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滄白研究（代序）
張榮祥
開國有詩人，滄白楊夫子。
秀句兼豐功，輝映同盟史。
——于右任
楊滄白（1881—1942），名庶堪，字品璋，后改滄白，號天隱閣、邠齋。四川省巴縣（今重慶市）人。時值國勢積弱，政多剎那，他順乎時而應(yīng)乎勢，早年遙戴孫中山領(lǐng)導的資產(chǎn)階級民主革命，在四川創(chuàng)建了資產(chǎn)階級革命小團體公強會及政黨同盟會重慶支部，為傳播資產(chǎn)階級民主革命思想，發(fā)展革命組織，奔波于重慶、成都、敘永之間；武昌起義后，他登高一呼，應(yīng)者云集，推翻了封建王朝在重慶的統(tǒng)治，建立了具有資產(chǎn)階級民主政權(quán)性質(zhì)的“蜀軍政府”。民國既建，袁世凱倒行逆施，復辟帝制，他追隨孫中山，歷經(jīng)癸丑、丙辰諸役，九死一生，對袁世凱進行了“武器的批判”；護法期間，為貫徹孫中山的護法主張，他執(zhí)掌川政，措施咸力；為驅(qū)逐陳炯明，重建廣東革命根據(jù)地，他更與孫中山左右不離，贊襄大計，功勛卓著。為揭露蔣介石篡黨奪權(quán)陰謀，他拼死歸隱；抗戰(zhàn)以還，他自喻為“海上一孤松”，嚴拒汪逆誘迫，拋雛別妻，奔赴國難。我們認為，楊滄白作為一個資產(chǎn)階級民主革命家，其見解是深刻的，其追求是執(zhí)著的，其功績是不可磨滅的；作為一個政治家，他能做到功成身退，出污泥而不染，身處危境而凜然有節(jié)，是十分難得的。古人曾以“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許天下豪杰之士，若楊滄白者，真可謂豪杰之士也！
不但如此，楊滄白還是位才華橫溢的詩人，其詩出入八代三唐，晚年更效杜少陵、陸放翁歌行律體，得其神韻，出語沉蘊而含情綿邈，所感所嘆于國事、家事、天下事，皆淋漓跌蕩，得乎心而應(yīng)乎手，“雖不敢遽謂詩史，要非批風抹月比也”
。其文宗秦、漢以上，猶有司馬遷之遺風。胡漢民盛贊楊滄白“言語妙天下，文章到古人”，蓋非諛也。至其書法，則于書學衰頹之際，挽狂瀾于既倒，與并世諸賢相較，有過之而無不及，影響至深且遠。楊滄白短身瞿貌，彬彬爾雅，氣度雍容，淳淳然實為一代學者之正宗。
無名小子，本不足以為滄白先生作文。然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心向往之，遂大膽試擬是文，其掛一漏萬者，務(wù)祈海內(nèi)外方家正之。
一、四川辛亥革命的“元祖”
1942年8月，楊滄白在重慶逝世，他的摯友、老同盟會員朱之洪曾作一挽聯(lián)，其上聯(lián)為“蜀府建殊勛，君指揮，我奔走，當時讓都督不為，只贏得桃李春風，言語文章妙天下”，生動形象地展示了楊滄白早年遙戴孫中山，在四川領(lǐng)導辛亥革命的光輝業(yè)績和高尚品格。后來楊滄白的學生、一代文豪郭沫若在他的《反正前后》中，更稱楊滄白“在四川成為革命黨人的元祖”。
1．四川近代政黨的創(chuàng)建人
經(jīng)過鴉片戰(zhàn)爭后歷次戰(zhàn)爭的沖擊，橫臥在東方大地的睡獅漸漸醒來，拯救民族危亡，發(fā)展民族資本的呼聲一浪高過一浪。地處祖國西南邊陲的重慶，在歐風美雨的吹打下，于1891年正式被迫開放，從而揭開了半殖民地半封建歷史的序幕。1897年，著名維新變法思想家宋育仁在重慶主辦商務(wù)局，創(chuàng)辦《渝報》，給萬馬齊喑的四川思想界以巨大的震動。隨后，創(chuàng)辦新學與留學日本的熱潮迅速席卷全川，重慶也逐漸形成了一個資產(chǎn)階級知識分子群體。隨著變法運動的失敗，一部分先進的重慶青年便走上了資產(chǎn)階級民主革命的道路，鄒容、楊滄白便是其中的杰出代表。
1897年，楊滄白入重慶經(jīng)學院，從華陽名儒呂翼文治經(jīng)史詞章，文筆出曹輩，讀書“喜廣覽為閎通”，然“不欲以科第進取”，而深感“國事積弱，胡清竊政”，遂遍讀明末清初黃梨洲等人的反滿著作，逐步萌芽了反清革命思想。時宋育仁在重慶創(chuàng)辦《渝報》，楊滄白與該報副主筆梅黍雨交善，頗受維新思潮影響。1899年，楊滄白入重慶譯學會，從英國牧師巴克和日本友人成田安輝、井戶川辰三學習英文、日文，以備“游學歐美，充其識量”。在重慶譯學會，楊滄白結(jié)識了鄒容。時鄒容少年倜儻，每發(fā)“奇僻可駭之論，聞?wù)哐谀考沧摺?sup>，他獨與之親近，并結(jié)下了深厚的友誼。在與外籍教師的交往中，他們開始接觸到西方資產(chǎn)階級民主制度，視野更為開闊，并對西方的科學技術(shù)、社會制度、政治思想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企望通過學習西方，以達到“以共和傾專制”的目的。1901年，留日之風逐漸興起。秋，楊滄白因侍奉父母，不便遠行，便積極幫助鄒容排除阻撓，并從經(jīng)費上予以資助，使鄒容得以沖破束縛，自費留學日本。行前，兩人依依不舍，楊滄白作有《送友人游學日本》一詩相贈。詩云：
駘宕少年事，蓬萊殊可希。江山一送遠，裘馬幾輕肥。收我憂時淚，霑君越國衣。慨慷入?yún)且?，始愿莫終違。
1903年，首批留日的巴縣青年陳崇功、朱蘊章、童憲章相繼歸來。留在重慶的楊滄白等人則一直在暗中活動，等待時機。他們的歸來，給重慶的進步青年帶來了新的信息：時值拒俄運動，中國資產(chǎn)階級知識分子正處在從愛國到革命的轉(zhuǎn)變之中，各地革命力量正在聚集，紛紛準備成立革命團體。鑒此，楊滄白激動地說：“革命亟待實踐矣！”于是，由楊滄白、梅黍雨二人首創(chuàng)，聯(lián)合重慶革命青年，秘密成立了重慶也是四川第一個資產(chǎn)階級革命小團體——公強會。公強會以“尋求富國強兵之道為標志，以啟迪民智為作用”，“樹立革命思想”。會員主要是具有革命傾向的青壯年知識分子，如吳駿英、朱之洪、朱蘊章、童憲章、董鴻詩、董鴻詞、陳崇功、李時俊、胡樹楠、江潘等，“均一時俊彥”。他們常會盟于重慶五福宮桂香閣，會員輪流做東，以設(shè)酒聚飲為掩護，暗中傳閱介紹國內(nèi)各種新書報，談?wù)摴鈴痛笥?。此外，楊滄白等還組織了“游想會”、“羽強社”等革命小團體。這樣，以公強會為核心，逐漸形成了重慶資產(chǎn)階級革命派。
各地革命小團體的普遍建立，從思想上、組織上為全國性的資產(chǎn)階級政黨同盟會的建立，準備了必要的條件。在此基礎(chǔ)上，孫中山開始進行建黨活動。當時，在日本的童憲章作為重慶公強會的代表，積極參與了孫中山的建黨活動。在建黨過程中，孫中山十分關(guān)注重慶地區(qū)的革命活動及其在中國西部的特殊地位。同盟會成立之前，1905年7月14日，童憲章、陳崇功就由孫中山親自主盟，加入了同盟會，并代表楊滄白等人入盟。8月20日，中國同盟會正式成立，許多川籍革命志士參加了東京同盟會總部的工作。
同盟會成立后，孫中山對重慶同盟會組織的建立，給予了積極的支持和具體的指導。他認為：“揚子江流域?qū)⒊蔀橹袊锩貭幹?，而四川位居長江上游，更應(yīng)及早圖之。”因此，同盟會總章規(guī)定：“本會支部，于國內(nèi)分五部，國外分四部，皆直接受本部之統(tǒng)轄?！?sup>而國內(nèi)的西方支部就擬設(shè)在重慶，負責領(lǐng)導四川、貴州、新疆、西藏、甘肅的黨務(wù)。同年，童、陳二人“奉中山先生命”，攜帶同盟會的規(guī)章、公約、誓詞和計劃方略等回到重慶，“征集革命黨員”，成立同盟會重慶支部。已具相當規(guī)模的重慶公強會，立即推“楊庶堪與朱之洪首應(yīng)盟約”，改組公強會，成立了同盟會重慶支部。同盟會重慶支部成立伊始，除原公強會會員加盟外，楊滄白還吸收了一些受過封建主義教育又接受了資產(chǎn)階級民主主義思想的知識分子入盟，使重慶同盟會組織迅速發(fā)展壯大。于是，楊滄白等便特制了“蜀中同盟會章”作為同志間聯(lián)絡(luò)的信物。
1906年，成都建立了同盟會四川分會。后來，瀘州、富順等地也相繼建立了同盟會組織。自1907年同盟會四川分會組織的成都起義失敗后，同盟會在成都的組織形同瓦解，以楊滄白為首的同盟會重慶支部遂成為資產(chǎn)階級革命黨人領(lǐng)導和推進四川革命運動的中心。資產(chǎn)階級革命政黨同盟會四川組織的普遍建立和發(fā)展，標志著四川在傳統(tǒng)的封建專制體系中，出現(xiàn)了新型的近代政黨。自此，四川資產(chǎn)階級革命派的目標更加明確，隊伍更加壯大，四川人民的革命斗爭進入了比較完全意義上的資產(chǎn)階級民主革命的新時期。
2．在四川傳播資產(chǎn)階級民主革命思想的宣傳家、教育家
