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事求是 勇于創(chuàng)新[*]
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是真理。追求真理就是實事求是。真理是要向前發(fā)展的,在實踐中不斷地豐富和完善。歷史科學就是要在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指導下,不斷前進,勇于創(chuàng)新,超越前人的成果,對歷史做出越來越合乎實際的理解和判斷,為無產階級的革命事業(yè)服務。必須反對一成不變、因循保守,反對在只言片語中討生活。實踐是最有權威的,理論必須從實踐中來,再回到實踐中去,接受實踐的檢驗。在歷史研究中,就是要占有豐富的實際材料,用馬列主義的立場、觀點、方法進行分析研究,而不能從抽象的原則出發(fā),不能受框框的束縛。恩格斯說:“原則不是研究的出發(fā)點,而是它的最終結果;這些原則不是被應用于自然界和人類歷史,而是從它們中抽象出來的;不是自然界和人類去適應原則,而是原則只有在適合于自然界和歷史的情況下才是正確的。這是對事物的唯一唯物主義的觀點”[2]。
任何有成就的思想家、科學家都能傾聽實踐的呼聲并富有創(chuàng)造精神。司馬遷寫《史記》,總結了大量的實際材料,進行創(chuàng)造性的勞動,不但思想是新穎的,而且風格、體裁、語言也是新穎的。大科學家哥白尼、伽利略都是在無數(shù)次科學實驗中創(chuàng)立和驗證了自己的理論,并且勇于為科學獻身,不顧教會和官方的禁令與阻撓,才把科學推向前進。毛澤東思想就具有創(chuàng)新精神。過去的一些機會主義者、教條主義者都是理論上的侏儒,只會躺在馬克思主義的書本上,尋章摘句,凡是馬克思、列寧說過的話,不敢越雷池一步。他們在馬克思、列寧的書里找不到農村包圍城市、革命根據地、統(tǒng)一戰(zhàn)線等思想和詞句,就不承認毛澤東的偉大創(chuàng)新,譏諷毛澤東思想是“山溝溝里的馬克思主義”。但是,革命的實踐證明:正確的不是無視實踐而只會引經據典的機會主義者、教條主義者。
在歷史學界,也存在著不從歷史實際出發(fā)而從只言片語出發(fā)來研究歷史的情況。發(fā)言寫文章,瞻前顧后,謹小慎微,力求穩(wěn)妥,一個論點總要尋找經典著作上的某句話作為護符,似乎這樣做就能證明論點之“正確”,就能保證不犯錯誤。這種態(tài)度是和實事求是、勇于創(chuàng)新的精神背道而馳的。
人類歷史的發(fā)展無限生動、無限豐富。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是我們研究歷史的銳利武器,使我們在錯綜復雜的歷史現(xiàn)象中不至于迷失方向。我們一定要堅持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原則。但是,革命導師們并沒有也不可能對無限豐富、錯綜復雜而又不斷發(fā)展著的人類歷史做出現(xiàn)成的結論,大量的、艱苦的工作應該由后人承擔。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為歷史研究開辟了無限廣闊的道路,卻并不是窮盡和結束了歷史研究工作。革命導師們總是實事求是、十分謙虛的。恩格斯晚年對俄國問題已深有研究,但他說:“至于我,對俄國現(xiàn)狀知道得太少,不能冒昧地對那里在某一時期所應采取的策略的細節(jié)作出判斷?!@是得出肯定意見的必不可少的條件。”[3]他殷切地期望俄國青年研究俄國的情況,把馬克思的理論“應用于本國的經濟條件和政治條件”,而并沒有做出現(xiàn)成的結論,發(fā)布策略指示。
