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葵笑了笑,把東西撲棱撲棱地從方便袋里拿出來,往床邊的小柜子里塞,有鮮奶、面包、火腿、梨、香蕉,蒙蒙的父親推了女人一把,女人從床的另一頭跑過去,死死把住她的雙手說:“安大夫,您這是干什么,這哪里使得?使不得啊安大夫……”
安小葵淡淡地說:“你們吃點苦沒什么,但蒙蒙是病人,她的營養(yǎng)必須要跟上。”
女人的膝蓋幾乎著地,抓住安小葵的手漸漸松動了。
人常說窮人的孩子早當(dāng)家,蒙蒙很乖,好吃的東西總是和爸媽一起吃,他們一家三口,你咬一口,我咬一口,讓外人看了心酸。不打吊針時蒙蒙就坐在床上看書,她說明年自己要參加中考,說將來也要當(dāng)個醫(yī)生,幫有病的人治病。蒙蒙細長眼睛里流露出的清澈,藍微微地撞得人心疼。安小葵不敢和蒙蒙對視,怕回答諸如阿姨我什么時候能出院,什么時候病能全好了之類的簡單問題。
大概是因為蒙蒙和父親患了同樣的疾病,安小葵對蒙蒙一家特別關(guān)注。那對農(nóng)村夫婦茫然無措的神情令她心痛,他們一家太窮,太可憐了。希望蘇醫(yī)生的手術(shù)可以成功,但是就算手術(shù)成功了,那個乖巧可愛的孩子也不可能再擁有一個完整圓滿的人生,必須面臨著時時可能降臨的死亡的威脅,成為這個貧窮的家庭最沉重的負(fù)擔(dān)。
安小葵獨自走在陌生的街道上,再次想起了六年前,父親那一張放大的黑白遺照。六年了,安小葵沒有勇氣回家。因為不回去,就感覺父親還活著。安小葵有點恨父母隱瞞一切,給了她一種無視親人的罪惡感。她更恨自己,自私地活在自我的世界里憧憬著未來,竟漠然地沒打過一個電話探詢一下父親的病情。六年來,她總是忍不住想:父親確診時能承受得了那樣的打擊嗎?他肯定很想見見世上唯一的寶貝女兒,那時她又在哪兒?他流淚了嗎?他疼嗎?絕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