以楊滄白為首的重慶革命黨人，對革命的宣傳、教育工作一直十分重視。公強會一成立，即以“謀光復計略，互為介紹海內(nèi)新出書刊，并負灌輸青年以革命思想之責”為志。1903年，楊滄白等人利用為重慶書商曹順清所辦廣雅書局購書之機，廣購各地新書雜志，并輯錄其中的新鮮觀點，“匯為《廣益叢報》，欲以樹新風，作民氣也”?！稄V益叢報》由楊滄白、吳駿英、朱蘊章負責主持編輯，在近代四川出版發(fā)行的各種報刊中時間最長，對傳播資產(chǎn)階級新思想和介紹國內(nèi)外形勢起了重要作用。同時，楊滄白還常與卞小吾、田心澄、董鴻詞等借郊游為名，“恣議時政，論其得失，終以非排滿革命無以救亡”，時稱“游想會”。1905年2月，受楊滄白之托去京、滬探察形勢的卞鼒（小吾），在上海秘密購置了《革命軍》、《警世鐘》、《蘇報案紀事》等革命宣傳讀物數(shù)百冊，返回重慶。重慶進步青年“亦得鄒容所著《革命軍》，陰相傳閱，昌言無忌”，使反清革命思想日益深入人心，一時間，“先后加盟于‘公強會’者，日以浸盛”。卞小吾還向楊滄白匯報了三次探望鄒容、章太炎的情況，并轉(zhuǎn)告了他們對四川革命的建議：“西南地處邊陲……大有用武之地，急宜回川圖之?！?sup>楊滄白即與卞小吾商定，首先“創(chuàng)辦日報揭露清政府的腐敗，宣傳革命精神，以喚醒群眾”。九月，在楊滄白等支持下，由卞小吾主持，近代四川第一家日報——《重慶日報》創(chuàng)刊了，不數(shù)月，革命事業(yè)大有一日千里之勢”。1905年，楊滄白在重慶府中學堂及正蒙、開智諸校講授英文，積極向?qū)W生灌輸“國事阽危，人須自救救國的道理”，引起守舊勢力的恐慌，認為“正蒙公塾諸生皆革命黨”。同盟會重慶支部成立后，楊滄白等決定“先從學校方面著手，以教育界人士及學生為對象，積極開展革命宣傳和組織發(fā)展工作”，并以《廣益叢報》為陣地，公開宣傳同盟會的主張，介紹革命黨人的斗爭事跡。1906年，該報轉(zhuǎn)載了《民報》發(fā)表的馮自由《民生主義與中國革命之前途》一文，第一次將孫中山的三民主義在四川公諸報端，激起強烈反響，“一時知識分子入盟者，頗不乏人”。
1906年，敘永廳成立永寧中學，該校是古藺、古宋、興文、長寧、江安、納溪幾縣唯一的學府。初夏，校方聘請楊滄白為該校監(jiān)督，“公（楊滄白）亦思與川南黨人合會，于此萬山中，建樹革命根據(jù)地”，遂約同向楚、朱之洪前往。在永寧中學，楊滄白教授英文、歷史，他經(jīng)常與學生閑談，暗中向進步青年介紹《革命軍》、《民報》等進步書刊，提倡閱讀顧亭林、黃梨洲、王船山等人的著作，有意識地啟發(fā)學生的反清革命思想，并發(fā)展學生中的優(yōu)秀分子加入同盟會，如敘永的張頤、楊伯謙，古藺的王野若、羅稅伯，古宋的劉經(jīng)文，江安的黃述等，“均由先生（楊滄白）與之洪介紹加入同盟會，此后在辛亥革命中有所建白”。此外，楊滄白還廣交朋友，進行革命活動，“朋輩往返多俊流，陰識拔為優(yōu)秀黨員，蜀東南老成學人入同盟會，蓋多出自庶堪”。由此，“川南邊區(qū)的革命基礎(chǔ)遂在敘永建立起來，永寧中學也成為當?shù)氐母锩玖畈苛恕?sup>。盡管這樣，楊滄白“所主敘永中學，亦時在風濤駭變中”。9月，由日本志士外三修山主持，熊克武、黃方、楊維等黨人在離敘永縣城四十里的興隆場制造炸藥，楊滄白聯(lián)絡(luò)教員從學校實驗室取出化學藥劑、蒸餾器械供其使用。黃樹中（復生）不慎，炸藥發(fā)生爆炸，驚動街鄰。楊滄白偵知官府派差役緝拿，便急忙通知黃樹中、熊克武等安全轉(zhuǎn)移。
1907年，楊滄白轉(zhuǎn)赴成都高等學堂分設(shè)中學教英文，學生中有郭沫若、李劼人、王光祈、曾琦等。川西一帶的士紳，對楊滄白溫文儒雅的風度，高深的學識，十分欽佩。林思進（山腴）曾有詩云：“千里渝州道，三年錦水游。聞聲已思慕，握手更綢繆?！?sup>時南較場（高等學堂外操場）舉行全川學生運動大會，因?qū)W生與巡警沖突受傷，楊滄白便與好友劉行道（士志）挺身往見川督趙爾巽，嚴詞力爭，迫趙將巡警教練所提調(diào)撤差，以平眾憤。而“蜀中賢豪長者，文人學士，皆與公投分結(jié)納，服其雅度……時人目之清流”，清吏莫可奈何也。成都的同盟會四川分會雖于1906年成立，但東京總部所派廣西人鄧家彥（孟碩）來川發(fā)展組織，因無法與川人接觸，不久即辭職他去。后來改派的同盟會四川分會會長黃復生，因在敘永制造炸彈受傷，寓渝治療，而他委托代理會務(wù)的林賓谷又態(tài)度曖昧。于是，楊滄白在由日返川負責宣傳工作的謝奉琦協(xié)助下，積極發(fā)展成都的同盟會組織，吸收成都各界優(yōu)秀分子入盟，如學界的張培爵、劉公憯、張夷白、黃圣祥、李培甫、王茂蘭、劉季徽等，軍界的龍紹伯等。賴肅（以莊）先生說：“越年（1907年），公乃移教成都，省內(nèi)外黨人，秘議密謀，公則主之。”11月，同盟會四川分會組織的成都起義，因事泄失敗，使川西南的革命力量遭到嚴重挫傷。謝奉琦被捕犧牲，楊維、黃方、張治祥、黎靖瀛、江永成、王炳章等“成都六君子”被捕入獄。楊滄白心情十分沉痛，曾多次設(shè)法營救。不久，楊滄白回渝，林山腴作詩贈之，詩云：“白駒不可系，浩然送君歸。豈謂千日短，忍此一朝違。文章愜平生，笑語及燕私。愧無端綺報，坐致瓊琚詒?！?sup>足見其對楊滄白的推崇。
1908年，值川東地區(qū)第一次工商業(yè)展覽會在重慶菜園壩舉辦，四川革命黨人紛紛聚集重慶，主張乘機起義。但楊滄白認為，1907年成都起義失敗后，清廷防范革命極嚴，黨人進行革命舉事還沒有足夠的力量；再則重慶為工商重鎮(zhèn)，當交通要沖，萬一失敗，將失去革命發(fā)展的據(jù)點，貽害極大。因此，決定暫不起義，“仍以積極進行革命宣傳和發(fā)展組織為主，在積蓄力量的基礎(chǔ)上，待時局變化，再發(fā)動舉事”，從而保存了革命力量。1909年至1910年間，楊滄白就任重慶府中學堂監(jiān)督，延請張培爵為學監(jiān)，將同盟會重慶支部機關(guān)設(shè)在校內(nèi)，并組建“乙辛學社”作為其核心，楊滄白負責全面并兼理財政，繼續(xù)利用各種關(guān)系，進一步掌握重慶的教育機關(guān)，作為擴大宣傳和發(fā)展組織的基地。經(jīng)過努力，重慶府中學堂、巴縣中學、川東師范學堂、重慶教育會等學校和機關(guān)的領(lǐng)導權(quán)，全部為同盟會員所掌握，“教職半黨人，學生加盟者亦數(shù)十人”。
為了宣傳資產(chǎn)階級民主革命思想，培養(yǎng)革命干部，發(fā)展革命組織，楊滄白奔波于重慶、敘永、成都之間。他寫道：“余自弱齡涉學有識，則喜交當世閎材碩彥。其于文字教育之會，時則有胡湘騷，李峙青、冉方倩、李泉浦、李磐若、李景湘、金介眉、林山腴、余蒼一、王又新之流，相與為游而莫之心逆。當是時，余已秘入同盟會謀革命，隸斯會者，率多慷慨致命英賢。自劉士志、張列五、黃復生、謝慧生、宋紹曾、鄧孟碩之倫，余嘗與死生患難交。其囿于重慶一隅者，昔余作《渝中十六友歌》，蓋多已紀之。其間若梅黍雨、朱叔癡、吳梅修、董頌伯，其尤舊故者也。晚得向仙喬、陶闿士、石青陽三賢者，則又以文字教育因緣，而卒以與辛亥革命之役者也?！?sup>
3．重慶蜀軍政府的奠基者
1911年4月，孫中山、黃興在廣州策動著名的黃花崗起義，曾派人與長江流域的革命黨人聯(lián)絡(luò)，并密電重慶接濟資金，楊滄白立即“倡首響應(yīng)”，決定籌募經(jīng)費電匯廣州，并發(fā)動重慶的同盟會員組織敢死隊，隨時準備發(fā)難，響應(yīng)廣州的革命起義。
5月，清廷宣布“鐵路國有”，派端方充任督辦粵漢、川漢鐵路大臣。消息傳出，激起全國人民的極大憤慨。6月17日，川漢鐵路公司在成都召開大會，成立了四川保路同志協(xié)會，明確提出了“保路破約”的口號，形成了以蒲殿俊、羅綸為首的資產(chǎn)階級立憲派為核心的“有秩序”、“文明爭路”的群眾性保路運動。28日，以楊滄白為首的重慶革命黨人在重慶組織成立了重慶保路同志會。與成都相比，重慶保路運動的領(lǐng)導權(quán)，一開始便掌握在以楊滄白為首的同盟會重慶支部手中。楊滄白認為：“成都、敘府、北京、廣州諸役，余蓋憤不樂生”，四川保路風潮，則是促成革命成功的最好時機。他指出：“此非根本革命，無以拯民；保路，枝葉耳！”希望四川革命黨人“表面借爭路為幌子，以激揚民氣，而行排滿革命之實”。8月，川漢鐵路公司在成都召開股東會議，朱之洪以重慶股東代表身份出席會議，臨行前請示楊滄白，楊滄白說：“保路是應(yīng)該的，但不是根本問題，真正的希望還是廣東方面?！庇终f：“爭路僅為枝葉，蒲（殿?。?、羅（綸）諸人不足以言革命大事，此行宜和成都同志商討決定發(fā)動策劃”，決定把反帝愛國的保路運動，擴展為反帝反封建的資產(chǎn)階級民主革命運動。關(guān)于這一點，可從以下兩條材料得到證實：一是重慶海關(guān)稅務(wù)司斯泰老給海關(guān)總稅務(wù)司的報告，它指出：“真正首領(lǐng)們的目的是要叛亂，不會半途而廢”；二是四川京官甘大璋寫給盛宣懷的告密信，信中說重慶同盟會員“在重慶開會演說，意在謀為不軌”。
