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堆人頭似乎驗證了他的話,讓圍觀的民眾們放下了心,發(fā)出一陣應和之聲,贊嘆他此番出城剿匪的壯舉。凌風五手執(zhí)馬鞭指了指車上的財物,不再言語,雙腿一夾馬肚子,奔回府邸休息去了。副官秉承他的意思,指揮士兵們拆開布包,招呼那些昨夜被劫的人家前來認領。這些追繳回來的物事中,黃白之物寥寥無幾,布匹綢帛占了大半,還有零碎的珍珠瑪瑙,與那些被劫人家開出來的被劫清單有天壤之別。
失主們圍在騾車邊,揀揀翻翻,苦著臉沒了話說,只得隨意拿了幾樣各自散去。他們雖然覺得蹊蹺,但礙于凌風五做足了噱頭,不敢吭聲。不過,其中有一位主兒既不糊涂也不買賬,此人是鹽商出身,本在揚州久住,為躲避戰(zhàn)禍搬遷到了吳尚。這些年雖然受到汪偽官員的盤剝,但未傷筋骨??墒沁@一次夜來被劫,也正因了他以為戰(zhàn)事結束而麻痹大意所致,歷年間深藏不露的黃白之物,正拿些出來準備使用,卻不防被這伙莫名其妙的土匪破門而入,撞了個正著,席卷一空,真正是呼天不應叫地不靈。后來聽說凌風五剿了土匪奪回了財物,待得去認領時,大失所望,自然心生疑竇了。他之前就為了武力逼稅一事而耿耿于懷,偷偷向重慶方面的親戚告過一狀。這次又吃了這么大的苦頭,心里的怨憤更甚,便通過江對岸商號里暗中架設用于生意往來的電臺,向那位在重慶政府身居高位的親戚再發(fā)一電,狠狠告了凌風五一狀,說他縱兵冒匪,劫掠商家,吳尚已然是民不聊生,懇請中央解民眾于水火倒懸之境地,嚴懲漢奸。
重慶方面那位親戚,正是時任四川省主席尚未卸職的張君,政學系的首領,眼下正忙于爭奪各處地方的接收權力,忽然接到了這份電文,馬上致電行政院翁副院長,開門見山地質問,中央所遣的接收官員為何還沒有去吳尚履職,致使?jié)h奸竊據(jù)權位,橫行不法?翁本是淪陷區(qū)接收方案的制訂人,但接收權柄反被院長宋某把持住了,只落得個袖手旁觀的份兒,正在郁悶時接到了這個電話,只得苦笑,告訴他新任吳尚市長受命不過兩天,他就是插上翅膀也飛不到吳尚去。再者,此人原本并非宋院長的市長人選,就因為上次吳尚發(fā)生漢奸武力催逼稅款事件,其間又牽扯到戴某人,宋才不得不將這個原本的肥缺現(xiàn)時的燙手山芋交給了這個當下的獲選者。此人年齡不大,但履歷卻甚佳,原本是CC的手下,后來配派到贛南跟在姜太子后面做事,抗戰(zhàn)之后,這一幫子人去了西南大后方,各有任職。他在貴州做過行政督察專員,居然有聲有色,再加上兩條路子直通委座,獲得過老頭子的親自接見。身后有著太子和CC的背景,再加上吳尚的形勢復雜,他這便脫穎而出,得授了這等重要城市的要職。以他不到四十歲的年紀,就獲任簡任大員,已屬難得了。
張君聽了翁副院長這一番解釋和介紹,心中的不滿消解了大半。他要了這位名叫陸西元的年輕大員的行程安排,轉而讓秘書秘密發(fā)電文,以自己的名義向其所經之地的朋友或親信捎信過去,吳尚一事,請他認真辦理,懲辦奸邪,為民除害,日后定當擇機相報。
這件事辦起來快捷便當,政學系分布在地方的人脈極廣,電波飛山越嶺,瞬息便至,那些收悉者個個打起精神來四處查詢新任吳尚市長此刻的下落。不消一天,正搭乘美軍運輸機在鎮(zhèn)江落地的陸西元便被通知到了。得了這消息,陸西元又驚又喜,驚的是這吳尚果然是形勢復雜,奸人當?shù)?,諸事棘手。喜的是,政學系大佬居然也能囑托自己辦事,拋出了橄欖枝示好,于公于私,他都要慎重對待?,F(xiàn)在他對那個在吳尚城里掀風弄雨的家伙越發(fā)地感起了興趣:是什么緣由,驅使著此人膽敢逆勢而動,難道,在這樣的形勢面前,他就沒有絲毫的畏懼感和緊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