng)作“更有情韻意態(tài)”[20],“風流絕世”[21],“幽情雅韻,得騷人之指趣為多”[22]的強烈審美感受,從而別具、獨具“風神”之美。

在“形神論”的影響之下,“風神論”也非常重視“以形傳神”,在“寫形”“形似”的基礎(chǔ)上,傳達作家作品內(nèi)在的精神、個性、思想與風韻氣質(zhì)。我們從“風神”理論的形成、發(fā)展階段可以看出,它也是側(cè)重以人物或事物外在的形貌特征來傳達、凸顯內(nèi)在氣質(zhì)風韻的。馬茂軍認為“六一風神”源于古代哲學中的形神論,凸顯了對人物主體精神的重視,善傳人物、文章、作者之神,而且“它表現(xiàn)的不僅是人的精神本身,而且是精神自由和自由的生命所散發(fā)出來”[23],肯定“六一風神”來源于“形神論”。劉寧也說:“(六一風神的形成)與傳統(tǒng)文論中的‘形神觀’有關(guān)?!?sup>[24]林春虹說:“‘風神論’著力探討敘事散文之‘形態(tài)’、‘情感’等藝術(shù)標準問題,最終構(gòu)成形神合一、情韻無窮的審美理想,這對古代散文美學尤其是敘事美學的形成具有重大意義?!?sup>[25]筆者認為,正是在形神論哲學范疇的基礎(chǔ)上,誕生了適用于人物品評、書畫、文章評論的“風神論”,并進而發(fā)展成為著名的“六一風神”。

二 由人物品評、書畫樂論至詩文理論

魏晉南北朝是“風神”理論的萌芽時期,當時主要出現(xiàn)于人物品評中,這在《世說新語》、史書記載以及后人的話語中,并不少見。

(一)人物品評之“風神”

1.《世說新語》

“天錫見其(王彌)風神清令?!薄巴踝泳撮枪弧屎崬?。’謝曰:‘身不蕭灑。君道身最得,身正自調(diào)暢’?!眲⑿俗⒁独m(xù)晉陽秋》:“安弘雅有氣,風神調(diào)暢也?!?sup>[26]

“在車中照鏡語丞相曰:‘汝看我眼光,乃出牛背上?!眲⑿思幼ⅲ骸巴跻母ιw自謂風神英俊,不至與人校。”[27]

2.史書

《晉書·裴楷傳》:“楷風神高邁,容儀俊爽,博涉群書,特精理義,時人謂之玉人。”[28]

《晉書·王恭傳》:“風神簡貴,志氣方嚴?!?sup>[29]

《北史·清河王元懌傳》:“清河王懌字宣仁,幼而敏,慧美姿貌,孝文愛之,彭城王勰甚器之,并曰:‘此兒風神外偉,黃中內(nèi)潤?!?sup>[30]

3.其他

李虞中《授學士王源中戶部侍郎制》:“揖黃憲而禍兇不生,親汲黯而風神自整?!?sup>[31]

劉長卿《送薛據(jù)宰涉縣》:“故人河山秀,獨立風神異?!?sup>[32]

裴度說:“人之異,在風神之清濁,心志之通塞,不在于倒置眉目,反易冠帶?!?sup>[33]

范仲淹說:“君風神秀特,人皆望而欽之?!?sup>[34]

王讜說:“上為皇孫時,風神秀異,英姿雋邁?!?sup>[35]

由上可見,所謂“風神清令”“風神英俊”“風神高邁”“風神簡貴”“風神外偉”“風神自整”“風神秀特”“風神秀異”,既與外在的“容儀俊爽”“慧美姿貌”“英姿雋邁”等形貌特征有關(guān),為可“見”、可“望”,又與內(nèi)在的“安弘雅有氣”“博涉群書,特精理義”“志氣方嚴”“黃中內(nèi)潤”“心志之通塞”關(guān)系密切??梢哉f“風神論”在魏晉南北朝時期的人物品評中,也像“形神論”一樣,追求一種由內(nèi)而外的風神氣韻,它將人物內(nèi)在與眾不同、優(yōu)秀特異的個性、精神,通過外在卓然杰出、高超秀特的形貌特征呈現(xiàn)出來,從而表現(xiàn)出一種迥異常人的超然風姿與氣韻,遂“令人產(chǎn)生超凡脫俗、余味不絕的審美感覺”[36]。

(二)書畫樂論及詩文批評之“風神”

由內(nèi)而外綜合呈現(xiàn)的“風神美”概念,在唐宋時期自然地進入書畫評論及詩文論、樂論領(lǐng)域。用“風神”表達有關(guān)的書法理論主要有唐代孫過庭、張懷瓘和宋代姜夔三人。[37]孫過庭《書譜》云:“雖篆隸草章,工用多變,濟成厥美,各有攸宜,篆尚婉而通,隸欲精而密,草貴流而暢,章務險而便。然后凜之以風神,溫之以妍潤,鼓之以枯勁,和之以閑雅,故可達其情性,形其哀樂?!?sup>[38]這是指書法家個人內(nèi)在的精神氣質(zhì)通過外在書法藝術(shù)的表現(xiàn),給人一種威嚴警備、與眾不同的審美感受。張懷瓘雖認為“狀貌顯而易明,風神隱而難辨”[39],但還是可以通過書法藝術(shù)的外在呈現(xiàn)表現(xiàn)創(chuàng)作者的個性風貌與氣質(zhì)神韻,他說:“今雖錄其品格,豈獨稱其才能!皆先其天性,后其學,縱異形奇體,輒以情理一貫,終不出于洪荒之外,必不離乎工拙之間,然智則無涯,法高無定,且以風神骨氣者居上,妍美功用者居下?!?sup>[40]這是指創(chuàng)作者內(nèi)在的自然天性可以通過書法藝術(shù)予以展示與呈現(xiàn)。南宋姜夔則重視“風神”特質(zhì)所必需的內(nèi)在人品、創(chuàng)新等本質(zhì)規(guī)定性,也講究外在“筆紙”“向背”等外在客觀因素的有機配合,如此方能由內(nèi)而外、表里相彰,遽得“風神”之美。他說:“風神者,一須人品高,二須師法古,三須筆紙佳,四須勁險,五須高明,六須潤澤,七須向背得宜,八須是出新意。自然長者如秀整之士,短者如精悍之徒?!?sup>[41]又云:“襟韻不高,記憶雖多,莫湔塵俗。若風神蕭散,下筆便當過人?!?sup>[42]他認為只有創(chuàng)作主體具備由內(nèi)而外的“風神蕭散”氣質(zhì),其書法藝術(shù)方有過人之處?!帮L神”還被廣泛地運用于詩評、樂論領(lǐng)域中,如韓愈《酬裴十六功曹巡府西驛途中見寄》云:“遺我行旅詩,軒軒有風神”[43];《南史·褚彥回傳》云:“彥回援琴奏《別鵠》之曲,宮商既調(diào),風神諧暢”[44];唐順之《題夏中書畫竹》云:“中書醉墨滿人間,此幅風神更不俗”[45];等等,都強調(diào)對象富有生機活力,能充分體現(xiàn)創(chuàng)作者獨特的精神氣質(zhì)。

由上可知,在書畫與詩樂評論領(lǐng)域,先賢仍然強調(diào)“風神”由內(nèi)而外的精神氣質(zhì)與風姿神韻的傳達。它“隱而難辨”,不易捕捉與把握,但可使對象“凜之”“凜然”,富于神采。在學習前人(“師法古”)的基礎(chǔ)上,它特別強調(diào)創(chuàng)新、特異杰出、與眾不同(“須勁險”“須高明”“出新意”“不俗”),表現(xiàn)出來又是符合藝術(shù)規(guī)律的(“向背得宜”“自然”)??傊?,它是作者高尚人品、高曠構(gòu)思、高遠理想、高超追求(“人品高”)等的外在綜合呈現(xiàn)。

