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鴻勛講詹天佑勇戰(zhàn)馬江最主要的依據(jù)就是越南交涉檔中轉(zhuǎn)錄自“上海晉源西字報”的消息。不論所載消息可靠與否,正確的研究程序絕不容缺少找原物來看的步驟。何況從那份檔案的背景以及“上海晉源西字報”這名稱的性質(zhì)去看,這無疑是份歐文報紙。原文與譯文之間難免有差距(研究中國近代史最忌用翻譯資料來代替原文,理由即在此),不看原物便下斷語是不負責(zé)任的輕率之舉。凌鴻勛并沒有為找這份報紙煩過心(找不到也該說明做過什么,好讓后人省腳步)。包遵彭因門徑之限,連那份檔案也看不到,更不用說了。以后談?wù)撜蔡煊优c馬江戰(zhàn)役者除了繼續(xù)引用該檔和凌氏之言外,不管相信其可靠與否,也未聞?wù)l曾下決心去把那份報紙找出來。
我花了近二十年的時間,用過關(guān)斬將,層層追索之法,終找到了那份報紙?,F(xiàn)在把過程說出來,也可為尋找近代史史料之法存一例證。
首先可以肯定地說,“上海晉源西字報”必定是份西文報紙。但自十九世紀(jì)初至1949年中國沿海各地刊行的西文報紙數(shù)以百計,而這些報紙雖絕大多數(shù)沒有印在首葉的中文名稱,流通起來卻時配上(往往限于口傳)中文稱謂。可惜那些中文報名既多不見于報端,復(fù)恒與西文原名不相稱(是《德臣西報》、是《士蔑新聞》,是《文匯報》,就是這種情形的顯例),大增指認之難。要指出“上海晉源西字報”究竟是什么玩意,困難就在這里。
處理這類問題本來有一捷徑,那就是查檢Frank H. H. King景復(fù)朗and Prescott Clarke, (Cambridge, MA: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65)。書中把很多西文報紙和它們的中文稱謂串連起來。可是在這書中找不到“上海晉源西字報”、“晉源西字報”及類似的名稱。
后來遍查講中國近代報業(yè)發(fā)展的書,終有答案。原來俗稱《晉源報》(其慣用中文名稱則為《上海差報》)[查檢過的有胡道靜,《上海的日報》,《上海市通志館期刊》,2卷1期(1934年6月),頁20;楊光輝等,《中國近代報刊發(fā)展概況》(北京:新華出版社,1986年),頁303;史和等編,《中國近代報刊名錄》(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1年),頁376;方漢奇編,《中國新聞事業(yè)通史》,第一卷(北京:中國人民大學(xué)出版社,1992年),頁313。]。所謂“晉源西字報”看似是畫蛇添足的結(jié)果。寫那份檔案的文案也許故意加上“西字”來強調(diào)這是洋文報紙。
景復(fù)朗之書注明那些西文報紙在中國大陸以外尚有何年何月何日者存世,可按圖索驥地追檢原物。一查卻很失望,那份報紙只有1873年尚稱為時零零碎碎的三十余日仍存于美國東岸一研究所內(nèi)[見King and Clarke, , p. 178. 追查到這階段已是十多年前之事。那時景復(fù)朗已退休多年。我查得他在英國的地址,寫信給他,出版那本報紙名錄以后有無做增補的工作?有沒有找到更多的?他回信說,書出版后他已沒有為那課題再花工夫了。]。上??磥硎俏ㄒ豢赏业街v馬江戰(zhàn)役那天的該報原物的地方了。
其后十多年又過去了。幸終得舍弟泰來和治海軍史特見成績的友人姜鳴(1957-)之助, 1884年8月24日那天全日整張報紙的影件和鈔件都到了我手。如此辛苦找來之物不應(yīng)自秘,就按向來不贊成用翻譯材料治中國近代史和史料應(yīng)保持原貌的原則,抄存與檔案所錄文字相應(yīng)(或接近相應(yīng))的原文于下(大小寫的選用和字的拼連,處理起來稍作現(xiàn)代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