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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句句誅心

許我唯一,許我天荒 作者:淺淺煙花漸迷離 著


第五章 句句誅心

許子揚離開后就無聲無息,沒打一個電話過來,像是徹底將我這個人遺忘了。我在屋內(nèi)的食材徹底耗盡后,不得不踏出屋門。

走進超級大賣場,打算買一些速食品,容易做也能果腹。經(jīng)過家電區(qū)時,一整排的電視機閃耀著,各種品牌都有,又各自放著某個節(jié)目。突然角落里的一臺吸引了我的注意,上面正在播放一則鄰城的即時新聞。

等了這么多天的信息,終于出現(xiàn)了。結(jié)果很……意外,新聞?wù)f天橋案件是有人蓄意而為,為的是打擊報復(fù),如今那個幕后黑手已經(jīng)自首。至于民眾關(guān)心的偷工減料等問題,完全是人為杜撰,里面每一項數(shù)據(jù)都是通過專業(yè)審核的,在安全問題上,老百姓盡可放心。

“姐姐,你的手機在響。”清脆的童音打斷了我的思緒,低下頭,一個男孩指著我的口袋。我這才后知后覺我的手機鈴聲大震,朝男孩微笑道謝后,我拿出手機,瞟過一眼就按通了。“喂?”不用問也知道是許子揚。

“在哪兒?”

“超級市場這邊,來買點東西?!?/p>

“出來門口吧,我過來接你?!倍虝和ㄔ捄螅瑢Ψ綊鞌?,干脆利落。

走出超市大門,遠遠就見那輛熟悉的尼桑停在路邊,窗戶搖下,許子揚手擱在車窗上,指尖夾著煙,正朝我悠遠注目。

手剛觸及后門車把時,他淡淡道:“我不當(dāng)司機,坐前面來。”

突生一種恍然,仿佛那幾天他對我的溫柔情意,如一場幻夢。我腳步虛浮地繞過車頭,拉開了副駕駛的門,剛坐下還沒來得及去系安全帶,他突然將車窗給提升,然后一把拉我進懷,唇舌鋪天蓋地而來,氣息淹沒了我。

我心中一松,還以為又要變回原來的淡漠疏離,且步步為營的生活,也以為他奪回一切后,又要高高在上如施舍般對我,還好……

第一次,我反吻了回去,迎上他的激烈,唇齒相纏、繾綣……

不愿承認的,心中點點擔(dān)憂、不安、惶恐,終于得到平復(fù)。

只剩對他說不清道不明的……依戀。

兩人的氣息交織在一起,我雙手環(huán)過他的脖子,手指拽著他頸上的發(fā)。都說發(fā)質(zhì)柔軟的男人,性情也必然溫良,但許子揚卻不是。以前的他可能還與這溫良兩字搭邊,再遇后的他徹底換了性子,強取豪奪成了他的標(biāo)志。

而我也逐漸認清,這樣的他,才是本性。

手往下輕撫,按壓住他寬厚的背,只想與他再擁抱緊一些,忽然,一聲悶哼在唇間溢出,唇上也頓了頓,我立即驚醒過來,這是在車上,旁邊就是人來人往的馬路。

想要推開他,可他卻緊緊攫住我的唇不肯放,繼續(xù)肆意而為。一急之下,只好探手到他腦后,去抓他的頭發(fā),將他往后拉,可我的那點力道對他來說根本無足輕重,氣得我掄了拳捶他后背。

沒想這幾下卻讓他冷吸著氣松開了我的唇瓣,我見他眉宇深皺起,表情說不上扭曲,卻有痛意隱現(xiàn),我慢了半拍反應(yīng)過來他的異狀:“你背上有傷?”

他暗濃的眸光盯著我,呼吸急促,等平息激動的情緒后,聽他道:“沒事,先離開這里再說。”然后發(fā)動車子,滑向車行軌道。

只開了一段距離,我就發(fā)現(xiàn)汽車是往回城的方向開的,他出現(xiàn)在這里,加上剛才新聞里看到的內(nèi)容,只需心里一想,就猜到他勢必贏了那場戰(zhàn)爭。許子揚的能力毋庸置疑,他的確無需我做什么,那幾日的風(fēng)平浪靜,是在等最佳的時機出手。

遲疑再三,我問道:“新聞里說幕后黑手已經(jīng)自首,這個人是誰?”

許子揚向我瞟了一眼,淡淡地報了個名字:“李旻森。”

“你說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瞪得極大,“怎么會是導(dǎo)師?”

他卻面無驚色地回我:“李旻森是這次天橋計劃案的主要負責(zé)人,如果采購和后期操作中有紕漏,不是他做的文章又會是誰?”

“不可能!”我斬釘截鐵道,“導(dǎo)師向來為人正直,難道是……”蓄意栽贓?我頓時驚怒交加,怎么可以這樣,他就算想要翻身,也不能拉導(dǎo)師下水啊,“你怎么可以這么做?”

許子揚倏然剎車,我身體受慣性往前沖,被安全帶的反彈力又給彈了回來,車子已經(jīng)戛然停在馬路中央。他轉(zhuǎn)過頭看我,目光森寒,完全沒了之前見面時的溫情:“你以為我做了什么?”即使心有驚懼,我還是硬著頭皮說:“你將那罪名蓄意推在導(dǎo)師身上,這是不對的,最起碼……不要是導(dǎo)師,他年歲大了,難道你還要將他送進牢里嗎?”

“蓄意?”許子揚挑了眉,面色更加冷厲,“你以為是我栽贓你導(dǎo)師?余淺,你是被許子杰洗腦了?你覺得這件事里頭,李旻森如果不與子杰同流合污,能夠一舉將我陷入困境?你那高高在上的導(dǎo)師,早已收了子杰的五十萬,采購與后期工程若沒他從中參與,我都不至于粗心大意到被人暗算了還不自知!”

我驚愣在當(dāng)場,怎么會這樣?這件事里居然除了師兄秦宸,導(dǎo)師也參與了?

許子揚眼中凝聚了風(fēng)暴,俯身到我面前,直直盯進我眼里:“還不信?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你那尊敬的導(dǎo)師為了五十萬就倒戈了,原因只在于他的孫女想要出國讀書,而子杰就給他提供了一個方便之門,加上五十萬酬勞?,F(xiàn)在你還覺得我是蓄意栽贓嗎?”

除去他逼人的氣勢,句句搶白讓我無話反駁,印象中導(dǎo)師確實有個很疼愛的孫女,正在念高中。“那么你呢?”我幽幽地問。

許子揚蹙了眉:“什么?”眼中有疑色。

深吸了一口氣,有些無力地問:“若許子杰給了導(dǎo)師條件讓他出賣你,從中設(shè)下圈套,你又給了他什么價值,讓他甘愿置身監(jiān)獄?”

