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訓,原本沒有名字,張景樵先生《圣丐傳》說其“幼失怙恃,家赤貧,遂流為丐。十四歲,初出為人傭工,主人欺其年幼,復為文盲,于算傭值時,偽示賬冊,謂其工資已先后支罄;訓稍爭辯,大遭斥責,遂憤辭去。居破廟中,行乞度日。訓自受屈辱,郁結于心,嘗自嘆曰:‘貧家子之苦,乃至于斯乎!非讀書無以自強,我已無望,今生一日得志,當盡力倡設義塾,以拯我同病耳?!允侨肇び谑校箍兠蘧€,得一錢,即儲之,自惟以粗餅果腹,此其蓄志興學之始也?!?/p>
當時魯西堂邑縣武家莊(現(xiàn)行政區(qū)劃冠縣)的這個窮苦人家的孩子,就如一棵莊稼,隨地出生了,姓武,無名,因排行而被人稱為武七。八歲時,父親病死,姐姐給人家做了童養(yǎng)媳。幼小的他就隨著母親乞討為生。武訓年紀雖小,但對母親十分孝順,每逢要到干凈可口的干糧,都一定帶回去給母親吃,從來不肯自己吃。每次隨母親路過學堂的時候,幼小的武七都要在學堂前停下腳步,問母親為何他不能上學,母親告訴他家里窮,付不起學費。有一天,武訓鼓足勇氣闖進學堂,請求私塾先生準許他免費入學念書。私塾先生不但不同情他,反而辱罵了他,并將他趕出門。電影《武訓傳》有這個鏡頭,小武訓拿著自己學著賣藝人得到的幾吊錢到學校求先生,被打罵出來。
十五歲時,武訓來到姨父家做工,為富不仁的姨父沒有因為他們是親戚而給予些微的優(yōu)待,反而變本加厲地讓他多干活,卻從來不給他工錢,還常常有事沒事無端地打他欺侮他,把他作為宣泄物,對這,年小的武訓都忍了。十七歲時,武訓又到李舉人家當長工。一天姐姐托人捎來一封信附了幾吊錢,李舉人欺武訓不識字,把信給他,把錢吞了。武訓過后知道提出質問,李舉人不但矢口否認,還把武訓痛罵了一頓。一次喂豬時,武訓不小心把豬食灑在地上,就被打得遍體鱗傷。一年除夕,武訓給主人貼春聯(lián),因為不識字,把春聯(lián)上下貼倒了,主人認為大不吉利,拳打腳踢,又吵又罵,不許他吃飯,罰他一夜不睡覺,在風雪嚴寒中在院子里站了一個通宵。
武訓在李舉人家里做長工三年,李舉人一直沒給他發(fā)過工錢。一次,武訓的母親病了,萬般無奈,他開口向主人討要工錢。沒想到,李舉人拿出了一個假賬本,硬說早把工錢付清了。武訓不識字,氣得目瞪口呆,悲憤欲絕,反被李舉人誣為有意訛詐,最后,武訓被李舉人的家丁打得頭破血流,并被掃地出門。
這次的遭遇對他打擊太大了,受傷害后的武訓在莊子上的小廟里昏睡了三天,就是這次,像有了神啟,武訓重生了。
二
武訓是在黃土地上心懷神圣理想的人,命運百般磨折,他就像一個圣徒,必須在苦難與煎熬中,在孤獨中,在忍耐與持久的努力掙扎后,才能看到那希望的降臨。
破廟悟道后,武訓變成了一個奇怪的乞丐,二十一歲的武訓開始行乞集資,他手拿銅勺,肩背褡袋,爛衣遮體,邊走邊唱,四處乞討,足跡遍及山東、河北、河南、江蘇等地。后來這名垂千古的乞丐,就以肩背褡褳手拿銅勺走進了歷史的記憶,走向雕塑。
武訓一邊要飯,一邊唱著自己編的歌謠,魯西人稱“呱嗒嘴”。這些俚曲,像詩非詩,如唱的快板書數(shù)來寶,押韻合轍,朗朗上口,張嘴就來,隨地取材,都是和興辦義學有關。無論白眼或歧視嘲笑,只要你問話,他都以唱歌作答;無論行走坐臥,都是唱,在外人看來,就是一瘋癲一癡魔。
武訓年輕時,以自己的勞力來換錢,無論什么活,修房挑水,打場拉耬,無論白晝黑日,無論風雨隱情,無論年節(jié)四時,吃的是要的飯菜,出的是牛馬力,流的是從骨髓里浸出的汗和血。
武訓如螞蟻在塵土里爬著,塵土里有他背負重負的印記。武訓唱著:
出糞,鋤草,拉砘子來找,管黑不管了,不論錢多少。
給我錢,我砘田,修個義學不費難。
又當騾子又當牛,修個義學不犯愁。