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笑,夜華被封作太子已有一段時日,這也是遲早的事??伤劐\終究還是做不了夜華的正妻。她近來聽說,天君當(dāng)年與青丘之國的白止帝君有過約定,繼任天君,必迎娶他的女兒白淺為后。這些事情,夜華從未告訴她,但有些東西,她想曉得還是可以有辦法知道,她并不像他們所想的那么笨拙,那么沒有辦法。
其實,她從一開始,就不該招惹這些神仙。
肚子突然開始劇烈地疼痛。奈奈一疊聲叫喊:“娘娘,你怎么了?”
她捂住肚子勉力道:“大概,是要生了。”
分娩過程中,她暈過去又疼醒來。據(jù)說素錦換眼時,夜華守了她一天一夜。但此時她生育他的孩子,她的身邊只有奈奈作陪。劇烈疼痛中最是容易軟弱,她克制著自己不去叫夜華的名字。已經(jīng)夠悲慘了,所以不能再更加的悲慘。
奈奈哭著說:“娘娘,你放開我的手,我去找太子殿下,我去找太子殿下?!?/p>
她已經(jīng)疼得說不出話來,只好一遍遍朝奈奈做口形:“奈奈,你陪我一會兒,就一會兒?!?/p>
奈奈哭得更加厲害。
是個男孩。
她不知道夜華是什么時候過來的,醒來的時候感到他握著自己的手,一雙手仍是冰涼,帶得她一顫,她忍住沒有將手抽出來。
他把孩子抱過來,道:“你可以摸摸他的臉,長得很像你?!?/p>
她沒有動。是她懷胎三年的孩子,伴著她無數(shù)個日日夜夜,她當(dāng)然喜歡這個孩子,但她沒有辦法帶著他在俊疾山生活下去。已經(jīng)打定決心拋棄他,就不要去碰他,不要去抱他,不要讓自己對他產(chǎn)生更深的感情。
夜華在她身旁坐了很久,孩子時而哭哭鬧鬧,他一直沒有說話。
夜華走后,她將奈奈叫到面前來,告訴奈奈,自己給孩子起了個小名叫阿離,勞她以后多多照顧他。奈奈懵懵懂懂地應(yīng)了。
夜華天天來看她,他本不是一個多話的人,她以前倒是話多,但近來沒興趣說什么,二人大多時候都只是沉默。好在即便她不說話夜華也并沒有生氣,大約體諒她還在坐月子。偶爾在沉默中想起失去雙眼前最后所見是夜華浸滿寒意的目光,這種時候,她還是忍不住要發(fā)抖。
夜華沒有和她說起他同素錦的婚事,奈奈也沒有。
三個月后,她身體大好。夜華拿來很多衣料,問她喜歡哪一種,要為她做嫁衣。
他說:“素素,我早說過,要和你成親?!?/p>
她覺得莫名,既然要和自己成親,為什么當(dāng)初又要剜掉她的眼睛。
后來她想通了,夜華他只是可憐自己,覺得她一個凡人,又沒了眼睛,雖然是自作自受,但可恨的同時,也十分讓人憐憫。他可以有許多側(cè)室,給她這樣一個不痛不癢的名分,也沒有什么。
她想她一定得走了,這九重天上,再也沒有任何可讓人留下的理由。
奈奈陪著她散步,兩人一次又一次地重復(fù)洗梧宮到誅仙臺的路線。奈奈奇怪,她告訴這個忠心的小宮娥,她只是喜歡聞這一路上的芙蕖花香罷了。
半個月過去,她已能憑著感覺暢通無阻地來往于洗梧宮和誅仙臺之間。
騙過奈奈是很容易的事情。
她站在誅仙臺上,突然覺得心像風(fēng)一樣輕。阿離有奈奈照顧,她很放心。立在這云霧茫茫的高臺之上,她突然很想再告訴夜華一次,她沒有推過素錦,不是她欠了素錦,是他們欠了她,欠她一雙眼睛和半生平順安穩(wěn)。
在俊疾山上,夜華曾給過她一面漂亮的銅鏡。那時,他要去遠方做一件重要的事,她一個人孤單,他便從袖袋里取出這樣一個寶貝,告訴她,無論他在哪里,只要她對著鏡子叫他的名字,他都可以聽到,若他不忙,便陪她說話。
她其實不知道為什么來到這九重天上,她仍將這鏡子帶在身邊,大概因為這是夜華送她的唯一一件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