三 茅坤“風神觀”

前人關(guān)于“風神”概念的理解與闡釋,大大豐富了“風神論”的內(nèi)涵特征。在此基礎(chǔ)上,明代茅坤借鑒傳統(tǒng)人物品藻及書畫理論“以形傳神”的思想觀念,并吸收史傳敘事中“以形寫神”的創(chuàng)作追求主張,將“風神”概念引入文章學批評。他重視散文創(chuàng)作的“寫形”與“形似”,亦即重視散文寫作的敘事性特征,對事件敘述、人物刻畫與摹畫繪形尤為講究。在明代復古與浪漫思潮的交互影響下,茅坤對“風神”做了進一步的闡發(fā),表達了獨特的敘事與審美追求。一方面他非常強調(diào)、推崇司馬遷《史記》與歐陽修散文情感豐富、感慨淋漓、感喟深長的情韻之美,他說:“西京以來,獨稱太史公遷,以其馳驟跌宕、悲慨嗚咽,而風神所注,往往于點綴指次獨得妙解,譬之覽仙姬于瀟湘洞庭之上,可望而不可近者。累數(shù)百年而得韓昌黎,然彼固別開門戶也。又三百年而得歐陽子。予覽其所序次,當世將相、學士、大夫墓志碑表,與《五代史》所為梁、唐二紀及他名臣雜傳,蓋與太史公略相上下者。”[46]并且,他在《史記鈔》與《廬陵文鈔》和《廬陵史鈔》中多次用“感慨序次”[47]“凄清逸韻”[48]“涕洟之詞”[49]“句句字字嗚咽累欷”[50]等語詞肯定史遷文章與歐陽修散文深摯濃厚的情感內(nèi)蘊。另一方面,茅坤對《史記》與歐陽修散文因長于敘事而深具“風神”之美贊嘆不已。從他對《史記》《漢書》《新五代史》及“唐宋八大家”古文的評點中,我們可以明確看出其“風神”觀與散文敘事性的關(guān)聯(lián)所在。例如:

“予覽太史公描寫相如事,即王摩詰詩畫相似。”[51]

“予嘗謂此本項羽最得意之戰(zhàn),而亦太史公最得意之文,千年以來,猶凜凜生色?!?sup>[52]

“序管仲始末及桓公之子五公子爭立處有生色?!?sup>[53]

“寫陳勝首亂處,總有生色?!?sup>[54]

“范延光為人多方略,所歷生平亦多反復,歐陽公點次如畫,而二千余言如一句。”[55]

“唐之所以困而及亡,由茂貞為之祟什且六七,歐公序次如畫?!?sup>[56]

“通篇克用與全忠兩相構(gòu)釁處,及莊宗所繼其父行事,慷慨大略,歐公一一點綴生色并如畫?!?sup>[57]

……

在評點過程中,茅坤屢屢用“如畫”“善寫事情”“明暢”“生色”等語言來評價,肯定、推賞司馬遷《史記》與歐陽修《新五代史》中,人物形象刻畫的逼真?zhèn)魃衽c事件敘寫的明晰條暢,他說:“蓋歐得史遷之髓,故于敘事處裁節(jié)有法,自不繁而體已完。”[58]可見,明代茅坤的“風神觀”既有對散文抒情特征的重視與強調(diào),也有對散文的敘事美、敘事技法精湛而達于傳神藝術(shù)的極大肯定。馬茂軍說:“茅坤風神論的理念依據(jù)是標舉了史遷風神與六一風神的經(jīng)典,它的沖擊力在于建立了一個新的散文傳統(tǒng)?!?sup>[59]茅坤之后,學人紛紛就歐陽修散文的情韻美或敘事藝術(shù)的生動傳神而得“風神”之美,予以評說。如艾南英云:“傳志一事,古之史體,龍門而后,惟韓、歐無愧立言。觀其剪裁詳略,用意深遠,得《史》《漢》風神?!?sup>[60]清代方苞云:“永叔摹《史記》之格調(diào),而曲得其風神?!?sup>[61]劉大櫆云:“歐公敘事之文,獨得史遷風神?!?sup>[62]近代以來,學人也對此多有評說,并在前人基礎(chǔ)上,提出了“六一風神”的完整概念。林紓云:“故世之論文者恒以風神推六一,殆即服其情韻之美。”[63]呂思勉云:“今觀歐公全集……皆感慨系之,所謂六一風神也。”[64]陳衍說:“世稱歐陽文忠公文為‘六一風神’,而莫詳其所自出……一波三折,將實事于虛空中摩蕩盤旋。此歐公平生擅長之技,所謂風神也?!?sup>[65]至此,散文視閾中的“風神”概念,最早從明代茅坤肇始,經(jīng)由艾南英、方苞、劉大櫆、林紓、呂思勉、陳衍等眾多學人的探究,得以最終形成“六一風神”的審美范疇,而成為對歐陽修散文主體藝術(shù)風格特征最為精當而準確的概括。

第二節(jié) “風神”與“六一風神”界說

一 “風神”界說

(一)“風神”與“風骨”

作為傳統(tǒng)詩學范疇的“風骨”,是古代文藝理論研究中的重要課題。據(jù)香港學者陳耀南《〈文心〉“風骨”群說辨疑》[66]一文的統(tǒng)計,近幾十年來,學界就“風骨”問題共提出了十類達六十余種的不同解釋,對它的探討,含義繁雜、論述歧義,迄今為止,仍很難有統(tǒng)一的結(jié)論。[67]像“風神”“風骨”此類美學范疇,其本身難以用明晰的語言、清晰的概念予以表達,而只能訴諸直感領(lǐng)會,這就決定了我們在闡釋其意義內(nèi)涵時,往往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也經(jīng)常會有言不盡意的艱難、困惑與缺憾。

