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的太陽^[1]——給我的瘦哥哥

“一切我所向著自然創(chuàng)作的，是栗子，從火中取出來的。啊，那些不信仰太陽的人是背棄了神的人?！?sup>[2]

到南方去

到南方去

你的血液里沒有情人和春天

沒有月亮

面包甚至都不夠

朋友更少

只有一群苦痛的孩子，吞噬一切

《阿爾的太陽》是海子呈給荷蘭天才畫家梵高（又譯作凡·高）的心靈詩篇。梵高的一生短暫而痛苦，他的生命就像他筆下瘋狂燃燒的向日葵那樣，直至耗盡了最后一絲激情才轟然倒地。海子浪漫主義的生命狀態(tài)和人生追求使得他把異域的梵高引為自己生命的知音和精神的兄弟，這一點從詩作的副標(biāo)題“給我的瘦哥哥”即可看出?！鞍柕奶枴笔窃娖闹鲗?dǎo)性意象，被置于作品的中心位置，它既是梵高繪畫作品中太陽形象的某種實指，更是梵高生命狀態(tài)與人格魅力的象征性比喻：“其實，你的一只眼睛就可以照亮世界/但你還要使用第三只眼”，把“阿爾的太陽”比喻成梵高的“第三只眼”，已經(jīng)是一種理想精神的高度升華，它把梵高生命的價值與意義渲染得莊嚴(yán)輝煌，完全形同日月星辰。這是詩人對于梵高太陽般不斷自我燃燒的生命歷程的熱情禮贊與謳歌，由此凸現(xiàn)出作品深刻、脫俗的人文主義思想。

瘦哥哥凡·高，凡·高啊^[3]

從地下強勁噴出的

火山一樣不計后果的

是絲杉和麥田

還是你自己

噴出多余的活命的時間

其實，你的一只眼睛就可以照亮世界

但你還要使用第三只眼，阿爾的太陽

把星空燒成粗糙的河流

從此詩可以看出海子身上一以貫之、左右逢源的出色想象力。比如，海子用“把星空燒成粗糙的河流/把土地?zé)眯D(zhuǎn)”這樣極具主觀想象力的意象來顯示“太陽”（“向日葵”）的威力，就給人留下無比鮮明而深刻的印象。然而從某種意義上看，此詩更值得稱道的是它的結(jié)構(gòu)感，作品從梵高缺乏“情人”、“春天”、“面包”等匱乏的生存狀態(tài)寫起，為梵高的創(chuàng)作爆發(fā)力作了鋪墊，隨后表現(xiàn)梵高創(chuàng)作“太陽”（也是“向日葵”）的動人景象，渲染了梵高潛在的痛苦與激情，結(jié)尾進一步召喚燃燒生命的激情（“你就開始點這把火吧”），呼應(yīng)并完成了作品的主題。這三層意思之間順承自然，銜接緊密，且呈階梯式的遞進關(guān)系與態(tài)勢，然閱讀起來感覺流暢自如、渾然天成，令人產(chǎn)生一種一氣呵成、酣暢淋漓的審美閱讀快感。

把土地?zé)眯D(zhuǎn)

舉起黃色的痙攣的手，向日葵

邀請一切火中取栗的人

不要再畫基督的橄欖園

要畫就畫橄欖收獲

畫強暴的一團火

代替天上的老爺子

洗凈生命

紅頭發(fā)的哥哥，喝完苦艾酒

你就開始點這把火吧

燒吧

1984.4

【注釋】

[1] 阿爾系法國南部一小鎮(zhèn)，凡·高在此創(chuàng)作了七八十幅畫，這是他的黃金時期?！Ｗ幼宰?/span>

[2] 引文摘自梵·高致其弟泰奧書信。

[3] 凡·高，即梵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