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武昌深造
16歲那年,高振霄走出大山,隨父到省垣深造,接受新學熏陶,讓他開闊眼界。不久,季弟高振聲長子出世,他特書“振興中華,福利民眾”為高氏宗譜續(xù)字派。
金風送爽,丹桂飄香。
1896年的秋色,邁著輕盈的步伐來到人間,越過高山,涉過河流,穿進森林,降臨到古老的房陵。
秋天到了,山區(qū)秀美的風光、奇異的云海、霜染的紅葉,編制成為一幅色彩斑斕的畫卷。
清晨,隨父親高步云正在湖北房縣設館授徒的高振霄,早早起床,在環(huán)城林蔭道上晨讀。在他眼里,陣陣金風,猶如淘氣的小娃娃用彩筆把五花山的樹葉涂上了各種各樣的顏色。你看,它把楓葉涂成了紅色,秋風一吹,楓葉就掙脫了樹媽媽的手飄下來,那樣子真像一個燃燒的小火球從天而降。其他樹的葉子也被涂上了顏色:有橘黃的、金黃色、深黃的、淺黃的……
晨風拂過,五彩的葉子紛紛落下,就像一只只蝴蝶翩翩起舞。喲,風娃娃落下了松樹和柏樹,它們綠得那么新鮮,看著非常舒服。
桂花是秋天的使者,也是秋天的象征??h城隨處可見桂花的蹤影,或立于花壇間,或擁于草坪上,或倚在操場邊,或蜿蜒在小路旁。
順著一路的芳香,高振霄來到一棵桂花樹旁,從腳邊撿起一朵桂花細細品味。四片花瓣圍繞著兩根花蕊,一摸,厚厚的,異常柔軟,格外舒服。一朵朵桂花組成了一個個不規(guī)則的花球,桂花球掛滿枝頭,從樹枝開到樹梢。小巧的花兒在樹葉上笑著,有的含苞欲放,欲言又止;有的藏在綠葉后,像一個個害羞的小姑娘;有的在樹枝旁,竊竊私語;有的站在樹梢上,顧盼流連。
桂花有三種顏色,黃色的淡雅,白色的高潔,橙色的熱烈而深沉,潑潑灑灑,一派爛漫。
繼而,他快步登上環(huán)城的山巔,俯瞰縣城周圍,遠遠望去,五花山色彩繽紛,五光十色,美麗極了,只有天上的彩霞才能與其媲美。
他完全陶醉在故鄉(xiāng)的秋景里,口里不禁念念有詞:君不見,秋染楓紅,落日斜暉,人間情重。君不見,西風殘月,云卷云舒,花落香濃。驀然回首,苒苒物華休……
秋高氣爽令高振霄心曠神怡,他的步伐更加輕盈。他漫步在林間小道上,迎面飛下來幾片樹葉,在晨風中飄飄搖搖,時起時落。秋葉飛在空中,猶如彩練飛舞,又像小鳥在飛翔;秋葉悄悄地落在地上,擠在了滿地的黃葉中間。
邊走邊讀,他還發(fā)現(xiàn)了楓葉,它經(jīng)了秋陽的熏染,經(jīng)過秋風的吹拂。
一陣微風吹來,紅彤彤的楓葉就動起來,漸漸地,有些紅的楓葉就隨風落下來,仿佛是秋姑娘留下的影子。它們似乎舍不得楓葉媽媽,不時還搖搖手,這些楓葉像小鳥一樣,在那兒飛翔,最后靜靜地躺在草地上。
此情此景,高振霄不禁想到大詩人李白寫的一首詩《山行》:“遠上寒山石徑斜,白云生處有人家。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于二月花。”
晨讀完畢,高振霄已是神清氣爽。
剛剛回到家里,他就聽到喜鵲在門前的大樹上叫喚不停。按照當?shù)亓曀?,這是高家有喜事降臨的先兆。
果然,不一會兒,郵差就送來了省城經(jīng)心書院聘請父親高步云為書院主講的聘書。
于是,高步云夫婦決定,帶孩子到省城深造。臨行前,高步云與長子高振霄促膝談心。有著強烈求知欲的兒子,希望隨父親到省城求學。
自此,高振霄走出了房縣城關鎮(zhèn)的那幢四合院平房。