“風骨”與“風神”一樣,在魏晉時期原本用于人物品評、品藻,作為美學范疇的基本點,也是指向人的思想情感、精神品性與個性氣質(zhì)等方面,這在魏晉人物品藻中有著集中的體現(xiàn),是當時品藻人物的流行話語。如《晉書·赫連勃勃載記論》云:“其器識高爽,風骨魁奇?!?sup>[68]《宋書·武帝紀》云:“身長七尺六寸,風骨奇特?!?sup>[69]這指的是卓然超群、不同凡俗的內(nèi)在思想、精神、個性,由外在形貌的“魁奇”“奇特”等氣質(zhì)風貌呈現(xiàn)出來?!帮L骨”與“風神”這兩個范疇中都包含一個“風”字,從前人的釋義及解釋中,我們基本可以判定,“風”與作家的情感、思想、個性、精神風貌相關(guān),涉及作品的思想內(nèi)容與作家的個性、情感、主體精神等。所謂“詩總六義,風冠其首,斯乃化感之本源,志氣之符契也”,“是以怊悵述情,必始乎風;沉吟鋪辭,莫先于骨”[70],指的是抒發(fā)作者情感的“風”是感化、感染人心的本源,情思宛轉(zhuǎn),動人心魄。在“風骨”概念中,劉勰充分肯定情感表達在文學中的地位:“人稟七情,應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又云“詩者,持也,持人情性”[71],“吐納英華,莫非情性”[72],認為文章是作家情感、生命、人格精神的外化,從而將“風骨”這一指向作家主觀精神、情感、個性的美學范疇引入文學理論領(lǐng)域之中,構(gòu)成了“風骨”范疇美學內(nèi)涵的一個重要方面。從當代學人的理解與闡釋中,我們也可以更進一步把握“風”的含義及特點。如王運熙說:“‘風’是指文章的思想感情表現(xiàn)得鮮明爽朗。”[73]廖仲安、劉國盈在書中兩說:“‘風’是情志”,“是發(fā)自深心的,集中充沛的,合于儒家道德規(guī)范的情感和意志在文章中的表現(xiàn)。惟其集中充沛,才能風力遒勁。”[74]周振甫說:“‘風’是內(nèi)容的美學要求”,又說:“‘風’是感動人的力量,是符合志氣的,跟內(nèi)容有關(guān)?!?sup>[75]宗白華說:“‘風’可以動人,是從情感中來?!?sup>[76]羅宗強認為風是“感情的力”[77]??梢姡凇帮L骨”與“風神”概念中,“風”作為“志氣之符契”,自然與作家情性密切相關(guān),而“骨”或“神”作為作家內(nèi)在思想、情感和精神顯現(xiàn)的外部風貌或特征,也與作家的主觀精神、生命狀態(tài)有著不可分割的聯(lián)系。因此,不管是“風骨”還是“風神”,都是作家內(nèi)在情感、個性、精神風貌在作品中的體現(xiàn),都關(guān)注人的思想情感與精神氣質(zhì),強調(diào)文學與作家個體生命、精神品性之間的聯(lián)系。“六一風神”也非常重視情感、生命體驗、人的主體精神等在作品中的體現(xiàn)。歐陽修說:“(詩文)長于本人情,狀風物,英華雅正,變態(tài)百出……使人讀之可以喜,可以悲,陶暢酣適,不知手足之將鼓舞?!?sup>[78]他充分肯定作品情感抒發(fā)的藝術(shù)感染力。歐陽修在創(chuàng)作實踐中,不僅專于情、多于情、深于情,以情動人,以情傳世,其作品更是作者生命體驗及主體精神的外在呈現(xiàn)。正如馬茂軍所說:“六一風神不僅是一種藝術(shù)技巧和外在藝術(shù)風貌的問題,同時也是六一居士內(nèi)在精神風貌的外在顯現(xiàn)。”[79]據(jù)此,我們認為在“風神”概念中,“風”主要指源于內(nèi)在思想情感、個性精神而外顯的感染力,而“神”則偏于指由此而帶來的神韻、風韻與韻味。關(guān)于神韻、風韻與韻味,自然離不開“一唱三嘆之音”“言有盡而意無窮”的審美感受,明代陸時雍《詩鏡總論》對“韻”做了比較到位的闡述:“物色在于點染,意態(tài)在于轉(zhuǎn)折,情事在于猶夷,風致在于綽約,語氣在于吞吐,體勢在于游行,此則韻之所由生也。”[80]這在歐陽修的散文創(chuàng)作中可以說是得到了淋漓盡致的呈現(xiàn),此點將在“‘風神’與‘神韻’”章節(jié)里予以闡述,此不贅言??梢哉f,詩學里“風”與“神”的內(nèi)涵在茅坤等人的風神論中得到統(tǒng)一,他們的評點中除了用“風神”一詞外,又使用“神韻”“風韻”“風致”等別稱。“風”與“神”的結(jié)合,共同成就了歐陽修散文感情深摯、感慨淋漓、精神煥發(fā)又一唱三嘆、神韻超遠、余味盎然,由內(nèi)而外的審美感受與藝術(shù)感染力。

關(guān)于“風骨”的美學屬性,劉勰在《風骨篇》中認為,“風”是“化感之本源”,“清風”為作家“意氣駿爽”[81]的表現(xiàn),是包含著作家情感、思想、生命精神的充實飽滿之“氣”的外揚。所謂“剛健既實,輝光乃新”“情與氣偕”“文明以健”[82]等,是指一種充滿力量感,具有陽剛之美的風格,這種力量實際上包含著作家情感、生命精神的至大至剛的“氣”所產(chǎn)生的一種美學效果。[83]在美學類型與屬歸上,“風神”則趨向于陰柔一路。清人唐文治認為歐陽修為文深得司馬遷文章“陰柔之美”,所以“豐神千古不滅”[84]。姚鼐也認為歐文風格“偏于柔之美者”[85]。錢基博說:“歐文得其(指司馬遷)陰柔與風神之美為多。”[86]洪本健將陰柔之美作為“六一風神”的屬歸,并總結(jié)說:“歐陽修的散文以六一風神見稱于世,偏向陰柔一路發(fā)展?!?sup>[87]章學誠指出:“凡文不足以動人,所以動人者氣也;凡文不足以入人,所以入人者情也。氣積而文昌,情深而文摯;氣昌而情摯,天下之至文也……氣得陽剛而情合陰柔。”[88]“風骨”動人以“氣”,而“風神”入人以“情”,故而“風骨”偏于陽剛之美,而“風神”則主要偏向于情韻悠長、紆徐委婉、吞吐含蓄、一唱三嘆的陰柔之美,可見“風神”與“風骨”這兩個范疇,有相同相近的含義旨向,又分屬于不同的風格類型。

(二)“風神”與“神韻”

1.“神韻說”內(nèi)涵

“神韻”是在中國古典詩歌獨特的藝術(shù)品質(zhì),是對縹緲、自然、悠遠、清曠等審美傾向的追求?!吧耥崱弊鳛橹袊诺湓姼璧囊环N獨特的審美標準由來已久,其內(nèi)涵相當豐富和復雜。在魏晉南北朝時期,它同樣是作為人物風度、氣質(zhì)神韻的品評術(shù)語而出現(xiàn)的。《宋書·王敬弘傳》云:“敬弘神韻沖簡,識宇標峻?!?sup>[89]梁武帝蕭衍《贈蕭子顯詔》謂蕭子顯“神韻峻舉”[90],指的都是人物由內(nèi)而外散發(fā)出來的、特異杰出、峻拔超卓的神采風度。后來,“神韻”又被運用于繪畫評論,東晉顧愷之在人物畫論中提出“以形寫神”“傳神寫照”的“傳神”觀念,進一步豐富了“神韻”的內(nèi)在蘊涵。所謂“氣韻生動”[91]“神韻氣力”[92],指的是由畫面呈現(xiàn)的一種內(nèi)在的精神與活力。此后,“神韻”又由畫論逐漸擴展到詩文評。

