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989年11月2日宏杰給父母的信
親愛的爸爸、媽媽:
我終于收到了你們的來信,而且和哥哥的信同時收到。激動地拆開,剛讀了稱呼及開頭一句,止不住熱淚盈眶!
你們可知道,那天,我想以一種英雄的姿態(tài)離開你們,在機(jī)場我什么也沒說,實際上我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如一首歌里唱的:“我從來沒有想到過離別的滋味那么凄涼,這一刻突然間我感覺好像一只迷路羔羊?!蹦菚r的我就是這樣,多少次淚水充滿眼眶,又多少次地收拾起,這是我最沉重的行囊!我已經(jīng)收到了梅杰的5封信,宏力、小征各1封信,每次都在一次次涌出的淚水中讀完,每次都想將淚水堅強(qiáng)地吞下去。“男兒有淚不輕彈”啊,但這一次不行了,淚水總是奪眶而出!
我首先感到幸福,有那么愛我的父母,愛我的兄弟、親人和朋友;然后感到力量,所有的信都捎來了支持我的力量。我沒有理由覺得失去了一切,我永遠(yuǎn)擁有你們。我還感到希望,你們理解我,又真正地關(guān)心我,我會得到自己應(yīng)該得到的一切。
不知道為什么我的第一封信你們沒有收到?(這封信又能否收到?)那是我在美國寫的第一封信,是給我親愛的父母的。我是那么清楚你們的擔(dān)心和憂慮,我踏上美國國土的當(dāng)晚,臨時被安置住在辦公室里,就動筆寫了它?,F(xiàn)在我把意思重復(fù)一遍。
旅途實在是太順利了。在飛機(jī)上我的座位靠窗,而旁邊剛好坐了一位老先生,他叫許禮章(這是我來美國后應(yīng)該永遠(yuǎn)記住的名字之一)。他給了我無微不至的關(guān)心和照顧,包括喝飲料、上廁所的事。他是20世紀(jì)40年代留學(xué)美國的前輩,現(xiàn)任中國國際咨詢公司董事長,赴美開會一星期。他也一直擔(dān)心我沒有人接,并說如果無人接,他就帶我到他們在紐約的辦事處。我感動得很,分手時依依不舍。在舊金山停留的兩個小時,許先生碰上了哥倫比亞大學(xué)學(xué)生唐華的母親夏女士(清華自動化系教授,來美開會),他們是熟人。于是他在候機(jī)室里四處找我,把我介紹給了夏教授。到了紐約,唐華來接,我搭他的便車順利到了哥大。唐華我認(rèn)識,他以前是清華物理系的政治輔導(dǎo)員。原來拜托的蔡同學(xué)后來說他未收到電報,信也在我來后才到。幸虧許先生和夏教授母子了。
這些日子我一直在等你們的回信,上個星期還未收到有些急了,不知原因。又擔(dān)心你們對我信上的“滿紙荒唐言”和“把把辛酸淚”不解其中滋味,怕你們生我的氣,直到現(xiàn)在忐忑不安的心才放下來。這是一封令我振奮和激勵的信,加上哥哥的喜訊,讓我恨不得立刻把Ph.D拿下來,大展一番宏圖以告慰江東父老。你們終于理解了我,讓我覺得父母的愛、父母的心離我那么近。
不錯,我來美后最大的心事就是要把梅杰接出來,其想念和希望的程度你們無法想到,更無法理解。離開你們、離開她的那一瞬,邁開的腳步是那么難、那么沉重!我覺得她也有自尊,又是那么可憐,“自古多情傷別離,更那堪,冷落清秋節(jié)!”為什么愛的人不能與我同行,要生離死別一次呢?我簡直不能接受,不能忍受,又百般無奈,我?guī)缀醣贿@種感覺埋葬,幾乎心里只有一個念頭:與她同行!似乎出來只為了做這一件事情。直到現(xiàn)在,我才在這漫長而難熬的六個半星期中抬起頭來。
我和梅杰只信奉一個真理:干!我來了我就要干,為了我的事業(yè),為了我的幸福,我這一輩子只有這兩件事,且緊密相連、缺一不可。于是,我干了,干得沉重而頑強(qiáng),我逼著自己不去想念,不去回憶。我看書,上圖書館,我上課,我考試得100分;我也干了,給她寄申請表,給她寫信,告訴她出來的保險而穩(wěn)妥的辦法;我還干了,給她家里寫信,無異于求婚,連梅杰都認(rèn)為我掀起了一場求婚的風(fēng)暴。我還要讓自己生活好,照顧好自己,做飯燒菜的水平也一天天在提高。我在干,我們在干,并且相信,我們干的從來不會失敗!
現(xiàn)在紐約開始降溫了,我穿那身牛仔衣,里面一件襯衣,一件背心,那雙旅游鞋的質(zhì)量也挺好,一直在穿。有時溫度稍低,屋里就通暖氣。這里溫度與北京相仿,但無大風(fēng),雨水較多,已買傘。哥大地處曼哈頓,校園較小,沒北航教學(xué)區(qū)那么大,但風(fēng)格別致,還算喜歡。明年資格考,比CUSPEA容易得多,要爭取拿第一。尚無關(guān)系好的教授,因為暫不需要,下學(xué)期再去熟悉,找個“老板”。每天生活單調(diào)一些,早上上課前半個小時起床(電話上有鬧鐘),吃點面包、喝點飲料去趕課。一般一天做一頓飯菜,可吃兩頓。
與清華來的青年教師牛淑芳,交往較多,周末同去餐館吃一兩頓。她烹調(diào)手藝高、人也好,丈夫在清華,苦于清華不放他探親。另外與物理系的新CUSPEA學(xué)生關(guān)系較好,一起出去看過一次自由女神;與這里幾個老生關(guān)系也不錯,蔡韶陽及其夫人,唐華,還有個叫曜智峰的單身漢,我去他們那兒給梅杰打過兩次電話。有時想打到爸爸辦公室,但媽媽又不在那兒,爸爸又經(jīng)常出差,不知該怎么辦。兒已長成人,無須處處牽腸掛肚。兒要做的,寫在南岳石壁上:“朝山了母愿,報得三春暉?!?/p>
最后,祝你們工作順心,快樂安康!
宏杰1989.11.2.于紐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