高步云雖然長期生活在鄂西北山區(qū)房縣,但因為這里曾是歷史上達官顯宦流放的故里,常有人員往返京師與省城。再加上他訂閱有進步書刊,消息并不十分閉塞。他從書刊上了解到教育體制的改革——
早在19世紀60年代后期,由于西方列強的侵入,導致東西文化的碰撞日益激烈,傳統(tǒng)封建教育的弊端也越發(fā)顯露。不少有識之士,尤其是洋務派紛紛致力于教育改革。不久,在京、津、滬等地的各種新式學堂,就應運而生了。
那時的“清流”派代表人物張之洞,在就任學政與封疆大吏之后,雖然也先后在湖北、四川和山西分別開辦了經(jīng)心書院、尊經(jīng)書院與令德書院,但其宗旨仍跳不出傳統(tǒng)陳規(guī)的樊籬。
隨著1884年(光緒十年)潘衍桐奏請清廷開藝學科(包括制造、算學、輿圖等),張之洞才開始由“清流”向“洋務”轉變。因為他在興實業(yè)、練新軍的過程中,時時感到通曉時務人才的極度缺乏,進而得出“中國不貧于財而貧于人才”,“人才之貧由于見聞不廣,學業(yè)不實”的結論,萌發(fā)了改革傳統(tǒng)教育的想法。
于是,張之洞在就任兩廣總督期間,于1887年8月3日創(chuàng)辦了廣東水師學堂與陸師學堂各一所。
1889年8月初,張之洞走馬上任湖廣總督的第一站,便視察自己1869年任湖北學政創(chuàng)辦的經(jīng)心書院,以及武漢市最早的書院、明代提學葛寅亮主持創(chuàng)辦的江漢書院。時值大水之后,經(jīng)心書院地濱都司湖,水痕猶在,墻宇多傾圮;江漢書院屋舍也很狹小。經(jīng)心書院監(jiān)院諸人趁機報告說:“二十年來積學好古之士多出其中,現(xiàn)有經(jīng)、義、治、事四齋只能容納80名士子,早已不能滿足學子的要求了,社會各界紛紛要求重修書院。”
剛開始,張打算在經(jīng)心書院的基礎上擴大規(guī)模,并讓自己的愛將、國學大家梁鼎芬擔綱,梁也滿懷信心地準備接任。
當張之洞在一次會議上提出了擴建書院的想法時,立即得到了有識之士的積極響應。江夏縣紳陳慶溥當即表示,愿以自己所有的在武昌城的都司湖產(chǎn)業(yè)捐作辦學地址,武昌城的一位茶商提出只要能擴招10名商人子弟入學,他愿捐銀20萬兩。湖南、湖北的八大茶商集團亦踴躍捐貲,擬每年按茶價千分之一的比例提取資金(初定每年捐銀一萬兩,實際不足此額),作為辦學經(jīng)費。
受此感奮,張之洞斷然改變初衷,決定另建新書院。其新址規(guī)劃宏偉,擬橫跨三個路段:由南湖堤(今解放路)到大朝街(今復興路)的王府口街,由大朝街到今烈士祠一帶的宮轅門街,以及由烈士祠到黃土坡(今首義路)一帶的分水嶺。
當梁鼎芬請示總督新書院起什么名稱時,張之洞沉思片刻后說,既然院址擁都司湖與擁菱湖之“兩湖”,又有湖北、湖南之“兩湖”茶商捐資,就定名“兩湖書院”好了。
經(jīng)過培筑基址,修理水道,環(huán)湖興建齋舍,一棟棟規(guī)模宏敞的院舍拔地而起。計劃于光緒十六年(1890年)春在武昌正式掛牌。
抵達省城后,高步云從同人那兒得知,兩湖書院自1891年春正式招生起,分別從湖北、湖南兩省各選調(diào)才識出群、志行不茍的秀才100名和茶商的績優(yōu)子弟40名入學。且均由當時的名師任教。所以,高步云馬上決定,讓孩子參加兩湖書院的入學考試。高振霄突然從外面進來,聽到了這一振奮人心的消息,他不禁躍躍欲試。