9月，鑒于四川保路運動的蓬勃發(fā)展，清廷急命端方率湖北陸軍入川查辦四川鐵路事宜。端方入川，造成了武昌防務(wù)的薄弱，為武昌首義成功，提供了條件。7日，川督趙爾豐在成都誘捕蒲殿俊、羅綸、鄧孝可等九人，并制造了“成都血案”。自此，四川群眾性的保路風潮便沖破了資產(chǎn)階級立憲派劃定的“文明爭路”的框框，進而發(fā)展成為由資產(chǎn)階級革命派領(lǐng)導的反帝反封建的武裝革命。楊滄白日夜與重慶革命黨人密謀大舉，并派同志四出，相機待發(fā)。端方所領(lǐng)鄂軍因受革命思想影響，不少人與同盟會、共進會有聯(lián)系，楊滄白對此早有所聞，便秘派張頤赴夔州、萬縣聯(lián)系下川東黨人，“并設(shè)法與鄂軍中的黨人通聲氣”，后與鄂軍中的同盟會員田智亮取得了聯(lián)系。同時，又派盧師諦赴同盟會總部報告四川組織情形，探聽其他省份的革命消息，使革命進展有所依據(jù)。10月10日，武昌首義成功，給重慶革命黨人以巨大鼓舞。是時，“渝中黨人欲應(yīng)之，派門人陳光遠迎張懋隆，夜往計商，張曰：‘非大修戰(zhàn)具不可’，于是遣其赴鄂，從黎、孫假之”。同時，楊滄白還迭接各地秘報，同盟會重慶支部遂加緊活動，召集各地在渝黨人秘密舉行會議，商討起義大計。會上，大家公推楊滄白主盟，負責“決疑定議，謀財政，操運籌，周旋官吏，延納黨員”。楊滄白利用重慶府中學堂供學生操練的二百支九子快槍，作為發(fā)動武裝起義的基本槍械；聯(lián)絡(luò)工商界的開明人士籌集資金以供日益增大的各項活動開支；聯(lián)絡(luò)哥老會，借其潛在力量，作為舉事的別動隊，并組織了以同盟會員石青陽等為首的敢死隊。13日，端方所率鄂軍抵渝，他責成正在重慶省親的廣東巡警道李湛陽籌募勇三營，以備防衛(wèi)重慶之用。楊滄白因與李湛陽至稔，趁機使“黨人多投身其間，因其交通防軍”，使之成為起義的重要力量。楊滄白的頻頻活動，引起了清地方官的注意，并派人進行監(jiān)視，為保守秘密，他孤身往見重慶知府紐傳善，進行周旋，以打消其懷疑。由于端方抵渝，使重慶起義計劃“醞釀未發(fā)”，同盟會重慶支部遂決定在重慶附近州縣策動起義，以分散和孤立重慶的清軍，于是有長壽、涪州、廣安、南川等地的起義與獨立，而各州縣又“皆以重慶機關(guān)部為革命樞紐”。在這種情況下，“在重慶發(fā)生革命只是一個時間問題，政府的統(tǒng)治在很早以前就已不存在，一切權(quán)力皆落于士紳的手中。而這些士紳自從鐵路問題的騷亂以來，形成了一個團結(jié)一致的反政府陣線”，“重慶推翻滿清的統(tǒng)治萬事齊備，只欠東風了”。這話也是重慶海關(guān)德籍稅務(wù)司斯泰老在向總稅務(wù)司的報告中說的，只不過把楊滄白等革命黨人看成一般的“士紳”了。
11月初，同盟會員夏之時策動駐龍泉驛新軍誓師起義，旋即揮師東下，中旬，抵重慶江北黃桷樹。楊滄白偵知大喜，即派朱之洪、黃宗麟前往歡迎。朱之洪回城后向楊滄白匯報了與夏軍聯(lián)系經(jīng)過，同盟會重慶支部隨即召開緊急會議，決定與夏軍內(nèi)外配合，以和平方式實現(xiàn)重慶獨立，并根據(jù)同盟會有關(guān)章程和武昌起義的成例，將新政府定名為“蜀軍政府”。22日上午，楊滄白、張培爵下令出動同盟會重慶支部控制的重慶中營城防游擊隊、商勇、川東道防營、水道巡警及炮隊、民團等武裝力量，集全城官紳商學各界代表二三百人于朝天觀（今朝天門運輸電影院附近），舉行市民大會。況春發(fā)所組織的會黨隊伍和石青陽所率的敢死隊拱衛(wèi)楊滄白、張培爵到會，鄂軍黨人田智亮亦武裝到會。與會黨人皆以白布裹臂為記，迫使重慶知府紐傳善、巴縣知事段榮嘉繳印投降，剪發(fā)游街示眾。城中市民紛紛掛出“漢”旗，涌向街頭，歡呼聲、鞭炮聲不絕于耳。下午，夏軍高舉“中華民國”、“復漢滅滿”大旗入城，駐扎于行臺街門。接著，由楊滄白主席，宣示革命主義、蜀軍政府組織大綱和維護地方秩序辦法，設(shè)“蜀軍政府”于原巡警總署，通電全國，宣告重慶獨立。次日，楊滄白組織召開了蜀軍政府籌建會議，大家推他為都督，他卻堅辭不就，只承認在旁盡力襄助，結(jié)果，“全體公推張培爵任都督，夏之時為副都督；并推楊庶堪、朱之洪為高等顧問，遇有重要問題，咨商兩顧問后，才決定施行”。重慶辛亥革命以和平方式，使“官吏俯首聽命，紳商學界備極歡迎，兵不血刃，垂手而克復名城”，這不僅是中國、四川革命形勢空前高漲的結(jié)果，更是以楊滄白為首的重慶革命黨人長期周密籌劃、不懈奮斗的必然結(jié)果。重慶蜀軍政府的成立，結(jié)束了清王朝在重慶地區(qū)的封建專制統(tǒng)治，揭開了重慶歷史新的一頁。湘、鄂、滇、黔、粵等省軍政府，先后通電“正式承認蜀軍政府為四川政治中樞”。郭沫若推稱楊滄白為四川革命黨人的“元祖”，楊滄白是當之無愧的。
二、民國初年的政治活動家
關(guān)于楊滄白在民國初年的活動，或因史料缺乏而語焉不詳，或因人事功過紛爭避而不談。但歷史畢竟是歷史，是不以個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的。我們認為，楊滄白是孫中山的忠實信徒，是民國初年的著名政治活動家?，F(xiàn)將主要史實分敘于后：
1．癸丑討袁之役
1912年1月，楊滄白“退休，奉于浮圖關(guān)別廬”，署其居處曰“天隱閣”。3月，南北和議成，袁世凱竊據(jù)了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tǒng)職位。11日，成、渝兩地軍政府合并，宣布楊滄白為外交部長，未就職。在成都封建官僚與立憲黨人的政治漩渦中，革命黨人處處受到壓制。楊滄白雖在野，但在后來的國會選舉中，袁世凱仍“嗾人訟公，冀敗名，不獲議員選”，楊滄白在四川極具聲望，仍被四川選區(qū)選為參議員，因其早有歸隱之意，仍未就職。后應(yīng)調(diào)赴京師“用備咨詢”的張培爵的邀請，“嘗一走京師，以銜民政長張公命”，乃赴京考察政治，然“所接多賊袁故吏，次乃浮夸政客，無足與語者”，而深感“袁世凱之于民國，殆謂漢賊不兩立者”。
1913年3月20日，袁世凱派刺客在上?；疖囌敬虤顸h領(lǐng)袖宋教仁，隨即又非法簽訂善后大借款，其獨裁野心暴露無遺。7月12日和15日，李烈鈞在江西、黃興在南京分別組織討袁軍，宣布獨立，即著名的“贛寧之役”，從而拉開了“二次革命”的序幕。7月19日，老同盟會員王右瑜由北平赴成都，途經(jīng)重慶時，將“胡景伊已密電袁世凱，商量編遣熊部第五師辦法”的消息告訴了熊克武，并建議熊克武即密電陸軍部辭職，以擺脫胡景伊的控制，保存第五師實力。熊克武、但懋辛決定次日約楊滄白征求意見，商量定奪。楊滄白贊成熊克武辭職辦法，熊當即請楊代擬辭職電稿，并約楊于21日去南岸老君洞決定大計。后因朱之洪走漏消息，22日，第五師團以下干部約集于將軍祠開會，決定阻止熊克武辭職，響應(yīng)贛寧討袁。在老君洞的熊克武、楊滄白得知這一消息，立即趕回師部，向部眾表明辭職是為了待機而動，并當即決定了重慶獨立與興師討袁大計。
楊滄白等經(jīng)慎重分析四川的局勢后，一面積極籌募軍需糧餉，一面派人到滇、黔兩軍共謀討袁。8月4日，熊克武、楊滄白在重慶發(fā)出討袁通電，宣布重慶獨立，以響應(yīng)孫中山號召的“二次革命”。他們在重慶設(shè)立了討袁軍總司令部，推熊克武為四川討袁軍總司令，楊滄白為討袁軍總部民政總廳廳長，分轄軍民兩政。其時，重慶討袁在時機上已極為不利，南方的贛寧之役已經(jīng)挫敗，7月22日江蘇討袁軍放棄徐州，29日總司令黃興即離南京出走。重慶孤軍作戰(zhàn)，不僅外無援助，而且內(nèi)受四面之敵，失敗已成不可避免之勢。8月12日，袁世凱“責成四川都督胡景伊飭所部嚴拿懲辦”，“并令湖北、陜西、云南、貴州四省派部隊會合兜剿”。重慶討袁軍雖取得一些局部戰(zhàn)斗的勝利，但在數(shù)省圍剿下，9月21日，黔軍黃毓成旅直逼重慶。為了全城人民的生命財產(chǎn)安全，楊滄白與熊克武商議，決定撤出重慶，推曾任李烈鈞討袁軍參謀長的陳澤沛為臨時治安委員會主席，出面維護重慶社會治安。重慶癸丑討袁之役即告失敗。
