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是我提議的。我們?nèi)フ揖坪龋瑝涯?，消愁?/p>

我們就近找了家小飯館，老板從冰箱里拿出原料任選。我點菜，路虹雯則直

沖酒柜，抓住兩瓶白酒跌在座位上。蒙娟暗示老板把剩下的酒藏起來。

老板看著我，我說：“再留下兩瓶。”

蒙娟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倆。她偷偷擰了我一把，悄悄說：“你這個色魔，想趁機(jī)占新寡婦的便宜？”

我說冤枉，自己只是想喝酒而已。路虹雯望著我們，就像一個害怕被拋棄的孩子的眼神，讓我心疼。

她說：“這是我人生對難熬的一個夜晚。你們就行行好，多陪我一會兒。”

菜沒上，她把大半瓶酒都灌下肚，頰上紅暈流動，眼神遲鈍安靜，她忽然問我：

“我問你，小齊，你說，每年的那些簽名布，都給藏到那里去啦？”

見她猛然提起這個話題，我一頭霧水，問：“什么叫簽名布？”

她比劃一下，說：“以前北京申辦奧運(yùn)會啦，我們平城申辦民運(yùn)會啦，百萬市民表決心啦，那么多的布，簽上亂七八糟的名字。”她打了個嗝，跌下椅子，我倆急忙把她扶起，她關(guān)切地問：“那些布，哪里去了，總不至于拿到印染廠里漂白吧？”

我不知道她干嘛會想起那些布，很納悶，便說：“我不知道。你很心痛那些布嗎？”

她哈哈大笑：“我只是，很納悶。那些布，它們自己，也很納悶吧。”

蒙娟吃驚地看著我，小聲交代說：“快點把酒收了。她會醉死，然后連累我們兩個吃官司?！?/p>

路虹雯已經(jīng)醉了，連酒瓶里給灌上涼開水都不知道了，還得意洋洋地說這酒喝到一定程度，會“順喉?！?/p>

路虹雯又感嘆說：“我老公，他會納悶，自己為什么不騎摩托，坐了巴士。他現(xiàn)在，在冰柜里面，也納悶著吧？”

我想起小貞，想起小韋的困境，想起我和網(wǎng)友討論的那句話，“我們看不透命運(yùn)的安排?！?/p>

于是，我深刻地說：“我們也在納悶吧，為什么活著？”

接下來，我和她就開始的、胡言亂語，蒙娟堅決滴酒不沾。

喝了酒，路虹雯可以面對生命中最不可思議的一段轉(zhuǎn)折，沒有一點思想準(zhǔn)備，她由人妻成為寡婦，而她的全部思想經(jīng)驗，卻仍然停留在未婚女的階段。死去的男人，在她的意識里，像是個相處已久的朋友。

她發(fā)怵的，是她應(yīng)該具備，卻從未體驗過的悲慟。

“我沒有流下一滴眼淚?！甭泛琏┯镁凭珘涯懀忉屪约貉菁际〉脑颍骸耙驗槲覍ξ艺煞虻母杏X就象陌生人。”

其實，在她受到夫家人圍攻時，她哭得一塌糊涂。不過，她沒有企圖去蒙混過關(guān)，她哭了，就象一個受了冤屈的小姑娘，而不是一個悲痛欲絕的寡婦。

“現(xiàn)在記得的，就是一些肌膚之親?！绷硪粋€人奇妙地從酒氣中脫胎，目光沉靜，她的眼神就如同我初次遭遇的，怏怏不樂、理智和清醒。

蒙娟的女性角色提醒她去阻止路虹雯吐露私隱。這充滿了危險的預(yù)兆，一個喝悶酒的男人，一個不快樂的寡婦，這就彰顯了她的純潔，如果她不及時阻止，就意味著在性的破壞力上，她和寡婦是平等的。

我盯著路虹雯，她的表情是等待，等待著干擾被排除。蒙娟沒能成功地轉(zhuǎn)移話題，只好叫了一小碗餛飩，一個人埋頭吃。

路虹雯說起自己的閨房秘事，沒有一點讓人不舒服的感覺。她說：“我沒有從夫妻生活上得到很多快樂。不過，大家都差不多吧。就連我們在做這件事的時候，我都覺得，有些，孤獨?！彼遄米志洌溃骸盎榍拔业恼煞蚪o我很濃的神秘感，他就憑這一點，吸引著我去嫁給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