兩湖書院規(guī)定,報考者首先必須是“秀才”之中的佼佼者,這一點高振霄不在話下。
高振霄是在房縣通過院試(童子試),取得了秀才功名的。院試每三年舉行兩次,由皇帝任命的學政到各地主考。在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的十二年中,辰、戌、丑、未年稱為歲試,寅、申、巳、亥年為科試。要取得院試資格,必須通過縣試與府試兩關??h試在各縣進行,由知縣主持。一般在每年二月舉行,連考五場。通過后進行由府官主持的府試,府試四月舉行,連考三場。
高振霄自幼對八股文不感興趣,對《左傳》《史記》《兩漢書》《三國志》與《晉書》卻愛不釋手。盡管族兄說他“不務正業(yè)”,但先生則稱他“丹黃并下,志向遠大”。
1892年(壬辰年)二月縣試開考,年僅12歲的小振霄連戰(zhàn)五場,順利過關,然后再接再厲,在四月的三場考試中,拿下了府試,終場列前第二十三名??墒?,在院試中卻落第了。
之所以在院試中下第,是因為試帖詩失黏,高步云痛惜擊掌,責罰兒子,讓其閉門思過。
癸巳年(1893年)春夏之交,高振霄以“童生”資格參加由湖北學政主持的院試,終于以第十一名的優(yōu)異成績考取了秀才功名。
1896年秋,高振霄剛到武昌不久,父親高步云就帶領他參觀過江漢書院。父親告訴他,江漢書院系以江、漢二水為楚地之望而定名。原址在武昌文昌門內(nèi),清順治年間定為直省書院,遷至忠孝門內(nèi)巡道嶺(今糧道街武漢中學處)。康熙年間,巡撫陳洗、張連登等次第修葺,巡撫林天擎集多士肄業(yè),捐貲供給。雍正年間,朝廷賜帑金千兩,總督德沛又捐貲若干,規(guī)模有所擴大。張之洞任湖廣總督時,于該院原設天文、地理、兵法、算學四門外,又添經(jīng)史一門。
這里開設的課程,比私塾豐富而精深。學生入學后,主攻今文、試帖詩、按月官、師二課,官課自總督至武昌知府,每月講課一次。后江夏縣、漢陽縣令亦來講課。師課則院長每月講課一次。官課考試有獎金,師課有膏火無獎金。
早在1739年(乾隆四年),書院曾拓地擴建,內(nèi)設十賢祠,祀濂溪、二程、橫渠、考亭、南軒、陳良、公孫龍、任不齊、趙復等;又有德教祠,祀肇建書院督撫司道及歷次輸資有功書院者。又有題名碑記,凡諸生中試者,皆鐫名其上,以資鼓勵。
可惜的是,1853年(咸豐三年),太平軍占領武昌時書院被毀。時至1862年(同治元年),湖廣總督官文和邑紳陳慶溥方集資重建。五年后,書院山長雷以誠呈請鄂督李鴻章批準,進行擴建,補修了齋舍,使肄業(yè)生員達2400名,課程內(nèi)容主要是“四書”“五經(jīng)”和宋明先儒著作。次年,新任湖北學政張之洞到各府主持考試,將各府諸生才學優(yōu)秀者送江漢書院肄業(yè),除籌給膏火費外,還捐購經(jīng)史書籍庋置院中,以便學生們能誦習研摩,專務實學。
1896年秋,高振霄在父親任教的經(jīng)心書院就讀。期間,高振霄曾到圖書室翻閱了“經(jīng)心書院”的歷史——
張之洞任湖北學政時,發(fā)現(xiàn)武昌原有江漢書院規(guī)模太小,遠遠不能滿足士子們的求學愿望。于是,他于1869年(同治八年)商請湖廣總督兼署湖北巡撫李鴻章,在武昌三道街學署別建精舍為課士之所。始定名經(jīng)心書院,后改為文昌書院,院址遷火星堂文昌宮(今湖北實驗小學后面)。
