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編
序篇 泰國近代文學的終結與現(xiàn)代文學的誕生
時間到了20世紀20年代中后期,即曼谷王朝七世王時期,泰國的近代文學在思想內容上大體已經泰國化了,在形式上雖仍以借鑒西方文學作品為主,但已經有了自己的創(chuàng)造。這時,作為一種過渡形態(tài)的文學,泰國近代文學已經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泰國現(xiàn)代文學時期隨即開始了。
回顧一下泰國近代文學的歷程,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是兩方面的變革構成了近代文學的血肉和靈魂。
一個是思想方面的變革,即是所謂的“近代意識”的來臨。雖然在泰國它是朦朧的,大多數(shù)的文人、作家、學者也沒有這種自覺的時代意識,像天宛那樣的思想家、報人又如鳳毛麟角,但我們卻難以否定它的存在。四世王的倡導學習西方,五世王的改革,六世王的繼往開來,他們治國維新的核心思想就是力圖擺脫西方殖民者的欺壓和凌辱,用“師夷”的方法達到富國強兵的目的,從而實現(xiàn)“制夷”的目標。這并不僅僅是他們個人的行為,而是反映了開明貴族對國家民族命運思考之后所取得的共識。雖然這種改變落后的方法幾近天真,但是卻是幾代人的夢想和不懈的追求。這種思想反映在文學上,是打開了文人、作家、翻譯家的眼界,使他們的時代感增強。面對世界和新的潮流,面對社會的變動和人生的轉折,文學界形成了一股求新、求變、求用的新風。盡管泰國的近代文學在思想內容方面還相當幼稚,但是泰國近代所發(fā)生的大事在文學作品中還是或多或少都有所反映,近代文學的后期又初步接觸到了反對封建的人身束縛的問題。文學與人民的愛國激情,文學與人的生活和命運的這種聯(lián)系是古代文學所無法比擬的,這正是近代文學得以生存、得以發(fā)展的靈魂。
另一方面的革命發(fā)生在藝術形式上。
近代著名作家申通(鑾本雅瑪諾帕尼)在回顧泰國新文學的創(chuàng)作歷程時曾說:
我感到泰語開始了革命,是《仇敵》出現(xiàn)的那一年。因為在《臘威特亞》雜志上所印出來的這部小說的語言對于不熟悉英文的泰國人說來是全新的,故事和新的趣味都是引人注目的。
那個時代,“加加翁翁”之類的故事很受老百姓的喜愛。從中國歷史演義故事移植過來的如《三國》《水滸》《薛仁貴征東》等也很受中產階級人家的歡迎——這一階層的人是不看《瓦奇拉奄》雜志的。當他們從像《瓦奇拉奄》那樣的雜志所刊登的各種消遣故事中找到了樂趣,從那時候起泰語的革命便開始了。[1]
其實,如果談到“泰語革命”,筆者認為,它的發(fā)生應該追溯得更早一些,即1802年翻譯《三國》時就開始了。
泰國是個詩歌之國,散文類作品稀少,《三國》等36部中國歷史演義故事的翻譯促成了散文類文學語言劃時代的發(fā)展,這就為后來吸納西方文學準備了語言上的條件。文學是語言的藝術,沒有這個條件是不可想象的。只不過中國的歷史演義故事還屬于舊文學的范疇;同是漢藏語系的中泰文的對譯也遠不如與印歐語系的西方文學的對譯反差巨大以及新鮮感強烈。這一點筆者在談《三國》的移植時已有論述,在此不再啰唆。
像東方各國一樣,由于泰國古代文學向近代文學的轉變“是嫁接雜交”式的,所以在藝術形式上也不能不是一場革命,因為許多文學體裁都不是泰國原來就有的,即使原來就有,藝術形式、表現(xiàn)方法也有差異。這就好像一棵樹,被攔腰截斷,嫁接的父本是西方文學,長出新的幼樹便是泰國的近代文學。當幼樹亭亭如蓋,能夠遮陰避陽之時,即宣告了現(xiàn)代文學期的到來。
泰國文學向西方文學學習、移植了許多東西:從立意到構思;從情節(jié)的安排到人物的塑造;從環(huán)境的描寫到心理的刻畫;總之,從取材的方法一直到表現(xiàn)的手段,無不照搬、模仿、改造、應用……久而久之,便部分地、全部地變成了自己的東西。
從這里我們不難看出:泰國的古代文學轉變?yōu)楝F(xiàn)代文學經過的是一場脫胎換骨的改造,而這之間的過渡期便是近代文學。近代文學與現(xiàn)代文學的銜接雖然界限有些“模糊”,但二者仍有階段性的差別而不能混同。舉例來說,我們當然應該把《沙奴的回憶》和《不是仇敵》看成是泰國短篇小說和長篇小說的源頭,但是卻不能把它們歸類于現(xiàn)代文學之中,因為它們更多地像一個中間體,還不是一個成熟的東西,就像蝌蚪對于青蛙一樣。
由于當時的世界形勢,泰國所處的環(huán)境和自身的特點使泰國近代文學形成了許多自身獨具的特點,而這些特點有的則變成了基因遺傳給了泰國的現(xiàn)代文學。
(1)泰國的近代文學反帝反殖反封的思想內容相當薄弱。
19世紀中葉以后,泰國經歷了喪失部分主權和領土的痛苦,經歷了半殖民化的過程。前面已說過,這一切在文學作品中或多或少都有反映,但大多不過是偶爾提及,發(fā)發(fā)議論,以此作為作品主要內容的一部也沒有。后來英法為了滿足他們之間既要利益均沾又不火并的需要,又把泰國作為緩沖國,和鄰國的命運大不一樣,保持了形式上的獨立,這又助長了社會上的樂觀情緒,把西方視為朋友比看作敵人的恐怕更多。
泰國啟蒙思想運動也很微弱。取法西方,改革維新,是王室領導的,在當時,很少有人能看到封建統(tǒng)治的弊病。反對王權是現(xiàn)代文學時期才出現(xiàn)的。后來,1932年發(fā)生了資產階級維新政變,但是卻沒有發(fā)生深刻的政治革命和思想革命。泰國雖然確立了君主立憲制,卻沒有觸動封建主義的根基,舊思想、舊文化、舊的價值觀念依然如故。在這一社會大背景下產生的文學作品要有深刻的思想內涵是很不容易的。反封建的作品也只停留在對民主、自由、平等的向往和對婚姻自主等個性解放的追求上,所以在泰國現(xiàn)代文學的初期,也沒有產生徹底反封建的力作。
(2)泰國近代文學的早期翻譯家、作家把賞玩當作文學的第一要義,所以他們向泰國讀者介紹的大多不是西方文學的精華而是二三流貨色或等外品就毫不奇怪。即使他們想介紹好的,恐怕也做不到,因為他們的出身、思想感情、文學修養(yǎng)都限制了他們的眼界。由于本身的審美趣味就不高,因而也談不上去提高讀者的審美情趣,所以,隨波逐流,甚至去迎合小市民的口味也是常事,這就造成了泰國消遣文學的畸形發(fā)展,形成了近代文學、現(xiàn)代文學的大宗,而消遣文學中愛情小說和家庭生活小說又是主潮。有人做過統(tǒng)計,1933~1974年出版的1670部長篇小說中,愛情小說、家庭生活小說就有993部,占總量的近60%,其他驚險的、打斗的、偵探的、恐怖的、滑稽的小說又占17%,反映社會的小說只占13%,這不是個正常的比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