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的成長
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正在北京東城的一個舊房子里喝一瓶啤酒。周圍是典型的北京四合院和胡同,散發(fā)著最后一點兒老北京的味道:每天早上會被周遭喧囂的鳥鳴叫醒,晚上聽著吃街邊大排檔喝大了回家的醉漢旁若無人的歌聲入眠。小時候從來沒想過我會來這個城市,就像現(xiàn)如今我依然不知道,我的未來又會被哪個城市收留。
你問我為什么來這個城市,我也不知道。我當年是因為一個男人跟我說,你來,我保證你能在這里活下去。這是我最后相信愛情里承諾的年紀,事實證明,后來我還是失敗了。
我還是臭不要臉地在這個城市活了下來,用我自己的方式。用酒吧的喧囂揮霍掉自己初來這個城市的驚恐,用一只大紅色的唇膏來涂抹自己內(nèi)心的無助,高跟鞋的聲音能踩出那么一點兒力量來彌補虛弱,黑絲襪的顏色起碼能遮蓋一點兒自身的蒼白。我記得那時候每天都在笑,但是我自己也說不清楚我到底在笑什么。到底是在樂生活還是在樂自個兒,還是干脆就是怕自己一不小心哭出來。
一個月前,一個同在北京工作的男同學約我見面吃飯。上學那會兒還覺得他清秀干凈,蠻喜歡他。如今那種似有似無的愛意早已經(jīng)被歲月折磨得一干二凈,坦然地跟對方坐在一起見面倒也能細數(shù)一些這些年來摸爬滾打走過的唏噓。傍晚剛到家,微信叮的一響,對方發(fā)來這么一條信息:我可能喜歡上了現(xiàn)在的你。自嘲地搖了搖頭,回了個笑臉回去。那邊接著又是一條消息:但是不行,我得控制自己不能愛上你,早些年我會馬上開始追你,因為我以后得去跟我們領(lǐng)導(dǎo)的閨女談戀愛,可能還得娶她。
我突然就想起來發(fā)小前幾天跟我講的事兒:他爸剛升到了某銀行支行的行長,坐穩(wěn)了位子馬上就做了兩件事兒。先是安排他去某銀行做了個職員。第二是干脆拆了他和大學相處至今八年的女友,讓他去娶某個官二代,只為保障他們?nèi)业奈磥?。幾杯酒下肚,他跟我說:“那女的他媽的長得好看或者性格差不多也說得過去啊!”他喝完杯子里的最后一口酒,猛地一拍桌子,聲嘶力竭地沖著酒保喊:“再來一杯!”我說你干嗎啊嚇了我一跳,他沒回答我,只是趴在桌子上哭了,邊哭邊說我完了。我跟他從小一起長大,認識他二十七年,那是我第一次看見這貨哭。
我開始懷念二十歲出頭的戀愛,那時候我們毫無顧忌,我愛誰就跟誰在一起,天長地久或者喜結(jié)良緣距離我們還很遠,我們才不為了那些遙不可及的東西浪費力氣。他不愛我我就哭,分手的時候又決絕又像小孩子負氣。如今我們不得不想那么多,我們甚至在想用一段姻緣來振興整個家族??瓷先セ翗O,但這也就是我們尚能改變?nèi)松淖詈蟮牧?。若干年之后再登錄校?nèi)網(wǎng),發(fā)現(xiàn)一切都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樣子。當年那些分享一些無聊八卦或社會理論的帖子統(tǒng)統(tǒng)不見,更多的同學在秀自己的婚紗照,在秀自己的下一代,看起來頗有些感慨。當年大學時那些愛得死去活來的小情侶,每天笨拙地在QQ個人狀態(tài)上寫山盟海誓的小情侶,好像的確最終得到了幸福,你看他們在婚紗照里笑得多甜??刹恢罏槭裁矗粗麄児苌磉吥莻€完全不認識的人叫老公老婆的感覺很奇怪,像是落入水中之后,一種迫不得已的上岸。沒錯兒,愛情中的救命稻草不是什么人后來愛上了你,誰和誰以后過上了幸福的生活,而是什么人在你對愛情就要絕望的時候大義凜然地娶了你。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個孩子都在十三歲至十五歲之間會覺得自己很成熟,總是拿一個標準的成人的視角來衡量自己,品析生活,審視世界??缭?000年的時候,我十三歲,可是不知道從哪兒學來了成年人的孤獨和落寞,旁人在為了新的世紀而狂歡或者縱情歌唱的時候,我正坐在自己的屋子里面前攤開一本習題冊,耳機里卻放著搖滾。那時候,沒人知道誰是汪峰,我只知道一個叫作鮑家街43號的樂隊,一首《再見20世紀》就能唱得我感慨流淚?;貞浧饋碚媸巧怠?,可是如今想起又格外懷念那種毫無負擔的哀愁,有點少年不識愁滋味的意思。小時候我們常常蹙著眉頭,假裝很憂傷;這總好過現(xiàn)如今強掩心頭瘡疤,硬要人前強顏歡笑。現(xiàn)在倒是想知道,到底是哪個可憐,哪個賤?
我想快點到未來,我想知道三十幾歲的時候再回頭看看如今的自己,是不是又有幾分滑稽可笑。熬到那天的時候,一切也就都淡了吧。不過看淡了也未必就是個好事,淡了,也許就是習慣了,麻木了,沒有笑過沒有哭過,那也許就不是我了吧。
有時候會想,那些迷信占卜算卦的人未必是想要改變未來,他們只是想要花上一筆錢來提前知道一點兒關(guān)于未來的訊息,而不至于等到明天真的撲面而來的時候措手不及。媽的,明天,你他媽倒是來啊,老子用青春的最后一口氣跟你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