無論是什么人,都有價值,導(dǎo)師為家人謀福利在情理之中,這回許子揚出手,給導(dǎo)師開出的條件必然是超出了許子杰給的,否則關(guān)系到他一生名譽,又如何會就此掩埋在這場爭端里。

許子揚冷笑了一聲,點了支煙夾在指尖,嘲諷地說:“老頭子都走到絕境了,還想獅子大開口,居然想我保他一家人生活無憂,供他孫女終生費用。他的算盤打得很好,只是也不看看是對什么人開口,我如果不將一切盡掌握在手,以為我會輕易出面?他怎么都沒想到,竭力巴結(jié)他的學(xué)生,早就給他備了案底,而且采購單子原件上,有他的簽名在,這些資料我假意裝作已經(jīng)丟失,實則就是為了麻痹他們。我如果連這點保底的本事都沒有,那我是白混了?!?/p>

一席話,雖然沒有講得太明,但已經(jīng)清楚地表述了導(dǎo)師在這件事上從原來的主動變成了被動地位,而掌握了證據(jù)的許子揚,根本就不受他的威脅,更是將其反將一軍。

“那……”

“你是想問許子杰怎樣?哼,說到底你還是關(guān)心他的。放心,就目前來說,他不可能會有事,而且他也聰明,與李旻森以及你那師兄之間的相關(guān)交易,都沒有直接出面。這一次,算是我和他平分秋色,而我拿回原本屬于我的東西而已。”

許子杰的結(jié)局我早就猜到了,我其實是想問……導(dǎo)師會坐牢嗎?還有師兄。

但許子揚已經(jīng)轉(zhuǎn)頭按滅了煙扔出窗外,發(fā)動車子開得飛快,不再理會我。我不敢再多問,就算不用腦子想也看出他在發(fā)怒,而此時在開車途中,最好還是別刺激他。

后面一路氣氛壓抑,許子揚始終陰沉著臉,眼神陰鷙地盯著前方,連個余光都不給我。我也識趣地縮在車門邊發(fā)呆,盡量不出聲音去擾他,到后來由于長時間的沉默與車子時有起伏,我竟開始昏昏欲睡。

幾乎車子一停下,我就醒來了,對上漆黑的眸子。他見我醒來了,眸光閃爍了下,淡聲道:“到了,上樓吧?!避囬T推開,許子揚沒下車,沒留一句話就徑自把車開走了。

我澀然笑了下,往公寓內(nèi)走。回到久別的家中,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都說金屋銀屋不如自己的狗屋,我這公寓雖然簡陋了點,但處處都有我精心布置的小擺設(shè),也處處都貼滿了余淺的名字。這么久沒回,四處是灰塵,我找出工具開始打掃。

后來接了個電話,我遲疑了片刻,還是換了衣服下樓。半小時后,我坐在公寓旁邊的咖啡店內(nèi),凝望著玻璃窗外遠走的身影,慨然嘆息。是師兄秦宸找的我,他從那糾紛里脫身出來了,來向我道別的,離開也好,到另一個城市重新開始,沒人知道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

我收拾心情,準備買單離開,剛一站起,突然斜旁一股外力按住我肩膀,我又被推回了椅內(nèi),抬眼一看,頓時嚇得往后縮。許子杰上挑了眉,陰沉地問:“看到我至于這么害怕?”

我盡力縮在墻邊,防備地瞪著他問:“你想怎樣?”

他盯了我兩秒后道:“放心,我不會對你怎樣,不出十分鐘,相信許子揚就會出現(xiàn)了?!彼麑⒁巫永^來坐下,堵住我的座位,不讓我乘機逃走。

許子揚十分鐘內(nèi)會來?他見我滿面狐疑,淺譏入眼,沉笑著問:“怎么,你不知道?他派了人在附近盯著你,一有動靜,都會上報到他那里。剛才你和你那師兄約見,想必已經(jīng)知會過他了,眼下我又找上門,他還能不馬上趕過來?”

聞之我立即向四周察看,沒看出任何異狀。

耳旁傳來許子杰清亮的語調(diào):“淺淺,真是令我意外,你居然能在被全面關(guān)守的情形下與他聯(lián)系上,還神不知鬼不覺地偷偷跑掉?!鳖D了頓后,問了句,“知道我更意外的是什么嗎?”

眼前那雙墨色瞳眸里閃爍著不明的光,我看不明也看不清,只聽他輕聲說:“我更意外的是,當(dāng)看著空無一人的病房時,我的心從未有過的慌亂,起初以為是在擔(dān)心你會幫許子揚來指證我,可后來躺在你躺過的病床上,心底層層涌出的是空虛。以至于后來盡管他翻手覆云,重掌職權(quán),我也不覺得驚訝和難以接受,最終這場爭斗的下場,是各歸各位,我沒撈到好處,他也沒多進一步,反而都留了個教訓(xùn)在身上?!?/p>

一番話,我不懂他要表達什么,他所謂的教訓(xùn)是什么?忽然腦中一閃,想起什么,脫口而問:“是不是背上受傷?”許子杰似是一愣,隨即戲謔地笑了起來:“倒沒想到他也會在你面前露了遜,我和他一同受老爺子罰的時候,他可是眉頭都沒皺一下?!?/p>

“受罰?!”我驚得張大了嘴,這許家是有多大的規(guī)矩呢!

這回許子杰是真的笑了,而且是放聲大笑,引來旁邊顧客的注意,頓時我們這一桌成了注目點。他邊笑邊說:“也沒你想得那么嚴重,就是拿皮帶抽了幾下。我家老爺子當(dāng)年從過軍,信的是棍棒底下出人才。我跟子揚惹了這么大的事,傳他耳朵里面去,自然是將我們都給收拾了一頓,沒什么事,不過就是皮開肉綻而已?!?/p>

他話說得輕描淡寫,像是被羽毛輕撓了幾下,但想之前我不過用手按在許子揚背上,就聽到他倒抽涼氣的聲音,這一頓估計給抽得挺狠的。

頰上一涼,我頓時驚醒過來,發(fā)現(xiàn)許子杰的指尖不知何時觸到了我的臉,連忙往后退,可我已經(jīng)抵在墻邊,而他再度湊近,形成了逼迫的包圍圈。幽深的眸色,在我看來就是虎視眈眈,像是野獸看中了獵物一般,隨時都有可能撲上來。

絞盡腦汁,急中生智向他后面揚聲喊:“許子揚快救我!”他果然上當(dāng),條件反射地回頭去看,我乘機用力推了他一把,打算從桌前擠出去,眼見即將邁出桌子,卻被他攔腰一拉,跌回了原位:“誑我?淺淺,就算他真的來了,我也不會怕他。”