有時候,革命導師就某個具體的歷史問題的某個側面講過幾句話,發(fā)表了一些意見,我們當然必須認真領會和學習。但是,有人卻不正確地以為這就是不可移易的金科玉律,似乎整個復雜的歷史問題就全面解決了,以后只要翻來覆去地引用這些話就行了,沒有什么再可分析、再可研究的了。甚至把這些話發(fā)揮引申,應用到別的歷史問題、歷史人物上,胡亂地套用。例如:毛澤東寫了“不可沽名學霸王”的著名詩句,意思是說項羽對敵手劉邦太手軟。毛澤東從這個典故中總結了歷史經驗,來闡明我們必須把革命進行到底的道理,但并不是對項羽的一生做出了全面的評價。又如,毛澤東評論《水滸》,批評宋江是投降派,這明明是指小說中的宋江,而有人認為歷史上的宋江也一定是投降派。誰如果說歷史上的宋江并不是小說中的宋江,歷史上的宋江并沒有投降,那就如同犯了彌天大罪,被認為是反對毛澤東思想,替投降派辯護。其實,歷史上的宋江是否投降了,這是可以研究、可以討論的學術問題,可以根據史料,各抒己見。又如,毛澤東談到太平天國革命的領導者李秀成,批判了李秀成被俘以后在親筆供詞中所表現(xiàn)的思想情緒。在這里,毛澤東并沒有對李秀成的全部活動做出分析、評論,但有的人卻說李秀成在革命前期就在搞投降,一貫地仇恨革命,破壞革命,把李秀成在被俘以前的一些重要功績、正確主張全都說成錯誤和反動,這難道是實事求是的態(tài)度嗎?歷史人物,誰有幸被認為代表正確路線,就一切都正確,連錯誤也變成正確,誰不幸被認為代表錯誤路線,就一切都錯誤,連正確也變成錯誤。似乎研究歷史只要有兩個標簽就行了,一個是“正確路線”,一個是“反動路線”,稀里糊涂亂貼一氣,不必鉆研大量材料,進行具體分析。于是歷史事實被歪曲,是非被顛倒。這種引證只言片語,加以引申推廣、胡亂搬用的研究方法,不但糟蹋了歷史科學,也糟蹋了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
“文化大革命”中中國歷代的農民戰(zhàn)爭史被歪曲得最混亂不堪,他們先驗地定下了評價歷史上農民革命領袖的框框,以代替對復雜情況的具體分析。按照似是而非的簡單邏輯:凡是受過招安的、鬧過內訌的或者發(fā)生轉變、當上了皇帝的都是背叛了農民革命,都是叛徒、野心家、階級異己分子,都要從農民革命隊伍中開除出去。這樣一來,歷史上許多農民革命領袖就被肆意否定了。例如,太平天國革命前期,有洪秀全和7位封了王的著名領導人,其中兩人(馮云山、蕭朝貴)早死,5人(楊秀清、韋昌輝、石達開、秦日綱、胡以晃)被否定,太平天國前期的領導人就只剩下洪秀全一個人。
與太平天國革命同時的許多次農民起義和抗清斗爭,其知名領導人如張洛行、宋景詩、杜文秀、張秀眉也被否定。推而廣之,中國農民戰(zhàn)爭史上的大批領導人也遭到同樣的命運,毛澤東在《中國革命和中國共產黨》中曾指出我國歷史上有過許多次農民起義,并列舉了12個農民起義的領袖,即陳勝、吳廣、項羽、劉邦、李密、竇建德、王仙芝、黃巢、宋江、方臘、朱元璋、李自成,其中有半數(shù)被否定,被戴上復辟派、儒家、叛徒、階級異己分子、野心家、陰謀家、新生地主分子等帽子。
中國人民有英勇斗爭的傳統(tǒng)。兩千多年來,被壓迫的農民群眾奮起反對封建地主階級的統(tǒng)治,譜寫了光輝燦爛、可歌可泣的歷史篇章。難道偉大農民革命的發(fā)動者、組織者、領導者大多數(shù)是壞蛋?這種要打倒大批農民革命領袖的做法究竟有多少根據?
