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在一家酒樓，任同…約了張元寶喝酒。

這次與張元寶接觸，任同…換了個方法，開始他先不提他打算修復孝河兩岸灌渠的事情，只是跟張元寶談目下已連續(xù)兩年大旱，可怕的天災在步步逼近，鄉(xiāng)親們拖兒帶女四處逃荒的情景，自然會講到不少人家吃草根、嚼樹皮，甚至在什么地方還發(fā)生過吃死尸和易子相食的慘劇。任同…是能言善辯之人，他把天災的無情，鄉(xiāng)親們的苦難繪聲繪色地描述出來，意在打動張元寶，喚起他的惻隱之心，想從他身上拔幾根“毛”。

見到后來張元寶直著脖子在聽，任同…以為火候已到，把話鋒一轉這才提出要修復灌渠遇到困難，想讓他資助一些的事，說：“資金籌不夠就干不成，這件事給鄉(xiāng)親們辦不成，我任同…一輩子都不會安生。兄弟是地皮上的人物，總不能眼看著不管吧！”

張元寶如同聽故事似的聽過一陣，見任同…在他面前故伎重演，又向他求助，神情一下放松下來，笑了說：“我就料到任兄約我出來喝酒何干。說實在話，我張元寶也不是不講義氣，沒有血性的人。”就拿了筷子夾菜吃，轉著一對眼珠子，邊嚼口中的菜邊思慮過一陣，然后將菜咽下才說：“不過任兄也不是不知，我張元寶目下也是火燒眉毛迫在眉睫，手頭銀子根本周轉不過來?！?/p>

“怎么？瘦了的駱駝比馬大！”

“大個屁！這年景，人們只顧保命，我全勝德各個莊口的燒酒、老陳醋都賣不動，庫里積壓著十多萬斤的高粱，十多萬斤的玉米，還有五萬來斤大麥，那都是銀子，欠了別人一頭兩屁股的債，都光屁股穿大褂，顧上不顧下了，真逼得要死??！”

“兄弟言重了，何必這樣叫花子掉眼淚，在我面前哭窮？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年份是不好，我們這些西商大戶的生意都不好做，可也不至于到了拿不出三五萬兩救命銀子的地步吧？”

話說到這分兒上，張元寶一下抬起頭來，拿眼睛看著任同…，咄咄逼人道：“我說老兄臺，我張元寶不是不知，那修渠筑壩引水灌田固然是一件大好事，既然你跟馬大俠抱了團要積德行善，那就把好事做到底，何必來逼我張元寶出資？”

見張元寶講出噎死人的話來，任同…一時有些無奈，但他心里明白不能把關系鬧僵，他只是賭氣要從這“鐵公雞”身上拔毛，哪怕只拔一根，不能便宜了這狗日的。任同…與張元寶平時關系不錯，說話很隨便，有時常日娘搗老子地對罵。于是任同…一笑，挖苦道：“狗日的人人都說你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一點不假！拿點銀子，倒要你命呀？”

這一挖苦，張元寶臉上就笑逐顏開，他似乎有些厚顏無恥，破罐破摔，半開玩笑道：“我張元寶從不在乎什么鐵公雞不鐵公雞的，哈哈，你要我啃驢屁股，我啃！要我為你倆出資拿銀子，沒門！”

任同…聽得開懷大笑，說真是名不虛傳、不折不扣的“鐵公雞”。說過這句，就斂了笑容，說道：“不過，這世上的事你別把話說絕，山不轉還水轉哩，張元寶你記住，我任同…可不愁等不到拿捏你的時候！”就笑了起來，“哦，不說這些了，今日請兄弟來是要喝酒的，來，咱喝酒！”

張元寶說：“喝就喝，還怕你？”任同…說：“那好，咱倆打杠子，誰輸了誰喝罰酒！”張元寶說：“打就打！”

二人就每人手中捏了一支筷子，玩起了打杠子喝酒。

“雞！”“老虎！”

“老虎！”“杠子！”

“杠子！”“蟲蟲！”

“蟲蟲！”“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