詩文評中涉及“神韻說”的,從梁代鐘嶸《詩品》,至晚唐司空圖《二十四詩品》,再至宋代范溫《潛溪詩眼》與嚴羽《滄浪詩話》,一直到清代王士禛明確提出“神韻說”,這一發(fā)展千年、影響甚大的詩美理想與審美標準,才最終完成了它的系統(tǒng)化形態(tài)。南朝時期著名的詩歌理論批評著作——鐘嶸《詩品》,明確提出“文已盡而意有余”[93]的觀點,它既繼承了“意在言外”的古典美學思想,更形成貴深遠、尚自然、“味之者無極,聞之者動心”[94]的“滋味說”,代表了一種新的審美觀。晚唐的司空圖受“滋味說”影響很大,他十分重視詩歌的韻味,在《二十四詩品》中,他提出了“辨于味,而后可以言詩”[95],將有沒有咸酸之外的醇美詩味作為討論、品評詩歌的前提條件,明確指出詩歌創(chuàng)作與欣賞都要追求“味外之旨”的“韻味說”。此后,北宋范溫特別強調(diào)詩歌以“韻”論詩,甚至將“韻”作為詩歌是否具有美感的唯一標準:“凡事既盡其美,必有其韻,韻茍不勝,亦亡其美”“韻者,美之極”[96],可見范溫將韻致提到詩歌藝術(shù)審美的最高境界,豐富了“神韻說”的內(nèi)涵,推動了“神韻說”的發(fā)展。至南宋嚴羽力矯宋詩之弊,倡導詩歌創(chuàng)作“興趣”與“妙悟”的本質(zhì)特征,其“興趣說”既繼承鐘嶸《詩品》“文已盡而意有余”中“興”之意,又吸收了司空圖“韻味說”中“味外之旨”所涉及的“趣”之內(nèi)涵,論詩“惟在興趣”,彰顯的是詩歌余韻深長、一唱三嘆、回味無窮的審美感受與無窮韻味,總體指向一種興象鮮明、表達委婉、文近意遠的審美旨趣與詩美理想。到了清代,王士禛的“神韻說”理論,既有嚴羽詩論透徹之悟、優(yōu)游不迫之神[97],從中拈出“神”字,又受范溫等人啟發(fā),拈出“韻”字,遂組合而成體現(xiàn)詩歌清遠古淡一脈審美理想的“神韻說”。在王士禛看來,“神韻說”不僅指向詩歌含蓄深婉、清遠閑適、澄淡精致的基本風格特征[98],而且是一種超塵脫俗的韻致、虛無縹緲的境界。[99]歷經(jīng)千年的發(fā)展及各代詩論家的探究與感發(fā),在詩論領(lǐng)域,終于完成從“滋味說”到“神韻說”理論的整理與總結(jié)。

那么,“神韻”的內(nèi)涵是什么呢?從以上的闡析可以看出,在人物品評和書畫評論中,它同“風骨”“風神”一樣,也是表現(xiàn)一種從內(nèi)而外、特異杰出、卓然超凡的風采與神韻,強調(diào)的是作者超邁不俗的內(nèi)在精神個性和獨特的審美意趣之美。它離不開作者個體的生命體驗與感受,是作者“氣質(zhì)、心態(tài)、靈性等生命狀態(tài)的呈現(xiàn),是他們的生命意識、生命韻致的貫通注入”[100],包含了作者鮮明的精神個性追求,同時也是作者生命意識在藝術(shù)領(lǐng)域表現(xiàn)出的風神韻致之美。鐘嶸說:“文已盡而意有余,興也”[101],司空圖說:“味在咸酸之外”[102],范溫說:“有余意之謂韻”,“于簡易閑淡之中,而有深遠無窮之味”[103],嚴羽云“詩中有神韻者”,王士禛說“酸咸之外者何?味外味也。味外味者何?神韻也”[104],都是對文已盡而意無窮、回味深長的悠遠韻致的不懈追求,鮮明突出地指向作品難以言喻的意趣與情味。錢鐘書在《管錐編》中以“遠出”“有余意”釋“韻”,這是把握了“韻”最基本層次的含義。[105]季羨林對“神韻”的理解也是從文章“有余意”的意義上加以把握。[106]因此可以說,“神韻”是對中國古代文學創(chuàng)作豐富藝術(shù)經(jīng)驗及民族獨特審美心理的科學總結(jié)。從美學類型而言,這是一種崇尚清遠、沖淡、自然、含蓄、飄逸的審美風格,它“須清遠為尚”[107],又偏于陰柔之美屬性。徐復觀說:“所謂韻,則實指的是表現(xiàn)在作品中的陰柔之美。但特須注重的是,韻的陰柔之美,必以超俗的純潔性為基柢,所以是以‘清’、‘遠’等觀念為其內(nèi)容”[108],并以其清雅悠遠的風格,傳達給讀者含蓄蘊藉、尋繹不盡的審美感受。因此,“神韻”的審美指向應該是“虛”而非“實”,它追求的是一種淡泊超然、自然悠遠、空靈蘊藉、意在言外,又超塵脫俗、虛無縹緲的意境美,這是一種純粹的審美,表現(xiàn)出對美的超越性的追求。

2.“風神”與“神韻”之同與異

從以上“神韻說”的形成發(fā)展過程及內(nèi)涵意蘊看,它與“風神論”的形成也存在相同相生的特點,在魏晉南北朝時期都是由人物品評遷移于書畫評論中,都指向一種由內(nèi)而外、特異杰出、卓然超遠的風姿與神采。在對“神韻說”內(nèi)涵的梳理中,我們知道“神韻”指向一種言盡意遠、余韻深長、回味無窮的審美感受,是對“文已盡而意無窮”、尋繹不盡、回味深長又難以言喻的悠遠韻致及意趣情味的不懈追求,這也是構(gòu)成“風神”內(nèi)涵的重要因素。茅坤云:“神者,文章中淵然之光,窅然之思,一唱三嘆,余音裊裊,即之不可得,而味之又無窮者也?!?sup>[109]這里的“神”就是指風神。方東樹云:“歐公情韻幽折,往反詠唱,令人低回欲絕,一唱三嘆。”[110]劉大櫆云:“意到處言不到,言盡處意不盡,自太史公后,惟韓、歐得其一二?!?sup>[111]劉塤云:“歐公文體,溫潤和平,雖無豪健勁峭之氣,而于人情物理,深婉至到,其味悠然以長,則非他人所及也?!?sup>[112]吳小林說:“所謂‘風神’,我認為簡而言之,是指一種通過意在言外的手法抒發(fā)作者審美體驗的、生動傳神、委婉含蓄,饒有余味的審美境界,這在歐文中表現(xiàn)得十分突出。”[113]可見,古今學人都反復強調(diào)了歐陽修文章唱嘆有神、言盡意遠、余韻深長、回味無窮的審美感受?!帮L神”與“神韻”在言盡意遠、余韻深長、回味無窮的審美感受方面非常相近。而歐陽修之序文在意境的營造上,也鮮明地體現(xiàn)了這一特點。如《送田畫秀才寧親萬州序》富于“神韻之美”[114],《送楊寘序》是“文致曲折,古秀雅淡,言有盡而情味無窮”[115],“大有一唱三嘆之致”[116],故“風韻尤絕”[117],《書梅圣俞稿后》舂容雅澹,有“一唱三嘆處”[118],《釋祕演詩集序》“其行文又如云氣往來,空瀠繚繞”[119],《蘇氏文集序》“潦回反復,言盡而意不止”[120],《禮部唱和詩序》“神韻悠然自遠”[121],《梅圣俞詩集序》“如曲終余韻,一唱三嘆”[122],“以往復容與一片神行”[123],《江鄰幾文集序》“便有無限風致,此文佳處蓋在字句外”[124],“言有窮而情不可終”[125]。而且,這是“一種獨特的古典的韻味,一種中國的韻味”[126],它是“風神”與“神韻”內(nèi)涵相通的一個重要方面。

