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一早上的課回到辦公室,雨薇正伏在桌上睡覺。春困是上帝賜予的糖果,甜美嫩腴,瞧雨薇的睡容,顯然是在做好夢。
沒有人拉著她聊天,她只好輕輕搬開椅子,坐定,開始給她的父母寫信。
文字總是能比電話多出一份心意,能給秘密騰出一片花園。
她和父母始終保持著這種古老的溝通方式,然而近來不能說的事件太多,因而繡花似的寫完一千字,已經(jīng)一個小時過去了,簡直字字斟酌。
蓋上筆帽,雨薇也醒了。
德珍煮了咖啡給她,并且在她意識回籠之前狡黠地離開了辦公室,絲毫不給她追問相親后續(xù)的機會。
“花園里”的路并不怎么寬敞,電線桿旁逸斜出,窄窄的巷道因為院墻過老,石縫里已經(jīng)長出了茂盛的鳳尾蕨,繞了半天,她才找到自家的方向。
黃昏的驚雀巷染著一片金燦燦的色澤,巷口孫婆婆家的貓窩在墻頭的迎春花叢里,見到德珍,它“喵”了一聲,它的眼仁漂亮得像琉璃。
跟了幾步,便懂事地停住了腳步,默默注視著德珍往巷子深處去。
蘸白和淳中見德珍這場相親無戲,心里也是喜憂參半,爺爺卻當著慧珠的面叮囑了一句德珍,那個年輕人,還是應再見一面,做一個恰當?shù)氖瘴病?/p>
德珍一一應下,吃完晚餐,蘸白去了工作室趕工,一個小時后,德珍去送咖啡給他,做哥哥的眼神閃爍,嘬了一口咖啡后問道:“過家那邊,你媽媽還往來嗎?”
“當然啊。”她淺淺一笑。
她答得那么自然,蘸白反倒不好繼續(xù)問了,待他咽了咽口水,才補了一句:“德珍,答應我,不要在自己的婚姻大事中逞強,可以嗎?不喜歡的人,發(fā)揮高傲也可以不去見。風度這東西你有的是,在這里丟失,還可以從那里找回,不是嗎?”
她倚在書架邊,眼神在光下泛著沉美的色澤,對于兄長的關(guān)心和建議,她自然都是明白的,如果一拜可以抵消一份來自于家人的恩情,她恐怕要行三萬跪拜,一直跪到布達拉宮去。
“哥,我都懂的?!?/p>
蘸白斂目瞅她一眼,不相信,“你哪里懂了?”
聽他的語氣,似乎又要拿她獨善其身三載的事做文章,她緊忙搶白:“這幾年我不是在為誰守身,當真只是因為沒有遇上喜歡的人罷了?!?/p>
蘸白不客氣地揭穿,“還說沒有,你都不愿在我面前提起他的名字?!?/p>
“你說云越嗎?”她定睛看著蘸白,眼里的水形成鏡子似的湖面,平靜無波。
蘸白“嘖”地一聲,因為她的刻意皺起眉頭。
“被死亡阻斷的愛情固然可怕,但又能怎樣呢,也不能因噎廢食從此就與世間萬物斷了聯(lián)系啊,這些我都懂的,哥?!彼荒芨淖?nèi)魏渭榷ǖ氖聦?,所以只能一步步地改變自己,成為了現(xiàn)在的這個“德珍”。
“德珍,不要一味說漂亮話,卻在心里拼命喊著‘我做不到’‘我忘不掉’?!闭喊渍f。
她笑了笑,走過去捏了捏他緊繃的肩膀線條,“好啦,別擔心我,在未來所有的男女關(guān)系中,我會適當發(fā)揮我的美貌的?!彼室馀ち藗€搔首弄姿的姿勢,惹得蘸白不由發(fā)笑?!安贿^,說到‘我做不到’‘我忘不掉’,你和大嫂現(xiàn)在怎么樣了?”
蘸白拿筆“嘚嘚嘚”點著自己工作臺,一副“我好忙,你還是饒了我吧”的表情,德珍也只好見好就收,逼他喝完最后一口咖啡,繼而端著空杯腳步輕盈地出去了。
第二日德珍去了趟北京,她有一個相當任性的母親,因而哪怕她本身也是大時代的貴族少女,卻也免不了偶爾淪為母親的跑腿小妹。
飛行數(shù)個小時,出了航站樓,暫時找不到落地接應的人,茫然四顧之時,卻意外遇見熟人。
對方已經(jīng)先打了招呼:“德珍小姐?!?/p>
“仲先生。”
仲寅帛已經(jīng)開始習慣每次意外遇見德珍,因而英俊的臉上并沒有過多驚訝。二人一番客套后,德珍等來了接自己的人被堵在車陣中的消息,掛了電話,仲寅帛的助理取了行李過來,出行的車輛業(yè)已安排好了,請他移步。
他看了眼德珍,口氣有些冷硬,“若是不嫌簡陋……”
他還沒把話說完,德珍隨即答道:“我愿意。”
男人愣住。
她笑著補充:“如果你是在邀請我同車的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