“許子揚!”我再度揚聲。

這回許子杰瞄也不瞄,只俯下身來湊近我,卻從他身后傳來沉冷的男音:“子杰,你最好離她遠一點?!痹S子杰面上一僵,盯著我的眼眨了兩下,才直起身來回轉(zhuǎn)。許子揚赫然就站在他身后一米開外處,表情或許莫測,但眼中的鋒芒卻如冰刀一般,異常凌厲。

許子杰也不是沒見過場面的主,很快就鎮(zhèn)定下來笑著說:“剛好路過,就過來打個招呼,哥你何必這么緊張呢。既然你過來了,我也就不多擾了,你們慢聊?!闭f完,整了整衣領(lǐng),抬步跨出,卻并未立即離去,而是轉(zhuǎn)身對我道:“淺淺,只要你要,只要我有,這個約定永久生效,我等你回復(fù)的一天?!?/p>

我瞪圓了眼,他何時講起這個約定了?下意識去看許子揚的面色,他眉峰倏緊,眸光赤冷,即使是盯著許子杰囂張跋扈遠去的背影,也令我一陣寒戰(zhàn)。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子杰還真對你用了心,淺淺,你是否心動了?”當(dāng)許子揚陰沉地問我時,我即刻知道許子杰最后那話的用意了,他只表達了一個曖昧的態(tài)度,就恰如其分地在許子揚心里種了一顆懷疑的種子。

我誠然以對:“如果心動,我不會坐在這里。”

許子揚定睛注視了幾秒,眸色翻飛,思緒流轉(zhuǎn),沉沉浮浮不辨喜怒,最后上前拉我起身往門口走。圈在腰間的手臂,沉穩(wěn)卻施加了重力,顯露著他并沒有完全消了怒意。

走出店門,就見兩名黑衣男人站在車邊,其中一人走上前:“許先生,很抱歉這次……”許子揚抬手制止了他,冷著臉道:“別廢話,我會和你們老板再談?!?/p>

說完就拉我坐進了后座,我向前一探,見是上回去醫(yī)院救我的那個男人坐在駕駛位上,后來從許子揚對他的稱呼得知他叫程磊。這個人給我的感覺是很蕭冷,面無表情是他的標(biāo)志。

我正在思量著,下巴被扭過,正對上一雙薄怒的眼,這才意識到當(dāng)著許子揚的面,研究別的男人,是一件極不明智的事。許子揚盯我看了半晌,沒開口,我被看得很不舒服,拂開扣在下巴處的手指,蹙眉問道:“你為何要派人監(jiān)視我?”

許子揚嘴里氣哼哼的:“我不派人守著,你以為我能那么快趕來救你?還是你想被子杰再度囚禁?”囚禁兩字讓我瑟縮了下,雖然醫(yī)院頂樓的待遇很高,可整日面對蒼白的四壁,以及不說話的陪護,那種日子是難熬的。

我驀然想起與他之前爭論的不快,明知此時提及不合適,在看到落魄而走的師兄后,我還是想提一下,我將視線垂在許子揚鼻梁處,輕聲說:“如果,在你能力范圍之內(nèi),請對導(dǎo)師寬容一點,好嗎?”

“你這是求人的態(tài)度嗎?”我下巴被他抬起,視線不得不對上,沒有臆想中的寒涼,那近在咫尺的唇卻是越來越近,我的心不可控制地加速跳動。

突然,一個急剎車,兩人都受到慣性往側(cè)旁栽去,他眼明手快撐住座椅,穩(wěn)住身形,又環(huán)住我的腰,免我摔倒在座椅底下。“該死!”一聲低咒從他嘴里溢出。

前面程磊開口解釋:“有人沖車頭上了?!?/p>

探頭往車窗外一看,果然車旁滾了一輛電瓶車,一個身影倒在地上,是個女孩。我們下得車來,程磊上前交涉,扶了女孩站起來。由于剎車及時,那女孩只是自己摔了一跤,旁邊好多人做證,女孩的同伴扶著她去了附近的診所。盡管如此,許子揚還是吩咐程磊去照料一下,把醫(yī)藥費給出了。

忽然覺得情景相似當(dāng)年,我也是不小心擦過他的車子,從而有了最初的認識,從此泥譚深陷。忍不住去看身旁的男人,只見他微瞇著眼,察覺我的注視時,側(cè)眼看過來,勾唇而問:“怎么,想起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了?”

我心有波瀾,這算是心有靈犀嗎?居然想到一處去了,若沒有那一次的偶遇,我和他只會是永不相交的平行線,也沒那許多牽扯了。

等程磊回來后,車子再次啟動,沿路許子揚若有所思的目光沉定在某處不動,我也靠在車窗上看著外面的景致在倒退,腦中卻是空乏的思維。直到汽車停下,看清眼前的建筑物時,才回過神來。

居然是回到了那個我曾與他一起生活過兩年的地方!

“先住我這邊吧?!倍阅腥说亟忉專囬T已被推開,我只能走下來。

一步步往前,踏著的是光滑如鏡的地磚,卻似乎踏在心尖,若不是許子揚強而有力的臂彎緊緊環(huán)住我肩膀,恐怕真會扭頭落荒而逃。當(dāng)初義無反顧地,什么都不帶走出他的公寓,就沒想過會有一天再回來。當(dāng)真是應(yīng)了那句,世事無?!?/p>

門打開,敞亮的空間,熟悉的裝飾,歷歷在目。手里被塞進一把鑰匙,他說:“拿著,出門的時候別忘了帶?!?/p>

垂下眼,嘆息在唇邊,還是當(dāng)初他給我的那把備用鑰匙,上面還圈著一只紅色絨布小豬的鑰匙串,當(dāng)初買的時候一共買了一對,一個掛在我的鑰匙上,一個掛在他的鑰匙上。

他攬我在懷里,手撫了撫我的頭,在疤痕處輕撫:“在家里待著,沒事就別出門,累了就去臥房休息,書房里有手提,聯(lián)了網(wǎng)絡(luò)的,你可以上網(wǎng)玩。這里反正你熟悉的?!?/p>

說完俯下身在我唇上輕啄后,低聲說:“我還有事要辦,晚上等我回來。”

門輕帶上的瞬間,我的視線追隨而去,正好看到他消失在門背后的沉穩(wěn)身影,不由得怔忡。呆立良久,我才緩過神來,腳步不受控制地往臥室的方向走去,不知道是想尋找什么。推開房門,黑漆紅木大床依舊,就連那黑白格的罩子,米黃色的窗簾,都猶如昨日重現(xiàn)。