“神韻”與“風神”都崇尚清遠、沖淡、自然、含蓄、飄逸,偏于陰柔的審美風格。魏晉時期文學的自覺使人們的審美觀念也隨之發(fā)生了變化,在玄學思想和人物品評之風的影響下,人們開始在人物品評、繪畫、書法等不同領(lǐng)域,追求一種自然清遠的風格,產(chǎn)生了“清虛”“清通”“高遠”“情致”等審美范疇。所謂“雅有遠韻”[127]“樂彥輔道韻平淡,體識沖粹”[128]“敬弘神韻沖簡”[129]“自然有雅韻”[130]等,雖然指的是人物閑淡、清遠、通達、曠達等個性特征,但已經(jīng)彰顯出一種與前人、與前代不同的審美理想與審美風尚。歐文中也體現(xiàn)了這一清虛曠遠的審美追求,如《豐樂亭記》“興象超遠”[131]“別有一種遙情遠韻”[132],《有美堂記》“胸次清曠”[133]“煙云繚繞”[134],《峴山亭記》“神情綿邈”[135]“文境綿遠,亦如草木云煙之杳靄,出沒于空曠有無之間”[136]等,因此文章“興致悠然,風韻倏然”[137],遂得絕世風神。清人唐文治說:“(歐文)極為清淡,而豐神千古不滅,后一段精神更覺不磨。何者?以其脫胎于《史記》者深也……韓、柳得其陽剛之美,歐、曾得其陰柔之美。”[138]他認為司馬遷文章兼有陽剛與陰柔之美,歐陽修主要學習、繼承其陰柔之美的屬性特點,為“偏于柔之美者”[139]。錢基博也繼承了這一觀點,說:“歐文得其(指司馬遷)陰柔與風神之美為多……兩公遂以此而為八家中毗陽、毗陰兩宗之主;而后世論此兩種文風者,其典型亦莫逾于是矣?!?sup>[140]王水照說歐陽修散文風格的美學層次——“六一風神”,是“從崇尚骨力到傾心于風神姿態(tài),從陽剛到陰柔的轉(zhuǎn)變”[141]。洪本健將陰柔之美作為“六一風神”的屬歸,并總結(jié)說:“歐陽修的散文以六一風神見稱于世,偏向陰柔一路發(fā)展,顯示出前所未有的以情韻取勝的典型而成熟的藝術(shù)風格?!?sup>[142]

“神韻”與“風神”都傾向營造重“虛”且超塵脫俗、虛無縹緲的意境美。富于“神韻”的作品,其審美指向往往是“虛”而非“實”,歐陽修散文就經(jīng)常避開實事、實景、實物的直接敘述與描繪,注重“從虛處生情”[143],以“文章虛者實之之法”[144]。其文或“得力在數(shù)虛字”[145],或“通篇以虛景成文”[146],或“數(shù)虛字宕逸入神”[147],或“憑空幻出文字”[148],總之是構(gòu)思巧妙,新意迭出。同時,歐文又營造一種淡泊自然、含蓄空靈、意在言外又超塵脫俗、虛無縹緲的意境氛圍。如被譽為最具“風神”的記文《豐樂亭記》,有避實就虛的巧妙構(gòu)思:“將實事于虛空中摩蕩盤旋。此歐公平生擅長之技,所謂風神也”[149];有含蓄不盡之情味與韻致:“文情抑揚吞吐,絕不輕露”[150]“褚墨之外,別有一種遙情遠韻”[151];而且意境超遠曠逸,令人回味無窮:“興象超遠”[152]“增無數(shù)煙波”[153]“文外有一片沖瀜駿邈之氣”[154],是“讀之使人興懷古之想”[155]的“古今曠調(diào)”[156],因此是風神雋永、情韻悠然的典范之作?!陡¢渡剿洝芬彩恰芭d致悠然,風韻倏然”[157],有絕世風神。《峴山亭記》是“神情綿邈”[158],“風流絕世”[159],“文境綿遠,亦如草木云煙之杳靄,出沒于空曠有無之間”[160],“文之超塵離俗,如仙子步虛,翻空而愈奇,真神來之筆”[161]……因此,“風神”與“風韻”一樣,都指向這種“虛化”且超塵脫俗、虛無縹緲的意境之美,也可以說,這是一種純粹的審美,表現(xiàn)出對美的超越性的追求??梢?,“風神”吸收了“神韻說”清遠飄逸、離塵脫俗、韻味悠長、情韻雋永的內(nèi)涵特征,但比之“神韻”,更有一種具體、形象、生動、逼真的外在神貌的表達與呈現(xiàn)。

從以上“風神”與“形神”“風骨”“神韻”概念與范疇的比較闡析中,我們似乎可以得出以下結(jié)論。第一,源自于先秦道家老莊思想的哲學范疇“形神”是“風神”“風骨”“神韻”三個概念產(chǎn)生、形成、發(fā)展、成熟的理論依據(jù)與思想根基。不論是“風神”“風骨”,還是“神韻”,都是作者內(nèi)在情感、思想、個性及主體精神在作品外在形貌上的表現(xiàn)、體現(xiàn)與呈現(xiàn),內(nèi)在的思想精神是“形神論”中的“神”,是本質(zhì)與核心,是范疇形成、發(fā)展、成熟、定型的根本依據(jù);而外在形貌呈現(xiàn)的特異杰出、卓然超曠、不同凡俗的氣質(zhì)、風韻與姿彩,則是“形”的含義指向范圍,是內(nèi)在的“神”呈現(xiàn)于外在的“形”。但“形”并不是可有可無、無關(guān)輕重的,沒有了外在具體、形象、生動且充分體現(xiàn)“神”的“形”,內(nèi)在本質(zhì)的“神”便會無所附麗、無由呈現(xiàn),更無法傳達。當然,只有“形”的呈現(xiàn),不管在外表上如何炫人耳目,如果失去了內(nèi)在充實、飽滿的“神”,也不過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而已。因此,“形”與“神”內(nèi)外相兼、相輔相成、表里得彰,方能使在此精神內(nèi)核上生成的“風神”、“風骨”與“神韻”內(nèi)涵充分、飽滿、豐富、厚實。如陳曉芬便認為“風神”是歐陽修心態(tài)的表露,她說歐陽修散文以“參差變化的外觀形式,形象地顯示了思想感情自然流轉(zhuǎn)變化的圖象軌跡”,并認為歐文自然淡逸的風格不是“完全依賴有意識的藝術(shù)追求所能實現(xiàn),確切地說,是歐陽修固有的心理特點,使其他多種創(chuàng)作因素最有效地顯示了作用”[162]。劉寧也認為歐文之所以形成平易文風,也是基于“平易”“簡要”是歐陽修思想的核心觀念。[163]第二,從形成、發(fā)展與成熟的過程看,“風神”與“風骨”、“神韻”三者,都經(jīng)歷了一個從人物品藻至書畫品評再到詩文評論的過程,特別在魏晉南北朝時期,受玄學思潮的影響,三者在人物品藻與書畫品評領(lǐng)域,得到了十分廣泛的運用,都體現(xiàn)出由內(nèi)而外的特立超群、卓然杰出、難以言喻的風姿與神韻,這是三者的共同之處。而在詩文評論領(lǐng)域,因具體文學評論對象的差異,三者則各有側(cè)重,有相同與相異之處。如“風骨”論因劉勰對建安文學內(nèi)涵,進行了重點、集中、鮮明、突出的探究與評論,又于《文心雕龍》中專辟“風骨”一章,故這一概念、范疇在當時尤為人們所關(guān)注,對其內(nèi)涵的探討雖歷千年而不衰,但對“風”之于創(chuàng)作主體思想、情感的認知,及對其陽剛之美風格的歸屬認知還是比較趨向一致的,這也促進了“風神”內(nèi)涵中,“風”之思想、情感、主體精神的探究與認知。而“神韻”內(nèi)涵中“言有盡而意無窮”、一唱三嘆、閑淡超遠、縹緲悠然的意境美與審美旨趣,也與“風神”內(nèi)涵有諸多共通且相互生發(fā)之處。第三,“形神論”影響下的“風神論”,在人物品藻、書畫品評領(lǐng)域中,與物象、意象密切相關(guān),當它進入散文學范疇時,則表現(xiàn)出與人物形象、事物形態(tài)等敘事性緊密相關(guān)的特點,對事件敘述、人物刻畫與摹畫精工,尤為講究。這一敘事性特征,在歐陽修之史傳文、碑志、序、記諸體中特別突出。可以說,敘事性特征是歐陽修散文進行“傳神寫照”、形成“風神”特征的前提與必要條件。而在敘事精工的基礎(chǔ)上,當然還須有更高的創(chuàng)作要求,即敘述精工而能傳神,有生色,有余味,這是文章富于“風神”的必要條件。重“神”,重視“以形傳神”,借事物、對象傳達作者的心神意緒,以顯見的“言”傳達抽象、隱約、縹緲的“意”,在“六一風神”的審美追求中,突出地表現(xiàn)為散文鮮明的情韻意態(tài)、曠遠悠然的神韻及一唱三嘆、回味深長的韻致。