當然,歷史上的農民革命領袖不可避免地會犯這樣那樣的錯誤,有的還犯有嚴重的原則性錯誤,對他們實事求是地進行分析、批判是完全必要的。有些史學工作者根據史料,對某些農民革命領袖的功過有不同的評價,有的失之過高,有的失之過低,因而展開爭論,這是學術研究中的正?,F(xiàn)象,問題并不在于這些。問題是:為什么把許多農民領袖掃出了農民革命的隊伍?是不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新史料必須對大批農民革命領袖重新做出評價?顯然不是。是不是從前的評價都違反了歷史唯物主義?顯然也不是。因為連毛澤東在40年前所列舉的農民革命領袖也被打倒了半數(shù)。
這股打倒歷史上農民革命領袖的歪風,其風源蓋出于影射史學。我們應當撥亂反正,實事求是地為許多農民革命領袖恢復名譽,恢復歷史地位,還歷史以本來面貌。
農民革命推動了封建社會歷史的前進。歷史上的農民群眾受地主階級的壓迫和剝削,奮起反抗,他們的英勇革命精神應該得到充分的歌頌贊揚。但是,農民不是無產階級而是小生產者、小私有者,他們和封建的生產方式相聯(lián)系,因此,有其落后的一面。馬克思主義者對事物總是抱著一分為二的分析態(tài)度,農民革命領袖的優(yōu)點與弱點、功績與過失正是農民的階級地位造成的。農民群眾在發(fā)動偉大革命的過程中常常伴隨著許多落后的東西,如宗教迷信、享樂腐化、分散主義、內訌爭權、互相吞并,在革命行將失敗的時候,又看不見斗爭的前途,失去信心,不再繼續(xù)革命,甚至常常蛻變墮落。發(fā)生在農民領袖身上的種種嚴重弱點并不是偶然的,是農民由于階級局限、思想局限,不可能從根本上抵制壞思想、壞風氣的侵蝕而導致的后果。作為無產階級的歷史科學工作者在歌頌農民偉大革命作用的同時,當然應該揭露和批判農民領袖的種種弱點,從中吸取教訓。但不能因其犯有過失甚至罪行而將他們一筆抹殺,驅逐出農民的隊伍。一切事物都是對立的統(tǒng)一體,美的東西和丑的東西常?;ハ嗦?lián)系而存在。如果把歷史看得那么單純,好就是絕對的好,一切都好,壞就是絕對的壞,一切都壞,那是僵化的形而上學觀點。
洪秀全發(fā)動和領導太平天國運動,當然具有不可磨滅的功績,但由于農民階級的局限性,也存在許多錯誤和缺點,如宗教迷信思想,任人唯親傾向,最后死守南京的戰(zhàn)略錯誤等。對這些缺點和錯誤進行認真的分析研究,從正反兩方面總結農民革命的經驗教訓,這是歷史科學的重要任務之一。誰都知道,革命的成敗與革命領袖能否實行正確的領導是有很大關系的。如果洪秀全是十全十美的人,那么太平天國最后失敗豈不成了不可理解的事情?
無產階級的革命導師對歷史上的農民階級和農民戰(zhàn)爭做了正確精辟的分析,應該是我們研究農民革命和評價農民領袖的典范。恩格斯在《德國農民戰(zhàn)爭》一書中滿腔熱情地贊揚了16世紀德國農民階級的革命起義,但又毫不隱諱地指明了農民階級的種種弱點。毛澤東在《中國革命和中國共產黨》中說:“中國歷史上的農民起義和農民戰(zhàn)爭的規(guī)模之大,是世界歷史上所僅見的。在中國封建社會里,只有這種農民的階級斗爭、農民的起義和農民的戰(zhàn)爭,才是歷史發(fā)展的真正動力?!蓖瑫r也指出:由于沒有無產階級的領導,“當時的農民革命總是陷于失敗,總是在革命中和革命后被地主和貴族利用了去,當作他們改朝換代的工具”。古代農民戰(zhàn)爭的最后結局,不是被殘酷地屠殺、鎮(zhèn)壓,就是潰散或被統(tǒng)治階級所收編。漢光武帝劉秀曾收編了大批銅馬和赤眉的起義軍,劉秀被稱為“銅馬帝”;曹操收編過大批黃巾軍;李世民收編了大批瓦崗軍,唐初著名的將相李勣、魏徵、秦叔寶、程知節(jié)都曾是瓦崗軍的領導人;太平天國失敗時,幾十萬西北的太平軍披星戴月,趕來救援天京,聽到天京失陷的消息,頓時軍心瓦解,大批太平軍放下了武器。這種現(xiàn)象在農民革命的歷史上難道還少見嗎?如果不對復雜的歷史現(xiàn)象進行具體分析,而是拿一個先驗的框框生搬硬套,豈不是要把大批農民領袖和農民群眾全都打成叛徒?