最主要的,純男性的氣息里,沒有任何一絲女人的痕跡。不得不承認,其實我在意的是這個。女人的心很小,里面容不得一粒沙,當(dāng)許子揚有意無意表示了對我的在意后,我的心早已浮動,加上這回的事,也正式讓自己坦誠了心。

所以,這個算是曾經(jīng)的巢屋,但凡發(fā)現(xiàn)有過別人的痕跡,那對我來說都是一種諷刺。

“丁零零——”嘹亮的鈴聲把我給嚇了一跳,轉(zhuǎn)身走回客廳,果然在茶幾那邊安放著電話機。我躊躇了兩秒,打算不接,畢竟這屋子是許子揚的,打來電話自然也是找他的。

可那鈴聲卻不屈不撓地斷了再響,然后再斷,接連響了有好幾分鐘,總算是停歇下來。在我正打算走進書房時,門邊的門房電話又響了。這個高級住宅區(qū)優(yōu)越的一點就是保安措施全面,基本上不是業(yè)主或者業(yè)主攜同客人,是很難進來的。

思慮再三,我決定還是置之不理,來人找的定是許子揚,我若隨便開門,都不知道要如何解釋自己在這里??蓛煞昼姾?,敲門聲傳來,門外傳來陌生的男聲:“余小姐在嗎?我是樓下的保安,許先生打電話過來讓我上來轉(zhuǎn)告,請你接電話。”

我呆愣住,跑到門洞邊探看,果然看見門外站著的是個穿制服的保安,確實就是剛剛在樓下跟許子揚打招呼的那位大叔。

這回搞烏龍了!

“余小姐?您在嗎?”保安的拍門聲又重了些,我連忙應(yīng)道:“在,在的,謝謝您轉(zhuǎn)告,我知道了?!迸c此同時,屋內(nèi)電話鈴聲再度響起來,我只好快步往那處跑,接起電話就問:“什么事找我這么急?”

哪知電話那端沉默無聲,正待我打算再問時,陰沉的女聲質(zhì)問道:“你是誰?”

我心中“咯噔”一下,從外到內(nèi)發(fā)毛的感覺,我就算閱歷不深,也是聽得出這個低沉的聲音里含藏著強勢與壓迫,如若沒些歷練,難以達到這氣度。我剛欲開口,對方又沉聲問:“子揚呢?”幾乎已經(jīng)能夠確定這人的身份,我默了默后輕聲回:“他沒在?!?/p>

“你是余淺?”

這一問,我就笑了起來,根本不是事出突然,而是知道我在這里,有意而為。仍舊謙恭地回話:“嗯,我是?!?/p>

“余小姐,請你盡快離開,我不想我兒子的屋里有閑雜人等。”進而掛斷的聲音傳來,果斷又尖銳刺耳,充分表達了高貴女士對我的不喜。

閑雜人等……我搖頭苦笑。電話再響,我麻木地接起放在耳邊,許子揚的話聲立即傳來:“該死的,手機為什么是關(guān)機的,之前打家里電話你為什么不接?還要我讓保安找上門!后來怎么電話又成忙音了,你在跟誰講電話?”

一連串的問題跟連環(huán)炮一樣,見我默不作聲,他終于頓了頓又問:“怎么不說話?”

“剛才接了個推銷電話,正好與你的線路沖突了?!蔽也皇悄欠N喜歡哭訴的人,許母質(zhì)問一事,我選擇了隱瞞??稍S子揚卻道:“剛才究竟是誰的電話?我這個房子自住進去那天開始,就從未有過一個騷擾電話上門,淺淺,你在撒謊?!?/p>

這回我連苦笑都笑不出來了,怎么就忘了他這地方的特殊性呢,編個謊話不到幾秒就被拆穿,我腦中飛速轉(zhuǎn)著,想還有什么借口來推托。而許子揚的警告聲又起:“你盡管編,信不信我立即派人查數(shù)據(jù)?不到五分鐘,我就立刻能知道剛才那通電話你是與誰在說話。”

“是你媽打過來的?!蔽抑v出了實情,總算他那邊沒了語聲,過了會兒他才道:“有沒有說什么?”我自嘲地笑道:“許子揚,你覺得她會說什么呢?”

他這不是明知故問嗎?許子杰早說過,丁嵐是許家內(nèi)定的媳婦人選,許母有意打電話找上門來,還能對我有好態(tài)度?

“等我回來再說?!彪娫挕芭距币宦?,又被掛斷,把我給氣得甩了話筒,這是招誰惹誰了?總算了解許子揚骨子里的強勢遺傳自誰了,兒子像母親這一點,看來確實有道理。

我頓覺索然,剛才還算欣慰的心情跌到谷底。一整天在屋子里都窮極無聊,又不能出去,直到隨意找了東西當(dāng)晚餐吃過后,我才走進書房,坐在桌前打開電腦。卻被屏幕上那個游戲標(biāo)志刺疼了眼睛,沒有想到許子揚的電腦上還留著這款游戲,他是現(xiàn)在還在玩?還是忘了刪除,一直留了下來?

有意忽略掉的心底的那些澀疼,又泛濫而起,“許我唯一”這件事,是我抹不平的痛。世事當(dāng)真可笑,過去經(jīng)年,那個已經(jīng)被刪的人物的傳奇賬號依然清晰在我腦中。

但我選擇忽略,翻看好一會兒網(wǎng)頁覺得實在無聊,就登錄了很久沒上的企鵝,對謝雅是設(shè)置了登錄提醒的,故而一上線,她的頭像就抖動過來。

“是豬豬嗎?”

“嗯?!?/p>

“豬豬……”

“?”

本是隨意打著字與她聊天,可卻被下一句話給驚住了。

“豬豬,我可能要跟新子離婚了?!?/p>

怎么回事,他們又起了矛盾?難道君子又找上謝雅了?我打過去一串問號,她沉默了幾分鐘后,才打了一長串的話過來,大致意思就是覺得陳新對她存了芥蒂,態(tài)度上冷淡不少,甚至偶爾那么幾次他應(yīng)酬回來,都能聞到他身上女人的香水味。

這個事令我有些震驚,陳新在那圈子里有應(yīng)酬屬正常,就算身上染有女人的香水味也不見得就出格,但謝雅是他老婆,既然如此說,定是真察覺哪里不對勁。

斟酌良久,我只能回復(fù)道:“小雅,試著與他溝通下,或許他有什么難言之隱,如果還是為君子那件事解不開心結(jié),那就想辦法解開它,你愛他不是嗎?”