進入這里學習的學生,均由學政在各縣諸生中親自選拔調(diào)取。書院寬闊,住宿條件優(yōu)越。學合分經(jīng)、義、治、事四齋,每齋20人,人各一室。課程有經(jīng)解、史論、詩賦、雜著等。經(jīng)心書院培養(yǎng)出不少高材生,當賀人駒、陳作輔、傅廷浩、范昌埭4名高材生病故后,張之洞親自作詩《四生哀》哭悼。
1891年(光緒十七年),湖北前學政趙尚輔等捐廉俸,復將經(jīng)心書院遷回學署右舍(今武漢市警官學校處),更名為經(jīng)心精舍。1897年書院改革,增設自然科學課程,葉青、姚炳奎、蔣克武、曹汝川等分任天文、輿地、兵法、算學分教。曾在書院任山長者有李壽榕、譚仲修,曾任監(jiān)督者有吳兆太、紀相聰、劉鴻烈等人。
高振霄進入書院后,尤其欣賞懸掛于書院門樓的楹聯(lián):
經(jīng)綸涵萬物,文以虎變;
心意范群英,志在鵬飛。
同時,高振霄還了解到了書院同窗周錫恩的故事——
周錫恩,字伯晉,別號是園先生,羅田人氏。幼從家學,未成年即考取秀才,深得張師(之洞)賞識。后與我一起就學于經(jīng)心書院。他雖然遲我三年(1876年)以第一名優(yōu)選貢生,但卻后來居上,于光緒九年(1883年)舉進士,授翰林院編修,同湖南才子張百熙有“北周南張”之稱。我年輕時,曾與他唱和《送伯晉歸羅田席上同賦得題字》五言詩一首。
在翰林院供職期間,他力主“整治朝綱,振興國運”,上《變法通議》奏章,提出“運會易而氣機更,氣機更而治化因,古今之人莫之能違也”“學有千年不變之道,政無百年不變之法”,引用大量史實,論證其見解。1888年,以陜西鄉(xiāng)試副主考回北京,時朝廷正議論商討津沽、津浦兩條鐵路修建方案,大臣多主張將鐵路交外國人修建,周力排眾議,指出借外債修鐵路是下策,交給外國人修是下下策。主張籌資自修,并提出實行方案,光緒帝稱其“留心時務”。
高振霄心里暗暗發(fā)誓:一定要像周錫恩一樣,實現(xiàn)其文章報國的理想。
1896年年底,兩湖書院又要舉行入學考試。高振霄前往應試。
為了讓兒子熟悉一下兩湖書院的環(huán)境,也是為了在考前放松一下,父子倆特地光顧了都司湖畔。高振霄一到書院門口,張之洞所題對聯(lián)一下子吸引住了他的眼球:
正氣長存,流形一院;
學業(yè)精進,馳譽兩湖。
書院環(huán)湖而建,走進校園,在湖畔的通今軒,對詩詞歌賦和對聯(lián)十分感興趣的高振霄,又記下了清代嘉慶辛未進士、內(nèi)閣中書李彥章為此軒的題聯(lián):
唯楚有材,數(shù)千年英雄輩出;
斯祠殿院,七十縣先儒昭茲。
書院的興衰演變史也在他的腦海中一掠而過。書院是唐宋至明清出現(xiàn)的一種獨立的教育機構,是私人或官府所設立的聚徒講學與研究學問之所。中國最早的官辦書院開始于唐朝,為開元六年(718年)唐玄宗在東都洛陽的麗正書院。最著名的書院可上溯到宋代四大書院,即白鹿、石鼓(一說嵩陽)、應天、岳麓書院。書院大多是自籌經(jīng)費,建造校舍。教學采取自學、共同講習和教師指導相結合的形式進行,以自學為主。它的特點就是為了教育、培養(yǎng)人的學問和德性,而不是為了應試獲取功名。
