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還未接觸到門,仿佛有氣息一般,門“嘎吱”一聲響,自己向內(nèi)開了。
王遺風(fēng)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多么熟悉的氣息。
他慢慢走進房間。房間正中的桌子上,點著一盞油燈。燈火如豆,顫顫巍巍,隱約照亮了文小月的臉。
她的臉精致得如一尊溫玉,圓潤的臉頰,散碎的劉海,櫻桃小嘴紅潤依舊,嘴角微微上翹,那笑意如春風(fēng)一般,無聲無息就讓四周愈加溫暖。
王遺風(fēng)凝視著這張臉,如同無數(shù)個夜晚,站在桃香樓院墻外那般凝視著。似乎被文小月的笑容感染,他也會心地露出一絲微笑。
燈火太小、太弱了,仿佛隨時都會熄滅。除了桌子之外,這房間的其他部分都躲藏在黑暗之中。
王遺風(fēng)屏住呼吸,生怕出氣稍微粗一點兒,就會吹熄油燈,而文小月的臉龐也將消失在黑暗中。他的腳步既輕且重,輕則連一絲微塵都揚不起來,重則綿綿如巨石壓腐草,一腳下去,就讓本來松軟的樓板被壓緊,不會發(fā)出一絲聲響。
這樣走路,簡直比與高手交戰(zhàn)更耗內(nèi)力,但王遺風(fēng)一步也不馬虎,一直走到正對桌子的暗處,才輕輕拉過凳子,悄無聲息地坐下。
正對著小月那張永遠燦爛的笑容。
沒有茶水,也沒有平日里鶯鶯燕燕的聲音,王遺風(fēng)卻覺得此時此刻才是最最寧靜、最最幸福的時刻。他舉起右手,隔著極遙遠、極遙遠的距離,隔著生生死死的輪回,憑空撫摸小月的臉。
但……似乎總有個地方不大對……
王遺風(fēng)微微皺起了眉。
究竟哪里不對呢?
王遺風(fēng)歪著頭看,瞇著一只眼睛看,甚至單手支撐著,倒轉(zhuǎn)身體,以一個極其怪誕的姿勢來看。
還是看不出哪里不對。
小月的三個弟弟從三個方向注視著這一幕,都沉默不語。他們那稚嫩、與世無爭的笑聲卻在王遺風(fēng)腦子里響起:“嘻嘻……哈哈哈……”
王遺風(fēng)生氣了。他不能容忍有一絲一毫的瑕疵,特別是小月。
在這萬籟俱寂,在這整個世界仿佛都已死去的時刻,在這堪稱完美的時刻,怎么能容忍這種“不正?!钡母杏X存在?
王遺風(fēng)站起身,一腳跨出,不多不少,剛好一尺。他把腳尖輕輕放下,無聲無息地把自己身體往前拉了一尺,定睛再看。
小月淡淡的笑容,在燈下如同一朵曇花。仿佛剛剛才綻開,又仿佛隨時可能消失不見。
看出來了……
王遺風(fēng)看出來了……
是小月的眼睛。
她那原本明艷如秋水的眼眸,此刻卻是灰暗的,苦澀的……
王遺風(fēng)一瞬間就找到了原因所在——光,是光!燈光太黯淡了,無法映照出小月眼眸里的神采!
對、對對!一定是這樣!
王遺風(fēng)閃身出門,須臾,再一次進來時,手上拿著兩支巨燭。他點燃了巨燭,房間里頓時亮堂了許多。他把巨燭放在小月旁邊,精心地調(diào)整距離,既不太遠也不太近,務(wù)必讓巨燭的光溫柔地、均勻地灑在小月臉上。
真是美艷啊!
往常王遺風(fēng)只覺得文小月恬靜、從容,一如靜靜開放的山茶花。然而此刻在巨燭的映照下,她的嘴唇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而臉頰卻白得仿佛失去了血液,臉上的每一根青色血脈都清晰地顯露出來。一紅一白,美艷得不可逼視。
王遺風(fēng)怔怔地看著,不一會兒,又怔怔地流下眼淚。三十一年的人生,他第一次看到如此完美的事物,如此坦坦蕩蕩地、沒有一絲一毫愧疚地坐在自己面前。
這是完全屬于自己的、真實的存在……
等等……還是有什么不對勁。
王遺風(fēng)蹲下身體,與小月的眼睛保持平行,注目凝視——是了!她的眼眸里,失去了往日如星辰般閃耀的光芒!
是了!一切都明白了!
是了!
王遺風(fēng)哈哈大笑,舉手朝頭頂拍去?!芭纠病币宦暰揄?,屋頂被他的掌力打破了一個偌大的洞。大片的碎木和瓦片飛落下來,王遺風(fēng)雙手連拍,形成一道密不透風(fēng)的掌力屏障,將落下來的事物一一打飛。他連催掌力,揮動袖子,連浮灰都被他悉數(shù)扇開。
小月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但她的整個臉龐,卻散發(fā)出了一層銀色的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