謝雅默默打了個“嗯”字應(yīng)答,我稍稍松一口氣,兩個人之間只要有一方愿意妥協(xié)與遷就,就代表還有回轉(zhuǎn)的余地,而且我不覺得陳新會是如此容易變心的人。

回神間發(fā)現(xiàn)謝雅在對面又打了一行字:“豬豬,我覺得……新子心里有人?!?/p>

我心中一沉,正要打字詢問,卻發(fā)現(xiàn)她的頭像已經(jīng)灰了,竟是下線了。我蹙了蹙眉,給她留了言,敲完最后一句,就聽外面?zhèn)鱽砺曧?,關(guān)了電腦走出去一看,是許子揚回來了。

他將挽在手里的外套朝我扔來,我條件反射般伸手接住,就聽他道:“做晚飯了沒?肚子餓死了?!蔽也挥傻脷饨Y(jié),他這口吻問得真是天經(jīng)地義,合該我給他做飯似的,我沒好氣地回了句:“沒做?!弊叩缴嘲l(fā)邊,順手將他外套給扔上面。

他走過來攬我進懷:“怎么了?”我懶得理他,去掰他纏在腰上的手指,卻是在做無用功,最終我只好抬頭要求:“放開我?!彼麉s將下巴抵在我頭頂,溫聲道:“我媽那邊你別操心,有我在呢。下午有沒有睡一覺?你的傷雖然結(jié)疤了,但還是得養(yǎng)著,知道嗎?”

溫言軟語煽動人心,就像我是他寵愛著的寶貝。可我卻無法欣然,很多事只是隱在底下,總有一天都會浮出來的。

矛盾的激化總是令人措手不及,當(dāng)我踏上鄰市的土地時,還有些恍然。

我居然離家出走,與謝雅一起。

事情的緣由還是來自謝雅,她約我出門見面,可我被許子揚困在公寓,出門不得自由,有人守在樓下。在我的堅持下,那人跟著我到與謝雅約定的地點守候,謝雅一個沖動,帶了我飆車離去,然后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開出了城,然后就到了現(xiàn)在這座城市了。

這其中多少也有點我自己的意思在,我不滿許子揚對我這般限制,與許子杰囚禁都沒多大區(qū)別了,只是地方不同而已。途中從謝雅口中得知她與陳新非常不好,冷戰(zhàn)不斷,夫妻關(guān)系已是臨近冰點。我聽后有為謝雅的心酸,也有對陳新的憤慨,可當(dāng)聽到謝雅說出丁嵐已經(jīng)在外宣布與許子揚準備訂婚的消息時,我的心里像五味瓶翻倒,酸甜苦辣咸兼有。

道理永遠是用在別人身上,用到自己身上均是無效,心涼如冰就是我此刻的感受。

我與謝雅安排好住處后,就一同走進旅行社參加了即刻成行的團,玩到傍晚才回賓館樓下,兩人都腳酸之極。突然聽到一聲輕喚:“小雅?!蔽覀兺瑫r扭頭,只見陳新站在堂內(nèi)會客的沙發(fā)邊,面色沉肅。

他會找來在我意料之中,相信也在謝雅的意料之中,雖然她嘴上說著要放肆一回,可心里卻希冀他來找她的,否則也不會在登記客房時拿出自己的身份證了。他們是什么人,實名制的現(xiàn)在,只要隨意一查,立即查出所在地址了。

陳新走到跟前,淡淡道:“小雅,跟我回去吧?!?/p>

謝雅冷笑出聲:“如果我說不回去呢?”他蹙了蹙眉:“別鬧,有什么事回家再說?!蔽以谂郧宄乜吹街x雅面露怔忡,許是陳新那個“家”字戳中了她心底的柔軟,最終她無聲點點頭,然后抱歉地看向我。

我輕聲笑了笑,附耳過去:“把握機會,好好談?wù)?!?/p>

我始終認為,夫妻間出問題,跟很多男女一樣,不會是單方面的。懷孕的女人比較情緒化,會變得極其敏感,謝雅未嘗不是這方面的原因,所以,還是希望他們倆能好好溝通。

陳新伸手圈住謝雅的肩膀,臨走前對我道:“子揚在樓上等你,就你們訂的那個房間?!边M而是欲言又止,最終輕嘆了口氣與謝雅一同離開。我懂他的意思,想必許子揚這回氣得不輕,樓上等著我的是場風(fēng)暴。

硬著頭皮來到房前,遲疑再三也下不了決心敲門。倒不是怕他的盛怒,而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對這個即將是別人未婚夫的男人。

沒想門突然從里面打開,許子揚就站在門后,目光陰鷙,面色鐵黑,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他突然抬起手腕,瞟了眼手表,緩緩道:“二十三分鐘又二十秒?!?/p>

我不懂他何意,但隨即他給出了解釋:“當(dāng)你踏進酒店大門時,底下留守的人就打電話上來匯報。從樓下到這三樓,你一共花了二十三分鐘,還真是龜速啊?!睈阂獾某爸S,令我赧然沉默。

“還不進來?需要我抱你嗎?”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我挺了挺胸,跨步走進門內(nèi)。剛聽到門在背后關(guān)上,就被一股外力推了把,靠在了門背,然后男性氣息圍攏而來。他凌厲的視線掃過我臉上每一處,才口吻危險地問:“怎么,學(xué)謝雅玩離家出走?”

我仰頭與他對視,反唇相譏:“家?我有嗎?”無論是我的住處,還是他的那所房子,名字都寫的是他,哪里會是我的家?

許子揚沉郁的面色里蘊藏了風(fēng)暴,我卻依舊梗直了脖子,眼里是不屈。

他問:“你想說什么?讓你不要肆意亂走,你還跑出了城,到這會兒都還不覺得有錯?可知道我跟新子差一點將C市給翻了個底朝天嗎?”

“呵,找我做什么?這時候你不是該在丁嵐身旁嗎?”

他眸色一轉(zhuǎn),沉聲問:“謝雅跟你說了什么?”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一字一句地說,清楚地看到他倏然色變。我與他的融洽,從來都只是表面,近段時日看似和風(fēng)細雨,其實暴風(fēng)雨早已遮天而來,只是我被囚禁在牢籠里,一無所知。

“丁嵐只是單方面宣布婚事!”

“沒有你的首肯,她敢發(fā)那種聲明?”

許子揚瞇起眼,這并非是我第一次與他針鋒相對,故而黑眸里的暗沉看得很清晰,他已經(jīng)動怒。果然,他換了冰冷語氣警告:“余淺,我的事你最好別管!”

一語收官,我連和他爭吵的心思都沒了,走了一下午腳酸麻至極,不想再繼續(xù)這無意義的話題:“是現(xiàn)在走?還是在這里住一晚?”

