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是愛

馬愛紅

一直以來，我想寫寫我的先生，當然是關于我和他的愛情。可是當我舉起筆的時候，我發(fā)現我要表達的東西不在紙上，最真實美麗的東西正在切身感受的生活中，也許生活本身真的就是一部上映奇跡和感動的電視連續(xù)劇。它的絢麗與耀目，它的真實與不可解釋仿佛只能用緣分作為唯一的詮釋。而其實這一切的發(fā)生都是心之使然，情之所至！所有一切的一切也因這不可置疑的愛而發(fā)生著滄海桑田的改變。一個情字，是我的文字不能窮盡也無法企及的，能夠觸摸和抵達它們的只能是我這一顆敏感多思的心靈。我常常想，一個人一輩子這顆心究竟會裝下多少痛與愛？會承載多少遺憾和美麗？會有多少真摯的情懷、難忘的記憶伴隨自己走過坎坷，走過燦爛，走過這情意深重的人間？而與己牽手共度生命悲喜和人間風雨的這個人又是生命中怎樣的緣分與彌足珍貴呢！

說到我們的愛情，我和他的千里情緣，其實是緣自那一次彼此生命中的勇敢的“回眸”。

如果風兒不做回頭一望，花兒怎么會美麗綻放？如果沒有心靈悸動的回眸一瞥，怎么會有我和他今生情深意切的牽手相依？我和他的那一瞬同時回望，是在我們都處于絕望準備放棄生活或是生命的時候，那一回頭，是我們對生活的最后一次留戀吧！

君，今天被我喚做老公的人，那年被感情和生活同時捉弄。獨自一人掙扎在沒有溫暖的異鄉(xiāng)，他想到了死。那時候他與我正是兩個世界。一個在北一個在南，山重水復的路程，以及身體健康狀況截然不同的兩個人，讓人無法想象要有幾生幾世的緣分和前生的約定才能沖破這種種阻礙而牽手？

那年的我，遭遇了生意場上的慘敗和痛失雙親的打擊，更讓人絕望的是：我是個雙下肢截癱的殘疾人，而我這樣一個無助的人在失去父母的同時還失去了唯一能讓我棲身的房子。我的生存和情感同時全線崩潰了，還有比這更悲慘的遭遇、更讓人無法面對的窮途末路嗎？一無所有的我，在與君遙不可及的另一個城市的角落里，想到了死，甚至在無眠的夜晚寫下了遺書。

即使是個最勇敢或者最卑微的人，在選擇放棄這個世界之前都不可能做到無所謂。我坐在朋友的電腦前把我寫好的遺書發(fā)到自己的電子郵箱里，然后打開自己的QQ聊天室想最后一次再看一眼我的老朋友，可是午夜里的QQ一片灰色，所有的頭像都顯得很沉寂，誰會在這么深的夜晚游蕩不眠呢？他們都正沉浸在自己甜美的夢中吧？我的心更加陷入了深切的悲涼與失落中……夜的寒冷與孤獨把我推向了絕望的深淵，死亡的氣息將我完全籠罩了，就在我準備與死亡相擁舉手關掉電腦的一瞬間，一個樣子狡猾的狐貍頭像閃動著跳躍在我的電腦屏幕上。這個綽號叫“草原笛聲”的人用深藍色的字跡給我發(fā)出的第一句話是：“朋友，我想在死之前跟你說說我的故事，你能聽我說完嗎？”就是這么一句話一下子把我和他拉近了，我的心一震，竟然在那一瞬間忘記了自己也是個決定去死的人，善良的本能驅使我對這個人充滿了人道主義的挽救與勸慰的沖動。我認真地與他聊了起來，他說他是內蒙古大草原上的人，想在放棄生命之前和我這個離他千山萬水的人說說心里話，而這是他絕對不愿意對家人和周圍的朋友傾訴的。那個夜晚我們就那樣認真而真誠地聊著，我安慰著他，努力溫暖著遙遠的他。當我告訴他我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人但卻對人生充滿無限渴望的時候，他受到了震動，當他得知我的處境與絕望，他反過來安慰我說，你要活下去，我要去看你，只要是天不塌下來你就要等我……

“眾里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只要自己對人生不放棄，肯給心靈一次回望的機會，就一定會看見曾經留在生命中有過的感動和值得珍惜的東西，即使沒有也不要放棄，因為就在生命的下一個瞬間也許奇跡和美麗就會發(fā)生在自己的身上。