明代書院發(fā)展到一千兩百多所,其中也有一些是官辦書院。一些私立書院自由講學,抨擊時弊,成為思想輿論和政治活動場所。最著名的有江蘇無錫東林書院。明朝統(tǒng)治階級曾先后四次毀禁書院,然而書院有著頑強的生命力,可謂“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在嚴酷的政治壓迫下,書院師生寧死不屈,將書院辦得有聲有色。東林書院的那副名聯(lián)就是時局的真實寫照:“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p>
清代書院達兩千余所,但官學化也達到了極點,大部分書院與官學無異,如張之洞在武昌建立的兩湖書院、廣州越秀書院等。
邊看邊聽,高振霄覺得兩湖書院的規(guī)模是武漢三鎮(zhèn)其他的書院無法比擬的,而且講堂與齋舍別具一格。最引高振霄注目的又是幾副舍聯(lián)。其中張之洞題的一副為:
宋學積分三舍法;楚村淹貫九丘書。
另一副則是近代著名學者、藏書家、清光緒六年進士、兩湖書院東監(jiān)督梁鼎芬所題:
唯楚慶多才,夾袋宏搜,安得萬間開廣廈;
取人不求備,鎖闈清課,何妨六藝重專門。
父親為了考一考兒子,就指著梁聯(lián)之“夾袋”一詞說:“霄兒,這里的‘夾袋’是不是‘夾帶’的筆誤呀?”
“不然。您曾給我講過,‘夾袋’一詞典出《宋史·施師點傳》。說的是參知政事(簡稱‘參政’,唐宋時期最高政務長官之一,與同平章事、樞密使、框密副使合稱‘宰執(zhí)’)施師點在任內(nèi)非常注意訪賢求才,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便記錄在案,并放在‘夾袋’之中,以備選用。決非考試中作弊之‘夾帶’也?!?/p>
“看來,為父之夙愿只有通過你來實現(xiàn)了!望吾兒早日學成,金榜題名!”“兒子謹遵教誨!”
說著說著,父子倆來到書院南、北、西三齋的中心,駐足眺望。高振霄依次數(shù)了一下,這里的齋舍達240間。其中南齋10棟100間(今武漢大學第一臨床學院一帶),為湘籍學生所居,每棟分別以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為名序;北齋10棟100間(今武漢音樂學院一帶),為鄂籍學生所居,每棟分別以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等為名序;西齋2棟40間(現(xiàn)武昌實驗小學一帶),系當時的八大商人集團子弟讀書學習之用,每棟分別以戌、亥名之。
當他們父子來到書院最北邊的水榭,高振霄站在水榭極目四野,感到愜意極了!父親對他說,這就是湖廣總督張之洞宴會賓客的地方。時人所說之“前后兩湖,風廊月榭,荷紅藻綠,雅擅一城”就是在此處所作。
書院優(yōu)美的環(huán)境,比高振霄想象的還要美。所以,參觀完書院后,他帶著這一美好心情參加入學考試,結果心想事成,以第二名的優(yōu)異成績一舉中鵠。
1897年元宵節(jié)過后,高振霄懷著美好的憧憬,住進了翠柳疊煙的兩湖書院深造。
開學典禮那天,只見一位“短身巨髯,風儀峻整”的長者,在文武百官的簇擁下,來到書院正學堂參加開學典禮。
正學堂與楚賢祠、監(jiān)督廳和分教廳為書院的主要建筑,其中正學堂為禮堂與講學之用。楚賢祠為祭祀湖南、湖北兩省先賢為主的祠堂。監(jiān)督廳和分教廳則分別是監(jiān)督與教習的辦公室。
