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是資本主義的“一次”失敗

波斯納本人在中文版序言中“別有用心”地強調,本書書名實為“資本主義的（一次）失敗”。在書中他對此還有一段更為嚴謹?shù)谋硎?即次貸危機、金融海嘯與經(jīng)濟蕭條只是相對于“歐洲式”資本主義的、“自由放任”的“美國式”資本主義的某一次嘗試的失敗。至于資本主義的基本制度本身,波斯納堅信它將像經(jīng)受住大蕭條時代一樣經(jīng)受住這場經(jīng)濟蕭條的考驗；更為關鍵的是,資本主義的基本制度之所以能存在下去,“是因為所有針對資本主義的替代方案都名譽掃地了”。

這不禁讓我們想起克魯格曼在十年前的作品《蕭條經(jīng)濟學的回歸》中對“我們的交流發(fā)電機出了問題”這一凱恩斯名言的解釋：“某種意義上講,這句話十分激進,因為凱恩斯其實是在宣稱,美國的經(jīng)濟引擎將不會自動重啟,而是需要由政府來激活。但是,從更深的意義上講,說這話的凱恩斯是一個保守派,因為他的意思是說,美國經(jīng)濟引擎的問題并不是根本性的,通過一種技術性的修理就能解決?！辈ㄋ辜{對資本主義所抱持的信心,與此別無二致。

如果你略微了解經(jīng)濟學理論,便會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事實上與弗里德曼的觀點也形成了某種微妙的殊途同歸——“競爭的資本主義”這種“通過自愿交換新組成的社會”對促進人類的自由起著雙重的作用：“經(jīng)濟自由本身是一個目的。其次,經(jīng)濟自由也是達到政治自由不可缺少的手段”。沒有人能否認經(jīng)濟學家的持續(xù)學習能力、靈活適應能力與理論修正能力,而對制度的信任與熱愛又讓他們能努力提出一系列“針對經(jīng)濟危機的實用主義的、非政治的、非意識形態(tài)的解決方案”。正如本書中所提到的那樣,奧巴馬政府已經(jīng)決定以“不管黑貓白貓,抓住老鼠就是好貓”的改革勇氣,暫時擱置摒棄自由主義與保守主義之爭,雙管齊下地用貨幣主義的藥方與赤字財政消費的療法來療救經(jīng)濟蕭條。各位讀者對這種摸著石頭過河的做法大概也不會覺得陌生吧。

真正開放與自由的制度并不是從勝利走向勝利,而是從失敗走向勝利。既然我們有雅量認為蘇東劇變并非科學社會主義的總失敗,而恰恰是背離了、放棄了社會主義方向所造成的歷史悲劇；那么波斯納也完全可以用同樣的邏輯認為,衰退與蕭條是經(jīng)濟周期的常態(tài),在可見的未來,資本主義有可能通過妥協(xié)、折中、學習與修正,重新煥發(fā)出生機與活力。從這個意義上說,波斯納、凱恩斯甚至弗里德曼,可以說都是凱恩斯主義者,也都是貨幣主義者。

（〔美〕理查德·波斯納:《資本主義的失?。骸鸢宋C與經(jīng)濟蕭條的降臨》,沈明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

本文發(fā)表于《南方都市報》2009年10月18日B17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