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我們在附近一家藏餐館用餐，羊腸和酥油人參果是典型的藏菜。我不喜歡吃羊腸，嘗了人參果，像是一種煮得很酥的豆子，很甜很油。我吃得最多的還是菠菜，不過可能這并不是藏菜，因為以前拉薩不種菠菜。同時用餐的有不少外國游客，有的吃得津津有味，有的和我一樣，只是試著嘗嘗。但誰也不必勉強，因為同一條路上就有川菜館、清真餐館，也有麥當勞和肯德基，市場旁還有大量各色小吃。

下午3時，色拉寺大殿二層平臺上出現(xiàn)一位僧人，他手持一面大鑼緩緩敲響。聞聲而來的僧人涌入一個院子，早已等候著的游客紛紛舉起相機或攝像機。僧人們絲毫不受外界影響，雙雙結(jié)組后就開始辯經(jīng)。我們聽不懂藏語，就是聽懂了也未必理解，但一片擊掌聲和他們專注的神情使我相信，這不是表演，而是他們的日常生活。我注意到，一位年輕的僧人不時面露得意的微笑，而他的對手——一位胖僧雖急于說話，卻常顯焦慮，大概處于下風。金巴師父的友人——從塔爾寺來這里進修的學問僧陪同我們參觀，我問他怎么可以不參加辯經(jīng)，他說特意請了假，這是寺規(guī)允許的。我問他，要是下大雨或天氣太冷是否還舉行，他說一般會暫停?？磥硭乱?guī)也相當人性化。大廚房的僧人告訴我，那口大鍋已用了幾百年，如今舉行重大活動時仍然在用，但爐灶下已安裝了電力鼓風機，大鍋旁也有高壓鍋。我看到離開辯經(jīng)場的僧人開啟手機，電視、電腦在寺院中早已不罕見。

我曾不止一次與西方人討論過西藏，也發(fā)生過多次爭執(zhí)。如有人說：真正的西藏已不復存在，拉薩的街上都是汽車，再也看不到騎牦牛的人了。我反駁：為什么藏民不能坐汽車？為什么拉薩街上只能騎牦牛？請問你們國內(nèi)的城市還用馬車、牛車嗎？還有人說，他在學?？吹綄W生在學漢語，這樣下去西藏文化還能不能延續(xù)？我說，藏族學生同時在學藏語，農(nóng)村的學生一般只學藏語。而且你們也看到，不少藏族學生還學英語，寺院里的喇嘛也在學英語，為什么看到他們學英語，你們就不擔心，看到他們學漢語，你們就會擔心影響藏族文化的延續(xù)呢？

在接待墨西哥負責人權的副外長時，我將這個例子告訴她。她說這是典型的雙重標準，有些人慣于如此，她有同感。其實，來自發(fā)達地區(qū)的人、某些專家學者也是如此，他們自己充分享受著現(xiàn)代文明，卻希望西藏長期停留在騎牦牛的時代，成為“Living Museum”（活的博物館），供他們觀賞或研究。

當然，作為中國和人類文化的組成部分，藏族文化應該得到充分的保護，特別是其中的文化遺產(chǎn)。這不僅是藏族人民的愿望，也是全體中國人的義務。西藏現(xiàn)代化的過程和青藏鐵路的通車，可能造成對文化遺產(chǎn)和自然環(huán)境的破壞，但并非不可避免，也不應該讓西藏人民付出不發(fā)展的代價。青藏鐵路修建時，已經(jīng)充分考慮了對自然環(huán)境和人文景觀的保護，但真正的考驗還在通車以后。

我與《南方周末》的年輕朋友約定：在青藏鐵路通車十周年時再來拉薩。當我乘坐的飛機離開貢嘎機場時，我想對拉薩說：“我會再來，等不到十年。”

贊美拉薩！祝福西藏！

2006年6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