經(jīng)書院監(jiān)督介紹,原來這位巨髯公就是高振霄仰慕已久的湖廣總督張之洞。張氏首先率師生向孔子神位行三跪九叩禮,接著又率百官向監(jiān)督及教習行叩首禮。隨后,他發(fā)表了即席演講。只見他氣宇軒昂,出言不凡,引經(jīng)據(jù)典,縱橫捭闔。大意是強調(diào)“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簡稱“中體西用”),還引用《禮記》中的“所讀皆正書,所交皆正士”,鼓勵學子們“讀正書、崇正學”,奮力拼搏,將來“忠君愛國”。高振霄聽后不禁嘆曰,總督大人如此“愛才好客”,這也許就是“名流文士爭趨之”的緣故吧。
學習生活雖然緊張而枯燥,但書院前后的兩湖,朝暉夕陰,氣象萬千,漣漪搖曳著波光,柳樹蕩漾著清影,給高振霄的學習生活增添了情趣。
他對書院的最大感受是,這里的師資力量雄厚,教師(習)不僅多達16位,而且都是既學有專精,又富有教學及實際工作經(jīng)驗的大家。其中經(jīng)學、算學各3人,史學、地理、測量各2人,兵法史略學、博物、化學、天文各1人。
書院的課程則門類齊全,除經(jīng)學、史學、理學、文學四門功課外,還可兼習算學、經(jīng)濟兩門課程。每月朔日(農(nóng)歷每月初一)為官課,稱“朔課”;望日(農(nóng)歷每月十五)為分師課,稱“望課”。各課延聘名師分教,著名的地理學家和書法家楊守敬、當時國內(nèi)首屈一指的數(shù)學家和翻譯家華蘅芳、音韻學家沈勇植,以及易順鼎、楊銳、汪康年、姚晉圻、周樹模、陳三立、屠寄、鄒代鉤等名流都曾在這里任教。
兩湖書院設提調(diào)1人,監(jiān)院2人。后改提調(diào)為院長,均由梁鼎芬充任,繼任者有蒯光典、王同愈、黃紹箕等。起初,書院學制沒有明確規(guī)定,接下來定學制5年。修業(yè)期滿合格者擇優(yōu)推薦請獎錄用,不合格者歸家。部分優(yōu)秀學生還由官費選送出國深造。
當時,三兩庫銀足可支付每人每月的生活費用,住院學生每月發(fā)膏火銀(燈油費,即相當于助學金)四兩。每月初一、十五考課,除特別不用心者外,均有獎勵。即書院將月考成績分為超等、特等與平等三等,對績優(yōu)者發(fā)放獎學金。每學期大考一次,張之洞親臨主持。
這里雖然滿足了高振霄的求知欲望,但剛開始時,他對書院的新課程還不很適應。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惡補,終于進入角色。不過,他的強項仍然是史學兼辭章訓詁。
當他得知,在1893年的鄉(xiāng)試中,該院生員中舉者達23人之多,1897年還出現(xiàn)了范軾與范熙壬“父子同科”的舉人,更是激發(fā)了他發(fā)奮讀書的激情。他在文史方面充分展示其文采。
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二月(上半月),他在朔課之史學月考上,以一篇《東晉南宋之兵何以能強說》一舉奪得了最高獎——超等第一名,并獲賞銀三兩。他在文中這樣寫道:
嗚呼,千古以來,中國夷狄之禍,莫甚于東晉、南宋,而中國人民之弱、土地之蹙,亦莫過于東晉、南宋。而東晉、南宋,猶能易危為安,得于夏少康、周宣王,漢光武,同齒中興之績。則知有天下國家者,不懼其弱,而懼積弱之后,終不能自振于強也!