二 “六一風神”界說

“形神論”影響下的“風神論”,在人物品藻、書畫評論領(lǐng)域中,與物象、意象等關(guān)系密切,當它進入散文范疇時,則表現(xiàn)出與人物形象、事物形態(tài)等敘事性緊密相關(guān)的特點,而史傳文、碑志、序、記,甚至由人物傳記引發(fā)的史論都涉及了人物形象刻畫、場景形態(tài)描寫、事件記敘述寫等,因此“風神論”中自然就包含了形神論“傳神”之“形”的模仿與刻畫,亦即敘事文中的描繪、摹寫與敘述。[164]因此,在茅坤看來,敘事簡明、條理清晰、脈絡(luò)分明、裁剪合理、詳略得宜、布局嚴謹、結(jié)構(gòu)巧妙、摹畫精工、人物生動、刻畫逼真等,都是文章“傳神”的“寫形”基礎(chǔ),是十分必要的,如劉寧所說:“獨特的敘事之道,尤其是構(gòu)成‘風神’的基礎(chǔ)和關(guān)鍵?!?sup>[165]因此可以說,這一敘事性特征是散文進行“傳神寫照”、形成“風神”特征的前提與必要條件。而在敘事精工的基礎(chǔ)上,當然還須有更高的創(chuàng)作要求,即敘述精工而能傳神,有生色,這是文章富于“風神”的必要條件。

既然不管是“形神論”,還是“風神”范疇,都注重“以形傳神”,都既要表現(xiàn)出對象的外在獨特的風姿神態(tài)與形體特征,又要表現(xiàn)、傳達作家作品內(nèi)在源于個性、思想、精神的神韻風致,由此形成形神兼具,且風神雋永、余韻悠揚、“言不盡而意無窮”的審美感受,即“一定要在象與不象之間,得到超物的天趣,方算是藝術(shù)。正是古人所謂遺貌取神”[166]。著名畫家張大千說的是繪畫,這一心得體會也可用于其他藝術(shù)創(chuàng)造,包括散文寫作。因此,重“神”,重視“以形傳神”,借事物、對象傳達作者的心神意緒,以顯見的言傳達抽象、隱約、縹緲的意,在“六一風神”的審美追求中,也鮮明地表現(xiàn)為散文鮮明的情韻意態(tài)、曠遠悠然的神韻及一唱三嘆、回味深長的韻致。如歐陽修所說:“彈雖在指聲在意,聽不以耳而以心。心意既得形骸忘,不覺天地白日愁云陰?!?sup>[167]彈琴者的最高境界在于通過聲音傳達心神意緒,達到“心意既得形骸忘”、超然物外的絕佳境地??梢?,歐陽修對以意會“神”是非常重視的,甚至達到了“遺形取神”的境地。雖然古人云“書不盡言,言不盡意”[168],但歐陽修認為要突破語言的局限與束縛,充分抓住語言能“以形傳神”的優(yōu)勢,所謂“書不盡言之煩,而盡其要;言不盡意之委曲,而盡其理”[169],就是強調(diào)散文創(chuàng)作要重視超乎形象之外的精神意蘊的傳達與表現(xiàn)。這種重“神”的主張和其“發(fā)之以感慨”[170]的特點結(jié)合,在創(chuàng)作實踐上就表現(xiàn)為更有情韻意態(tài),“風流絕世”[171],“幽情雅韻,得騷人之指趣為多”[172],具有風神之美。作家在創(chuàng)作中,像畫家顧愷之一樣,“頰上益三毛”而“如有神明,殊勝未安時”[173],在注重寫形、形似,在各肖其人、各肖其事、各類其物、如臨其境的基礎(chǔ)上,提出更高要求,以形寫神、超越表象、追求神韻、彰顯內(nèi)在,使文章風神盎然,意蘊豐富,并呈現(xiàn)超曠、縹緲、神逸的審美風貌,更給讀者無限遐想、回味的空間。[174]因此,當探究“六一風神”這一概念的內(nèi)涵時,我們就不能不注意到,豐裕的物質(zhì)社會和“顯達的社會地位”,“人格精神上的道德自信和自適放達、淡定從容的人生態(tài)度”[175]及深厚博富的學養(yǎng)才情、高尚雅致的道德情操、悠游閑淡的心境、豐盈飽滿的精神狀態(tài),使歐陽修文章由內(nèi)而外地表現(xiàn)出一種從容嫻雅的意態(tài)和深婉不迫的氣度,以及自然清雅、風流脫俗、情韻悠長的韻致。這種內(nèi)在氣質(zhì)自然而然地呈現(xiàn)出來,它超越了外在的細致的形式技巧和具體的藝術(shù)特征,表現(xiàn)為一種既近在眉睫、如在目前,又難以指實、把握縹緲高曠的神韻與意味,從而體現(xiàn)出“六一風神”的豐美、豐富與豐厚。

在散文創(chuàng)作中,時時可見歐陽修對“以形傳神”觀念的思考探究與書寫實踐。在描寫山水景物時,歐陽修往往追求“象外之象、景外之景”,賦予客觀景物“言外之意”“韻外之致”,盡量做到“能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見于言外”[176]。如《醉翁亭記》中的“太守形象”,作者以第三者客觀敘述的視角來觀照自我在山水中的“太守”形象:“太守與客來飲于此,飲少輒醉,而年又最高,故自號曰醉翁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山水之樂,得之心而寓之酒也?!蔽闹幸浴疤亍敝巍⑸剿?、百姓之形以及融人、景、事于一體的畫面之形,來傳達“與民同樂”“樂在山水”“天人合一”的深厚意蘊與雋永風神?!敦S樂亭記》也借著豐樂亭之“形”,來傳達滁州從五代戰(zhàn)亂至如今百姓安居樂業(yè)、天下太平祥和的盛世風神。《六一詩話》則以“以資閑談”的方式傳遞瀟散灑脫、閑適安寧的文人情懷與雅士風神。《梅圣俞詩集序》則認為不得志之“士”,多在“山巔水涯”之環(huán)境氛圍中,探究“蟲魚草木鳥獸”等景形物態(tài),以發(fā)郁積之“憂思感憤”,故達于情寓景中、情景交融、風神盎然之境界?;趯Α靶紊瘛标P(guān)系的深刻理解,以及對藝術(shù)創(chuàng)作規(guī)律的深諳于心,在鑒賞作品的過程中,歐陽修主張運用“心得意會”的方法:“樂之道深矣……聽之善,亦必得于心而會以意,不可得而言也?!?sup>[177]文學創(chuàng)作與閱讀欣賞,很難用具體、明確、精準的語言進行表述,所以歐陽修始終注重心靈的體驗、精神的感悟,強調(diào)創(chuàng)作主體與創(chuàng)作對象的心物合一,及接受對象與文本的心靈溝通。于是,在具體的文本創(chuàng)作中,歐陽修往往通過生動、逼真的形象來傳達抽象、縹緲的精神內(nèi)涵,從而形成興味盎然、超遠曠逸的“六一風神”。