他見我轉(zhuǎn)移話題,也緩了神色,摟我在懷,唇不管不顧地堵了上來。我下了狠勁,牙齒磕碰到底,立即唇內(nèi)血氣彌漫,他痛得退開,沉著臉盯著我,染了血的唇鮮紅奪目。下一秒,他再度俯首,卻不是侵占我唇,而是改為攻擊脖子,一路噬咬而下,耳畔傳來衣服撕裂的聲音,我怒吼出聲:“許子揚,你每次都要用強嗎?”

侵占倏然停止,他的唇抽離被啃痛的脖子:“我對你每次都用強?”語聲輕幽,說不出的詭異與危險。我諷刺地瞟了眼被他扯破的肩膀處的衣衫,肌膚外露了一片,唇上麻痛難忍,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現(xiàn)在有多狼狽。

許子揚轉(zhuǎn)身往內(nèi)走,揚腳踢翻了一張椅子,然后沉立在窗前,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暴戾的一面。凝目看那倒在一旁的椅子,暗想這酒店的桌椅就是牢固,不至于一踢就散架。

我瞥了眼左手邊的門,順手推開,果然是洗手間。

入內(nèi)一攬鏡,比想象中的還要凄慘,臉色蒼白,頭上的帽子掉在了門外,嘴唇破了皮,脖頸上長長一條紅痕蜿蜒進領(lǐng)子,半露的肩膀,怎么看都不好看。

我打開水龍頭,用涼水拍打臉,又擠了牙膏涂在唇上破皮處。然后取了毛巾搭在肩上,正好遮住了某處,磨蹭良久,這才走出洗手間。卻發(fā)現(xiàn)原本站在窗邊的男人,此時和衣躺倒在床,背對著這邊。

這個房間是標(biāo)準間,看他這架勢是要在這兒住一晚才走了。我輕踏地毯,盡量不發(fā)出聲音,可是剛走到另一邊,肚子卻不合時宜地叫了起來。我瞟了眼那黑沉的身影,最終選擇躺上床閉眼,才七點多,哪里會睡得著,空乏的胃在研磨,到后來已經(jīng)開始微疼。我用手捂住,蜷曲起身體,借由這樣的方式來延緩疼痛。

蒙眬中,感覺有人撫上額頭,想睜開眼睛,卻覺眼皮沉重,暗想自己竟如此困。

沒過多久,鼻間聞到一股香味,身體也被人半抱了起來,有人在輕拍我臉頰,遙遠的聲音在喚:“淺淺,醒一醒,起來吃了東西再睡?!?/p>

語聲如此溫柔,是我在做夢吧。許是食物的香味太過誘人,趕跑了瞌睡蟲,我終于半睜開了眼,許子揚精致的五官近在咫尺,眸子墨色流轉(zhuǎn)。唇上一痛,低眼發(fā)覺是他握了調(diào)羹伸到嘴邊,正好碰到了那處破皮。而調(diào)羹內(nèi),正是那誘發(fā)我醒過來的香味來源——雞粥。

吞咽了口唾沫,到底沒抵擋得住那誘惑,還是張口含進了嘴里,鮮味鋪滿舌尖,然后滾喉而下,暖了心肺。忽然想起那次例假來腹痛,他喂我喝紅糖水,又用手安撫我的小腹一整夜。情景何等相似,他的溫柔我從來都免疫不了。

當(dāng)調(diào)羹再次遞到唇邊時,我抽回了思緒,坐起身輕聲道:“我自己來吧?!彼麤]有說什么,收回了扶撐著我后背的手,把調(diào)羹擱在了床頭柜的碗里,卻是仍舊坐在那兒沒走開。

沉默的氛圍里,只有我喝粥的聲音,顯得單調(diào)至極,加上他視線一直停駐在我臉上,就算肚子再餓也沒什么胃口了。好不容易小碗見底,正準備放回床頭柜,他伸手接過了碗,在我怔愣的目光中走向茶幾。這才注意到那里有個很大的湯盆,用東西蓋著,揭開來里面是一大盆的雞粥。

又是一碗粥遞到了我面前,我嘴唇動了動,拒絕的話就在嘴邊,卻沒說出來。我認命接過,埋頭苦吃,等到第三碗再遞來時,我欲哭無淚,終于開口:“吃不下了?!痹攫I過頭后胃炎發(fā)作,不宜吃太多,一碗熱乎乎的雞粥是暖胃,兩碗是勉強撐下,再來一碗……

許子揚顯然不懂其道理,蹙著好看的眉低斥:“你看看你,肚子餓到胃痛也不說,現(xiàn)在還挑三揀四,再吃一碗下去?!?/p>

我扭過頭,想不予理會,他索性坐下再度將盛滿粥的調(diào)羹送到我唇邊。

“真的吃不下了。”

“乖,別跟我鬧脾氣,再吃些,看你這陣子瘦得全成骨頭了?!?/p>

雞同鴨講!我扭開臉,他跟進一步,往后退,他再進。忍無可忍,伸手去推擋,卻一個不慎直接將他手中的碗給推翻在床,溫?zé)岬闹嗔芰怂皇郑缓蟊蛔由弦彩且淮髷偂?/p>

一時驚慌,從床上跪坐而起,拿了紙巾去擦他的手,過了會兒發(fā)覺他無聲息,不由得抬眼去看,只見他神色錯愕,直直盯著我看。我心虛地指了指他的衣服:“要不要脫下來?臟了……”

然而等到許子揚反應(yīng)過來,開始解開襯衫紐扣時,我就后悔了,是腦袋生銹了忘記他襯衫底下什么都沒穿,居然建議他脫衣服!

微赧地移開視線,一抹緋紅浮上臉頰,耳邊傳來他戲謔的笑:“臉紅了?”我翻了個白眼,彎下腰去撿他扔在地毯上的襯衫,卻覺腰間一緊,被他從身后摟住,輕壓在我背上,低嘆在耳:“淺淺,別跟我鬧脾氣了,丁嵐的事我跟你解釋,那不是我的主意,是我母親與她私下里的約定,晚些我會處理好?!?/p>

他母親?想起那個電話中凌厲強勢的聲音,或許吧……這算是許子揚第一次低聲下氣跟我解釋一件事,即使心里仍在意,還是選擇信了他。他的家庭,我從來都是站在局外看待,電視屏幕上威嚴的許父,不曾謀面只聞其聲的許母,遙遠到不可觸摸的邊際。

現(xiàn)在,我與他之間,終究是要插入他的家庭了嗎?似乎看到自己的感情即將走到終點,如果有一天許子揚真的與丁嵐結(jié)婚,我該置身何處?