重慶癸丑之役失敗后，楊滄白即為全國通緝的“首犯”。在友人協(xié)助下，楊滄白暗中離渝，經(jīng)酉陽、秀山，去湖南轉(zhuǎn)武漢，化裝成水手輾轉(zhuǎn)逃到上海，后在陳其美、蔣介石幫助下，轉(zhuǎn)赴日本。他認為：“癸丑之難出亡后，乃罹鈔沒，致累老親播越萬里，平生所遭，此為酷禍?！?sup>
2．丙辰三次革命之役
楊滄白到日本后，心情非常激動。初次見到了他思慕已久的孫中山先生，“傾談之下，總理驚得奇才，多所依重，左右不離”。他寫道：“余少讀書于蜀萬山中，不及與當世仁賢奇杰游處。……癸丑違難日本東京，始得遍識民黨魁杰，自大總統(tǒng)香山孫公以次，恒與為密謀?！?sup>在孫中山策劃下，楊滄白與陳其美、胡漢民、居正等四處奔走，號召籌組中華革命黨。1914年6月23日，中華革命黨在日本東京召開選舉大會，各省代表一致選舉孫中山為總理。7月8日，中華革命黨在筑地精養(yǎng)軒舉行成立大會，孫中山自誓盟約，由胡漢民主盟，黨眾宣誓，楊滄白經(jīng)陳其美、居正介紹，入黨號碼為161號，誓約中除“附從孫先生”改為“統(tǒng)率同志”、“服從命令”改為“慎施命令”外，與其他黨員皆同。大會選舉了中華革命黨總務(wù)、黨務(wù)、軍事、政治、財政五部的領(lǐng)導人，楊滄白被選為政治部副部長，并與謝持一道，同被指定為四川黨部的主盟人。9月至12月，楊滄白在東京赤阪區(qū)靈南坡孫中山寓所參加了中山先生主持的十多次會議，討論革命方略。黨人胡漢民稱：“舊聞滄白起，相見更相親”，譚人鳳亦說：“四川若革命，楊某可獨當一面”，足見對楊滄白敬重之情。
1915年，袁世凱圖謀帝制甚急，5月9日，竟承認日本企圖侵占中國權(quán)益的“二十一條”；8月14日，所謂“洪憲六君子”在袁世凱賄使下，又發(fā)起組織帝制的“籌安會”。在這種情勢下，中華革命黨即為討袁而通告全國同胞，各地志士望風而起。孫中山命楊滄白等八人赴南洋各地籌募軍資，并親書一函告當?shù)赝?，?nèi)稱：“本黨特派陳其美、胡漢民、許崇智、楊庶堪、宋振、鄭鶴年、鄧鏗、朱卓文八君，分赴南洋各屬，籌募起義軍餉，及協(xié)辦整理黨務(wù)之事宜。”楊滄白奉命之后，正準備從日本出發(fā)，恰在此時，陳其美在上海來電，稱：他準備在上海謀刺袁世凱在東南的屏藩、控制了全部海軍的上海鎮(zhèn)守使鄭汝成，希望楊滄白立即前往上海，助他一臂之力。于是，楊滄白偕蔣介石、于仁杰、余祥輝等人回到上海，在陳其美的總機關(guān)法租界漁陽里五號，商議決定了“襲海軍，攻制造局，奪吳淞要塞”的起義方案。
11月10日，駐上海日本總領(lǐng)事署，開會慶祝日皇登極。借鄭汝成前往慶賀之機，王曉峰、王明山在英租界外白渡橋伏擊鄭汝成成功。鄭汝成死，袁世凱大為震動，遂派楊善德繼任上海護軍使。楊善德為人怯庸，對軍事多所疏漏，革命黨人乘機頻繁活動。由于經(jīng)費拮據(jù)，楊滄白便經(jīng)向楚向在上海經(jīng)商的同鄉(xiāng)李裴知借得三萬元，作為淞滬起義的活動經(jīng)費。他們首先買通了肇和艦艦長黃鳴球，相約于年底起義。時值袁世凱派海軍總司令薩鎮(zhèn)冰以檢閱海軍為名南下。12月3日，應(yīng)瑞、肇和二艦奉命于12月6日前駛往廣州。陳其美得知這一消息，即與楊滄白、蔣介石等商議，決定在12月5日晚提前起義，關(guān)于此役的詳細情況，楊滄白有比較翔實的引述，他寫道：
丙辰三次革命之役，余所相與為終始者也……適籌安會起，天下囂囂。乃因返東會謀，改圖西南，軍資辜較計數(shù)十萬，而時苦不給，遂約與胡漢民、許崇智、宋振及余分募華僑于菲律賓、爪哇、馬來諸島。公道上海，會事急，獨留。旬日，以二王刺殺賊鎮(zhèn)守使鄭汝成于白渡橋，海內(nèi)大震。于是招余與蔣介石、于仁杰、余祥輝諸人歸，至則謀襲海軍，攻制造局，奪吳淞要塞，據(jù)上海發(fā)難，為天下先。既定議，忽聞?wù)睾?、?yīng)瑞兩艦將調(diào)赴廣東，勢已莫可如何，則于十二月五日薄暮，令楊虎、孫縱橫各率所部三十許人，一由黃浦乘蒸艇襲取肇和，一由楊樹浦乘蒸艇襲取應(yīng)瑞，而別以數(shù)百人持短銃吒彈撲攻陸署及各要區(qū)。會孫艇以無通航符券被阻，應(yīng)瑞不能得。而楊虎諸人則已躍登肇和，艦員陳可鈞等應(yīng)之，縱炮攻陸，巨聲隆隆震天地，賊吏皇駭欲遁，人民歡呼雷動，雖奔避塞途，未嘗有怨語。當是時，薄子明提二百許人擊巡警總局；吳忠信遣其部百許人擊電燈、德律風諸館；公率蔣、吳、丁、周躬至城中督戰(zhàn)，而留余與邵元沖、周日宣居守。時薄、吳兩軍皆已獲利，警吏及卒驚潰，陸上守軍突來會戰(zhàn)，兩軍皆短銃不能遠擊，遂小卻退?？偹玖畈课吹昧?，不獲已，乃返漁陽里居守密室，謀繼進。俄而鞮聲潮至，
門甚厲，知有變。公與余及吳、蔣登屋而逸，法蘭西邏卒捕丁、周諸人以去。援軍遂不及發(fā)，薄、吳兩軍不支。楊虎等固守至天明，賊將吏以巨金賕應(yīng)瑞諸艦，環(huán)攻肇和，肇和中炮，瞭望臺傾焚，死者藉出。楊虎乃從容燔檄告，沉軍幣，而與馬伯麟輩率殘部浮小艇退歸，陳可鈞等被執(zhí)，不屈，死之。是役也，死二十馀人，傷百馀人。賊袁兇懼，天下聞風知賊軍不足為矣。
3．執(zhí)長川政前后
1916年，孫中山回國主持黨國要事，特召楊滄白襄助。次年8月，孫中山為保衛(wèi)共和，捍衛(wèi)《臨時約法》，在廣州召開了國民非常會議，組織護法軍政府，通電護法。由于當時中國政局風云變幻，四川軍事亦迭生變故，為將四川境內(nèi)發(fā)生的為個人權(quán)勢爭斗的戰(zhàn)爭轉(zhuǎn)變?yōu)樽o法之戰(zhàn)，楊滄白坦誠地向?qū)O中山介紹了川中局勢，并力薦了幾個將領(lǐng)，以期安定川局，集中力量，為擁護孫中山的護法主張而戰(zhàn)。孫中山接受了楊滄白的建議，并十分信任地將委任狀交與楊滄白轉(zhuǎn)發(fā)。從1917年10月孫中山給楊滄白的一份電稿中，可窺其一斑：
上海楊滄白先生鑒：陽日寄上任命盧師諦川西招討使，石青陽川東招討使，茲得電復。復生稱：“已在瀘組國民軍，可得械八支隊，請任總司令，盧為副司令，此后委員均歸復生節(jié)制”等語。即照委狀仍寄兄轉(zhuǎn)，前寄盧招討使狀職銷。但石仍舊是否合宜？應(yīng)否宣布？盼速電復。致方師長電已送。孫文。
1918年1月22日，呂超率部攻入成都。熊克武為個人權(quán)利計，針對川中主、客軍布防情況，初步劃定了各自的“防區(qū)”。2月2日，孫中山特命楊滄白任四川宣慰使，并催其返川。隨后，孫中山又“致唐繼堯論四川省長應(yīng)由民選”，函川中軍政府委任各將領(lǐng)及章太炎，謂：“……省長關(guān)系地方政務(wù)至大，已電促滄白兼程回川，盼諸兄迅速疏通省議會，一致選舉滄白為四川省長?！睂O中山之所以力薦楊滄白回川出任省長，是基于楊滄白能堅定不移地執(zhí)行其護法主張，在川中極具聲望，川軍許多將領(lǐng)與他私交甚篤，以期楊滄白“聯(lián)合黃、盧、陳、呂等軍，收拾川局，遲恐錦帆（熊克武字）權(quán)力日增，黃、盧不足以抗”。3月7日，孫中山又電楊滄白：“接川省議會來電，舉錦帆為督軍，兄為省長，盼火速兼程返川，遲恐生變。任命狀已公布。”時居上海的楊滄白仍堅持他一貫的隱退思想，不愿與熊克武直接發(fā)生沖突，加之其父病重，浙、贛、皖、鄂又為北洋政府所控制，江途阻隔，故一直滯留上海。
由于桂系軍閥陸榮廷和政學系頭目岑春煊的勾結(jié)和操縱，4月10日，廣州國會非常會議決定改組軍政府，取消大元帥一職，改為七總裁制。5月4日，孫中山通電辭職，懷著沉重的心情回到上海。6月26日，孫中山與楊滄白交換了對時局的看法，并敦勸楊滄白出任四川省長，將四川作為革命的根據(jù)地加以建設(shè)，聯(lián)合滇、黔兩省以對抗北方。楊滄白為了不負孫中山的厚望，為了川中的父老鄉(xiāng)親，不得不辭別年高體衰的父親，冒險回川。途經(jīng)漢口時，正值湖北王占元大肆捕殺革命黨人，楊滄白與向楚等化裝為船工，混出武漢。8月19日，楊滄白抵達重慶。10月12日，在省議員劉揚、魏奉之等勸促下，就任四川省長職。27日，他寫了一封長信給熊克武，向其剖白在渝就職衷曲，以示肝膽相照，期望共同完成孫中山交給的任務(wù)。他認為：“自癸丑敗亡以還，即認國基未固，吾輩終無息肩之日，茍有機會，必奮身為之，一反往昔功成身退之謬見。”11月6日，赴成都接篆視事。時值四川省第一屆議會屆滿改選，圍繞議長人選，楊滄白與熊克武各自提出了候選人，結(jié)果，熊克武提出的李肇甫當選議長，從而控制了省議會。12月4日，楊滄白轉(zhuǎn)赴上海奔父喪，盡他最后的孝心。