1902年,清廷下令書院改為學堂時,經(jīng)心書院與江漢書院一并改為勤成學堂。翌年,即1903年,兩湖書院改為“兩湖文高等學堂”,亦稱“兩湖大學堂”。文學堂學額120名,以兩湖、經(jīng)心、江漢三書院優(yōu)等生入學,高振霄以優(yōu)異成績考入。
文高等學堂為大學堂預科,是當時湖北的最高學府。改制之初,學堂規(guī)定學生補習普通學一年,習專門學三年,出洋游歷一年,共五年畢業(yè)。日課8小時。學科分經(jīng)學、中外史學、中外地理學、算術、中外公共學等門,聘本國教習。理化學、法律學、財政學、兵事學等為西學,聘東西各國專門教習。
“湖北省,二百堂,武漢學生五千強;派出洋,學外邦,各省官費數(shù)湖廣;湖北省,秉眾長,四百余人東西洋……”張之洞在武漢進行教育改革的過程中,形成了從蒙養(yǎng)院到高等學堂,普通、師范、職業(yè)并存的各級各類縱橫教育體系和區(qū)域性學制。同時還派遣優(yōu)秀學子游學,以達“睜眼看世界”,師夷制夷之目的。
為進一步緩解各處學堂急缺教員的問題,1904年7月14日,張之洞撥款(庫平銀)43000兩,命學堂監(jiān)督梁鼎芬、堂長胡鈞等將兩湖文高等學堂(位于武昌營坊口都司湖畔的原兩湖書院)改建為兩湖總師范學堂,分設優(yōu)級師范和初級師范兩等。簡稱兩湖總師、兩湖師范。
到了8月,學堂增設初等、高等小學各一,作為學生實習之處所。兩湖總師范學堂總監(jiān)督由張之洞親自兼任,學堂監(jiān)督梁鼎芬與堂長胡鈞,悉心秉承張之洞意旨,“以修行為基,以求實為主”,竭盡全力培養(yǎng)“讀正史”“崇正學”,志在挽救中國貧弱的育人之師。學堂規(guī)模計劃招生1200名,后實招約九百名,故有“千師范”之稱。
按照當時清廷頒布的《奏定學堂章程》的規(guī)定,在設定的五年學制的初級師范學堂的同時,各省可另設簡易科,以緩解師資的燃眉之急。為此,1904年11月,兩湖師范學堂簡易科招收學生。
當時由于科考停止,而師范又享受官費優(yōu)惠待遇,報考師范者踴躍,筆試分縣、省初試與復試,然后由張之洞親自主持面試。
高振霄在考試中脫穎而出,成為兩湖總師范學堂的首屆學生。他所學的課程包括修身、中國文學、史學、算學、物理、化學、地理、博物、官話(即標準漢語、國語、普通話)、英語、音樂、圖畫、簿記、手工、體操等。
在師范學堂求學期間,高振霄是學校圖書館的???。那時學堂建有南北兩個圖書館:南書庫為一般閱覽室,備有一般書籍和報紙雜志,供學生自由閱覽。北書庫為資料藏書處,供教員教學和研究考查使用。
他每天行走于正學堂大門時,總要在此駐足片刻,欣賞張之洞親筆題寫的對聯(lián):“志在春秋、行在孝經(jīng),此為鵠臣鵠子;雖有文事、必有武備,法我先圣先師?!辈⒁源俗鳛樽毅懀奚眇B(yǎng)性,刻苦攻讀。
1906年年末,高振霄于兩湖總師范學堂肄業(yè)。自1897年考入兩湖書院始,歷經(jīng)兩湖文高等學堂、兩湖總師范學堂后,高振霄結束近十年在武昌的兩湖學習生涯。
有感于幾年間兩湖總師范學堂培養(yǎng)出大批具有近代文化素質(zhì)的師資隊伍,梁鼎芬對自己和張之洞開創(chuàng)的教育業(yè)績頗感自豪,曾自題門聯(lián)云:“往事憶觚棱,身別修門二十載;新陽盡桃李,教成君子六千人?!?/p>
民國成立后,該校的職能與名稱幾經(jīng)變更,1926年合并改組國立武昌中山大學,1928年改為國立武漢大學。其中湖北省立第一師范時期的知名教育家、校長劉鳳章的治校,聲噪海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