輕輕掙了掙,他放松了些桎梏,手卻仍停留在腰上,我撿起衣服淡聲道:“我?guī)湍惆岩r衫洗了,晾上一夜就干了。”腰間一反轉(zhuǎn),迫使我正面對他,強勢的男性氣息撲面而來,他俯首深看著我,不讓我的目光逃離。我懂他眼中燃燒的怒焰從何而起,剛才那算是求和的一番話到了我這兒沒有給予應(yīng)有的回應(yīng)。

最終,他面色微沉,語聲冷了下來:“如果你胃不痛,就盡管去洗吧?!?/p>

若不提及還沒覺得,這一提起時,胃神經(jīng)就開始隱隱抽痛。我選擇忽略,只扭動了下,圈固的手就松開了,他退開兩步,神色陰鷙。

走進洗手間,隔斷了他的視線,我長舒了一口氣。一邊機械地拆著洗手池上的一次性肥皂,一邊注水在池內(nèi),在看著水將深紫色的襯衫漸漸淹沒時,思緒卻不知飛向了哪里。

什么時候開始,我和他的相處變得越來越撲朔迷離,前一刻劍拔弩張到翻臉,后一刻又溫情四溢,然后一句話又讓彼此相敬如賓。就這樣周而復(fù)始地,鬧翻、和好、冷戰(zhàn)、再和好……

“水漫出來了?!鼻遒穆曇粼谂蕴嵝?,我心中一驚,低頭去看,果然池子里的水已經(jīng)溢出到洗手臺上,連忙關(guān)掉水龍頭,再探手進池底開了封蓋放掉一部分水后重新蓋上。側(cè)頭注目,許子揚斜靠在墻上,右腳撐地,左腳微微彎曲墊在前,嘴里叼著煙,眼睛微瞇看著我。

撤回目光,埋頭洗他襯衫那處的污漬,氣氛很微妙,兩個人都不說話,他在門框外靜默注視,我在門框內(nèi)輕輕搓洗衣服。實在受不住氣氛的壓抑,我打破靜謐:“你先睡吧,我把衣服洗好晾起來就睡?!?/p>

卻見他挑了挑眉,隨后悶聲道:“粥沾了一身,不洗澡怎么睡得著?”

窘在當(dāng)場,原來他不是在等我,而是我占了洗手間,他沒法沖涼……我連忙轉(zhuǎn)頭快速搓洗再過濾了幾遍后,走出門,把地方給讓了出來:“你進去洗吧?!?/p>

他也不客氣,跨步走進,回過頭見我還呆站在原地,邪勾了唇角問:“怎么?想跟我一起洗?那進來?!闭f完伸手欲來拉我,嚇得我轉(zhuǎn)身就逃,身后傳來愉悅的嘲笑聲。

等門關(guān)上,里頭傳來沖水聲,我才輕撫胸口跳得狂亂的心,剛才有那么一瞬,凝神在他寬厚的肩背,是覺得……他很好看?;稳ツX中的胡思亂想,去衣柜取了衣架,把他的襯衣掛在窗口,然后撫平皺褶。

許子揚從浴室出來時,細軟的黑發(fā)還在滴著水,沿著他的背脊往下,我吞咽了口唾沫。突然,什么東西撲面而來,我氣惱地拉下來一看,是塊白毛巾,某人已經(jīng)斜靠在了床上,那塊毛巾正是剛才他擦頭發(fā)用的。

“口水掉下來了?!?/p>

我直覺探手去擦,可等動作起后立即發(fā)覺不對勁,氣得我將手里的毛巾甩扔過去,他拿枕頭輕輕一擋,毛巾飄了下,隨后可憐地躺在了地上。我火氣上揚,也不知哪跟筋犯軸了,居然抓起另一邊的枕頭朝他再度扔去,這回那枕頭直接彈了回來,于是一場枕頭大戰(zhàn)開始展開。

等我氣喘吁吁地被他壓趴在床,“武器”不知所終時,理智總算回籠。這真是我此生做過最二的事,大半夜的不睡覺,跟他玩什么枕頭打架。而某人玩得正興起,拿腿壓住我腰背,將我的手反絞在背后:“服不服?”

將臉埋進被子里,無聲抗議。

許子揚沉笑了一聲,松開了壓制的腿,我乘機一個用力頂起,將他推倒在旁,還沒移動半步,就被他攔腰一拉,跌進他懷中,接著就緊摟住不再放手了。

我在掙動不開時只能作罷,一番糾纏加上白天逛了半天,疲累上涌,我很快就入睡。第二天天還沒亮就被他推醒,疑似溫柔的誘哄聲在耳邊:“乖,到了車上你再睡?!?/p>

我半瞇著眼靠在他身上,一進車內(nèi),就往后座一躺繼續(xù)呼呼大睡。后來被說話聲給吵醒了,迷迷糊糊間睜開眼,入目是低矮的車頂,腦子停滯半拍才反應(yīng)過來這仍是在車上。而說話聲來自前面開著車的許子揚,他在講電話,似乎在與人爭論什么,音量不由得提高了起來。

聽了一會兒,我就蹙起了眉頭,原來是母子倆在吵架,雖然聽不到對面許母在說什么,但大致內(nèi)容就是責(zé)怪他不該在這時候放了手邊的事跑到外城去。

在許子揚掛斷了電話后,我有意多躺了一會兒,才裝作剛睡醒的樣子起身,問道:“幾點了?”他的目光從后視鏡里瞟過來,淺笑著問:“懶豬睡醒了?”

我一怔,似曾相識的話,曾經(jīng)很多次出現(xiàn)在那個年代的傳奇里,低應(yīng)了句:“嗯?!?/p>

車速漸緩,靠停在了路邊,他回首過來:“坐前面來。”我嘴角抽了抽,這人在某些問題上還真是愛計較。無奈下車,換坐到副駕駛位,車子重新駛上軌道,我看了會兒窗外的景致,驚疑地問:“我們不是回C市嗎?”