1919年1月18日，楊滄白假滿視事。孫中山深知川中局勢，不但極力支持楊滄白推行省政，還勉黃復生等協(xié)助楊滄白治川。他說：“滄白兄為吾黨賢者，此次長蜀民政，又系川中諸同志所共推，竊欲吾諸同志于滄白兄，此后宜益竭力輔助，使其政策得以次第實行，以助民治主義之發(fā)展，而以川省為全國平民之模范，此文所深望者也?！?sup>為了順利推行各項政令，楊滄白重新組建了省政府，還特保廖仲愷為財政廳長，蔣介石為警務(wù)處長，由于熊克武暗中指使省議會熊
等通電反對，已經(jīng)啟程赴任的廖、蔣二人只好折回。眼見四川連年戰(zhàn)亂，造成“盜賊蜂起，劫掠焚燒”、“商農(nóng)交困，千里蕭條”的局面，省長楊滄白頒布了《辦團治匪布告》，不遺馀力肅清匪禍，俾使人民能夠安居樂業(yè)。5月，南北代表在上海舉行的和平會議宣告破裂，北京政府暫代國務(wù)總理錢能訓通電宣稱：此次議和破裂歸咎于南方政府。楊滄白以四川省長名義致電廣州軍政府，指責錢能訓“矯誣是非，淆亂視聽”。同時，成都學生為響應(yīng)北京“五四運動”，開展了轟轟烈烈的游行和宣傳活動，并向督軍署和省政府請愿，楊滄白對此給予了道義上的同情和支持，并命警務(wù)處長張群負責保護學生的安全，嚴防軍警和壞人制造血案。其間，成都、重慶興起留法勤工儉學運動，楊滄白十分重視，并從學習、經(jīng)費等方面給予關(guān)心和支持，使許多有志青年得以順利赴法。
由于熊克武完全投靠岑春煊，并勾結(jié)北洋政府，“滄白處境之困，有非言語所能繪狀者”。有見于此，孫中山?jīng)Q心倒熊克武以鞏固四川革命根據(jù)地，派張左丞以慰問四川為名，返川聯(lián)絡(luò)石青陽、黃復生、盧師諦、呂超和滇、黔軍結(jié)成反熊聯(lián)盟，以武力倒熊。事已至此，楊滄白乃堅決執(zhí)行孫中山聯(lián)合川、滇、黔三省倒熊北伐的計劃。眼見大戰(zhàn)已不可避免，1920年4月18日，楊滄白通電辭四川省長職，經(jīng)遂寧于5月3日抵達重慶。5月18日，川、滇、黔大戰(zhàn)全面打響。7月10日，黔軍與“倒熊”的川軍呂超、石青陽等會攻成都，熊克武敗退出城。倒熊各軍推呂超為川軍總司令，呂超與唐繼堯及四川省議會分別電請孫中山入川。川中局勢的變化造成了暫時穩(wěn)定的政治環(huán)境，特別是楊滄白又坐鎮(zhèn)重慶，占地利人和之勢。孫中山?jīng)Q定將國會遷往重慶，再建民國，繼續(xù)為共和而奮斗。9月16日，非常國會參議院議長林森、眾議院議長吳景濂及議員七十馀人抵達重慶，準備召開國會。由于熊克武勾結(jié)敗退陜南的劉存厚卷土重來，攻占成都，劉湘亦克合川，直逼重慶。對此，孫中山十分憤怒，他說：“川局復變，甚詫！熊、劉勾結(jié)，何以竟未防及？……吾人之驅(qū)逐熊氏者，實因于救川救國之計，根本不能相容?！?sup>10月13日，楊滄白離渝赴滬，向?qū)O中山請命。14日，非常國會也宣布離開重慶。
4．輔佐孫中山重建廣東革命根據(jù)地
1920年10月23日，楊滄白抵達上海，向?qū)O中山匯報了四川的形勢，孫中山對他慰勉有加，鼓勵他繼續(xù)為民國努力奮斗。11月29日，隨孫中山去廣州，負責機要文書。此后，許多重要文稿，都出自楊滄白之手。1921年4月7日，國會非常委員會參議院、眾議院聯(lián)合在廣州舉行會議，通過《中華民國政府組織大綱》，并選舉孫中山為非常大總統(tǒng)。由于陳炯明懷有野心，對當時中央各機關(guān)的經(jīng)費嚴加截留，孫中山遂命楊滄白為國民黨本部的財政部長，負責籌措軍費，執(zhí)掌機要。楊滄白隨即回上海，籌募軍資，襄贊北伐。
1922年6月15日，陳炯明公開叛亂，圍攻觀音山粵秀樓總統(tǒng)府。在上海的楊滄白得知這一消息，憂急萬分，立即與張繼等召集旅滬的黨內(nèi)同志百馀人，聯(lián)名通電全國，痛責陳炯明的叛逆行徑，引起各界強烈關(guān)注。孫中山到上海后，布置全面討逆，恢復廣東。10月18日，電令入閩各軍改編為東路討賊軍。而廣西駐軍，以滇、桂軍實力最強，楊滄白與滇軍有舊，孫中山遂秘命楊滄白等前往游說，幾經(jīng)洽商后，雙方答應(yīng)接濟一切，出兵討逆，孫中山隨即命楊希閔為滇軍總司令，劉震寰為桂軍總司令，合力討陳。討賊軍克容潭，下梧州、肇慶等地，直逼廣州，陳炯明敗退惠州，于1923年1月15日通電下野。各路討逆軍進入廣州，歡迎孫中山回粵。20日，孫中山委許崇智為粵軍總司令，胡漢民為廣東省長，楊滄白為宣慰使，處理一切善后事宜。楊滄白寫道：“赴粵遂陳之舉，余與君（盧師諦）皆陰受孫公命，以迎滇軍。大本營立，余長記室，君為軍長，中更多難。君與余盡瘁以輔翼大元帥孫公?！?sup>“十二年，滇、桂、粵聯(lián)軍驅(qū)陳炯明，進攻廣州，克之。復迎孫公返粵，稱大元帥，庶堪輔之?！?sup>3月2日，孫中山在廣州組織成立大元帥府，就任大元帥，委楊滄白為大元帥府秘書長。
幾經(jīng)挫折后，孫中山在蘇聯(lián)和中國共產(chǎn)黨的幫助下，決心改組國民黨。1月26日，與蘇聯(lián)代表越飛聯(lián)名發(fā)表了著名的《孫文越飛宣言》。10月25日，在廣州舉行國民黨改組特別會議，委胡漢民、楊滄白等九人為國民黨臨時中央執(zhí)行委員，組織國民黨新的臨時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從事國民黨改組事宜。會議決定來年1月在廣州召開中國國民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從28日起，臨時中央委員會舉行了多次會議，決定了改組大計，并由楊滄白執(zhí)筆共同研擬了國民黨改組宣言內(nèi)容。11月30日，正式發(fā)表了《中國國民黨改組宣言》，《宣言》將孫中山改組國民黨的宗旨，作了具體的說明，實為1924年1月國民黨“一大”改組之先聲。
由于駐守廣東境內(nèi)的滇軍與當?shù)鼐用癯Ｓ袪巿?zhí)，情況很不穩(wěn)定，廣東人對楊滄白的呼聲最高，孫中山遂于1924年1月29日任命楊滄白為廣東省長。時值國民黨“一大”開會期間，孫中山發(fā)布此項任命，足見其重要意義。楊滄白就任廣東省長后，力求打破省界的嫌怨，促成彼此間的合作，在支援軍事之馀，還著手教育，除積極支持黃埔軍校外，還與鄒魯合力籌辦國立廣東大學，培育后進。
由于楊滄白深得孫中山器重，遂遭到蔣介石、戴季陶等嫉恨，他們造謠說楊滄白“挾滇軍以自重”，“介石云：我一日不去則粵局一日不安”。楊滄白得知此等流言，認為他的人格已受到“無恒之辱”，十分氣惱。5月23日，他奮筆寫了一封長信給大元帥府秘書長廖仲愷，提請辭職，以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我們認為：這封信十分重要，可以說是楊滄白從此退出政壇的政治聲明，主要涉及以下幾個問題。
首先，揭露了蔣介石的政治陰謀。本來，楊滄白自癸丑違難日本東京，因陳其美認識蔣介石后，兩人關(guān)系一度十分密切，他說：“余所論交者乃至狹，最天下之英，而余得異省友率不過二三人。有方外人焉，曰曼殊，其次則肖紉秋，其次則世頃所嘩某聞人者”，“世頃所嘩某聞人者”即指蔣介石。他接著又說：“然曩時固嘗與余深交，且謬以師余，而為之
正文字者也。”然而，蔣介石為了自己早日出頭，獨攬大權(quán)，便造謠中傷于他。這時，楊滄白才真正認清了蔣介石的本來面目。他認為：“如介石者，豈非堪平昔誤認為死生患難之交耶？一旦反目，獰惡至不可堪，其所訶責，復皆適得其反?！菇槭幬摇袕蛶孜⒋缶智皵秤嬕?？”繼而，他憑著一個革命家的政治責任感，發(fā)出了“堪微末不足惜，其如吾黨之士，天下之人聞而寒心何耶？……先烈血瀋未干，吾黨主義未眠，先生夙志未伸，諸賢乃操入室之戈，殲滅此數(shù)十年歷史之黨徒，賢者真不可測?！训浪ノ?，黨德淪落”的喟嘆。然后，他憑著一個職業(yè)政治家敏銳的洞察力，尖銳地指出：“粵禍之發(fā)，豈堪思議耶？”，蔣介石此舉“不過初鋒之一試耳，繼此而驅(qū)除者，乃大有人在”。憑著革命同志之間真摯的友誼，從事業(yè)出發(fā)，他提醒廖仲愷，說：“庶堪行矣，后此之責，惟公等好自為之?！?/p>
其次，關(guān)于楊滄白對國共合作的態(tài)度。信中說：“此為某派借赤化為政略者之所為，誠令我百思不得其解者也?！痹瓉?，楊滄白對孫中山的“聯(lián)俄、聯(lián)共、扶助農(nóng)工”三大政策，是不甚理解的。他對靠蘇聯(lián)顧問來建立國民黨與共產(chǎn)黨有自己的看法，他怕中國共產(chǎn)黨成為蘇聯(lián)的附庸。他說：“我擁護共產(chǎn)黨，我擁護中國的共產(chǎn)黨。”對蘇聯(lián)更是存有戒心。1924年孫中山北上途經(jīng)上海時，楊滄白與孫中山的談話可以為證，他說：“當我拜會孫先生的時候，蘇聯(lián)顧問鮑羅廷也來求見。孫先生對鮑羅廷說：‘You Second’后，便開始與我談話了。我鑒于鮑羅廷在座，估計他懂得一些中國話，就故意把話說得委婉含蓄，使鮑不很懂得我們談的什么。我問孫先生：‘假若中國卷入蘇聯(lián)的旋渦，斯大林要您加入他們的黨，您該怎么辦？’”盡管如此，楊滄白對國民黨內(nèi)部冒充革命的反革命兩面派，在信中仍痛加揭露，他寫道：“堪非謂赤化之宜行與否，特假此行彼，為黨德所忌?！薄耙坏┓茨?，獰惡至不可堪?！焙髞淼臍v史證明，楊滄白的見解是正確的，假革命對革命造成的損失是不可估量的。
