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家7年,重返故土
1985年,我離開中國已經7年了,雖然能時常跟家里寫信,但家里沒有電話,親人的聲音是聽不到的。晚上睡覺的時候,我越來越多地夢見小時候的樂土,夢見父母的樣子。父母現(xiàn)在年紀越來越大,我想回國一次,不想留下終身遺憾。這年夏天,我買了機票,第一次踏上回國的飛機。
在香港下了飛機,我給家人和親戚們買了一大堆禮物:衣服、好吃的、藥品、玩具,甚至還買了方便面和自行車。在當時,方便面在中國內陸還是稀罕東西,農村地區(qū)能吃上方便面,已經算打牙祭了。帶上這一大堆東西,我坐上了從香港到湛江的客輪。
途中在賭城澳門停泊。在那時,賭博、賭場、撲克這些東西對我來說完全是另外一個世界,跟我沒有一點關系。在餐館的同事有時候周末會跑到拉斯維加斯賭上幾把試試手氣,我從來沒有跟著摻和過,我更想不到,以后我會和這些東西結下一生一世的緣分。
二姐和姐夫早就開著卡車在湛江港口等待我多時了。一路上看到從城鎮(zhèn)到農村,變化都很大。原來滿墻的標語、語錄都不見了,偶爾也能看到可口可樂、日本電視機等進口玩意,最新奇的是路邊到處都是桌球案子,大人小孩全都在玩桌球。人們穿的衣服也新得多了,我離開的時候多數人還都是穿補丁衣服,現(xiàn)在很少看得到了。可是二姐說,變化最大的還是我,她都快不認識我了:7年前離開的時候,我又黑又瘦,到美國下飛機后我記得稱了一下,只有95磅重;現(xiàn)在白了,身上也有了些肉,有130多磅了。
回到家,見到了父母,我再也忍不住,眼淚滾落下來。家,沒什么大變化,唯有父母日漸蒼老。
大哥準備了豐盛的飯菜,老遠就能聞到肉香。我問大哥:“什么肉這么香?”大哥一句話把我嗆到了,但我沒敢回應,“特意給你找了條狗,燉狗肉給你吃!”在美國這么多年一直跟狗做伴,我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我知道大哥是對我好,但我也實在不忍心吃下狗肉。大哥看我神色不對,問我怎么回事。我連忙說,沒事,沒事。結果那鍋狗肉我硬是一口沒吃。好在大哥以為我旅途勞頓,胃口不佳,也沒多說什么。
另一件事是廁所問題。在美國7年,我已經習慣了干凈整潔、沒有臭味,還備好衛(wèi)生紙的沖水廁所,回到老家什么都好,唯有那又臭又臟的廁所我居然難以習慣了,尤其是我挑了個夏天回去,上廁所的挑戰(zhàn)就更大。我心知肚明,卻不好表現(xiàn)出來,因為這是我從小到17歲一直在用的廁所,現(xiàn)在從美國回來就不用,不免顯得太矯情了。于是,每天都要完成自我挑戰(zhàn)好幾次。
母親讓我去親戚家轉一轉,看望一下。我只有兩周時間,親戚又多,看這個不看那個也不好,可是一路看下來,就是好幾天過去了。母親已經60多歲,我只想在家多陪陪她。我從小就有主見,不怎么說話,說出話來都是有一定分量的,但像這種親戚間人際關系的事情,還是母親說了算,所以我預料到母親要駁斥我。沒想到母親只是嘆了一口氣,對我說:“好吧,你想怎樣就怎樣吧。”我知道,一是母親也想讓我多在家守她一些時間,二是母親更加尊重我的意見,終于完全當我是大人對待了。我在外面早已經自己當家做主很多年,但能得到母親的認可,才是真正長大的標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