幾天之后，他坐了兩天的火車，在我生日這一天出現在我的面前。站在我面前的他看上去很疲憊但卻顯得很激動，是我想象中樸實真誠的樣子。他說他是因為我活了下來，活下來的他發(fā)現天還是那么晴朗，所以他來了，他要給我過生日……就這樣我們相愛了，兩顆真摯的心跨越了生活和身體的雙重障礙，緊密地依偎在一起。在我們走到一起踏上婚姻殿堂的過程中，卻經歷了很多來自親情和周圍人的質疑與阻礙，仿佛在一瞬間人們對我們都格外多了關心和愛，他的家人不能接受我的殘疾，我的親朋懷疑他的身份和目的，在他們看來愛一定是建立在物質及各種條件之上的。否則我們的愛就是令他們難以理解和值得懷疑的一件事。他是個孝子，不愿意讓父母傷心，為了證明我們的愛，他用絕食的方式請求父母給我們祝福，而我也為我們的愛默默地努力著……終于在2003年12月4日這一天，我們在接受了父母和所有人的祝福與理解后走向了婚姻的殿堂。

婚后，曾經天馬行空花花公子似的他開始面對瑣碎的生活和需要特別照顧的我，起初他很不適應，他不會做飯，我就早早起床給他做他喜歡吃的飯菜。當我艱難地把烹飪好的飯菜擺放在他的面前時，他吃得格外香甜；但從那一天開始不再讓我進廚房，他開始學做飯洗衣打掃衛(wèi)生，做他以前從沒做過的一切，而且做得很認真很快樂?？吹轿页泽@和無比滿意的表情，他仿佛比我還滿足。

婚姻對于每個人來說更多的內容是責任而不僅僅是愛情，尤其是對于選擇我這樣一個特殊的女人的男人來說，他所要承受的太多太多，痩弱的肩膀還要扛起生活上沉重的責任。愛情的更高境界就是：陪所愛的人走過一生。哪怕是蒺藜叢生，因為愛，他或我堅持走在對方的前面踏出一條不會被藤條劃疼的小徑……生活是現實的，剛開始，他在這個新的城市里找不到適合的工作，為了讓我安心，他開始起早貪黑出去賣菜，送水，賣報紙。起初，他總是低著頭不好意思吆喝，漸漸地聲音高了，腳步快了，回家數鈔票的時候也多了笑容。我看見他一天天為我改變，為我沉浮，我也開始更加努力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每寫好一篇就會認真地讀給他聽，他總是以欣賞的目光看著我，贊美著我……

去年春天我因為重感冒發(fā)高燒引起了心肺衰竭，君在深夜背著我跑進醫(yī)院，當時我已昏迷不醒被送進了搶救室，醫(yī)生說我再晚去可能就沒命了。醒來后我看見君正含淚坐在我的病床前眼巴巴地望著我，那一刻我的心猛地顫動了一下，要是我真的走了，君在這個空曠的城市里會是多么孤單寒冷，他千山萬水為我而來、而活，我怎能棄他而去？看著他的淚眼聽著他的呼喚，我忽然明白對于所愛的人好好活著才是最大的責任。醫(yī)生說我至少得住一個月醫(yī)院病情才能有所康復，可是到了第十天的時候我就痊愈了，醫(yī)生說這是個奇跡。其實我清楚這是君無微不至的照料和我心中懷有愛的責任使我有了那樣的奇跡。

愛是奇跡，愛讓人類創(chuàng)造了神話，因為愛使本來蒼白或絕望的人生變得五彩繽紛……我們愛著，帶著無比感恩的心活在這個世界上，擁抱著這個精彩的世界和我們深愛的人。親人、友人、愛人，正是因為他們，也因為自己的存在，而使生活不同，使筆下的文字不同……更多真切的內容正在我們的生活里鑲嵌、描繪，繼續(xù)著……更多的畫面與情節(jié)，就讓時間篩選影印出來，留給我們的心靈吧！生活和文字，我更愿意用自己的全部擁抱前者，我始終認為并且相信一個真誠熱愛生活的人才能寫出真誠和有意義的文字。我相信更可貴的財富永遠是時間所饋贈的。有一位哲人說，你的付出永遠不會超過你的所得。愛也是一樣，送人玫瑰者手中才會留余香。君說是我改變了天馬行空的他，其實是愛改變了彼此，改變了我們的人生軌跡，改變了這個世界的顏色。多年以后，我們仍會感激自己在絕望中的不放棄，感激自己心中不滅的真誠和對愛的勇敢，正是這樣，才擁有了這個屬于我們的美麗的世界。

【作者簡介】

馬愛紅，女，1969年生，中國殘疾人作家協(xié)會會員，吉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主要作品有詩集《和魔鬼親吻的羊》，短篇小說《把門打開》、《另類》，散文《女人也該花花心》、《不要失去最愛你的人》，電視連續(xù)劇《父親》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