第三，鑒于以上兩種情況，楊滄白宣告：“從此退休，亦聊以保晚節(jié)于他年。.……山野馀生，不復敢與人家國”，以圓其“息肩”、“歸隱”之夙愿。對楊滄白的辭職請求，孫中山堅持不允，楊滄白遂“謝死歸”上海，居金神父路，過著“卷?？刺烊葙妊觥?、“細草幽花足自娛”的生活。
5．出任司法總長之衷曲
1925年7月31日至12月31日，楊滄白出任北京段祺瑞執(zhí)政府的司法總長。對此，1926年12月召開的國民黨“二大”曾作出如下裁決：楊滄白不得黨之許可，私自服官北京，應(yīng)永遠開除黨籍。幾十年來，這一問題成為楊滄白革命生涯中的絕大污點，而很少有人明白楊滄白當時也有迫不得已之苦衷。
早在1920年10月，楊滄白辭去四川省長職，赴上海向?qū)O中山請命，孫中山便委其負責南北代表會商事宜。1922年，第一次直奉戰(zhàn)爭后，直系控制了北京政府，并將其勢力伸延到長江流域。曹錕的賄選和吳佩孚的“武力統(tǒng)一”遭到全國人民的反對，孫中山率先通電反曹。其間，楊滄白受命赴浙江與盧永祥聯(lián)絡(luò)，商討北伐事宜。9月，奉系張作霖為合作討伐直系，派代表來上海謁見孫中山，具體由楊滄白與之接洽，29日，孫中山特命楊滄白再次入浙，與盧永祥密議，并親書介函，謂：“子嘉先生執(zhí)事：時局日非，愈煩籌策，想幃幄多勞，至念。茲有事欲與商榷，特委楊滄白兄前來面達，即希望接洽為幸。此致。并頌籌祺。孫文?！?sup>彼此商定與張作霖合作，對付曹錕的政治野心，結(jié)成反直的孫、段、張三角同盟。1924年9月，江浙戰(zhàn)爭、第二次直奉戰(zhàn)爭相繼爆發(fā)，馮玉祥等發(fā)動北京政變后，于10月25日召集政治軍事會議，決定電請孫中山北上，共商國是。楊滄白寫道：“十三年秋……逐遜帝出宮?！?、馮、孫均稱國民軍，胡、孫故同盟會會員，胡尤愛黨若渴。”接著，段祺瑞、張作霖亦分別致電歡迎孫中山北上。11月10日，孫中山以中國國民黨總理名義，發(fā)表《北上宣言》。17日，途經(jīng)上海時，因楊滄白一直負責孫、段、張三角同盟聯(lián)絡(luò)事宜，便特命其由陸路先行至京，試探段祺瑞的誠意。
楊滄白達到北京時，值段祺瑞就任“臨時執(zhí)政”，其政府由外交、財政、陸軍、海軍、司法、教育、農(nóng)商、交通各部組成。由于楊滄白才華出眾，當時政壇有“南楊（滄白）北許（世英）”之譽，又是孫中山的親信，未經(jīng)他本人允許，段祺瑞便發(fā)布任命楊滄白為農(nóng)商總長。于是，楊滄白前往鐵獅子胡同晉謁孫中山，除探問孫中山病情外，還向?qū)O中山面呈了北京政局的情勢，當他匯報到段祺瑞的任命時，孫中山說：“我們有一個人在里面也好?！庇捎跅顪姘自缬型穗[之愿，時因母親在上海病重，遂返上海探視母親病情，未就農(nóng)商總長職。
楊滄白南下上海，張作霖的心腹莫德惠以農(nóng)商部次長名義代理部務(wù)，段祺瑞便改命楊滄白為司法總長。1925年3月12日，孫中山在北京逝世，楊滄白哀傷逾恒，仿佛失去了精神支柱，更感前途渺茫。旋又發(fā)生獨子楊洵（右銘）遭上海歹徒綁架之禍，他心情更是難以言表。幸有凌霄（漢舟）、楊虎（嘯天）等為其疏通，才保全了楊洵的性命。然楊滄白因此而負債累累，險至一家老少的正常生活無從著落。時段祺瑞迭電楊滄白北上就職，并掛花車迎駕，黨內(nèi)同志多來勸往，于是楊滄白便依孫中山臨終遺囑，7月底赴京屈就司法總長職?？梢哉f，楊滄白此舉，完全是孫、段、張三角同盟的結(jié)果。不識之人不問孫中山為何北上，而強究楊滄白該不該就任司法總長。此等言論，我們認為，或者是不了解實情，或者是不實事求是。楊滄白就職期間，戰(zhàn)爭頻起，又值段祺瑞與法國訂立《中法協(xié)定》，承認了多年爭執(zhí)的金法郎案，眼見南北統(tǒng)一無望，撫計憂時，而心力交瘁。他母親便勸他：“政多剎那，勿以溷苦也?！庇谑牵瑮顪姘兹温殐H五月，便辭去了司法總長職務(wù)。時因四川內(nèi)戰(zhàn)不休，他不便回川，更因“余嘗去職，客北平，旅訾俄空”，回不去，便客居北平，事奉慈母，研事佛學，吟詠遣日，朝夕有序?；潞３牾?，一概謝絕。
11月23日，鄒魯、謝持、張繼等國民黨右派在北京西山碧云寺，召開所謂的“國民黨一屆四中全會”，公開反對孫中山的三大政策，史稱“西山會議派”。外間傳聞，楊滄白岀席了此會，據(jù)查當時與會者名錄，并無楊滄白。這一謠傳，可能是因為楊滄白與西山會議派的重要人物謝持、張繼、居正、田桐、石青陽等有故舊之交而起。他沒有公開申辯，而把自己蒙受的冤屈表達在《老去》一詩中，詩云：
老去邠翁百不思，閑來惟與睡相宜。停車訪道成孤往，據(jù)灶翻經(jīng)又一奇。鹽醬卌年歷胡亂，塔鈴一夜語風危。金門大隱誰能識，誤被人窺笑朔饑。
借周代先王公劉居邠、被夷狄所逼而他去的故事，表達自己的心境，并從此將自己的居室取名為“邠齋”。
三、拋雛別妻赴國難
1931年“九一八事變”爆發(fā)，日寇迅速侵占東三省的沈陽、安東、營口、長春等地。國民黨中央執(zhí)行監(jiān)察委員會在南京召開第五次全體會議，楊滄白已退出政壇，在北京閑居了近七個年頭。在民族危亡的緊要關(guān)頭，經(jīng)各方催促，他只身南下，赴南京參加會議，共商國是。在這次會議上，楊滄白被選為國民政府委員，隨即將家眷安頓在上海。
1932年1月28日夜，日軍分數(shù)路由租界向閘北進攻，駐上海的十九路軍在全國人民抗日熱潮推動下，奮起反擊，“一·二八事變”爆發(fā)。這時，隱居上海的楊滄白親歷了這次戰(zhàn)爭，他奮筆疾書，寫下了大量的抗日史詩，強烈地揭露日寇的侵華行徑，熱情地謳歌我抗日健兒的悲壯英烈之舉，憤怒地譴責蔣介石的投降路線。他在給費敬仲《淞滬御侮記》寫的序言中指出：“十九路軍及第五軍抗日之戰(zhàn)……人權(quán)神圣戰(zhàn)爭也?！臆姾杖粖^起……數(shù)數(shù)挫敵，歐美咸相驚?！矣芯柢|衛(wèi)國、御日捍患之賢出于其間，而吾民亦若視為患難亡友休戚共之?！袠芯脽o戰(zhàn)和大計，而天下自是惑矣?！?sup>
1937年“盧溝橋事變”后，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8月13日，淞滬戰(zhàn)端又起，楊滄白則“為詩歌以紀悲壯慘烈之情，悼國殤，勵死節(jié)”。國民政府移住重慶后，他仍繼續(xù)隱居上海。1939年5月，汪精衛(wèi)在日寇卵翼下，公開叛國投敵，并四處網(wǎng)羅社會名流，企圖在南京組織傀儡政府。由于楊滄白在國民黨中有較高聲望，又是四川人，而抗戰(zhàn)的基礎(chǔ)就在四川，汪精衛(wèi)便一再企圖拉他下水，出任其行政院長，遣使云：“公貧，家累重，年力又衰，何苦困處危地而不自惜。”為了配合汪精衛(wèi)勸降，日寇又使出一招，由大角海相出面，用三萬美金購買楊滄白收藏的明代五彩大花瓶。楊滄白洞察其奸，斬釘截鐵地說：“新瓷謝絕出售！”在重慶，亦有人散布謠言，“楊滄白即將出任汪記政府的行政院長”、“丁默村奉汪命晉謁楊滄白”、“汪楊即將晤面”等等。楊滄白在重慶的親戚何錚寫信詢問，楊滄白回信說：“下走作人自有本末，所爭乃在千秋，豈黃口小兒所能誣蔑者。”并寄上《新號》詩以表明自己的心跡，他說：“此將以示百世者，不似今日之言行異致也?！痹娫疲?/p>
新號分齊楚，群追緒律蹤。風前幾垂柳，海上一孤松。書史千秋重，河山半壁空。老夫自迂拙，槁項甘長終。
“齊”、“楚”是金人南下所封漢奸劉豫、張邦昌的王號，“緒”、“律”指漢武帝時投降匈奴的漢奸李緒、衛(wèi)律，喻諷汪精衛(wèi)等喪心病狂的叛國投敵之徒。楊滄白自喻為“海上一孤松”，表明自己寧愿“迂拙”、“槁項”以死，決不附敵茍生的堅定信念，并十分感慨地寫道：“嗟乎！吾人今日既有兵火之苦，復有生活之壓，甚且有名譽之危，其不憤而染紅者幾稀矣?！?/p>
為了擺脫汪逆的糾纏，楊滄白離開上海，雖“護照已備三月”，然“以錢刀之迫，以盲目出游，所費當足滬寓三月之糧，俯顧諸孫，豈忍不備而去”。后得朋友支持，于1939年11月11日，楊滄白依依與家人訣別，只身潛赴香港。16日，乘飛機飛往陪都重慶，共赴國難?！缎旅裢韴蟆芬浴蹲铍y風雨故人來——在滬嚴拒汪逆利誘，楊滄白先生昨抵重慶》為題，作了比較詳細的報道。
