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是夜的花朵

（2012年中考現(xiàn)代文閱讀）

最近孩子睡覺特別早，而且總是說夢話，像是在和一個人聊天的樣子。

自從孩子的媽媽去世后，我感覺到她明顯地變得不愿意說話了。以前那個好動的女孩子一下子變得文文靜靜，連走路似乎都沒了聲響。我多么希望她還像以前那么淘氣啊，到處翻弄她收藏的“破爛”，自己玩“過家家”，把自己的屋子搞得像個豬窩，讓你跟在她的屁股后面不停地收拾和埋怨。現(xiàn)在，她的屋子干干凈凈的，卻少了一份孩子該有的活潑。

在妻子離去的日子里，我常常被思念撕咬著心。但我盡力不讓女兒看到我的悲傷，我總是趁洗臉的時候，把淚水偷偷地運送出去。但孩子似乎一下子懂事了，她怕惹起我的傷感，很少和我提起她的媽媽。甚至，她書桌上那張她媽媽的照片也被她放到了背面，正面是依然陽光燦爛的她自己，在花叢中璀璨如一只欲飛的蝴蝶。

我給她租各種動畫的碟片，在電腦上下載游戲，想盡辦法讓她玩。可她好像突然對這些都不感興趣了，每天回來就埋頭寫作業(yè)，心無旁騖，然后就嚷嚷著要睡覺。

對于女兒的變化，我有些惴惴不安，擔(dān)心長此以往，孩子會生病的。周末的時候，我領(lǐng)她去吃肯德基，她一個勁地問我?guī)c了。我對她說，今天是周末，作業(yè)可以明天寫，今天晚上可以多玩一會兒。她卻很堅持原則，用不容商量的口氣對我說，8點半必須到家。到家后，孩子看了看鐘表，連澡都沒洗就迫不及待地鉆進(jìn)了被窩。我有些疑惑，女兒小小的心里似乎隱藏著什么秘密。

我想孩子的心理一定出了毛病。我偷偷領(lǐng)她去看了心理醫(yī)生。醫(yī)生說她是典型的憂郁癥，是失去了最親近的人所導(dǎo)致的。醫(yī)生建議我多陪陪孩子，那樣有利于孩子早日從傷心的泥沼中爬上岸來。

她生日的那天，我領(lǐng)她去溜旱冰，難得看到她那樣高興。女兒聰明，學(xué)什么都快，我?guī)Я怂齼扇Γ湍茏约郝?，看著女兒像一只剛剛長滿翅膀的雛燕，躍躍欲試，學(xué)著飛翔，我的眼底便蓄滿了淚。孩子，這才是你應(yīng)該過的生活。那些生存的苦難，不該是你這樣一顆幼小的心靈應(yīng)該承受的啊。

可是她并沒有忘記她的睡覺時間，滑了一會兒，她就問我?guī)c了。我故意騙她說剛剛7點。她玩得很開心，笑聲璀璨，如圣誕的煙花。

回到家的時候，她看到鬧鐘上顯示已經(jīng)10點多了，馬上問我是不是她的鬧鐘出毛病了。我點著她的小腦袋，笑著說：“傻瓜，爸爸騙你的。今天是你的生日，又是周末，就是想讓你多玩一會兒。爸爸很久沒陪你了……”沒想到她還沒等我說完，就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令我手足無措。

“今天是我的生日，媽媽看不到我，會很傷心的……”她傷心地哭著說，“在醫(yī)院最后一次看媽媽的時候，媽媽在我的耳邊說，每天晚上9點都會到我的夢里來看我，我們還拉鉤了呢。”

原來，這就是孩子所有的秘密！

我眼前浮現(xiàn)出臨終的妻子那張蒼白虛弱的臉上盡力露出的微笑，看到她艱難地伸出她的小指，和她的女兒拉鉤，許下的她們相約的諾言。

她們約定：每天晚上9點，在夢中，不見不散。

為了這個約定，女兒始終堅持每天晚上9點之前睡覺。

我為女兒鋪床的時候，一眼便看到了她的媽媽。原來，女兒把媽媽的照片放到相框的背面，是為了能在睡覺的時候更近地看到她啊。看來，我們一直都未曾失去什么，我們依然可以快樂地活著。夢真是一件神奇的寶貝！白天丟掉的，在夢里可以拾撿回來；現(xiàn)實中沒有的，用夢可以補上。

夜里，我躡手躡腳地去女兒的小屋，小心翼翼地給她蓋被子。我怕驚動她，她現(xiàn)在一定在和她的媽媽玩耍，或者賴在媽媽懷里纏著媽媽給她講故事呢。我看著她甜甜地微笑著的臉，在那個夢里，慢慢綻放成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