雖然偶爾我有些路盲,可沿路的路牌還是看得懂的,這并不是回C市的那條路。

“先不回,我有事要去省城Z市走一趟?!?/p>

看我驚愣在當(dāng)場,他笑著伸手撓我后腦,在那疤痕處摸了摸:“瞧你這傻樣兒,本來我昨天就要過去的,可為了逮出逃的懶豬,只好延后一天了?!?/p>

我假意嫌惡地推開他的手,低聲告誡:“專心開車?!彼柫寺柤?,也不多言。

心下了然,許母那通電話應(yīng)是為這事,也難怪她不喜歡我了,許子揚為了尋我竟連公事都擱置延后,這是從未有過的事。之前就差一點因為我在工地出事故而讓他倒臺,眼下又如此,看來在許母眼中,我是真成了那個禍水的紅顏。

我暗自煩悶,我的父親再婚后就居住在Z市。自他與媽媽離婚后搬離家鄉(xiāng)起,我就從未再踏足過省城半步。

中午時分,抵達Z市。

沿路許子揚的電話不斷,似乎都是打來催促的,見他眉宇間的皺褶越來越深,想他如此沉穩(wěn)自若的人,也有不耐煩的時候。

車子開到了某個飯店門前停下,剛下車,就有人迎了上來,正是許子揚的那個助理。助理與我認識,微瞥了我一眼后壓低聲音對許子揚道:“許少,許老已在包廂會客,就等你了?!?/p>

許子揚轉(zhuǎn)首過來,攬著我邊走邊說:“你一會兒在旁邊包廂里先吃著飯,我應(yīng)酬完了過來接你?!钡搅硕前鼛麉^(qū)時,他又囑咐了助理幾句,才松開我朝最里面的那個豪華包廂而走。

“余小姐,請跟我來。”助理客氣地為我引路,進了另一個包廂。圓桌上已經(jīng)上了好幾個菜,都是我平時愛吃的,轉(zhuǎn)過視線,助理摸了摸鼻子,解釋說,“是許少先前吩咐的,我只是照做?!?/p>

等門被輕輕掩上后,我也不客氣,舉了筷子開始吃起來,明明都是色香味俱全的菜,吃在嘴里卻失了味道,沒那么鮮美,反而那隱隱作痛的胃又有發(fā)作的跡象。

沒過多久門外傳來語聲,隨后門被從外面推開,一前一后走進兩個女人,我停住筷子,心中微沉。后面那位我認識,是丁嵐,至于前面的那個中年女人,從她精細的五官和與許子揚極其相似的眼睛來看,也猜出了來者何人。

此時她正自上而下俯視坐在椅間的我,端莊高傲的下巴不曾垂下毫厘,僅是眼尾恩賜地稍微垂下些許,卻有一股迫人的氣勢。她果真如那冰冷的聲線一般凌厲強勢。

門口處,助理抱歉地看著我,他腳步剛移動,許母就冷冷警告:“韓洛,子揚會客的是誰,你不是不知道,你要現(xiàn)在就去打斷那重要的會晤嗎?”

韓洛正是助理的名字,在聽得這句話后,他微垂了視線,低聲道:“許夫人,我知道了?!比缓笸碎_了兩步,丁嵐唇角劃過淺譏,輕輕將門掩上。

我從座位里起身,恭敬稱喚:“許夫人,你好!”

她鼻端哼出一聲冷笑:“余淺是嗎?”我點點頭,明知來者不善,但還是得受著。凜然目光如冰刀扔擲過來,許母踱進兩步到桌前,目光掃了一圈桌面,嫌惡的神色立即出現(xiàn)在她眸底,“昨晚子揚是不是去找你了?”

不等我答,她又質(zhì)問:“你可知這次的公務(wù)對子揚有多重要?他丟了一大幫人跑去找你,還與你廝磨一夜才匆匆趕來。余淺,你真好本事啊?!?/p>

我微低了頭,輕聲道:“我很抱歉!”

“抱歉?余淺,子揚的事情上,你不配說這兩個字?!弊藨B(tài)睥睨,眼神蔑視,似與我說話都覺得降低了身份。轉(zhuǎn)而她又語聲一轉(zhuǎn),口吻緩和地對丁嵐道:“小嵐,我們回吧?!毙脫舻孛姘l(fā)出清脆的聲響,往門邊而去。

我微抬眼,見丁嵐挽著許母的手拉開了門,兩人姿態(tài)親昵,完全沒了之前的肅殺之氣。但到門邊時,丁嵐忽然頓住,溫和開口:“阿姨,我想跟她說兩句話,好嗎?”

許母的視線從我身上瞟過:“那我先過去,你別太耽誤時間。”

丁嵐微笑點頭,極盡溫順乖巧,從許母贊賞的目光可看出,對這個準兒媳是十分滿意。家世、背景、相貌、儀態(tài),每一項都是滿分。丁嵐就站在門邊,目送許母離開后才再度走到我跟前,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會兒,拉了椅子坐下,姿態(tài)像是主人般指了指我的座位:“坐吧?!?/p>

我沉默著坐下,靜候她的下文。曾多次領(lǐng)教過她的厲害,此時自然不會認為她是想與我和談,但許母離開后,迫人氣勢散去,我亦松了口氣,對著丁嵐,反而沒了懼意。

“余淺,當(dāng)知道你是靚靚軒豬后,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該拿你怎么辦?”

眼皮跳了下,沒想丁嵐開口第一句竟是這句話。

她接而又道:“靚靚軒豬,縹緲仙子,窈窕淑女,曾經(jīng)我們?nèi)齻€人是那么和諧友愛,而且因為淑女有君子,相對來說我和你要更好些,那時你是冷戰(zhàn)身邊的得力戰(zhàn)將,我對冷戰(zhàn)的感情從沒瞞過你,而你總是最好的聽眾,不多言。靚豬,回想起那時,真的很懷念啊?!?/p>

這樣憶昨日感慨的丁嵐,我是第一次見到,仿佛她收了如許鋒芒??墒牵巧蠐P的嘴角告訴我,還沒有完。

果然開場白一過,她銳利的目光直射而來,臉上的笑也盡收:“可是,為什么你偏偏是余淺?靚豬是任何一個人,我都會與她握手交好,唯獨你余淺不行!一直不懂子揚為何對你有如此深的執(zhí)念,原來一切根源在這里,你是靚豬!知道今天這個飯局對他來說有多重要嗎?他卻為了你在這種關(guān)鍵時刻還拖延遲到。”

這般落寞的丁嵐,不過也是為愛而苦的女人。

她在頓了頓后,又語鋒一轉(zhuǎn):“可是,余淺,這樣又能代表什么?”

心間倏然劃過一道冰涼……

我走出餐館透氣,腦中回蕩著丁嵐最后說的話,她說這次許父與許子揚在省城的事談成后,會停駐幾天商談兩家的婚事,那邊包廂里她的父親亦在列。

她又說:“余淺,沒有人會是男人心中的獨一無二,在利益面前,事業(yè)面前,男人永遠都知道該如何選擇?!闭f完后,揚眉問我,“你覺得你能拿什么來和我爭?”

句句誅心,句句又在理,我無言以對。

回神間發(fā)現(xiàn)韓洛跟在身后,剛想轉(zhuǎn)身讓他留步,忽然肚子處的劇痛傳來,如刀絞般,痛到我忍不住彎下了腰,耳邊傳來韓洛焦急的詢問聲:“余小姐,你怎么了?”想回說沒事,可是痛到說不出話,腳上一軟,人往前栽了下去,倒地的時候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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