“六一風神”對“史遷風神”的學習也是學其形而得其“神”。茅坤云:“(歐陽修)以縱橫夭嬌之文,寫其感思悠揚之情,手法一一仿佛《史記·屈原傳》,而出歐陽子手,風神特自寫生,絕少依仿之跡也?!?sup>[178]他指出歐文雖然在創(chuàng)作上學習《史記》,與司馬遷手法極為相似,但主要是深得其精神氣質(zhì),而極少外在生硬的模仿痕跡,即謂能達于遺其形而取其神的境界。艾南英云:“千古文章,獨一史遷。史遷而后千有余年,能存史遷之神者,獨一歐公?!?sup>[179]又云:“古文一道,其傳于今者,貴傳古人之神耳。即以史遷論之,昌黎碑志,非不子長也,而史遷之蹊徑皮肉,尚未渾然。至歐公碑志,則傳史遷之神矣。然天下皆慕韓之奇,而不知歐之化。”[180]他反復強調(diào)歐陽修散文能“存”且“傳”史遷之風神,可見歐陽修確是司馬遷散文藝術(shù)精神的絕佳承繼者。徐世溥認為“永叔出于西漢”,但“當其合處,無一筆相似,故韓無一筆似《左》,歐無一筆似史遷”[181]。外在的“似”得其“形”,而“無一筆相似”又無不相似,才是遺形得神的最佳狀態(tài)。吳德旋說:“永叔之學子長,介甫之學退之,彼固未嘗句模而字放(仿)之,而其行文之軌轍,各有所從出焉,豈漫然任意而為主哉?”[182]張文虎說:“蓋永叔之效子長者,未嘗無神似處,特后人功力不及,近于空疏?!?sup>[183]鄧繹云:“歐陽修文章之于《史記》、韓愈、子思《中庸》,周敦頤《通書》《太極圖說》之于《易》,皆以神似,不以形似。誠能知此,則可以究極古今之變態(tài),而反求其真也?!?sup>[184]“未嘗句模而字放(仿)”“皆以神似,不以形似”等,都是后人對此特點頗為直接顯明的概括。陳衍則是在與韓文的比較中,突出歐文對史遷風神的繼承,他說:“文章之有姿態(tài)者,皆出于論說……太史公則各傳贊皆以姿態(tài)見工,而《五帝本紀》《項羽本紀》二贊尤有神,傳文則莫如《伯夷列傳》。世稱歐陽公文為六一風神,而莫詳其所自出。世又稱歐公得殘本韓文,肆力學之。其實昌黎文,有工夫者多,有神味者少?!?sup>[185]他認為同樣學習前人,歐陽修對司馬遷文章的學習做到了遺形取神,而韓愈文章則工夫多于神味,外在形似重于內(nèi)在神似,并因此得出“歐公文實多學《史記》,似韓者少”[186]的結(jié)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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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徐樹錚:《諸家評點古文辭類纂》(第4冊),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2,第51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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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韓〕黃一權(quán):《歐陽修散文研究》,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3,第112~115頁。

[38]孫過庭:《書譜》卷七《御定佩文齋書畫譜》,中華書局,1985,第3頁。

[39]潘運告編著《張懷瓘書論》,湖南美術(shù)出版社,1997,第226頁。

[40]潘運告編著《張懷瓘書論》,湖南美術(shù)出版社,1997,第11頁。

[41]姜夔:《續(xù)書譜》卷七《草》,中華書局,1985,第8頁。

[42]姜夔:《續(xù)書譜》卷七《草》,中華書局,1985,第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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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茅坤:《唐宋八大家文鈔·廬陵文鈔引》,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47]茅坤:《唐宋八大家文鈔》卷四十五《廬陵文鈔》,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48]茅坤:《唐宋八大家文鈔》卷五十九《廬陵文鈔》,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49]茅坤:《唐宋八大家文鈔》卷三十九《廬陵文鈔》,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50]茅坤:《唐宋八大家文鈔》卷三十九《廬陵文鈔》,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51]茅坤編纂、王曉紅整理《史記抄》卷四十九,商務印書館,2013,第323頁。

[52]茅坤編纂、王曉紅整理《史記抄》卷四,商務印書館,2013,第24頁。

[53]茅坤編纂、王曉紅整理《史記抄》卷十八,商務印書館,2013,第129頁。

[54]茅坤編纂、王曉紅整理《史記抄》卷二十五,商務印書館,2013,第129頁。

[55]茅坤:《唐宋八大家文鈔》卷七十五《范延光傳》,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56]茅坤:《唐宋八大家文鈔》卷七十三《李茂貞傳》,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57]茅坤:《唐宋八大家文鈔》卷六十二《廬陵史鈔·本紀》,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58]茅坤:《唐宋八大家文鈔》卷五十一《廬陵文鈔》,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59]馬茂軍:《宋代散文史論》,中華書局,2008,第34~3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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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劉勰撰、周振甫注釋《文心雕龍注釋·風骨》,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第320頁。

[82]劉勰撰、周振甫注釋《文心雕龍注釋·風骨》,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第320頁。

[83]范立紅:《劉勰“風骨論”與儒家審美精神的歷史關(guān)聯(lián)》,《北方論叢》2009年第6期,第1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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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洪本?。骸堵哉摗傲伙L神”》,《文學遺產(chǎn)》1996年第1期,第61~68頁。

[88]章學誠:《文史通義》卷三《史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第68頁。

[89]沈約撰《宋書》卷六十六《王敬弘傳》,中華書局,1974,第1729頁。

[90]嚴可均輯《全梁文》卷四《贈蕭子顯詔》,商務印書館,1999,第34頁。

[91]謝赫:《古畫品錄》,京華出版社,2000,第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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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何文煥輯《歷代詩話》,中華書局,1981,第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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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周建萍:《論“神韻”范疇的審美旨向》,《徐州師范大學學報》2009年第1期,第43頁。