由于楊滄白是辛亥革命的元老，在國民黨軍政界有相當號召力，且四川地方勢力又要求“川人治川”，蔣介石曾找楊滄白面晤，說：“楊先生是本黨的老同志，當前國難當頭，四川的重慶已成為陪都，四川是非常重要的，請你出任四川省主席，才能更好地鞏固這個大后方。”后又邀他出任國史館館長或陪都建設(shè)計劃委員會主任委員等職務(wù)，他均推病不就。
楊滄白二十年川外漂泊，返渝后景物雖在，人事全非，敵機慘炸，難忍目睹。整天感傷國難，思戀千里之遙的親人，心情極為憂郁、沉重。1941年8月6日，他夫人詹淑則在上海病故，他更是大慟深哀，久久不能自已。一年后，值其愛妻一周年忌日，楊滄白在重慶南岸病逝，伉儷情深，冥冥中似有天意注定，享年六十二歲。子一，名洵，字右銘，媳李立芳；孫四：同瑋、同武、同瑾、同渝，均在滬。
楊滄白遺體按國葬禮儀，安葬于重慶東溫泉。1943年7月19日，國民政府在楊滄白畢生事業(yè)發(fā)源之地的重慶府中學堂舊址，建立了“楊滄白先生紀念堂”。1948年，楊森等籌資在這里建立了“滄白圖書館”。重慶人民還辟“滄白路”，紀念這位辛亥老人。
四、楊滄白的詩歌
楊滄白的詩歌，由于其“所爭乃在千秋”，當世未及刊行，后因諸種原因，亦未及時整理，故多有散失，雖早負盛名，世人也難賞其全貌。今輯楊滄白詩千馀首，頗有先睹為快之感。慚愧的是，筆者于詩毫無修養(yǎng)，以下所談，難免貽笑大方，亟盼賢者宏論之作早日問世。
現(xiàn)就楊滄白的詩歌，結(jié)合其經(jīng)歷，分為三個時期：1.1924年（甲子）以前，為其從事資產(chǎn)階級民主革命時期的所感所嘆；2.1925年（乙丑）至1930年（庚午），為其隱居北京時期的所吟所哦；3.1931年（辛未）至1942年（壬午），為其隱居上海、重慶時期的所憂所憤。
1.1924年（甲子）以前
楊滄白自幼聰穎好學，讀書極為閎博，早年從華陽名儒呂翼文治經(jīng)史詞章，文筆斐然，被視為奇才。呂翼文為擬古大家王闿運高足，楊滄白的詩歌頗受師承之影響，故楊滄白在他的《論詩絕句百首》中，對王闿運極為推崇，詩云：“學古中興集大成，史書端自笑談生。即今高吟江山滿，逸注何人解獨行？”《石遺室詩話》論王闿運詩云：“湘綺五言古沉酣于漢魏六朝者至深，雜之古人集中，直莫能辨正，惟其莫能辨，不必其為湘綺之詩矣?！?/p>
楊滄白在從事資產(chǎn)階級民主革命活動之馀，閑暇以詩自娛。其詩皆因事抒發(fā)，托物寓義，隨時成詠，寫情賦景，要取自如，出語沉蘊而含情綿邈，不失魏晉六朝清越、硬朗風范。就其內(nèi)容而言，大多為對革命活動的感嘆，如《送友人游學日本》之“收我憂時淚，霑君越國衣”，《九日永寧作》之“漂零書劍仍今我，破碎河山屬阿誰”，《成都送士志入京》之“忽將血淚向時傾”，《詠懷八首》之“慷慨懷苦心，感憤切捐軀”，《歸國赴英士約》之“九死猶能為國謀”等，皆為一時代表之作。不愧稱詩人之詩，革命家之詩。
其《詠懷八首》云：
天地諒不息，萬物寧有初。擾攘塵網(wǎng)間，乃爾生吾徒。悲憂中夜積，潸淚盈襟裾。鄰虎方眈逐，所懼在淪胥?？犊畱芽嘈模袘嵡芯柢|。勵志惜時難，功名安所圖。
晨興理群鞅，夕息譯文賦。末俗黯無歡，清思托豪素。既覽頡誦篇，復博佉盧趣。道喪頗有年，斯文若或遇。廢書輒嘆息，中途亶多故。
奄忽歲云逝，辭家遠行游。去去無所營，薄以寫我憂。時危需異材，大澤遙相求。散金豈云惜，國事良所謀。奔走不皇寧，望門為暗投。歿者或無聞，存者長系囚。幸自遠繒繳，念之發(fā)狂羞。
維昔明社墟，建虜方入關(guān)。鐵騎縱衡馳，殺人如草菅。骸骨棄不收，貞孀為污奸。賴有數(shù)遺民，痛號空林間。倡義屢顛蹶，著書馀憂患。敻哉夷夏防，后世興駑頑。
海外有名國，日法美瑞西。服膺歐哲言，民氣如虹霓。馀治尚共和，執(zhí)政與民齊。群類納軌方，國憲明堪稽。斯風東漸日，魂夢切攀躋。喋血更爭之，忽若俱醉迷。終焉達所愿，中夏臻福禔。
伊余癯眇姿，氣猛干云天。十歲誦倉雅，十五羅陳篇。二十始結(jié)客，瀛海訖幽燕。匪直慕游俠，志欲滅腥膻。咄哉三戶雄，一舉銼秦堅。大義揭日星，響應(yīng)徹窮邊。蜀士建漢業(yè)，予亦樂執(zhí)鞭。始難下三巴，雞犬謐無喧。俄頃閱滄桑，千載光籍篇。
愁思忽不樂，跨馬出邙北。荒冢一崔嵬，朔風何凜冽。昔我同盟友，伏尸為拯國。顧念秘誓言，中心愴欲裂。桀犬何嘵嘵，天地生蟊賊。懿德自古淪，殺身亦何益？
楊滄白根據(jù)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將辛亥革命發(fā)生、發(fā)展、成功的全過程，以五言敘事，和盤托出，讀起來通篇暢達，神韻天然，宛如漢魏六朝作品，足見其擬古之獨到。
詩如其人，楊滄白內(nèi)心深處一向奉行的“隱”的思想，在他的詩中，亦時時流露出來。如《佛圖關(guān)春莫閑居》之“晚涼新燕啄輕泥”，《晚歸佛圖關(guān)》之“避地與人遠，巡檐共鳥還”，《山峽歌》之“愿得峽中老”，《途中寄內(nèi)》之“胡不結(jié)茅居，耕馌娛空山”，《上海金神父路新居二首》之“卷?？刺烊葙妊觥薄ⅰ凹毑萦幕ㄗ阋皧省钡鹊?，頗有陶淵明“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之遺韻。
2.1925年（乙未）至1930年（庚午）
孫中山逝世后，國民黨內(nèi)部為了權(quán)力而互相傾軋，北京段祺瑞政府又腐敗無能，國內(nèi)軍閥亦內(nèi)戰(zhàn)不休。楊滄白撫膺憂時，無計匡復，遂隱居北京，“亦聊以保晚節(jié)于他年”。這一時期，楊滄白謝絕一切宦海酬酢，讀書甚勤，作詩甚多，其《閉戶》詩，反映了他當時的精神面貌。詩云：
閉戶多清課，當窗半綠陰?？陀我酿^足，書味夜燈深。洊亂今何世，偷安竟此心。馀年隱朝市，故是夙抽簪。
而所作《鄉(xiāng)病》、《冬莧菜》、《春夜望月有懷故山》、《中秋都門見月作》、《都門雜興》等，多為漂泊游子思懷故鄉(xiāng)之作?！多l(xiāng)病》云：
郁結(jié)夢三刀，心飛故國遙。溯舟一水廣，歸騎萬峰高。臘脯思清灝，春蔬憶冷淘。平生愛方物，鄉(xiāng)病敢辭勞。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楊滄白于1927年撰作的《論詩絕句百首》，此作繼杜甫《戲為六絕句》、元好問《論詩三十首》及王士禛《仿元遺山論詩絕句三十二首》恢宏發(fā)展，論及自漢迄清歷代主要詩家，熔詩學淵源及詩家評論于一爐，學足以逞其思，辭足以達其意，縱橫馳騁，文茂理愜，不啻為一部完整的中國詩史，不愧稱為學者之詩。詩成，楊滄白興奮異常，即有《寄觙石居》云：“嗟余老廢空詩癖，解悶新夸百首成。”
3.1931年（辛未）至1942年（壬午）
1931年“九一八事變”發(fā)生后，日寇逞其淫威，悍然發(fā)動了全面侵華戰(zhàn)爭。在民族危亡的緊要關(guān)頭，楊滄白南下上海，一反往昔抑郁、沉悶的心情，奮筆為詩譴責日寇的侵華行徑，熱情謳歌我抗日英烈，大膽揭露蔣介石等的不抵抗政策，承杜甫、陸游歌行律體，得其神韻，著筆沉雄、高亢。
《壯烈》云：
壯烈東戰(zhàn)場，亡傷十萬師。大難正今日，中國有男兒。血肉糜機彈，音聲厲鼓鼙。不仁問天地，何意亂華夷。
《聞南京夷軍屠殺至數(shù)萬悲懷有作》云：
殺氣熏天白日昏，驚聞虜將有啼痕。八千子弟宵呼渡，十萬人家晝閉門。黎庶心傷待埋骨，元戎膽破未招魂。繁華佳麗俱灰燼，誰問凄涼黃葉村。
《秘盟忽漏始以考慮為詞而無顯拒長期抗戰(zhàn)良用憂疑慨然有賦》云：
秘盟劇城下，倏已漏人間。隱約煙中幕，凄涼亂后山?？翖l鄰屬地，奇恥絕瀛環(huán)。獨有將軍慶，風波自在還。
1939年，楊滄白凜然拒絕汪精衛(wèi)誘迫，孤身返渝。作《離滬赴行都有作》，詩云：
抆淚嬌孫愴別情，老寧輕命不輕名。深慚赴難方今日，苦說還鄉(xiāng)近始成。橫海樓船非御敵，行空天馬未稽程。頻年樗散無長策，終擬山居學耦耕。
楊滄白回到他闊別二十年的重慶后，感觸良多。在陪都各種表面文章下，他為河山淪喪，當局腐敗，世道艱危，頻繁空襲而仰天長嘆，痛心疾首。日成一詠，所詠春風、夏雨、秋月、冬雪，或贊一草一木、一鱗一羽，或酬答友人，無不充滿時代氣息，大多感時、憤事、憂國、思親之作，其縈念家國之情，溢于言表，多可作為史詩誦讀。
《哀陪都》云：
寥落陪都意黯然，盤庚無復更思遷?；乔Y何由值，焦土阿宮絕可憐。大屋高門馀鳥啄，頹垣斷瓦有人煙。重來朝市多非故，未得空齋一宿眠。
《六月五日敵機夜襲時重慶城內(nèi)大隧道窒息死萬馀人聞之悲憤作歌》云：
城烏夜啄梟聲惡，狂寇機鳶晚猶作。忽聞隧道駭變生，窒息駢尸莽盈壑。愁月云陰黯澹明，天公忍淚不能傾。孰意修羅在塵境，萬人一夕如秦坑。大塊噫氣群生息，洞中炭養(yǎng)尤憂積。何緣牢鎖不開關(guān)，重門嚴閉無風入。生道殺民昏豈知，草菅兒戲安得辭。更傳臨命慘呼急，軍吏鐵面方無私。老夫聆此悲心骨，夜半唯馀萬家哭。長日城頭紛鬼車，裂衣嚙指驚相嘩，防空奇恥污中華。
