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男性權(quán)力占主導地位的神圣革命中,革命者真正要戰(zhàn)勝的并不只是政治敵人的邪惡,而更重要的是要戰(zhàn)勝自身欲念的“邪惡”。出于對情欲沖動的恐懼,“禁欲”幾乎是任何一場神圣革命的常規(guī)。將“性感”判定為罪孽的象征,以壓抑自身的情欲沖動。這樣,女性身體往往首先成為革命的對象。如果說,“無產(chǎn)階級”革命試圖通過消滅階級,來抹平社會階層的差異,那么,在性別政治領域內(nèi),革命同樣試圖通過抹殺性別差異的方式,來實現(xiàn)男女平等。革命首先使女性的身體“無產(chǎn)階級化”,以達到對女性精神“革命化”的目標。對于女性而言,革命不僅是政治上的“無階級化”,同時也是一場“無性別化”的革命。
從革命的禁欲理念來看,制服是一種烏托邦服裝:嚴謹、刻板和整齊,保證了烏托邦的純潔性。革命化的制服幫助實現(xiàn)了對身體的禁錮,它以掩耳盜鈴的方式,試圖讓性別特征和性感歸于視而不見,甚至消失。但在密封的制服包裹的下面,始終埋伏著女性的危險的身體,她是對男性革命道德的嚴重挑戰(zhàn),也是對男性想象力的考驗。
出人意料的是,在革命樣板戲《紅色娘子軍》中,突然出現(xiàn)了短褲和軍裝相結(jié)合的女裝。這部表現(xiàn)女性革命精神的戲劇,將軍裝的禁錮與短褲的裸露奇怪地混合在一起,令禁欲時代的男性觀眾浮想聯(lián)翩。這或許是革命樣板戲的制造者們所始料未及的。但這并非女裝革命的信號。它只是革命舞臺上的一個意外,與現(xiàn)實生活中的女裝無關。
“文革”期間僅有的一次“女裝革命”,是由“文革旗手”江青親自發(fā)動的。“文革”后期,出于種種復雜的原因,“旗手”江青親自擔當服裝設計師,設計了一款風格奇特的連衣裙。從其設計理念上看,江式連衣裙依然帶有明顯的制服痕跡,但由于是連衣裙,面料又一般選用有一定下垂性和柔軟性的仿綢、棉綢等,這在一定程度上保持了女性身體線條的完整和流暢。
擁有政治特權(quán)的江青對女裝所進行的有限的“柔性革命”,透露出革命時代的女性的性別意識的微弱萌動。但這并未從根本上改變那個時代對女性身體禁錮局面。人民依舊只能通過革命電影中的女特務的打扮,來緬想遙遠的花枝招展的女裝。直至“文革”結(jié)束,服裝的性別意識才逐步蘇醒。而流亡的旗袍卷土重來,則要走過更修遠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