[101]何文煥編《歷代詩話》,中華書局,1981,第3頁。

[102]司空圖撰,羅仲鼎、蔡乃忠注《二十四詩品·與李生論詩書》,浙江古籍出版社,2013,第98頁。

[103]郭紹虞:《宋詩話輯佚》,中華書局,1980,第373頁。

[104]王士禎:《帶經(jīng)堂集·蠶尾續(xù)詩集》,清康熙五十年七略堂刻本。

[105]錢鐘書:《管錐編》(第4冊),中華書局,1979,第1365頁。

[106]季羨林:《關(guān)于神韻》,《文藝研究》1989年第1期,第34~39頁。

[107]王士禛:《池北偶談》卷十八,民國十七年錦章圖書局刊本。

[108]徐復觀:《中國藝術(shù)精神》,春風文藝出版社,1987,第154頁。

[109]茅坤著,張夢新、張大芝點?!睹├ぜ?,浙江古籍出版社,2012,第863頁。

[110]方東樹著,汪紹楹校點《昭昧詹言》,人民文學出版社,1961,第276頁。

[111]劉大櫆:《論文偶記》,人民文學出版社,1959,第8頁。

[112]劉塤:《隱居通議》,中華書局,1985,第141頁。

[113]吳小林:《論歐陽修在“唐宋八大家”中的地位》,載劉德清、歐陽明亮編《歐陽修研究》,學林出版社,2008,第40頁。

[114]吳闿生:《古文范》卷四,民國八年上海朝記書莊寧波文明學社刊本。

[115]過珙:《古文評注》卷八,清嘉慶庚申刻本。

[116]唐介軒:《古文翼》卷七,清同治癸酉常熟藝文堂刻本。

[117]毛慶藩:《古文學余》卷三十二,光緒戊申刻本。

[118]呂留良:《唐宋八家古文精選·歐陽文》,清甲申呂氏家塾刊本。

[119]林云銘:《古文析義·初編》卷五,清康熙丙申刻本。

[120]何焯、崔高維點?!读x門讀書記》,中華書局,1987,第685頁。

[121]孫琮:《山曉閣選宋大家歐陽廬陵全集》卷三,清康熙刻本。

[122]孫琮:《山曉閣選宋大家歐陽廬陵全集》卷三,清康熙刻本。

[123]沈德潛選評、于石校注《唐宋八家文讀本》,安徽文藝出版社,1998,第371頁。

[124]孫琮:《山曉閣唐宋八大家選·歐陽廬陵》卷三,清康熙刻本。

[125]儲欣:《唐宋八大家類選》卷十一,清光緒壬辰湖北官書處重刻本。

[126]馬茂軍:《宋代散文史論》,中華書局,2008,第32頁。

[127]房玄齡等撰《晉書》卷五十《庾數(shù)傳》,中華書局,1997,第363頁。

[128]房玄齡等撰《晉書》卷六十七《郄鑒傳》,中華書局,1997,第464頁。

[129]沈約撰《宋書》卷六十六《王敬弘傳》,中華書局,1974,第1729頁。

[130]沈約撰《宋書》卷五十三《謝方明傳》,中華書局,1974,第1523頁。

[131]李剛己:《古文辭約編·雜記類》,民國十四年柏香書屋刊本。

[132]李剛己:《古文辭約編·序跋類》,民國十四年柏香書屋刊本。

[133]茅坤:《唐宋八大家文鈔》卷四十八《廬陵文鈔》,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134]沈德潛選評、于石校注《唐宋八家文讀本》,安徽文藝出版社,1998,第397頁。

[135]儲欣:《唐宋八大家類選》卷九,清光緒壬辰湖北官書處重刻本。

[136]唐介軒:《古文翼》卷七,清同治癸酉常熟藝文堂刻本。

[137]歸有光:《歐陽文忠公文選》卷七,清刻本。

[138]唐文治:《國文經(jīng)緯貫通大義》卷二,1925年無錫國學專修館本。

[139]姚鼐:《惜抱軒全集》卷六,中國書店,1991,第71頁。

[140]錢基博:《現(xiàn)代中國文學史·編首》,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第17頁。

[141]王水照:《歐陽修散文創(chuàng)作的發(fā)展道路》,《社會科學戰(zhàn)線》1991年第1期,第269~278、284頁。

[142]洪本健:《略論“六一風神”》,《文學遺產(chǎn)》1996年第1期,第61~68頁。

[143]陳曾則:《古文比》卷二,中華書局,民國二十五年鉛印本。

[144]唐介軒:《古文翼》卷七,清同治癸酉常熟藝文堂刻本。

[145]儲欣:《唐宋十大家全集錄·六一居士全集錄》卷五,清光緒壬午江蘇書局重刻本。

[146]何焯著、崔高維點?!读x門讀書記》,中華書局,1987,第690頁。

[147]毛慶藩:《古文學余》卷三十二,光緒戊申刻本。

[148]孫琮:《山曉閣唐宋八大家選·歐陽廬陵》卷三,清康熙刻本。

[149]陳衍撰、陳步編《陳石遺集》,福建人民出版社,2001,第1623頁。

[150]吳闿生:《古文范》卷四,民國八年上海朝記書莊寧波文明學社刊本。

[151]李剛己:《古文辭約編·序跋類》,民國十四年柏香書屋刊本。

[152]李剛己:《古文辭約編·雜記類》,民國十四年柏香書屋刊本。

[153]吳楚材、吳調(diào)侯選注,安平秋點?!豆盼挠^止》卷十,中華書局,1987,第409頁。

[154]李剛己:《古文辭約編·序跋類》,民國十四年柏香書屋刊本。

[155]樓昉:《崇古文訣》卷十九,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156]浦起龍:《古文眉詮》卷五十九,靜寄東軒刻本。

[157]歸有光:《歐陽文忠公文選》卷七,清刻本。

[158]儲欣:《唐宋八大家類選》卷九,清光緒壬辰湖北官書處重刻本。

[159]徐樹錚:《諸家評點古文辭類纂》(第4冊),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2,第510頁。

[160]唐介軒:《古文翼》卷七,清同治癸酉常熟藝文堂刻本。

[161]慕容真點?!读旨傔x評古文辭類纂》,浙江古籍出版社,1986,第416頁。

[162]陳曉芬:《歐陽修的心態(tài)特點和他的散文風格》,《華東師范大學學報》1993年第2期,第86~91頁。

[163]劉寧:《歐陽修提倡平易文風的思想淵源和時代意義》,《北京大學學報》1995年第2期,第82~87頁。

[164]黃一權(quán)、林春虹對茅坤“風神”觀與“點次如畫”的敘事藝術(shù)和富于動態(tài)美的傳神藝術(shù)有比較詳細的論述,參見〔韓〕黃一權(quán)《歐陽修散文研究》,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3,第133~138頁;林春虹:《茅坤與明中期散文觀的演進》,博士學位論文,首都師范大學,2009,第132~135頁。

[165]劉寧:《敘事與“六一風神”——由茅坤“風神”觀切入》,《文學遺產(chǎn)》2011年第2期,第103頁。

[166]張大千:《張大千畫說》,上海書畫出版社,1986,第2頁。

[167]卷四《贈無為軍李道士》,第59頁。

[168]郭彧譯注《周易·系辭》,中華書局,2006,第374頁。

[169]卷一百三十《系辭說》,第1985頁。

[170]李涂:《文章精義》,人民文學出版社,1960,第63頁。

[171]徐樹錚:《諸家評點古文辭類纂》(第4冊),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2,第510頁。

[172]劉熙載:《藝概》卷一《文概》,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第28頁。

[173]劉義慶撰《世說新語·巧藝》,中華書局,1999,第449頁。

[174]林春虹:《茅坤風神論與古代散文敘事美學的形成》,《福州大學學報》2011年第6期,第81~85頁。

[175]袁曉薇、李本紅:《“富貴山林”與“六一風神”——對歐陽修散文藝術(shù)風格的一種文化心理闡釋》,《福建論壇》2012年第12期,第144~148頁。

[176]卷一百二十八《六一詩話》,第1952頁。

[177]卷七十二《書梅圣俞稿后》,第1048頁。

[178]茅坤:《唐宋八大家文鈔》卷四十九《廬陵文鈔》,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179]艾南英:《天傭子集》卷五《再與周介生論文書》,清康熙己卯重刻家塾藏本。

[180]艾南英:《天傭子集》卷五《與沈崑銅書》,清康熙己卯重刻家塾藏本。

[181]周亮工:《尺牘新鈔》卷二,上海書店出版社,1988,第38頁。

[182]吳德旋:《初月樓文鈔》卷二《與林仲騫書》,清光緒九年版蛟川張氏花雨樓刻本。

[183]張文虎:《覆瓿集·答劉恭甫》,載吳小林編《唐宋八大家匯評》,齊魯書社,1991,第250頁。

[184]鄧繹:《藻川堂譚藝·日月篇》,清光緒刊本。

[185]陳衍撰、陳步編《陳石遺集》,福建人民出版社,2001,第1623頁。

[186]陳衍撰、陳步編《陳石遺集》,福建人民出版社,2001,第16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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