《狗來謠》云：
狗來狗來，飄搖九垓。貴婦顧笑，喂以乳糜。何物中委，見狗升天不可階。云中隱仙吠，那恤港畔哭聲哀。吁嗟乎！生男勿喜女勿悲，人何寒瘦狗何肥。不聞一人至，但聞八狗隨。庸媼何郁郁，筐篋何累累。城中有口，皆為狗開。羨嫉怨詈，唯意所裁。
狗來狗來，狗不自來。獠奴牽之，御氣乘風回。貴婦爾何人，艷名輕夏姬。侍寢曾當禪讓時，面首今矜神武姿。能作胡語，胡俗端可師。狗舌從翻控鶴奇，以茲形影不相離。噫吁嘻！狗之來國，胡有人哉。
《晚登渝故城》云：
巴曼古城頭，雄關(guān)據(jù)上游。兵車四國會，日夜大江流。錦水思諸將，青門隱故侯。黃昏望烽火，愁說海風秋。
1941年，愛妻詹淑則在上海病逝，楊滄白伉儷情深，每檢遺札，莫不熱淚沾巾，所作悼亡詩數(shù)十首，尤情至而辭工?！兜績?nèi)詹夫人四首》之一云：
患難相從四十年，豈期一瞑讓君先。脫簪救國平生事，隨舶將親賴爾賢。弱息共哀摧隕地，諸孫已大躍呼天。它時歇浦尋遺桂，老去神傷劇可憐。
綜上所述，楊滄白的詩歌，繼承了我國歷代詩人的愛國主義傳統(tǒng)，多發(fā)古人之幽情，抒當今之感憤，其愛國主義主題是十分鮮明的；其次，楊滄白的詩歌，多隨時感發(fā)，具有鮮明的時代氣息，絕無無病呻吟之作；第三，楊滄白的詩歌，多因事而作，以寫實敘事為主，其《癸丑違難紀事二百韻》效王闿運《獨行謠》，堪稱代表之作。
五、楊滄白的書法
楊滄白在從政之馀，尤其是1925年隱居以后，積極從事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研究，除每天堅持六小時讀書，致力于詩歌創(chuàng)作外，還研索古玩，以翰墨自娛。其書翰雋逸瀟灑，神識靜遠，彬彬然有晉唐法度。筆者因整理楊滄白遺作之便，有幸觀其詩稿、書札遺墨，然因自己才疏學淺，無能品識，現(xiàn)據(jù)董其祥先生的研究，把楊滄白的書法成就，簡要介紹于后。
1947年，何魯先生曾題楊滄白致何錚書札，認為：“邠翁人品高潔，其書札得晉賢遺意，近三百年中莫能及也?！焙蜗壬囊娊馐巧羁痰?。有清一代書法，嘉慶以前，學書者崇尚自宋迄明以《淳化》、《大觀》等帖為藍本的“帖學”，時人傳移摹擬，家家趙文敏，戶戶董其昌，一步一趨，不出籬范，乾隆之際，金石文字紛紛出土，摹拓本流傳日廣，加之叢帖一翻再翻，不僅神韻消失，而且謬誤百出。帖學路窮，“碑學”代之而興，故嘉、道以還為碑學期。習者初尚隋唐碑刻，繼法北朝摩崖墓志，后追秦漢金石，以至殷周甲骨。幾取鐘、王、褚、歐、顏、柳、蘇、黃、米、蔡之席，而代之以石鼓籀文、秦篆漢碑、四山摩崖、龍門石刻、兩爨、瘞鶴、六朝墓志。降至民初，末流學碑者，模仿金石殘缺剝蝕痕跡，波磔轉(zhuǎn)折有如鋸齒，完全失去了書法藝術(shù)的意味。
楊滄白當書學衰頹之際，在書法傳承上，接受家學淵源，旁及師友的熏陶感染，書法王羲之、王獻之父子，運筆結(jié)體與唐人褚遂良臨摹《蘭亭序》相近，結(jié)體嚴緊，外形婀娜，內(nèi)含剛勁，神韻瀟灑，飄飄然有帝子乘風之象?？芍^承先人之墜緒，挽狂瀾于既倒，與并世諸賢相較，有過之而無不及。民國諸賢，學北碑者，或如鄭蘇戡的長槍大戟，面目猙獰如糾糾武夫；或如李瑞清矯揉造作，波磔鋸體如百衲沙彌。學南帖者，或緒董其昌之馀緒，骨瘦如柴，弱不勝衣；或承趙文敏之馀唾，以側(cè)媚見長，肉不勝骨；或結(jié)體如算子，運筆如枯藤，以此狂怪涂抹，掩蓋其不學無術(shù)之實，風流所至，比比皆是。而楊滄白獨不阿世所好，振帖學于末流，開當代書法之先路，其有功于書學，影響至深且遠。
楊滄白書跡流傳甚多，就其大類而言，一是書翰手札，詩文稿件，信筆揮灑，毫不經(jīng)意，而天趣自然，毫無造作之感。如《致廖仲愷書》，計二十五頁，洋洋灑灑千五百馀字，一氣呵成，有意在筆先、筆斷神聯(lián)之妙。二為官場應(yīng)酬、親友互贈之單條橫披等，大都乘興而作，流傳不多。非至親密友，楊滄白概不以筆跡付人。雖短幅小軸，亦能傳之后世。
- 楊滄白：《致何彥異書》。
- 胡漢民：《答山父》。
- 余大德：《朱之洪挽楊滄白聯(lián)》，載《巴縣文史資料》，第一輯。
- 向楚：《楊庶堪傳》。
- 賴肅：《楊滄白先生行狀》。
- 章炳麟：《贈大將軍鄒烈士容紀念碑》。
- 賴肅：《楊滄白先生行狀》。
- 馬宣偉：《楊庶堪》，載《四川近現(xiàn)代人物傳》，第二冊。
- 向楚等：《蜀軍政府成立前后》。
- 向楚：《楊庶堪傳》。
- 周開慶：《楊庶堪先生的生平與功業(yè)》，載《近代中國》（臺），1980年總第12期。
- 熊克武：《辛亥革命前我參加的四川幾次武裝起義》，載《辛亥革命回憶錄》（三）。
- 鄒魯：《中國國民黨史稿》第一篇《中國同盟會》。
- 賴肅：《楊滄白先生行狀》。
- 向楚：《楊庶堪傳》。
- 現(xiàn)藏于重慶市中國三峽博物館。
- 陳新尼：《重慶早期的革命思想和組織》，載《四川保路風云錄》。
- 賴肅：《楊滄白先生行狀》。
- 鄒魯：《中國國民黨史稿》列傳，《卞烈士傳》。
- 卞稚珊：《卞小吾遇難紀實》，載《重慶文史資料》第十二輯。
- 陳新尼：《重慶早期的革命思想和組織》，載《四川保路風云錄》。
- 向楚等：《蜀軍政府成立前后》。
- 賴肅：《楊滄白先生行狀》。
- 周開慶：《楊庶堪先生的生平與功業(yè)》，載《近代中國》（臺），1980年總第12期。
- 《記朱叔癡先生》，載《民國四川人物傳記》（臺）。
- 李鐵夫：《同盟會在敘永活動紀實》，載《辛亥革命回憶錄》（三）。
- 楊滄白：《楊詹夫人事略》。
- 林思進：《哭楊滄白四首》，載《清寂堂集》。
- 賴肅：《楊滄白先生行狀》。
- 賴肅：《楊滄白先生行狀》。
- 林思進：《滄白貽詩留別依韻奉答》，載《清寂堂集》。
- 向楚等：《蜀軍政府成立前后》。
- 民國《巴縣志》卷二十。
- 楊滄白：《李公裴知五十壽序》。
- 賴肅：《楊滄白先生行狀》。
- 楊滄白：《楊詹夫人事略》。
- 賴肅：《楊滄白先生行狀》。
- 向楚等：《蜀軍政府成立前后》。
- 《中國海關(guān)與辛亥革命》第五十八頁。
- 《辛亥革命前后盛宣懷檔案資料選輯之一》第一三五、一三六頁。
- 向楚等：《蜀軍政府成立前后》。
- 楊滄白：《張懋隆傳》。
- 向楚等：《蜀軍政府成立前后》。
- 鄒魯：《四川光復》，載《辛亥革命》，第六冊。
- 民國《江津縣志》前事記。
- 向楚等：《蜀軍政府成立前后》。
- 《四川保路運動檔案選編》第三一一、三六五頁。
- 向楚等：《蜀軍政府成立前后》。
- 鄒魯：《四川光復》，載《辛亥革命》，第六冊。
- 張培爵：《蜀軍政府始末》。
- 賴肅：《楊滄白先生行狀》。
- 張培爵：《赴京通告》。
- 楊滄白：《勛二位工商總長滬軍都督陳公其美墓志銘》。
- 楊滄白：《先烈張列五先生手札題辭》。
- 賴建侯：《胡景伊投靠袁世凱鎮(zhèn)壓二次革命》，載《四川軍閥史料》第一輯。
- 賴建侯：《胡景伊投靠袁世凱鎮(zhèn)壓二次革命》，載《四川軍閥史料》第一輯。
- 楊滄白：《英譯〈癸丑違難二百韻〉自序》。
- 《楊氏事略》，載《中央日報》1942年8月12日。
- 楊滄白：《勛二位工商總長滬軍都督陳公其美墓志銘》。
- 胡漢民：《答山父》。
- 馬宣偉：《楊庶堪》，載《四川近現(xiàn)代人物傳》，第二冊。
- 《民國川事紀要》，（臺）四川文獻研究社。
- 楊滄白：《勛二位工商總長滬軍都督陳公其美墓志銘》。
- 楊滄白：《勛二位工商總長滬軍都督陳公其美墓志銘》。
- 《民國川事紀要》，（臺）四川文獻研究社。
- 《民國川事紀要》，（臺）四川文獻研究社。
- 《民國川事紀要》，（臺）四川文獻研究社。
- 楊滄白：《致熊克武書》。
- 《民國川事紀要》，（臺）四川文獻研究社。
- 楊滄白：《辦團治匪布告》。
- 楊滄白：《致軍政府電斥錢能訓以此次和議破裂歸咎南方電》。
- 《民國川事紀要》，（臺）四川文獻研究社。
- 《民國川事紀要》，（臺）四川文獻研究社。
- 楊滄白：《追贈陸軍上將盧君墓表》。
- 楊滄白：《田公神道碑銘》。
- 溫嗣芳：《與楊滄白閑談二三事》，載《巴縣文史資料》第三輯。
- 楊滄白：《致廖仲愷書》。
- 楊滄白：《居上海金神父路新居二首》。
- 《民國川事紀要》，（臺）四川文獻研究社。
- 楊滄白：《田公神道碑銘》。
- 楊滄白：《哀啟》。
- 楊滄白：《〈淞滬御侮記〉敘》。
- 賴肅：《楊滄白先生行狀》。
- 楊滄白：《致何彥異書》。
- 潘為涵等：《辛亥革命元老楊滄白先生》，載《巴縣文史資料》第一輯。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