隋末的李密,出身于貴族,參加瓦崗寨農民起義軍后內訌爭權,殺死領導人翟讓,后來又歸降李世民,這是盡人皆知的事實。李密一度領導了瓦崗軍,有杰出的政治和軍事才能,在推翻隋王朝的戰(zhàn)爭中起過較大的作用,具有較大的影響。人是會發(fā)展變化的,在一定條件下可以從壞變好,也可以從好變壞,不能因為他最后干了壞事而把他以前干的好事一概抹殺,甚至把以前的好事也硬說成壞事。這不是實事求是的態(tài)度,不是辯證的、發(fā)展的觀點。
同樣,對項羽、劉邦、王仙芝、宋江、楊秀清、石達開、李秀成以及其他人物都應根據大量材料,做具體的分析。
從歷史實際出發(fā)進行具體分析,不像引證個別詞句那樣容易、那樣保險,而是很艱苦細致的工作,還可能發(fā)生錯誤。科學研究是為了探索真理,當然不會那樣容易,也難免發(fā)生錯誤,有了錯誤就改正,并沒有什么可怕。怕犯錯誤就不可能前進,不可能創(chuàng)新,不可能對人類有所貢獻。人們認識真理,不會一下子就窮盡、完成,總有一個反復修改、不斷充實發(fā)展的過程。郭沫若對歷史科學的發(fā)展做出了重大貢獻。他一生的研究工作就是不斷探索、不斷前進、不斷創(chuàng)新的過程,如對于中國古代史分期問題就經過了多次修改而愈趨于充實。20世紀30年代,郭沫若寫《中國古代社會研究》,把古代史分期放在西周和東周之間; 40年代寫《十批判書》,放在秦漢之際; 50年代寫《奴隸制時代》,又放在春秋戰(zhàn)國之際,而且具體確定在公元前475年。在古代史分期問題上,郭沫若不斷前進,勇于創(chuàng)新,根據新掌握的實際材料,改變自己已形成的結論而不被任何框框所束縛,他的古代史分期意見也越來越趨于充實、合理。我們是不是可以在郭沫若已達到的基礎上繼續(xù)前進,進行第四次創(chuàng)新?當然可以,而且應該鼓勵、提倡。開展學術上不同意見的討論,才能促進科學的發(fā)展。
創(chuàng)新必須實事求是,而不是飄在空中,隨心所欲,異想天開。馬克思主義的創(chuàng)新是尊重實踐,從實際出發(fā),理論聯(lián)系實際;是實事求是,從實際中來,到實際中去。實事求是的思想是我們的世界觀、方法論,是馬克思主義創(chuàng)新的基礎和出發(fā)點。
我們應該樹立實事求是、勇于創(chuàng)新的好風尚,要有抱負,有勇氣超越前人的成就,攀登科學的頂峰。我們的時代是革命變革的偉大時代。史學工作者要研究和總結這一偉大時代的歷史,就不能只躺在馬克思主義的書本上,不能滿足于尋章摘句,簡單地照搬、照抄、照轉,而要運用馬克思主義的觀點、方法,研究豐富生動的實際,開動腦筋,解放思想,用我們全部的才智、精力創(chuàng)造性地發(fā)展馬克思主義的歷史科學。我們要無愧于這個偉大的革命時代,不辜負人民群眾和黨中央對歷史科學工作者的殷切期望。
注釋
[*]原載《歷史研究》,1978年第8期。
[2]《馬克思恩格斯選集》,1版,第3卷,74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3]《馬克思恩格斯選集》,1版,第4卷,450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